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章翊终于忍不住了，她趁着林许程在庭院外和收废品的小哥就废纸皮去处的问题，讨论个没完没了的时候，悄悄下了楼，环视了一遍林许程这个‘购物狂’的所购之物。
醒发箱？？？
厨师机？？？
烤箱？？？
烤盘？？？
打蛋器？？？
再打开冰箱，好家伙！冷藏冷冻也全被塞满。
稀奶油！黄油！乳酪！全脂牛奶！鸡蛋！芝士！果茸！
还有流理台下面的储物柜，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型号的不锈钢盆、软刮刀、细孔筛，甚至还有电子称、转台、花嘴……
然而这些还没有完，她又打开存放米面油的柜子，哼哼……果然也没有被放过。高筋面粉、低筋面粉、糖粉、玉米淀粉……应有尽有。
看来，林许程是打定主意，要把烘焙培训学校转移到家里来了。但是，慢着，他是不是应该先告之一下房主？毕竟作为业主，她应该具有知情权。
一点都不过分！！！
章翊朝庭院门口张望了一眼，院门仍然肆无忌惮地大全开，她只看到两个背影，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拿出一罐碳酸饮料，拧开瓶盖，喝了几口。饮料顺着食道下沉，清凉舒畅，没一会就嗝出了气体，就像她此时的心情。
她提着剩下的半瓶饮料，默默地上了二楼的书房，再默默地拿出手机，默默地给林许程发了一条消息：【我不喜欢家里经常有陌生人在。】
林许程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收废品的小哥，就废纸皮最终去处的问题，聊了快半个小时，还没聊完。他惊讶于，现在收废品，都有专门的APP了。还惊讶于，现在收废品这个工作，居然也是年轻人的兼职选择之一了。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林许程看到屏显联系人是章翊，连忙打开看了看。然后他歉意地笑笑，对收废品的小哥说：“那什么……有空来吃东西啊，我还有事，就不送啦！”
收废品小哥摆了摆手，提醒：“下次直接APP下单喽，不少斤两，不少角分，即时到账。”
“行的行的。”林许程目送人开着四轮小面，一溜烟的消失在他眼前，着实被这车速吓了一跳，叹道：“小哥，挺野啊！”
关上两道门，林许程窝进沙发里，给章翊回复消息：【没在家里，就在庭院外面卖的废纸皮。一共卖了四十二块二角一分。巧不巧？】
章翊：【巧什么？我说的不是收废品这件事。】
那个：【四十二块二角一分。42.21。你的年龄和我的年龄啊。不巧吗？】
章翊：【然后呢？】
那个：【然后，你想吃什么？我用这个卖废纸皮的钱，给你买，把它花掉。】
章翊：【花掉能长肉？】
那个：【试试看，万一呢！】
章翊：【林许程，你买那些东西回来，准备干什么？】
那个：【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教学啊！】
章翊：【现在是疫情期间，你不怕再次被隔离？】
那个：【教学和隔离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章翊：【我不喜欢家里经常有陌生人在。】
林许程放下手机，认真思考起来。章翊说了两遍同样的话，她是想表达什么？莫非她有什么误会？
那个：【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把别人叫来家里，给人教学？】
章翊：【你有几个学员？】
那个：【一个。】
章翊：【非要在这种非常时期教学吗？不能等一等？】
林许程笑了，他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好笑：【不能。】
章翊：【为什么不能？如果不能，你起码要提前告之一声。】
那个：【因为，她很忙。也只有赶在这种非常时期，她才能有空学习一下，毕竟是交了VIP课程费的，我得负个责。】
章翊：【那麻烦你跟她商量好固定的上课时间。】
那个：【她可能没法固定上课时间。因为她上午要睡觉，下午要处理公务，晚上要看书，夜里要睡觉。我无法对她做出硬性要求。】
章翊：【这段话出现了两次睡觉，你可以从上午睡觉切入，和她进行有效地沟通。】
林许程窝在沙发里，笑得一阵前仰后翻。片刻后，他确定了下时间，熄灭手机屏幕，悄悄走上二楼，来到书房门口，叩了三声门响。
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林许程笑着开门见山：“章翊女士，请问，你上午可以不睡觉吗？我想对我的VIP学员负个责。”
章翊愣在门口，半天缓不过神。
当天下午，一楼开放式厨房。
“烘焙领域，按照分类，大抵可以分为西点、法甜、蛋糕和现烤。”
“西点，顾名思意，西式点心。”
“法甜，作为初学者，你可以理解为精致的西式点心。和西点相比，制作工序也稍微复杂一些，需要的时间、工具、模具也比西点多。”
“蛋糕，就是正常的生日蛋糕。按照裱花区分，可以分为奶油裱花和韩式裱花两种。当然，还有翻糖、芝士转印、蛋白糖、造型巧克力这些，也都属于蛋糕课程的范畴，用于做蛋糕装饰。”
