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烦躁了。
他不喜欢看到她的眼泪。
还有她那要命的脆弱。
这会让他欲望沸腾,让他只想把她当炮友。
“我说了,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我。”许肆将她逼进阳台狭小的一角。
开敞的空间被急剧压缩,逼仄,令人窒息。
“什么眼神,许肆,我不知道。”当他身上的烟味随着闷热潮湿的空气一寸寸浸润她的皮肤时,林落的手紧紧贴着身后墙壁,指甲都要抠了进去。
“不知道,很好……”
许肆目光在她纯白又漂亮的脸上碾过,随后,他附在她耳边,残忍地笑:
“林落,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天,是你找上的我,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恋爱关系,也就是炮友……你没资格说这些,没资格说让我坚持,也没资格……管我的事情。”
“你懂什么啊,垃圾歌没什么值得坚持的,李燃说的对,我写的就是垃圾。”他站直身子,漫不经心地说着。
很轻飘飘,无所谓的语气。
只是额前金色碎发耷拉着,却遮掩不住漆黑眼底的荒芜。
像野草,像芦苇。
林落心一坠,下意识想反驳:“不是,许肆……”
“那张纸拿来。”许肆打断了她的话。
林落放在墙上的手往下一滑,眼睛水意横流:“什么?”
“你从垃圾桶里捡出的纸。”许肆长睫垂落,上面蒙了层月光。
他不耐地又说了一遍,手指似有若无地拨弄着她小耳朵:“拿过来,小兔子。”
话里虽然带着笑,带着哄,但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沉。
甚至可以说是凶狠了。
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夜晚的大半月光,一层模糊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而被他困在逼仄墙角的林落,却在黑暗和他的凶狠里瑟瑟发抖。
林落被吓到了。
她吸了一口气,眼睛的红蔓延到鼻子尖尖。
他身上的压迫气息太重了,强势又冷硬。
林落有些撑不住,外表强装的淡定一击即碎,抓着墙壁的手慢慢滑下。
一会后,她从他手臂下钻过去,去她包包里拿出了那张纸。
上面写了乐谱和歌词的纸。
被他揉皱又被她抚平折好的纸。
“你要做什么,许肆,不是说好我先给你收着吗?”林落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没有直接把纸给他,捏紧,攥在手里。
她固执地要替他留下这张纸,明明眼睛湿漉漉的,在他气息的压迫下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却仍是倔强地没有低下头。
她和他对视:“我不给你,你明明答应了先给我保管。”
说完后她又咬了咬唇,玫瑰般的嘴唇似是要流出汁液来。
许肆觉得好笑,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唇上,停留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混蛋地说:“拿过来。”还加重了口吻。
林落把纸张藏在背后,摇头。
周遭寂静,海边的风似乎吹到了这里,他发丝轻轻拂动,额前的碎发被吹起,现出他好看的眉眼。
平时远看有些颓废尖锐的意味,但此刻浸在月光里,有种梦幻又野性的感觉。
他身上总有着矛盾的两种感觉。
颓废又狂热。
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很危险,但却很吸引林落。
很吸引她。
林落短暂失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在她眨了下眼时,许肆被她看烦了,低低骂了一声。
然后,伸手挑了挑她下巴,掐着她脸颊。
触感光滑柔软,他长了薄茧的指腹忍不住轻微摩挲
“疼,你手上有茧,别摸我的脸了。”林落泪眼汪汪的,细细地哼了声,声音里向来的清冷都没了,听过去是委屈的不行。
他如梦初醒,抽回手别过脸,“怎么皮肤就这么嫩,摸两下就红了,还哭了。”
他喉咙越发的痒,收回手后心头更烦躁了,长手摸到林落后背,扣住了她手腕,掰开她的手。
轻而易举就把纸拿了过来。
手里一空,手腕这里还残存着微弱的刺痛感,林落眼睛通红。
许肆却口气恶劣,此刻没有任何怜惜:“林落,这是我的东西,你没资格拿着。”他不喜欢任何人对他音乐创作方面的干涉。
“你写的很好,许肆。”
“好……”
他淡嗤一声:“我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你来哄我,而且,别再管我音乐方面的事情。”
“说了,我们只是炮友关系啊,你不明白吗?”
