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玠遥——华欣【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4:43:23

  小皇帝这般反应,反倒是正中清流一派的算计,他们见小皇帝翻脸,立马有年迈老臣,颤巍巍的捋着胡子,一口一个先帝爷,忠孝挂在嘴上,在众人搀扶之下就要撞柱明志。
  出乎意料的是,小皇帝竟没有同先帝爷那样委屈容了他们,声音稚嫩的叫众人放开那老臣,又客套两句,指着柱子问:“卿家既然那么思念先帝爷,当初先帝爷薨逝,卿家为何不当即就随上去呢?”
第72章 V更新
  “!?”
  众卿皆顿,就连装腔作势上前拦着的几个清流都愣在原地。
  小皇帝学先生教的样子,端起龙书案上的水杯,抿上一口,杯子端在手里,却不吃,脸上挂笑,默不作声的看着殿内众人。
  小皇帝生了张与先帝爷六分像的容貌,可现下坐观壁上的样子,却像极了人在南边的那位阁老大人。
  就连萧阁老也不禁皱了眉头,这哄小孩的法子,可真是个好手段。
  萧阁老偷偷递了眼神,那要撞柱子的老臣牙一咬,拨开众人脑袋就磕上了柱子,登时,鲜血滴滴答答淌开,没等清流的人登台唱戏,小皇帝突然摔了手里的杯子,他直起身子,龙书案挡在前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说话的气势却叫人不容忽视:“萧卿何在?”
  “臣在。”萧阁老敛目垂首,上前一步应声。
  小皇帝仰头喊着问:“何罪?”
  萧阁老愣住,一时分不清眼前这位儿皇帝是在问谁的罪,他的?还是那位触柱的大臣?亦或是……先前讨论的那陈志高的罪名。
  小皇帝见萧阁老答不上来,便换了个人问:“小叔父,您说,何罪?”
  哲皇叔从众臣末端站前一步,恭敬作揖:“冒犯天子威严,按律当真,阖族流放。”
  小皇帝冷着脸点头:“那便依皇叔的意思去办。”
  殿外有佩刀近侍提着那位昏死的老大人出去,众臣噤声,执笔太监唱声,小皇帝迈着稚嫩的步伐离去,萧阁老愣在原地,清流一派乱嚷嚷便围了上去。
  后梁牢不可破的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悄悄摸摸的已经在变了……
  看了一出好戏的周英毅笑着同哲皇叔道喜,哲皇叔拱手漾笑:“同喜同喜,听人说昨儿王爷家里唱了出《满床笏》,佳儿佳胥,王爷这是柳暗又花明啊。”
  有苏南枝那个女儿傍身,陈志高那好女婿还能有不听话的理儿?
  谁不知道陈阁老那惧内的脾性,南院王府同苏南枝和好,便是同陈阁老和好,再看清流今日对陈阁老发难,恐怕也是私下里早得了消息,人家父女俩战队,叫清流的那群穷酸书生眼馋了呗。
  南院王只笑不语,二人并肩走出大殿,各自分散再不多提。
  而这场闹剧的三位执棋人,一个在攘陈战场上挥斥方遒,一个在山观火炉子前烟熏火燎,还有一个闭目小憩,抱着怀里的猫儿守在门前,陪自家老父亲安心养病呢,他们仨的清闲幽静,与朝堂上的咄咄逼人的气氛做比,执棋人终是置身事外。
  清流一派叫一个儿皇帝抹了脸面,岂能就丢开咽下这口气?萧阁老从值所出来,在六部衙门里一直坐到入夜,跟前还有叽叽喳喳的一群清流老臣在他耳朵边唠叨。
  萧阁老太息起身,撑着桌面站了好一会儿,才道:“散了吧,都散了吧,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了。”
  老书生的嘴碎,几个不放心的送他坐上回家的轿子,追着送出好远,才肯罢休。
  而苏南枝这边则就自在的多了,苏老爷在屋里憋得难受,摸了个漆器嵌玉的镯子,才打了型,正是抱在手里扣扭的时候,他小心拿分了彩贝亮片贴在漆面上,头也不抬的同闺女闲话:“好端端的怎么又跟那院搭上了?”
