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禹谷还要过日子,有些事做不了太绝。”姜央月说,“让她走吧,有些事我们自己做也是一样的。给我杀!”
周围的越川武士听她号令,很快围了上来。姜央月嘴上说不走,但是还是很谨慎地把依火柯诺拉远了一些,和丁洛保持一定距离。大概是对于刚刚的两次袭击心有余悸。既然不怕伤到自己的主将,越川人的进攻就开始没有限度起来。丁洛他们在人数上本来就吃亏,现在更是完完全全落入了劣势的境地之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丁洛解决掉了面前的敌人,将还活着的巫卫召集到自己身边,十余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类似保护圈的样子。鲁德原本和丁洛在同一匹马上,现在被丁洛像拎小鸡一样放到了另一个人的马上,被他们护在中间。鲁德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丁洛?”
丁洛示意他安分一点:“不用害怕,我们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好好呆着,我去再找一匹马过来,之后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看好圣子。”说罢他扭头就走。鲁德虽然有些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丁洛擦了擦刀上的血,眼神变得很可怕:“有本事就把我的头带回去。”
姜央月眯起了眼睛:“真是狂妄,那就把他的头给我拿下!”越川的武士们便蜂拥而上。山诏巫卫紧紧把鲁德护在中间,同时缓慢地往长宁寨的方向退。显然,丁洛是留下来断后的。鲁德着急地回头,但是被身边的巫卫拦住了,示意他快走。丁洛越杀越狠,眼瞳微微有些泛红。他身体里有山诏巫卫专用的蛊,是由专门为了强化身体素质调制的,能够减缓身体的感觉,但同时也会受制于它。就像云诏的神蛇蛊一样,有很大的副作用。丁洛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维持清醒多久。他咬紧牙关,随后再解决了面前的一个人,姜央月很快察觉到了他的颓势,高声道:“他快不行了!抓住他们!“
越川的武士越来越多,丁洛也稍稍有一些脱力了。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丁洛就算是身体素质受限,也不是一时间能够拿下的。丁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围的武士见到他显露出弱势的样子,又上前了一些。有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武士上前一步,长刀直奔着丁洛的头颅而去。
情况危急到了极点,但是丁洛仍然从容不迫。他侧身躲过了那一击,随后用力挥刀。一刀砍断了面前那个越川武士的头颅,那个武士的头飞了出去,尸身也从马上掉落。周围的武士似乎都被震慑到了,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丁洛的脸上还带着血,他借着这个机会夺过了那匹战马。丁洛在马上坐稳以后,立刻牵着原本那匹战马,很快冲出了包围圈,没用太长时间就赶上了鲁德他们。他一把抓住鲁德的后衣领,把他提到那匹马上。鲁德很快也抓住缰绳,一行人往长宁寨的方向疾驰而去。
“之后我们就一直被姜央月带着的人追杀,一路追到长宁寨。周围的巫卫越来越少,只有丁洛一直护着我,一路杀了出来。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一直带着我跑到了长宁寨,见到了乌朵她们才昏过去了。”鲁德低下头来,“是我太没用了。如果我能够帮上忙,他应该不会伤得那么重。”
“……”危月燕沉默了一下,轻声安慰他,“这不怪你,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这是最合适的选择。”鲁德却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他是你伯诺。”
危月燕很平静地看着他:“他先是山诏的巫卫首领,才是我伯诺。”鲁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来:“你们还真是亲生的兄妹,脾气真的是一模一样。”
“你这算是夸奖么?”危月燕思考了一下,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和他不一样。他想要力量,而我想要自由,我们追求的始终是不一样的东西。这个问题就此揭过。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这回倒是鲁德沉默了,沉默到危月燕以为他已经无话可说了,鲁德才开口,“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你能多来看看他么?我想他知道了以后会高兴的。”
危月燕犹豫了一下,才问他:“如果他还没有醒的话,我会来的。我和他总是吵架,他如果醒着,应该不会想看见我的。”
鲁德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危月燕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丁洛,轻声道:“我走了。”
危月燕走后好一会儿,床上的丁洛忽然睁开了眼睛。鲁德本来在倒水,惊得把水洒了一地:“丁洛!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么?身上的伤要不要紧,要我去把云诏的巫医找过来么?”
丁洛轻轻摇了摇头,同时示意他把水拿过来。鲁德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又倒了一杯水,给丁洛慢慢喂下去。丁洛喝了水才有几分缓过来的感觉,他咳嗽了几声,这才能开口说话,嗓音还是完全沙哑的:“圣子……这里是云诏的什么……什么地方?我们现在……还安全吗?”
