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情——任欢游【完结】
时间:2023-05-04 17:14:32

  “你回去吧,回去照顾闫叔,来年冬日再见。”
  柳长阙跪地磕拜,随后从屋中离开。
  沈千聿则从密道重新回了自己的厢房,又将床下的玄色弓箭拿了出来。
  待到夜色渐深,他方穿着一袭黑衣离开翠微楼。
  无论是文惠帝亦或江曼都以为他意在太子之位,只要恢复了太子之位,他便可心满意足止步于此。
  可他要的远不止这些。
  捏紧手中玄弓,沈千聿隐于暗街小巷穿梭在上京之中。
  南庆的探子不能留,文惠帝也同样不能留。
  他在南庆所受的每一份屈辱,虽出自秦湛秦娆之手,但文惠帝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的对手从不是那两个还未戒奶的孩子,他望得一直都是沈千炽,以及他那个名义上的父皇。
  暗自蛰伏在屋顶,沈千聿一瞬不瞬盯着一座三进院子。
  冬日瓦片寒凉刺骨,他趴在上头却犹若无物。
  南庆为质时,他曾被秦娆栓着脚镣锁在马厩中,裸身躺在雪中一夜,眼下这般又算得什么?
  深夜寂静,偶尔出现几句梦呓犬吠也不能让沈千聿失神半分。
  天色微亮,院中出现一道身穿白绸里衣的男子身影。他一只脚刚踏出屋外,沈千聿便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咕咚一声,那男子仰躺在地,再未引起半点声响。
  沈千聿提着弓,很快便消失在上京街头。
第149章 跳井
  他昨日未回东宫,万宵便在东宫守了一夜。刚一回来,便被他堵在寝房门口。
  “殿下可知属下在此等了您一夜?”
  “你等我做什么?东厂实在太闲了些。”
  万宵抿着唇,看了眼满面不耐的沈千聿,皱眉道:“要不属下再让人给您熬一碗凉药?”
  他算是看透了,宋挽同苏家的婚事未搅黄之前,他家主子这火气怕是消不下去了。
  “熬,熬来本宫喝喝,省得日日心烦意乱,不知所谓。”
  大马金刀仰躺在东宫的金榻之上,沈千聿慵懒地将手放在脑后:“另外再派人仔细打听苏家的动静。”
  万宵低低吐出个好字,无奈站在一旁。
  二人正沉默无话,外头来个小太监,万宵微一皱眉走上前去。
  “禀督主,昨日詹事府大学士赵大人一早被射杀在家中,那贼人出手利落一箭直中眉心,未留下任何痕迹。”
  沈千聿闻言站起身走上前,拧着眉对万宵道:“这手法似曾相识。”
  万宵将那太监挥退,这方开口:“同殿下射杀大皇子之势近乎一样。”
  “的确。”
  “这人前些日子好似刚投效殿下。”
  沈千聿面色肃沉,缓缓点头。
  万宵道:“殿下昨日在外可遇见什么不寻常之事?”
  “不曾,你莫不是怀疑我?”
  强按捺住想要叹息的冲动,万宵道:“若殿下想杀一个小小的詹事府学士,还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沈千聿道:“也是。”
  宫女将熬好的凉药端来,沈千聿大口喝着,边听万宵猜测此事是何人所为。
  他并非不信任万宵,只是他习惯将不同事分与不同的人去做。
  无论前朝后宫,与他相关之事事无巨细,万宵皆知晓。而他以萧霁野之名在外同江晏所做的那些生意,除了他同江晏再无人所知。
  柳长阙亦是如此。
  南庆相关,除了他二人再无人可窥探其中。
  将碗放下,沈千聿看万宵已猜到了江曼身上,不由道:“这点子小事猜来猜去有何意义?是不是江曼所为又能如何?”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将江曼同沈千沭放在眼中。
  一个女人,一个豆大的吃奶孩子能同他争什么?只要他借南庆之手将文惠帝除掉,这天下还有谁能威胁到他?
  万宵也知他家主子未将江曼作为敌手,略一猜测后便也失了兴致。
  他如今倒是对另外一件事生了些兴趣。
  万宵轻咳一声,试探问道:“主子如今地位已稳,可曾想过太子妃之事?”
  “太子妃?”
  沈千聿挑着眉打量万宵:“你想女人了?”
  “属下问得是殿下心中可有太子妃人选。”
  “殿下年岁已经不小,大皇子在您这年岁已诞下四位郡主,您……若再无子嗣,日后怕是要为朝臣诟病,于皇位不稳。”
  “诟病?”