  虽没题名道姓,苏南枝也听出来说的是南院王府。
  “这是那位老太太的意思,倒是教她说着了,我早一步,转天起就撞上了萧家翻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早就知道内情了呢。”苏南枝笑着从书里抬头,也坐到罗汉床上说话。
  苏老爷笑着问她:“那位老太太身子骨可好?”
  苏南枝笑着撇嘴:“好着呢,先威胁了我,又破口大骂痛斥了您,还一口一个臭丫头叫嚣着要我冬天别去呢。”钱婆那身子骨,怕是能活到一百岁都不止。
  苏老爷道:“那老太太经多见多了,也就只有人心比人心,她才能稍降辞色,你是她一条血脉上的儿孙辈,待她好一些,总不能教她那样的人最后真落个老无所依吧。”
  苏南枝点头:“省得了。”小丫头凑近,给苏老爷捏了两下肩,就偷懒捣乱起来了。
  而远在南边的陈志高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被清流一派弹劾了的人。
  冯明远拿着密信气的笑骂:“狗杂碎们,老子真想现在就提刀杀回去,把那些个搬弄是非的东西一个个打掉狗牙!”陈志高才是后梁将士们的希望呢,攘陈一站,有陈志高坐镇,国土必还,他冯明远也势必要威震八方了。
  陈志高笑着把那密信放在火上引燃,看着那张纸化了灰,才笑着道:“急什么,相州城破了,前头不是还有几个镇子没收呢,将军早些休息,明日整装待发,一鼓作气,直指青州城崔家老窝。”
  冯明远大惊:“那……家里弹劾的事儿……”
  陈志高哼笑,头也不抬道:“急什么,好戏还没开演呢,这才哪儿跟哪儿?”他走出两步,许是怕冯明远担心,又扭头安慰他道:“老将军自把心放在肚子里头,云中府的事儿与咱们前线攘陈的将士们没干系,与咱们人吃马嚼的粮草也没干系,再不济,我那夫人不是还在家里么。”
  “我又不是身单影孤,有人替我想着呢。”
第73章 V更新
  清流一派连着消停了几日,就在小皇帝以为他们造谣先生的事情揭过去了,与东雍州相州大捷一起送到紫宸殿里的便是陈阁老屠城烧镇,活生生填埋了三万人之多。
  行军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事儿,可这死的人也得分个你我里外,斩杀奸细密探,此为功劳,死了本军将士,此为纰漏,若是杀了无辜的平民百姓,那便是大过了。更何况,这东雍州相州二地的百姓父一辈祖一辈可是正根正源的后梁人呢。
  呈报的将士不是旁个,却是从南院王府出来的卫小将——卫戎。
  卫戎常年跟在周英毅身后走动,他这会儿为清流作证,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周英毅身上……莫不是……南院王府与清流合作,势必要将那位年轻的陈阁老置于死地?可前几日苏家不是才同周家交好给云中府的人瞧么?
  卫戎满口忠义的在御前慷慨陈词,萧阁老脸上现出自信而又胸有成竹的笑意,再看周英毅,也嘴角伴笑,可外人瞧不出来的是……袖子底下,周英毅攥起的拳头早就咯吱吱响了,卫戎那个废物,有此一势,必是生二心归顺在了周子豪麾下。
  好!真他娘的好!周英毅在心底暗骂,一个没出息的小畜生,一个没脑子的小杂种,王八配绿豆,这俩鳖崽子可算是他娘的凑到一块儿去了。
  小皇帝不好拿先生教的法子再对付一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只能沉着脸将此事暂歇。
  散了朝,小太监奉圣命来请哲皇叔御前回话,哲皇叔看了看议论纷纷的朝臣,又同一旁南院王拱手示意,嘴角的一抹笑,写满了看好戏的兴致。
  周英毅冷冷笑,瞪眼睛也看哲皇叔,卫戎从众人里出来,迈步朝他走来,周英毅才厌恶的甩袖离去,匆匆上了回家的轿子。
  *
  内殿,小皇帝朝服都没换下,见哲皇叔进来,小皇帝皱起两条淡淡的眉毛,上前握住哲皇叔的手:“小叔父,他们是要把先生砍了脑袋才罢休么?”
