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忍着嫌弃将新裙换上,林葭h便见江行简无声进了屋。
“行简哥哥。”
她捏着裙摆站在江行简面前,一脸甜美笑意:“h儿这裙子可好看?”
“赏心悦目。”
江行简坐在红木交椅上,细细打量林葭h。
许久后他才道:“今日东直门定有不少百姓赏灯,若去得晚了怕要进不去车,你若收拾妥当我二人先行过去。”
二人?
林葭h眨着眼:“大奶奶不去吗?”
“她误食了东西,今日去不得了。”
江行简说完便问林葭h是否可以出发,林葭h愣愣点头,心中却慌乱起来。
往日她看宋挽不顺眼,自是觉得对方处处不好,可时移世易,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宋挽此人虽是清冷孤高得令人生厌,但却异常聪颖擅机变。
所以她根本不相信以宋挽的谨慎性子,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吃错东西。
林葭h垂眸,遮掩眸中担忧。
思索片刻后她才笑着道:“自是收拾妥当,行简哥哥我们走吧。”
林葭h走在江行简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愈发肃沉,见他不曾注意,她把手伸到头顶,将掌心狠狠按在发钗上。
“行简哥哥,你扶我一下。”
二人走到内院小轿前,林葭h笑着伸出手。
江行简握住她的手,正准备送她上轿,只是方一转身,他便皱眉道:“你裙子脏了。”
“嗯?”
林葭h不解:“哪里?”
江行简面色难看,以眼神示意她染了脏污的位置。
“啊……我这是来了癸水。”
伸手摸向身后,林葭h快速将手上血迹给江行简看了一眼:“我去换身衣裳。”
“不必了,你好生在府中歇着。”
“行简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h儿很快就换好了,你等等我……”
话未等说完,江行简便大步走出了内院。
见他一人出来,松烟凑上前:“主子,今日这……”
“计划有变,取消弓手让他回吧。”
松烟点头:“小的知晓。”
江行简又道:“其余可准备妥当?”
“一切准备妥当,护栏位置也向外移了数尺,绝不会伤无辜百姓性命。”
江行简点头,翻身上了马。
成王败寇,端看今日点灯仪式了。
第99章 相识
登天楼高九层宽三丈,平日有禁军把守,唯逢仲秋此等大节方能提前开启大门,以供装点。时逢良辰,会由天子亦或天子血脉登楼,以祈求上天降下恩泽,保天下太平,万物安宁。
大皇子未爆出私德有亏前,皆由他代表皇族登楼祈福,但自他在宫中同秀女厮混被文惠帝发现后,便未再获此殊荣。
这一二年到登天楼点灯一事,就落在三皇子沈千柏身上。
登天楼对面是上京最为奢豪的酒楼,此处与登天楼遥遥相望,正可将楼内景象收入眼中。只是翠微楼并非寻常百姓可入,尤其顶层俱被上京各权贵常年包下。
按说以城阳侯府的地位,本也能在最上层寻个厢房,但最近侯府名声扫地,自被剔除在外。
江行简来到翠微楼二层,脸色阴郁很是难看,他推门而入正见江晏回身,一脸柔和笑意模样。
只是这笑容在看清来人只有江行简一人时,很快淡了下去。
说不出的烦躁于心底蒸腾而上,江晏将手背在身后道:“今日兄长一人前来?”
江行简点头:“祖母那边离不开人,母亲需得留下照看,你嫂嫂身体抱恙,未能前来。”
江晏淡笑,随即转身看向窗外。
只是抓着廊沿的手不自觉越收越紧,似是控制不住心中烦躁。
青斋见此端过茶盏递到他面前:“主子用茶。”
江行简抬眸看了江晏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满心戒备看向登天楼方向。二人心中皆有盘算,都未曾注意对方异常。
屋中寂静,江晏率先没了耐性。
“弟弟方才看见一位故友,想前去拜见。”
“自去忙你的,无需理会我。”
江晏点头正准备离开,又听江行简道:“今日乱,若无事你不若早些回府,莫在街上瞎转。”
“弟弟知晓。”
走出房门,江晏疑惑皱眉。
江行简此话似有深意,令他不得不放进心里,略一沉思他决定打道回府。
哪知刚下了翠微楼,便瞧见了站在三楼的萧霁野。
萧霁野会出现在此江晏并不意外,但此人在顶层厢房却令他有些疑惑。
“你先回去,我去楼上看看。”
让青斋先行回府,江晏去了方才见过萧霁野房间。
他同萧霁野相识已久,虽二人暗中合作过不少生意,但他对此人来路却半点不知。江晏只知他姓萧,说话时偶露南庆口音。
原本江晏以为萧霁野乃南庆国世家子,可自上次江行简说出满殿香的时候,他才觉得对方身份大概没这么简单。
敌国口音外加大内贡酒,再逢今日入翠微三层,不得不说这让他颇为好奇。
见到江晏,萧霁野倒是没多么意外,直接将人引进门。
屋中只有萧霁野一人,江晏见状道:“你在此出现,让人很是好奇。”
萧霁野轻笑一声,拿起桌上酒坛为二人斟满:“有何好奇?这翠微楼本就是我的。”
江晏诧异,微微挑眉:“我若没记错,这翠微楼同东厂有些关系。”
“确是没记错。”
萧霁野笑得恣意,却未解释其他。
江晏也是个知情识趣的,见此便不再过问。
二人浅谈几句,萧霁野喝了大半坛酒,才发现江晏的酒碗一直摆在面前,未喝过一口。
“怎么,你这是怕我下毒?”