“现烤，就是面包。细分下来品种非常多。面包的制作，主要在面团。市面上常售的面包其面团大致可以分为日式面团、丹麦面团、软欧面团、硬欧面团、和吐司面团这些。每一种面团的制作方法，都不同，但同一种面团，可以做很多种面包。”
“你是交了VIP课程费的，所以，随你喜好。你可以在每一种分类里面挑几个想学的，也可以全部都学，就是要消耗你一些时间。”
章翊站在流理台的一边，望着流理台对面的人，为他说的‘天书’感到震惊不已。这个林许程也才二十出头，但他对一个行业的熟悉度，与年龄完全不符。
林许程侧歪着头，笑道：“怎么？是觉得复杂吗？”
章翊摇了摇头，考虑要不要眼见为实一下，毕竟刚才他说的都是口头表述的理论知识，食品还得看品相和口感，于是她问道：“是不是，我随便说一样，你都能做出来？”
林许程点头肯定：“只要不缺原材料和工具，基本上都可以。实在没做过的，我在某书、某音上，随手翻个视频看看就可以了。”
章翊：“这么自信？”
林许程笑开：“我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有一个小孩身高127cm，体重30kg，应该买多大尺码的衣服？”
章翊白了他一眼：“首先，你得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正常情况下是买130。当然，如果是女孩，孩子又胖在上半身，肚子溜圆，裙子可以买到140。”
林许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看，这就是自信。自信源于专业。”
章翊无奈一笑，片刻后，说：“我可能想学现烤和蛋糕。”
林许程一愣：“法甜不学可以理解，西点为什么不学？”
章翊：“不可贪心。”
林许程望着她笑，点头道：“行吧。欢迎随时改变主意。那么，接下来，你想从哪一类先开始？”
章翊思考了一小会，笑道：“那我们做菠萝包吧？可以吗？”
林许程轻笑着，从柜子里拿出几个不锈钢盆，以及各种原材料，整整齐齐地在流理台上呈一字型排开。又拿出一个电子称，递给章翊问：“会用吗？自己先研究一下，一会你来称重。”
章翊拿过正方形的电子称，认真地研究起来。林许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围裙，绕到流理台的另一侧，出其不意又光明正大地给人套进脖颈。
章翊对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肢体接触，感到不适。她微微偏过头，余光瞥见身后的人正低下头给自己系围裙，他黑发蓬松柔软，手上动作轻缓。章翊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一阵颤栗，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体。
林许程看着她变化的身体，轻笑起来：“本来想给你系个蝴蝶结的，你这一打颤，蝴蝶翅膀断了！”
章翊尴尬起来，岔开话题：“你还会系蝴蝶结？”
林许程重新系好蝴蝶结，走回她的对面，诧异地问：“很难吗？”
“可能对于很多女性来说，都算难的。”章翊笑了笑：“你倒是手巧。”
“手巧算什么，我主要是心里有灵。”林许程打趣：“你看我敢给人教学，就该相信我的动手能力啊！蝴蝶结算什么！拿条围巾来，我能给你现场表演24种系法。”
章翊竖起大拇指，笑看着对面的人：“优秀。”
林许程指着流理台上一排原材料，说：“我说，你来做。”
“第一部 分，先拿一个大一点的盆，放在电子称上归零，每称好一种原材料，都要重新归零计重。”
“高筋面粉450g、干酵母6g、低筋面粉50g、糖90g、奶粉15g。”
“第二部 分，再拿一个盆。”
“水125g、全脂牛奶125g、全蛋75g。”
章翊抬头，茫然道：“全蛋是整个鸡蛋？”
林许程笑：“恭喜你，猜对了。”
“第三部 分，再重新拿一个盆。”
“黄油75g、盐6g。”
“好了，面团的原材料就这些。等面团发酵的时候，我们再称菠萝皮和奶酥馅的原材料。”
“现在我们开始做面团。你左手边的这个机器叫厨师机，是用来和面、打发奶油和搅拌馅料的。”
“把刚才称的第一部 分和第二部分原材料全部倒进去，这边是开关，速度先开到5，搅拌到没有干粉后，速度再开到8，直到面团八成筋，简单点说就是面团展开后，面团膜呈锯齿状。”
“再倒入第三部 分原材料，速度先5后8，直到面团十成筋，就是所谓的手套膜。”
“第一次室温发酵，大概30分钟，到面团膨胀成1.5倍大小。”
“分割成50-60g一个的小面团，称重。”
“……”
“进烤箱，烘烤温度，上火215，下火170，烘烤时间先定个12分钟吧。”
面包出炉后，真正的香气四溢，整个家里的空气都是甜甜的麦香味。章翊看着烤盘上焦黄的菠萝包，觉得过于神奇，自问：这，就做好了？是我做的？
林许程看着低头一动不动的人，好笑道：“别怀疑，它就是你做的。等凉了以后，你尝尝看。顺便思考一下VIP课程费是不是交多了？多退少不补。”
菠萝皮酥脆，馅料奶香味浓郁，面包香甜软糯。口感很好，品相也很好。章翊觉得自己只能用‘很好’这个词来形容，但同时也觉得这个词胜过当下的一切赞美。