许肆讥笑一声,把那张纸拿在手里,甚至都没有展开来看,哗啦一声,就撕了。
碎纸屑飘在地上,林落彻底愣住了,很久都没表情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
眼睛忽然睁大,又淡淡地垂下了睫毛。
眼泪一颗颗砸下。
她低下了头,肩膀轻微的颤抖着,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少女的啜泣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一颗颗的眼泪砸在地上,泪水晕开,折射出一道刺目的亮光。
许肆怔了下,眼睛忽被这亮光刺痛。
海风似乎更大了,将阳台上的闷热吹散了些,许肆微微阖眼,方才心里的那么点燥意消散无踪。
他对她,太凶了么。
许肆喉头一梗,看着她发红的眼尾不断淌出泪来,抬手过去想要擦拭,林落瞥见他的手,侧身躲过。
然后走了。
少女的长卷发扫过他手臂,痒意直达心底。
许肆嘴唇微张,开口想要叫住她,但很快砰的一声,关门声猛地传来。
少女的清香很快消散在月光里。
屋子又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瓷砖地面那晕开的泪水,心脏微缩,额前的金色碎发不知怎么就被汗沾湿了。
后面,他电话响了。
是疗养院的电话。
许肆看了会屏幕,接了。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话,冷冷笑了下,气焰张狂又冷漠:“又自杀了是吗?她想死,好啊,让她死。”
电话挂掉,他烦躁地抓着头发走来走去。
几分钟后,许肆拨了电话回去,咬牙切齿,嘴里差点流出血来:
“我现在过去。”
第9章
许肆去了疗养院。
他母亲所在的疗养院。
疗养院在这座小海岛的郊区,许肆开到疗养院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车熄火停在疗养院门口,许肆却没有马上下车,尽管打来的电话说,他那母亲又自杀了。
自杀,一次又一次。
他面无表情,低低哼笑一声,按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指尖的猩红火光一明一灭,许肆看了眼疗养院三楼亮灯的房间,眉眼烦躁,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没有动静。
很好。
他长密的睫毛垂下,眼前忽又闪过月色下的那滩泪光,握手机的手指微动。
这时,疗养院三楼传来尖锐癫狂的叫声,声音又尖又高,许肆坐在大门外的车里都听得到。
“把我儿子叫过来!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
“快去叫我儿子啊!我是他妈!我养他这么多年,他就得管我!不然就是不孝!是畜牲!”
“我没有神经病!你们再不叫我儿子,我就死在你们医院,让你们负责!”
……
一片混乱。
许肆仍旧面无表情,他躺在座椅上,仰起脖颈闭上眼睛,午夜的月色落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肤色冷白。
野火般的狂热和张扬没了,全身气息低沉,颓靡尽显。
他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打火机,车内响起了冰冷的金属音,还有疗养院里女人疯狂的叫骂。
“他就是个畜牲!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他!”
“我没有神经病!快叫我儿子过来!”
……
一会后,在疗养院里混乱加剧,几个护士纷纷从房间跑了出来时,许肆的电话响了。
“喂。”许肆接了电话,口吻是一如既往的散漫。
姜慧穿着一身白色制服,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还特意喷了些小心机香水,打扮得非常娇俏。
此时,她站在疗养院门口,正紧张地往外面看,娇滴滴地说:“许肆哥哥,你到了吗?阿姨她情绪失控,手腕出血了,说要……要见你。”
“来了。”许肆冷漠回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像风一样轻飘飘的,吹过后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语气冷淡到甚至有些敷衍。
但是姜慧听到却是心跳加剧,脸上都起了红晕。
“好,许肆哥哥,我就在门口这里等你,你……”姜慧忍着激动和害羞拨弄刘海,还准备说些什么时,电话却被挂断了。
姜慧姣好脸上的笑一瞬消失……
她是被娇养的大小姐,家里在上城那边是有名的大企业,还没有人敢主动挂她电话,可偏偏她明恋暗恋的许肆却对她爱搭不理,异常冷漠,主动挂电话甚至话没说话就挂电话都是常有的事。
姜慧一下觉得委屈,她抿嘴跺脚,大小姐脾气快要发作时,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许肆。
高瘦帅气,长相无可挑剔,气质也非常出众,很蛊惑人。
这下,她的大小姐脾气一下又没了,只剩下满心满怀对他的爱恋,脸红得不行。
可惜,许肆对她从来都是冷的要命。
没意思三个字就差没贴脸上了。
但姜慧不死心。
她和许肆是一个大学,上大学那会,许肆在学校组了个乐团,经常会登台演出,校内喜欢许肆,疯狂迷恋他的女生不在少数。
而姜慧也是其中之一。
她对舞台上的他一见钟情,从上城的大学追到这里都没放弃,为了接近他,还费尽心思地当了这座疗养院的护士。
“许肆哥哥!”姜慧雀跃地对他挥手。
许肆拧眉走到了铁门前。
疗养院的保安都认得许肆,见他来了点点头,开铁门让他过去。
“许肆哥哥,你终于……”姜慧小碎步迎了上去。
她对他的心思藏都藏不住,迎上去正想问他最近如何时,许肆却只冷冷地问她:“我妈她又发了什么疯?”