  哲皇叔扶小皇帝坐下,不紧不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先生在跟前示意,小皇帝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听小叔父的。
  想了一下,小皇帝张嘴吩咐执笔太监,“乌平,把小叔父的意思记下,待朕再想想。”先生说了,但凡有拿不住你的主意,就叫人记下,便是请教母后也比这些个狼子野心的东西要好的多。
  哲皇叔丝毫不介意自家侄子在他这儿还有所防备,笑着道:“此事兹事体大,陛下是该多斟酌些,还有清流一派在底下捣的鬼,陛下也该叫些知心的人去查查,你父皇在的时候,以仁爱待那些个念书人,这么多年,倒是养大了他们的野心,那些文绉绉的穷酸书生,念书念的糊涂,只记得什么孔孟二圣,却忘了,这后梁的天下,到底还是姓周呢。”
  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哲皇叔这话看似是在给清流上眼药,实则却是拿本家本姓,血脉亲缘来同小皇帝拉近干系,外人再好,那也不如血脉亲缘来的近。
  这话,就差没有明着点出指的是陈阁老那位看似亲近的‘先生’。
  小皇帝虽不大明白小叔父话里的意思,却还是笑着把先生交代的话说了出来:“小叔父说的是,就连先生也交代了,旁人都是外的,小叔父这血脉亲缘才是里的。”
  哲皇叔愣了一下,尴尬点头附和。
  他有一百句不满意陈志高的话,可独这句‘里外’的道理,他却是认可的。
  送哲皇叔出去,小皇帝叹一口坐下,问身旁的执笔太监:“乌平,先生交代的话,能救得了先生的性命么?他们咄咄逼人,每一个都想叫朕杀了先生。”
  小皇帝虽年幼,可年幼又不是傻,“杀了先生,朕又能依仗谁呢?”父皇说了,不管是清流,还是周英毅,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皇帝,他们只惦记着拿个傀儡出来,好受他们示意。
  可后梁的江山,姓周!就该是他周家的人说了算,便是小叔父也不能抢了父皇留给他的位置。
  执笔太监点头恭敬:“奴婢不知,陈阁老只是叫奴婢把该说的话记下来,便是多一句嘱咐也不许奴婢在陛下跟前讲。”他只是个传话的,阁老大人要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阁老大人没有说过的话,他也不会自己杜撰一句出来。
  “那……”小皇帝愁容满面,“先生万一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先生又不是占卜算卦的,那么多人怼他一个,他害怕先生输。
  执笔太监点头又道:“奴婢不知。”
第74章 V更新
  初冬的第一场雪,云中府似是雾蒙蒙的笼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雪子儿莎啦啦落在轿子顶,寒风呼呼的吹着笭帘下的布边,琼玖揭起帘子一角,往外面看,冷呼呼的天儿天街上还是跪满了请愿的书生,有佩刀侍卫着黑甲驱赶,可念书人的风骨,头一样便是在权贵面前唱反调。
  他们口中高呼圣人教化,与寒风争,与高天争,与未能入仕的不公争,更是与那精心描摹过的真理争。
  真是一群虚伪而又无聊的人。
  冷风从掀起的帘子缝里刮进来,带着生锈铁刀子一样的钝痛,琼玖忙放下帘子,抿着嘴道:“这些个没脑子的酸书生,连养家糊口的能耐都没了,念书念傻了脑子,听别人说上两句,就真把自己当‘活佛’了?咱们家姑爷收复疆土,打赢了木家几十年没能打下来的仗,不知道给咱们后梁老百姓省了多少赋税和银子,不求他们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他们怎么就有脸示威要替那些个反贼死鬼们叫起了冤枉?”
  两国打仗呢,这天底下还有打仗不死人的道理么?