她咬着手里的菠萝包，看着对面的人笑。
林许程突然没来由地一阵触动。
章翊，早儿儿童董事长兼总经理，拥有线下门店几千家，员工几万人。她，是一个行业的标杆人物。她，是带动经济发展的领军人物。她，注重人才管理和员工生活。她，不间断地为社会做公益慈善。很多人嫉妒她、羡慕她、崇拜她。
她，今年四十二岁，过着独居的生活。物质追求基本无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但此时此刻，她咬着一只最普通不过的面包，在笑，会心地在笑。
林许程望着她，其实想说：面包很甜，你也很甜。
第70章 不见
这一场新冠病毒的卷土重来，让疫情的扩散和传播速度不断增加。整整持续了近一个月，城市宣告解禁后，萧条的景象才慢慢有所好转。
在这段居家的日子里，章翊除了正常处理公务以外，大部分多余的时间都用来和林许程学习烘焙了。
现在的她对面包面团的分类，算得上是张口能说，动手能做。
最近一周她都在潜心学习蛋糕。彻底分清了植物奶油、动物奶油、动植混合奶油的区别。从食用色素的调色，到各种花嘴的使用，再到蛋糕胚体的烘烤，最后到转台练习。不能说全部掌握，但基本上也是有模有样了。
对章翊来说，一开始交课程费报名，纯粹就是为了‘寻找关联’，并没有想过要去真正学习。学习一段时间以后，她发现体验感还是非常好的。毕竟对于一个不会烹饪的人来说，能自己动手做出来食物，并且食物的口感和品相皆俱佳，也是一件让人上瘾的事。
不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烘焙大师，在居家的日子里，能多一个打发时间的消遣，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只是……
“想什么呢？专心点！”林许程拿着一把抹刀，看着流理台对面的人想笑：“你这个站姿，费力不讨好！身体侧站在下刀处45度角处，左手匀速转动转台，抹刀贴合蛋糕胚体。哎哎哎……不是紧贴……也不要留缝隙，你这样，蛋糕胚体抹出来，上下大小尺寸不均匀。”
“哦。”章翊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学习态度过分端正。
“还是不对。”林许程无奈地摇了摇头，绕到流理台的另一侧，站在章翊身后，伸出胳膊，虚环住前面的人，握上她的双手，说：“像这样，胳膊抬高不要动，着力点在手腕，左手匀速转动转台，抹刀不要动。看，就是这样。”
章翊心慌意乱地站在林许程怀里，僵立地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任凭前面的人握着自己的手。
转台在匀速转动，抹刀不松不紧地立在蛋糕胚体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完美的蛋糕胚体横空出世。
“学会了么？”林许程松开了紧握的双手，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递了一片刮板给她：“来，抹平蛋糕面，还记得么？”
“嗯。”章翊点了点头。
五次斜刮，蛋糕面平整。章翊抬头笑了：“好了。”
“继续。”林许程又递出一个裱花嘴给她：“先调色。然后挤花型。”
章翊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下个月初，我就要去公司上班了。”
林许程一愣，想了想，说：“可以。但一定要注意防护。那什么，学校还没有通知开学，在那之前，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顺便跟一下新工厂的进度。”
“嗯。”章翊点了点头：“可以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一间办公室。”
“真的吗？”林许程心中一阵狂喜：“合伙人还有这待遇？”
章翊笑：“你都说了，合伙人！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我们公司主张倾听员工的声音。”
林许程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当你的员工！我现在是你的老师，未来还是你的合伙人。”
“随你吧。”章翊想了想，说：“当真不要钱？”
“必须当真啊。老林又不缺钱，老林不缺就表示我也不缺。当然，等毕业了，我有自己的嫌钱方法，放心吧！以后不要再说这个了。”林许程一手叉腰，一手揉起了眉心，一副不想再提的表情：“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提的要求，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嘛！我已经住进这栋房子了!这房子好啊，反正我就想住在这里。”
章翊刚想接话，门铃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