“并非如此。”
将面前酒碗推至一旁,江晏眸光柔和:“答应过她不再喝了。”
一见他这表情,萧霁野啧一声捏了捏腮帮,牙酸得要命。
他也见过那宋挽几次,虽说得上姿容出众心性良善,但何至于让江晏如此?
“好好的爷们整日耽溺情爱,实不知所谓。”
萧霁野摇头又摇摇头:“女人如蛇蝎,避之尚不及,你竟为此进退失据,真是傻物一个。”
想起自己那一身伤,他眸色微沉,甚至被酒劲勾出几分杀意。
江晏闻言,语带落寞:“世上无人知晓她的好,江行简不知,你也不知,天下人都不知,唯有我知。”
萧霁野不解,对这情情爱爱更是不懂,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走到窗廊外看向登天楼。
登天楼不远处有一座明黄祈台,上面坐得都是皇家人。为避免有人暗放冷箭,此祭台距翠微楼极远。
萧霁野眯着眸子,眼中晦涩不明。
“在看什么?”
“在看那位有没有来。”
江晏哼笑:“自是没来。”
文惠帝性情懦弱,据闻是当年皇子夺嫡厮杀惨重,将他吓破了胆子,他上位这么多年几乎未曾出过皇宫,今日自也不会例外。
萧霁野收回目光,认真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咳。”
江晏还未说话,便听隔壁厢房传来一声男子轻咳。他二人齐齐回头,房中走出一温润男子。
“晏二爷。”
宋扶朝着江晏淡淡一笑,眼中满是善意。
早年宋挽在侯府孀居,曾给他去信说多得二房照顾,是以宋扶对他印象十分不错。
“宋大人。”
见到宋扶,江晏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方才眸中的不屑尽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幼童见到长辈般的恭敬和乖顺。
萧霁野看着宋扶,暗道此人神色清正,是磊落君子之相。想了想,也跟着喊了声宋大人。
“我于厢房备了酒菜,若二位无事不妨同在下共饮一杯?”
萧霁野看向江晏,询问他的意思。
江晏笑道:“宋大人相邀,予迟不敢违。”
二人走进宋扶厢房,只见桌上清淡菜色同点心繁多,桌旁还放了两包刘记酥糖,备着的酒也是更适合女子饮用的果子酿。江晏视线扫过满桌菜点,于心中暗暗记下。
在看见两包刘记酥糖时,他唇角微微勾起,面色亦有些发热。
他从不知那人喜欢这些。
萧霁野却是不管这些,拎着两坛酒放在桌上,又寻小二重新上了桌荤菜,这才坐下同宋扶寒暄。
宋扶见他行事落拓又颇为豪爽不羁,好感渐生,便拎起酒坛为二人斟酒。
萧霁野眸中带笑,见此场景有些好奇的看向江晏。
也不知他那嫂嫂的兄长来斟酒,他喝是不喝?
