听到这话,抽空看他一眼,“它若喜欢,回头再让司匠做几个就是。”
除了那些漂亮的羽毛,她记得还有一种彩色的穗子, 挥舞起来也是漂亮得很。
“殿下。”萧斐又在叫她。
和小猫玩得正欢的卫芜音这次连头都没抬,目光仍是追随着小猫, 看它灵巧的追着笔尖儿窜上窜下, 落地时又精准的落回原地,小爪子与桌案相接时会发出些闷闷的响声, 她却并不觉得吵。
“说。”但是对待萧斐则失了几分耐心。
似乎听到萧斐叹了一声,“殿下还未曾给它赐名。”
刚才只顾着逗那只猫儿,她险些忘了,萧斐之前给这猫儿起的名字与她的有些相似,引得她不满,正等着她重新给猫儿起名。
然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适合的,但又不能放任他一直对着一只猫儿“音音”“音音”的唤,目光落回桌上正玩着的小猫身上时,忽地想起刚才它曾连续跳起十九次,心中有了打算。
“那就叫十九吧。”
萧斐似乎有些错愕,“殿下当真要用这个名字?”
听上去的确草率了些,但小猫儿听到“十九”时,却腻到她手边,用自己的头往她的手里蹭,像在撒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芜音总觉得,它似乎喜欢这个新名字。
“十九?”她试探着唤出一声。
“喵~”随即得到猫儿的回应。
在又试了几次,均得到回应以后,卫芜音把小猫儿抱在怀里,揉揉小猫头,揪揪小猫耳朵,听它不断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宣布,“它喜欢。”
“多谢殿下赐名。”虽然新名字听上去草率,但是架不住这小东西喜欢,萧斐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新名字定下,“十九”舒舒服服的窝在卫芜音的怀里,任由她捋自己身上的毛毛,仿佛卫芜音才是自己的主人。
卫芜音摸着怀里的小猫,看向萧斐,“如今诸国都派出使团进京朝贡,突勒有心与大齐重修旧好,为表诚意,他们还送来了金筝公主,算算时日,应该就是这几天进京了。”
突勒送和亲公主这件事,众人事先都不知情。
自突勒兵败以后,突勒内部分裂成大大小小十余个部落,期间不断内斗,即便有人能够占据王庭,也很快就被其他部落的人打下来。
大齐乐得旁观,若有哪个动了心思想求得大齐相助的部落首领,朝中也有人专门与之斡旋。
但也许是因为不停歇的抢夺让各部都元气大伤,各部首领终于决定,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谈,最终推举出一位最适合的,成为突勒王庭的新王。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前不久,之后突勒为了修生养息,想重新与大齐在边境互市,用他们的牛羊皮草换取大齐的食物和织物。
而两国交恶已久,和亲是最快的拉近两国关系的捷径。
收到国书以后,卫芜音等人在政事堂曾探讨过这件事。
金筝公主已经随同突勒使团一同出发,此时正在进京的路上,按照以往的做法,自是送入后宫。
但元康帝现在一心清修,久不入后宫,更是多年不曾选秀,国书被送进行宫,又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众人向锦礼打探,得到的回复也是元康帝卜过一卦,结果为大凶,并未同意将金筝公主安排进后宫。
而太子太过年幼,不可能担此重任;
想从宗室子弟里挑选,宗室又刚刚因为失了皇庄之事,对此百般推脱。
如今若想寻个身份上过得去,又能担得起迎和亲公主进府重任的,似乎就剩下萧斐一人——
大齐的摄政王,身份上足以与突勒的金筝公主相配。
但卫芜音记得,突勒欲通过与大齐和亲,结两国之好这件事,上一世并未成功。
因为金筝公主适应不了大齐的气候,自路上开始就一直在生病,还不等抵达京师,她就在途中香消玉殒了。
和亲之事被迫中止,最后是突勒改为献上一万匹突勒良驹,才终于征得大齐的同意,在北境边城浅开了一个关口,定下每月固定的日子互市。
如今重来一回,许多事情的走向都已发生变化,卫芜音并不确定,这一世的金筝公主会不会顺利到达京城。
萧斐听完她说的话,走到另一边的黄花梨椅子上坐下。
先看了一会儿她与小猫儿的相处,才接着她的话回答,“突勒使团到京以后倒是好应对,让鸿胪卿出面把人安顿在都亭驿就是。但看宗室如今的态度,且不说他们不会轻易松口尚公主,恐怕他们不从中作梗就是万幸。”