  沈千聿不屑道:“本宫就是绝了嗣这皇位也是稳的。”
  “……”
  万宵不想再理他,正准备寻吉荣去,一条腿还未迈出,便听沈千聿道:“不过这太子妃总是要有的。”
  说起太子妃,沈千聿满脸轻蔑。
  他向来厌恶女子,便是想到日后身边要跟着个一无是处,只会耍狠拈酸的女人,就觉得心烦的不行。
  他那嫌恶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万宵想了想道:“殿下该将此事提上议程,朝中有资格做太子妃之人实在不多。”
  “女子韶华短暂,到了年岁便要议亲,若定了亲的便是再适合,殿下也不好抢臣子之妻只能另选他人。”
  沈千聿道:“天下女子不都那个样子?你随意挑选一个便好。”
  还天下女子……
  万宵叹息:“殿下同几个女子打过交道?”
  “三两个吧。”
  沈千聿浑然不在意。
  除了宋挽对他有恩师之情,他从未将对方当做寻常柔弱女子外,其余所接触的都是些心狠手辣之徒,足够令他厌恶。
  万宵本想顺着将太子妃人选定下,只是他又不敢深说,在那支吾了片刻便跟沈千聿一起丢了耐性。
  他是个太监,哪里懂得这些?
  这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还是交给他家主子自己发愁去吧。说不得不等他家主子开窍,那宋家嫡女都再嫁过几个来回了。
  双肩一耸,万宵彻底放弃自家主子的房中事。
  二人又谈论几句朝中局势,才见万宵身边随侍走了进来。
  原是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苏榭今日被宋扶按在府里头打个厉害,据闻其哭爹喊娘地好不凄惨。
  沈千聿听闻此言,笑着站了起来。
  “哦?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那人道:“探子来报,说苏榭苏公子今儿一早便去了吏部衙门寻宋郎中。待宋郎中下值,二人又一起回了宋府,还未曾走至宋郎中院子,苏公子便被宋郎中一拳打倒在地。”
  “苏公子倒地之前曾说休想把二嫁之身的表姐塞给他,他死都不同意这门亲事。”
  “岂有此理,他还挑拣上了?”
  沈千聿厉着眉眼,心中憋火。
  他都不敢诋毁一句的女子,那毛都没长齐的苏榭,竟敢上门羞辱?
  少年心性最经不住激,他知晓自己说得几句话,必会让苏榭抵触比他大,又素有古板守礼名声的宋挽。
  可他万不曾想苏榭竟敢拿宋挽二嫁之事,拒绝这桩婚事。
  这等明晃晃的羞辱,那敏感之人知晓必又要暗自神伤,强颜欢笑了。
  那日月光下宋挽浅浅微笑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沈千聿又觉莫名烦躁,心火翻涌。
  万宵看着他,只觉他家主子实在是走了步臭棋。
  那苏榭想要推拒这门婚事,必会拿此说嘴,毕竟唯有这一点,能让心疼胞妹的宋扶下死决心拒绝苏家。
  苏榭怕是同苏夫人闹过,实在不成才自己跑到宋家去的。
  偷偷觑了沈千聿一眼,万宵暗暗替那宋家嫡女惋惜。
  若没有他家主子从中搅和,这宋挽说不得已得了桩大好姻缘,嫁去苏府享尽舅舅舅母疼爱去了。那女子本就聪慧,拿捏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有何难的?
  如今倒好,义绝之名本就难听,再添个被人找上门拒绝二嫁的名声,怕是光家中上下的白眼都看不尽了。
  思及此,万宵眉头一皱。
  那女子……该不会想不开一头跳了井吧?
第150章 少年
  沈千聿自榻上起起坐坐,反复数次未能平复心情。
  他自觉对宋挽还算了解,知晓那女子是个心思敏感,万事存于心而耻于向他人示弱的。如今遭了这样的大的羞辱,怕是也不会说苏榭什么,为了不让家中兄长舅母担心,怕还要反过来安慰他人的。
  越想,沈千聿气息越粗,竟是自己给自己气着了。
  万宵见状揉了揉鼻子,轻声道:“殿下……”
  “如何?”
  他这语气冲得很,万宵轻咳一声:“您前些日子不是说寻宋郎中有要事?”
  沈千聿道:“确实如此,既今日得空便去寻宋扶商谈一二。”
  说完,沈千聿换了身常服,到宋府拜访去了。
  宋府如今正热闹着,实是宋扶动手打人之事,乃今生头一遭。
  一群丫鬟婆子等下人既想要拦,又不敢上前,无奈之下只能将此事告诉宋挽。
  “阿兄……打人了?”
  “小姐您快去瞧瞧吧,若是给表少爷打伤了,可不好了。”
  “表少爷?”
  宋挽微微眨眼,瞬时便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定是苏榭不同意这门亲事,上门寻她阿兄来了,而能让阿兄丢了君子之风动起手来,必是苏榭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放下手中络子,宋挽喊了锦书同鸾笺一起去宋扶的院子。
  “表哥你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亦不从,抵死不从。”
  宋挽进院的时候,就见苏榭泪眼婆娑地躺在院中央。
  而宋扶则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今日苏榭找上他,他便知对方是为了两家结亲之事,宋扶亦有心同苏榭好生详谈,便让人跟自己一同回了府。
  哪知他二人刚进府,苏榭便迫不及待要推了这门亲事。
  他宋扶的妹子岂容人这般羞辱?