“情绪不稳定,已经割腕一次了,所以我才打电话给学长,话说,我也好久没见许肆哥哥了,每次去酒吧都好多人,都没什么机会和你单独说话。”姜慧领着他往住院大楼的方向走去,忍不住多说了些话,语气娇娇的,满是小女生的喜悦。
许肆忽略她后面的一大段话,扯了扯嘴角,冷冷问:“还没死?”
姜慧一愣,有点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没有,我一直陪着阿姨聊天呢,本来阿姨情绪挺稳定的……”
“你没必要待在这里,姜慧。”许肆打断她的话,长腿迈上台阶,“没必要这样,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没意思。”
“你从上城大学跟到这里,还入职了这家疗养院去照顾我妈那个疯子,没必要知道吗。”
“而且,我现在有女朋友了。”到了三楼拐角处,许肆眼前闪过林落的脸,忽然,就说出了这句话,声音还有些低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了出来。
这下,似是一道惊雷砸下,姜慧彻底懵了。
她话都说不出来,呆呆看着许肆走进病房,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许肆哥哥……怎么就有女朋友了?”
——
在进病房之前,许肆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眼皮抽动,心头的燥热又出来了。
但很快,许肆又把手机屏幕按灭,冷哼了声。
只是玩玩而已,炮友。
三个月的炮友,他没必要在意。
“我的儿子怎么还没来,你们是不是没有告诉他,他的妈妈要死了!”
“您耐心等一下,已经通知您的儿子了,马上就会来了,您还是先止血,不要乱动……”
里面的人还在发疯。
许肆一脚踢开虚掩的门。
不轻不重,砰的一声,喧闹的房间一瞬死寂。
几个护士看到是许肆都松了一口气,发疯的女人的安静下来,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恐惧。
“你们都出去吧,我就是她的儿子,我会处理好。”
几个护士闻言起身朝门口走去,经过他时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在感慨他帅气的同时又疑惑,怎么这母子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许肆周身沉郁,眉眼戾气渐显,护士不敢多看,也不想掺合别人的家里事,赶紧走出了房间。
门被关上,房间又静了下来。
“怎么就不割深一点?这么浅的口子,死不了啊,妈。”
许肆笑笑,瞥了眼许母手腕出的伤口,拉过病床一旁的椅子坐着,然后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
靠着椅背,长腿伸到了床底,姿态看上去分外闲适,松散,丝毫没有对他这个母亲的紧张和担心。
眼皮都没抬。
许母被他这态度激到,爬上细微皱纹的脸无比苍白,开始后悔自己演戏割了一刀。
“你!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说的出来这样的话!”
“儿子……”许肆重复这两字,讥笑起来。
“你还想我怎么说,怎么做?”他掀起眼皮,一双眼睛直视她,目光比刀刃还要锋利。
躺在病床上的许母背后一凉,后面没说出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儿子太可怕了,可是她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靠他了。
许母没再说话。
“适可而止,妈,别逼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许肆语调阴沉,一贯的散漫都没了。
许母一听这话急了:“你敢!你是我的儿子,妈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必须要管着我!”
“好不容易……”许肆听到这句话倏地起身,椅子倒地。
许母身子一抖,嘴唇都白了。
“是指天天把我当出气筒的不容易吗?我的好妈妈。”许肆冷声嘲笑,一双长黑眸沉沉如墨,看得人发怵。
许母见硬的不行,开始打感情牌,捆绑自己这个儿子:“肆肆,妈只有你了,你爸不要我,妈只有你了,妈好歹也把你养大了,你必须要孝顺,一定不能离开这里,抛下你妈。”
许母想把许肆捆在这里,困在这座海岛,养她,孝敬她,一旦这个儿子不听话,她就会变成个疯子。
“你是我的儿子,你不能丢下妈去外面!妈什么都没有了,妈就快老了,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给妈养老送终好不好,妈身体不行又要看病,妈只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