卫芜音看他一眼,眼中意思明显。
“殿下太高看微臣了,”萧斐语气未变,神色却有些淡,“两国联姻,往小了说,结的也是两姓之好。”
言外之意,他姓萧,不姓卫,算不得皇家人。
卫芜音与他对视一眼,见他神情虽淡,但眼中似乎还含有未尽之意,只是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他下一句话,干脆收回视线,重新逗弄怀里的小猫。
跟着说道,“金筝公主身份特殊,即便做不成后妃,也得寻个有王爵在身的与之相配。”
事关两国,其他人只求结果,只会逼着她这个监国公主做决定。
她倒是能直接指定一人,不过,她知道萧斐与宗室私下里还有些交情,只要逼得紧了,总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真没有适合的人选,管他姓萧姓卫,是王爵就能用。
萧斐飞快地答,“其实宗室里倒也不是当真没有人选,只是条件不够。”
这话正中下怀,卫芜音抱着猫儿换了个方向坐,“是谁?”
“怀王世子。”
怀王在宗室里算是个老好人,而且这次被收回的皇庄里面,怀王府占据的不多,追溯起来也是上上代老怀王时划归己用的。
这次为挑选能尚金筝公主的人选,怀王世子因为过于纨绔,并未被选入其中。
萧斐解释道,“怀王世子与金筝公主亦是年纪相当,虽说他在身份上只是个世子,若照常等着袭爵,以怀王那身体康健的程度,恐怕二十年也有得等。他要想尽快封王开府,除非对朝廷有极大贡献。”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卫芜音听懂了他的意思。
怀王并非只有世子这一个儿子,若是怀王世子因迎娶和亲公主有功,皇帝特许封其王爵,允其新开王府,怀王府中就会凭空多出一个王爵,还有一个世子之位。
对哪边来说,这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你既然已有想法,之前为何不说?”她问。
“殿下,”萧斐看到小猫从她怀里跳出来,重新跳上桌案,便也跟着起身走到桌边,有一下没一下的逗桌上的猫儿,之后才继续方才的话,“微臣也是前不久才想到这一点。”
卫芜音冷笑一声,“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主意难道不是你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做好打算了?”
第53章
萧斐又叹出一声, “微臣无论做出什么打算,都是为了替殿下分忧。”
卫芜音的目光半落不落的游离在他身上,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就算是间接承认了。
当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端起手边茶盏,浅啜了一口。
萧斐见状,并不打算告退, 反而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接过茶盏, 放到一边, 询问, “夜已深, 微臣来服侍殿下歇息吧?”
帷幔落下时, 窗外也落了雪, 北风簌簌吹过, 雪花在疾风中大片大片的飘扬,再任由风将自己送往不知名的地方。
卫芜音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梦里也是一个冬日,日头大剌剌挂在天上,却让人从心里往外的感觉到冷。
梦里这时候应该是元康四十二年。
太后早已薨逝,元康帝彻底退居行宫,从不过问国事,此时朝中已经是她和萧斐分庭抗礼的局面, 他们相互对立,水火不容。
年底是各部最忙的时候, 朝中重臣府中门庭若市, 来公主府的人更是多到没有能坐下的地方,递进来的拜帖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卫谦拣了其中重要的一些名帖送来给她。
看到混在其中的卫然的手信时,她忍不住皱了眉,却又无奈笑问,“太子这次又藏在何处了?”
“皇姐。”有人推开门,应出一声。
正处在变声期的小郎君,声音粗哑,偏带上自以为沉稳的语气,但看在卫芜音眼里,这副样子像极了虚张声势。
她佯装板起脸,训道,“不在东宫好好上课,又跑出来做什么?”