“我们在长宁寨,还在长宁寨。这里很安全。”鲁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圈有一点泛红,“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老师和头人……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就好。云诏和瑞朝的援军已经来了,他们也想搞清楚禹谷这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不用担心,好好养伤,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能给那些枉死的兄弟们报仇的!”
“嗯。”丁洛轻轻点了点头,“刚才有人……云诏的人……来过吗?”鲁德一愣,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是……有人来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了你们说话的声音。”丁洛又轻轻闭上眼睛,“你们相信我,我也会相信你们的话。我好好养伤,之后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鲁德沉默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到时候你醒过来了,一定要夸赞我啊!”
黎司非没有花太多力气,就找到了丁洛暂时休息的那做吊脚楼。危月燕正坐在门口,看起来很是无聊地揪着青草。黎司非走到她身边坐下:“见过你哥哥了?他怎么样?”
“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危月燕摇了摇头,和他讲了从鲁德那里听来的情况,“鲁德告诉我大概的情况是这样。之后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乌朵也和我说了大概的情况,没有差太多。我觉得应当先弄清楚禹谷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迫在眉睫的是想办法对付禹谷。”黎司非答,“现在看来,我们和禹谷难逃一战。得开始做准备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这件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在。”
“小心一点好,但现在看来,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危月燕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黎司非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在乱世的洪流之中感到了一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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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早八上得精神恍惚忘记更新了,这就是开学综合症吗……
第55章 战禹谷(上)
直到第二天,丁洛说他完全恢复了,黎司非才敢去见他。丁洛不知道是已经猜到了还是听到了一点别的消息,见到黎司非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黎司非轻咳一声转移他的注意了:“咳,我和离珠的事之后再和你说。我们现在先商量怎么对付禹谷,这个事比较要紧。”
丁洛挑了挑眉,脸上和身上的蜈蚣张牙舞爪,像下一秒就要从身上爬出来把黎司非给吃了一样。黎司非看着犯怵,但是心想还有危月燕能治住他,顿时又有几分嚣张了。丁洛和黎司非大眼瞪小眼,两个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门突然响了一下。他们俩立刻放弃对峙一致对外:“谁!”
很快,鲁德被推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乌朵。危月燕并没有来。黎司非悄悄扫了丁洛一眼,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偷听被发现,进来的两个人很是尴尬,鲁德率先站出来打圆场:“那个,我们只是怕你们两个打起来,所以过来看看。绝对不是一直在门口偷听的。”
乌朵连连点头。黎司非虽然不信这两个家伙的话,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于是点头:“嗯,那进来坐吧。”鲁德闻言如获大赦,赶紧做到丁洛的床边:“太好了。说到哪了?”
“刚说到联手对付禹谷。”丁洛回答他,“瑞州人帮我们,想要什么代价?”
他非常清醒,完全没有被其他事情影响到思路。黎司非松了一口气:“我们希望云诏和山诏能够合力维持现状,维持盟约。两方互不侵犯,友好通商。我们已经和云诏订立了盟约,这个条件对你们而言也不难,也同时还算是有利。如何?”
丁洛抬眼看他:“挺好的条件,可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怎么能确定瑞州皇帝也和你一条心?”
这个问题很尖锐,尖锐到黎司非怀疑他是在公报私仇。黎司非把刚刚松下去那口气再提上来,道:“我会尽力维持两族关系,回京之后请命留南做节度使。这不过是个虚衔,皇帝是能够接受这个条件的。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我死,也会用生命来实现我所承诺到东西。你现在觉得这个条件能够接受了么?”
这是黎司非思来想去以后,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镇南节度使是一个虚衔,但有了这个虚衔,靖远黎氏就可以摆脱军权,他也可以一直留在南疆。建宁帝在这个基础之上也会派一个能够掌握实权的人一同驻扎南疆,同时监视他和云诏。只要建宁帝能够安心,日子就能够长长久久地过下去,黎司非也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保住他所爱的。丁洛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出一丝犹豫和迟疑来。而乌朵看着他:“……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最合适的办法么?”
“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好的结局,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结局。”黎司非轻声说,“你们觉得呢?有什么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努力。”
“我听说过你们的镇南节度使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这就够了。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师的。”乌朵摆了摆手,看向鲁德的方向,“云诏同意这个条件,山诏呢?”
鲁德看着丁洛,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道:“二诏一心,这个条件我们自然能够答应。希望黎帅不要食言。至于其他的事情……黎帅还是之后再和丁洛商量吧。我们先讨论关于禹谷的事。你对禹谷那边有什么想法?”
“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易守难攻。”黎司非说,“我看了地图,禹谷和云山二诏交界的地方大多是山,而在更为方便的长宁寨一带则有河流。从山诏再次调兵,从北侧攻入显然不现实,只能由我们想办法。可是长宁寨这边还靠近越川的领地,我们要怎样确保他们不会来惹事生非?”