  姑爷使什么手段,也不过是为了一个\'赢\'字儿,姑爷同冯老将军辛苦一番,好容易收复了东雍州与相州的失地,知理的人磕头跪谢恨不能奉一炷长生香,也只有这些个念书人糊涂。
  苏南枝捻一枚青红果,吃进嘴里,酸甜口不禁叫人闭眼打了个激灵,果子香在嘴里晕开,她才笑着道:“那都是些小喽啰,你同他们置气,背后的人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清流一派弄这些个书生,堵住每日早朝的必经之路,为的就是一个造势,越是注意他们的人多了,清流的嘴脸就越是高兴。
  不理他们,就是最好的做法。
  “可……”琼玖又看一眼外头,“平白着连累咱们家的铺子也被堵了几处,他们不吵不闹,烂木头似的堵在咱们铺子门口静坐,那些个油粮铺子还好,平民百姓才不管谁家抗议谁家了,有个嚼头,能买到粮食便能顺心,可金饰、绵绸这一类店面,往来进出全都是富庶人家。”
  “那些夫人小姐又都是好脸面的主,叫门口的几个烂木头盯着瞅上两眼,搁谁谁还敢再来呢?”
  苏家虽主营棉粮二样,可一把粮食一斤棉花,是民之根本,却不是利益之本,要说赚银子,还是得从高门大户里头出来。
  苏南枝道:“慌什么?他们又不敢堵了咱们的车马轿子,嘴巴跟腿长在他们身上,由着他们去呗。”
  有她母亲的名声在,示威的书生闹到天街御前,也不敢多一步拦下苏家的人,清流想拿这些呆书生登台唱戏,似乎是忘了,民意上的把戏,她母亲可是师出正统呢。
  又恐琼玖口不择言,苏南枝嘱咐道:“待会儿见了姑爷,不要提天街上的事儿,他有眼睛耳朵,心里自然早就有了打算。”
  琼玖啧舌,小声嘟囔道:“您真是心大。”
  苏南枝嫌她聒噪,那一枚青红果递到她嘴边,琼玖吃下,马车里才算安静下来。
  主仆俩出城门,六里亭外已经有一人驻马候着了。
  苏南枝亲自走下马车,到那人面前,从琼玖手里拿带来的大氅,为那人系上:“打马一路,怎么不裹的厚些?”
  男人笑着低头,在她面腮亲了亲:“骑着马裹风,我急着回来见你,就轻装简行了。”
  苏南枝摸了摸他手上的温度,笑着将自己的护手搭在他的手上:“下雪了,冷,你先戴着,咱们回家。”
  陈志高点头,乖巧的任她拉着手走,附和她的话:“回家。”
  小两口顺步上了马车,琼玖却不与他们两个一起,而是钻进马车后跟着的轿子里,一行人安安静静来又安安静静回城,就连城门当差的兵丁都不知,兵部发了六道诏令都没能喊回来的陈阁老,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回了云中府,还大大咧咧在城里转了一圈儿,亲眼在天街看了看静坐示威的那些个‘读书人’。
  “闲的他们?”陈志高笑着叫马车回府,“一个个不好好念书准备大考,温饱都顾不了呢,就急赤白脸的出来挨什么冻?”
  一群蠢蛋,被别人忽悠瘸了还上赶着替人家数钱儿呢。
  苏南枝道:“母亲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要不然早就替你把这些给处理好了。”
  念书人的事儿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那可是不容小觑的大事儿,然寿安郡主跟着宋大儒周游诸国,义正言辞的话她说过无数句,凭她的身份在那儿,三言两语把这些呆子们哄回去那是易如反掌。
  只可惜,入冬后苏老爷的病才好,寿安郡主就犯了老毛病,疯神仙天天被苏老爷押在府里,苦的要命的药吃了一碗又一碗,只盼着能够有所好转。
  “母亲犯了旧疾?”陈志高跟着着急,“你怎么没在信里告诉我呢?”
  苏南枝道:“你离得远,说了又怎样?你还能回来侍疾不成?”朝堂与前线的麻烦已经够他愁的了,再提母亲病了的事儿,除了徒增烦恼,又能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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