  越想越气,宋扶正准备再教训一顿这被惯坏了的表弟,便听宋挽出声道:“阿兄,府中有客?”
  宋挽语气轻缓,只一句便让宋扶收敛了脾气。
  倒并非看在苏榭的面上,而是他怕苏榭口无遮拦,再说出些什么难听话来让挽儿伤心。
  “你怎得过来了?”
  宋挽道:“听苏家三表弟前来拜访,挽儿过来见见。”
  她朝身边锦书微微点头,锦书上前正准备将苏榭扶起,却见苏榭愣愣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手忙脚乱整了整衣衫。
  “表……表姐?”
  苏榭红着一张脸,看向宋挽的时候有些不敢抬头。
  无人同他说过挽儿表姐,长得如此秀丽娇美啊?
  少年心浮气盛很有些喜怒无常的味道,宋挽不知他心境转变,走上前上下扫视一眼,见苏榭身上并无明显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若为了她惹得苏宋两家结了梁子,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见苏榭面色泛红,宋挽道:“你小时我还曾送过饴糖给你,不知三表弟可还有印象?”
  “记……记得的。”
  苏榭不敢抬头,只觉自己胸中咚咚跳个不停。
  “听闻舅母说你入了径山书院?我早为你备了贺礼,赶巧你今日来正好可带回去。”
  鸾笺上前将手中一套文房四宝递给苏榭,苏榭呆呆捧着,不敢看向宋挽。
  他低着头,见那文房四宝上头还有个长辈初见小辈才会给的红封,不由心中恍惚,愣怔怔抬起头看向宋挽。
  宋挽神色柔和面上还带着浅浅笑意,见苏榭望着自己便盈盈一笑。
  清丽绝俗。
  脑中浮现出这四字后,他便昏昏涨涨再想不出其他的来。
  “既见过了三表弟,挽儿便先回了,阿兄下值想是累了,还望多多歇息。”
  知晓这是怕自己再动手的意思,宋扶点头让身边婆子陪宋挽回院。
  “送客。”
  苏榭抬头,宋扶也见到了宋挽给他的红封,他冷哼一声:“回吧,还让我留你用膳不成?”
  说完,宋扶大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宋扶身边贴身伺候的婆子道:“三少爷,您的乳母阮婆子乃是老奴的妹子,您莫怪老奴说话不中听。”
  “两家婚事还未定下,您便这般巴巴跑上门来退亲,这举动实在是失礼得很。好在都是自家人,若是其他人家怕是两府就要结仇了。”
  “再者说,您是大小姐表亲,夫人本就存了护着小姐颜面,给小姐做脸的意思,您这般既伤了小姐的心又驳了夫人的脸,真真是……”
  那婆子叹息一声,不赞同地皱着眉心。
  苏榭抱着怀中贺礼未曾听进一言。
  他目光牢牢盯在字迹娟秀的红封上。
  其实他是知晓宋家这个表姐的。
  平章政事府千金同城阳侯义绝归府这样大的新鲜事,便他不在上京也曾听闻。且在保定府时,常有同窗在他面前说嘴此事。
  外人面前他向来回护宋挽,可于己心中,他是有些怨的。
  一个不守妇道只幼时见过几面的表姐,害得他面上无光,害得他羞于面对同窗,害得他苏家被骂门风不正……
  他身为苏家子怎会不怨?怎会不心生不满?
  是以他对宋挽早存了些嫌隙。
  因此昨日母亲跟他提了与宋家的亲事,他当场便拒了。
  可母亲不仅不曾听他的,还一味说宋挽配他绰绰有余,是他苏榭烧高香求三辈子,都不见得能求来的姻缘。
  他年少冲动,哪里听得这样的话?一气之下便跑到了宋府来。
  他那时满心都是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二嫁之女配他绰绰有余?
  凭什么他要照顾姑母之女,娶一个被人休弃过的妇人?
  凭什么他一个在保定府赫赫有名、婚事可随意挑选的世家子,要娶同窗口中的残花败柳?
  可见过宋挽,苏榭才知晓母亲说得那句,他见到就会喜欢的意思。
  看着身旁婆子,苏榭呆呆开口:“我……我……我也不是……”
  “快送他回驿站去。”
  苏榭还在支支吾吾,宋扶怒喝一声,让人赶紧将他送走。
  宋嬷嬷站在宋扶身边道:“表少爷实在不成,家中幺儿肩上无担,苏家老爷同夫人平日怕是甚少规束他,这方养成个天真烂漫,好逞血气之勇的性子。”
  “便是大小姐嫁过去,怕也要夫妻不合,多受累的。”
  苏夫人的心思她能猜想到一二,无非是瞧着大小姐性情温婉端庄,可帮忙管束着些表少爷。可不知苏夫人有没有想过,少年性情跳脱,做人父母的都管不住,做媳妇的又如何管束得好?
  “表少爷年少,不懂疼惜小姐反知刺她哪里最痛,如此看倒还不若那杨家子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