“能怎么确保?只能依靠武力镇压。”丁洛冷声道,“只能兵分两路,一部分陈兵越川的界线,另一部分进攻禹谷。我们不能赌姜央月不会趁乱打过来,占不到地利,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他的话很有道理,但是非黎司非心中所想:“这样一来,兵力不就被分散了么?我们手上的人马经不过还剩十三万,若是一分为二,你觉得剩下的六万五千人能拿下禹谷?”
丁洛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拿下禹谷?我的意思是把他们从边境逼退。你没有和禹谷人交过手,他们的步兵在南疆是极为出名的。虽然罗昭昭不是个好斗的家伙,但是她做事循规蹈矩,能够发挥出禹谷步兵阵型的威力。禹谷大巫师把她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拖住我们,只要意以最快速度击退她,就没有什么难事了。姜央月也不是傻子,罗昭昭吃瘪她就一定不会过来,那个时候就轻松多了。”
“哦。”黎司非似懂非懂,“也就是说,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禹谷这边。如果我派三万人守越川边境,剩下的人都去禹谷那边,姜央月能够被唬住么?”
丁洛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他:“我说不准,也许会,也许不会。还是要看禹谷和越川的情况。如果他们的盟约很是牢靠,姜央月不管有多少人,都会行动意思意思。如果不是,姜央月看到一千人甚至是一百人都会走。你们可以想办法从他们的盟约之上着手,这件事我是办不到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要么用蛮力解决,直接打废禹谷吓跑越川;要么尝试智取,离间越川和禹谷。选择权在黎司非手上。他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先派人去打听吧。如果禹谷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想必他们也不急于这一时。我手上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了,要弄清楚再做选择。”
这个决定相当中肯,鲁德和乌朵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丁洛自然也是同意的。这件事谈拢了,就应该谈下一件了。这些就是乌朵和鲁德想听但不能听的了。鲁德露出一副“我尽量不感兴趣”的表情,道:“咳,那么,我们就先商量到这里。你们俩要是有什么私事的话就赶快说,之后一道研究怎么对付罗昭昭哈。”他说完拉着乌朵就跑,把黎司非扔在屋子里一个人面对丁洛。黎司非有些犯怵,他看了一眼丁洛,对方立刻坐直身子,露出脸上和身上狰狞的蜈蚣。黎司非看着他身上盘着的青色蜈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和离珠在一起了。”
丁洛的目光立刻就变得可怕了起来,他上下审视着黎司非,最后挤出来一个字:“你?”黎司非还记得,当时乌朵和他说过山诏的婚俗。在山诏,如果一个男子要求娶他心爱的女子,就必须经过她家人的考验,通俗来讲就是和她的父亲或是兄弟比试一场。黎司非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也没有赢过丁洛的自信,只能任凭他打量。丁洛审视了他好一会儿,淡淡道:“勇气可嘉。你哪里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黎司非下意识答:“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我们钟情于彼此,难舍难分。”丁洛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瞎。我问的是你的身份,你有什么办法保证你一定能够留在南疆?”
丁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委屈他妹妹,没有想过危月燕会和黎司非到瑞州去。黎司非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场仗能胜,我就有提要求的资格。我背后还有靖远黎氏,朝堂之中各种势力交错,我得封虚衔,长留南疆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合适的选择。那时候我就会留在长宁寨,之后的事就可以之后再想了。”
丁洛“好心”提醒他:“我记得长宁寨好像是乌朵的领地?”黎司非顿了顿:“我也可以呆在云诏大寨。总而言之,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是她哥哥,虽然你们俩关系不好,但我认为这件事还是要和你敞开了说,也应该由我来说。至于离珠什么时候和你说,那就是她的事了。”
丁洛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看得黎司非都有点发毛了,才淡淡问:“这是瑞州人所谓的礼节和态度?”他的反应比黎司非想象中要平静,种种表现看来也比黎司非想象的要冷静,至少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黎司非点了点头。丁洛倒是笑了笑,黎司非不知道这个反应是什么态度,手心里冷汗噌噌往外冒。丁洛笑够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一样,看着黎司非:“你好像很怕我。怎么,我有那么可怕么?”
“我只是有一点紧张。”黎司非如实回答,“你是离珠的哥哥,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就算你杀过很多瑞朝人,但是我这一路上见到的、痛恨瑞朝人的人还少么?”丁洛对于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的:“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他们?”
黎司非心说这没办法说了,他犹豫了一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嘴笨说不明白。总而言之,你是离珠的亲人,我相信你不会做让她难过的事情。我也尽力不做这种事。”
“……”丁洛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觉得,我还有反对的资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