卫然恢复起一惯笑嘻嘻的样子,走到她身边。
他如今的个头儿窜得快,年初时还和她差不多高,转眼间已经快要高出她一个头了,偏偏又爱像从前一样,喜欢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看她手里拿着的拜帖。
语气倒不再像方才那样故作沉稳,自然的流露出撒娇的意味,“想皇姐了,出来看看。”
卫芜音没让他继续靠在自己身上,向旁边退开,手里的拜帖还没来得及细看,但是最上面那张,她记得是谢中书的。
卫然也看清楚了拜帖上的名字,站直一些,虽然不曾明着发问,话里到底带出几分好奇,“我这一路进来,看到皇姐府中凡是有空着的地方,全都坐上了人,不过……这么多拜帖,皇姐都见得过来吗?”
他退开站远一些以后,卫芜音这会儿才注意到,卫然身上穿的是小黄门的衣裳,想来应该是从东华门混进外出采购的宫人里,跟着溜出来的。
她没马上回答卫然的问题,而是问,“你穿着这一身出来,等会儿要怎么回去?又要高大伴替你受罚么?”
卫然每次溜出宫,虽然做得足够隐蔽,也难免漏出些风声。
禁军里军纪严明,不敢乱传,但也不能不管,最后消息就会被秉到卫芜音这里。
太子身为储君,犯了错只能训斥,于是到最后受罚的,便是太子身边的高大伴。
“皇姐这次能不能当做不知道?”
卫然也想到这一茬,开口求情,“高大伴上次挨打的伤都还没养好,到现在还一瘸一拐的,皇姐你要是让人再罚他,他下不了床,我这身边就没有知冷知热的人了。”
“你也知道高大伴不能总罚了?”卫芜音叹了一口气,“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了?”
听这口气就是不追究了,卫然高兴起来,殷勤的替她捶肩,“禁军统帅不是还空着吗,皇姐要是没有适合的人选的话,听听我的人选怎么样?”
禁军统帅统领宫中十二营,掌皇城安危,历来只听从皇帝调遣,忠心不二。
先前的那位统帅不慎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加上年事已高,已经告老还乡,之后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补上,禁军的事务一直都由副统帅兼顾。
如今听到卫然这样说,卫芜音也没有怀疑什么,但对于他识人的眼光还有些担忧,先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
卫然给出的人选是一个教他骑射的教头,此人从前统领着禁军左武卫,后因得罪上头被贬,之后一直被安排在宫中值守。
后来元康帝为了给卫然选一个教他骑射的教头,卜了一卦,他正好就在应验的方向,自此被选入东宫,负责教授太子骑射功夫,此人极有本领,在他的教导下,卫然对兵法都有了一些见解。
卫芜音让人查清此人的底细以后,觉得此人可信,但没有马上将其任命为禁军统帅,而是先让他以副统帅的身份考察一段时间,到转年初夏,正式任其为禁军统帅。
当时卫然表现的比他还要兴奋,趁着卫芜音来东宫考问自己学问时,对她行了个大礼。
她忍俊不禁,“人家当了禁军统帅,脸上的笑容都还没你多呢。”
“皇姐你不懂,”卫然高高兴兴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里面请,“徐师父特别厉害,将来有他戍卫皇城,我也能放心多了。”
此后一段时间,卫芜音见过徐谓几次,见他英伟勇武,忠心护主,对卫然识人用人的眼光也放心许多。
七月初四是卫然的生辰,早一个月前,宫里就开始紧锣密鼓的操办,卫芜音每次进宫看望卫然,都会注意到卫然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过了这个生辰,卫然就十四岁了。
他现在的个子愈发的高,原来的衣服大多都穿不下了,尚衣局赶着为他添置新衣,又担心他到下个月身量还会再长开些,为他生辰上准备的礼服都尽可能足的打好提前量,生怕他那天穿到不合身的衣服。
卫芜音看着背对着她坐在亭中的小郎君,阻止了高大伴想要提醒卫然的意思,等高大伴悄悄地退到一旁,她才走进亭中,在卫然身侧坐下。
这一番动静终于惊醒了卫然,他回过神来,看她一眼。
她恍然发现,如今卫然的眼睛里已经不全是幼时那种天真澄澈,开始隐隐有了独属于帝王的深沉。
“皇姐。”
随着这一声,他眼里那些晦暗也跟着消下去,恢复了惯常在她面前时应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