第100章 三五
江晏接过酒碗后轻声道:“这酒本不该不喝,但予迟近日身体抱恙,实在……”
“无妨,我让人换了茶来。”
宋扶将酒碗拿回自己面前,却未见一丝不悦。萧霁野见此提碗敬酒,圆融揭过此事。
三人都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之人,是以谈得宾主尽欢,且萧霁野心有谋算,又生了结交宋扶的心思,再加江晏从中周旋,不过半个时辰,三人便张口称兄道弟,好不熟络。
酒过三巡,东直门前热闹起来,宋扶这才笑着向二人告辞。
马上便是点灯吉时,他还要去拜见姑母同三皇子。
萧江二人同声应好,三人约了下次痛饮,宋扶方离开厢房。
为仲秋搭建的明黄祈台上,此刻已陆续坐了不少宫中贵人。文惠帝不在,大皇子占长,是以坐在首位,三皇子次之,五皇子则站在三皇子身旁。
而皇后同几位后妃则坐在登天楼西方。
芸妃同江妃落座时,二人相视一笑。
仲秋大宴祈福仪式十分繁琐,众人枯坐在台上接近一个时辰,方听见太常寺卿唱完祈词邀三皇子上登天楼点灯。
三皇子年纪虽小,却已初具天子威仪,举手投足颇有威势。
宋扶拜见过芸妃同三皇子后,便一直在皇家祭台不远处等待点灯事宜。如今见沈千柏带着十数护卫走向登天楼,不免勾唇浅笑,与有荣焉。
三皇子走至登天楼下,宋芸宁看向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太监,只见那太监微微点头,又悄悄退下不知做什么去了。
“芸妃好运道,能生出三皇子这般钟灵毓秀的孩儿。”
看着沈千柏走进登天楼,江曼忽然开口。
她知今日大皇子必会动手,虽未打探到具体计划,但也不妨碍她心中雀跃。
只要沈千柏死,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宋芸宁闻言笑道:“比不得江妃运道好,五皇子虽愚钝了些,但到底省心。”
“呵,芸妃这嘴向来不饶人,就是不知能不能一直硬下去。”
二人斗嘴几句,很快便将目光聚集在登天楼上。
登天楼上缓缓现出一道身影,三皇子沈千柏举起手中火把,慢慢点燃巨大龙凤花灯。
花灯亮起,瞬时照亮半边天空。
萧霁野同江晏也站在宋扶不远处,只是二人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许是方才喝多了酒,我去去就回。”
江晏点头,将目光自登天楼中收回。
不知为何,此时他脑中想得尽是宋扶厢房里那包酥糖。
今日这等场合,宋扶会特意带来,想必那人是极喜欢的。
他一时懊恼,自己往日竟半点不知。
江晏抬头四处望去,见不远处果然有家酥糖铺子。
他想也未想便走了过去,只是刚走出不远突然被江行简拦住。
“去何处?”
江晏道:“去前头瞧瞧花灯。”
江行简正想让他回侯府,便听一道破空之声自远处而来。
“有刺客,我去寻五皇子。”
丢下一句,江行简便冲向皇家祈台。
江晏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利箭直奔祀台上的大皇子而去。大皇子惊慌失措,忙拉了身旁女官前来挡箭。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弓手?不是说了让弓手撤回?”
那祭台之上的女官穿了一条鲜绿纱裙,身上还披着颜色鲜艳的月蓝披帛。
松烟亦搞不清楚此时状况,不等回话便被百姓牢牢困在人群中。
“啊!”
有那胆子小的嫔妃惊呼出声,江行简挣脱人群去看,只见利箭自那女官脑中穿透,射在大皇子眼眶中。
沈千炽痛得满地打滚,歇斯底里的痛苦哀嚎不断传入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南庆打过来了,惊得百姓四处流窜,拥挤成一团。
有那躲避不及的,直接被人踩在脚下再没了生息。
东直门前瞬间人头攒动,无数百姓肩挨着肩,腿靠着腿,宫中禁卫皆被阻挡在原地,无人能动弹半分。
萧霁野借着夜色掩盖,将手中落日弓从房顶丢入人群,又将自己隐入黑暗。
大皇子中箭,祈台之上的江曼同宋芸宁压下心中惊诧,各自奔往三五皇子身边。五皇子在太监的掩护下,正拖着小身子哭着喊母妃。
江曼心中担忧,不免加快脚步。就在要将沈千沭抱进怀中时,角落里猛地冲出一个低等太监。
那太监直直奔向五皇子,抱住他跳下祈台。
“沭儿!”
江曼睚眦欲裂,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抓五皇子。
从祈台摔下虽不致命,但街头百姓正不断朝此处涌过来,看着亦十分危险。江曼只见那太监捂着胸口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溜走,而沈千沭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百姓越涌越近,用来区隔人群的围栏陆续被推倒,而护在最外围的禁军被百姓牢牢扒住,生怕自己倒下便被人踩成肉泥。
眼见无人能救沈千沭,江曼屈膝准备跳下祭台。
“娘娘!娘娘您不能去啊!”
常公公拉住江曼,自己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江曼只见自己的孩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身后无数百姓想要爬上祈台求生。他们拥挤着推搡着向前走来,她甚至已经看见有人重重踩在了沈千沭腿上。
“母妃……”
哇一声稚子啼哭,江曼死死咬住唇,再次准备跳下救人时,方见江行简从人群中挣脱而出,将沈千沭牢牢护在身下。
他将自己蜷成一团,把沈千沭塞入怀中,紧靠在祭祈台脚下。
沈千沭被牢牢夹在祈台同江行简中间,断裂的伤腿让他哭闹不停。
江行简咬着牙,只觉不断有人踩着他往台上爬,江曼被太监死命往皇宫方向拉,弹指间,便再见不到二人情形。
远处江晏也被推进人流动弹不得,惊慌间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死死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