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地巫大人那边一定会一切顺利的。”姜央雨说。姜央月理了理她被吹乱的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河对岸，玛图索相当紧张地在观察着姜央月等人的动静。张孟参在军营里兜了一圈都没有找见她的踪迹，便出来碰碰运气。果然，他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发现了玛图索：“玛图索！找到你了，在这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玛图索坐在河岸边上，拖着腮帮子，看起来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张孟参思考了一会儿，也在她的身边坐下。他像是下结论一般道：“你看起来很是担心。我们的工作只是威慑姜央月，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你为什么那么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这边的情况啊。已经三天了，姜央月都没有半点要动手的迹象，估计是也不会再动手了。”玛图索抱着双膝，紫色的眼眸之中满是忧虑，“可如果这只是一个阴谋呢？禹谷和是越川串通好了，只是想用这种办法调开我们而已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孟参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玛图索随后摇了摇头，示意他没有问题：“没事，只是我的一些感慨罢了。禹谷和云诏、山诏、越川三部都有接壤，在什么方面都不能够做太绝，以免失去回旋的余地。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姜央月才没有和我们动手的。”
“如果你真的很担心的话，我们再在这里观望情况一天，就过去支援他们好了。”张孟参忽然说道，“既然如你所说，姜央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手的话，我们短暂离开一下也是没有问题的。反正渡河的吊桥也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随时都可以——”
“不用了。”玛图索主动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我们的任务是守好这里，那就按任务来吧。现在去支援的话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我听说过罗昭昭，禹谷最强的盾牌。能否胜过她，关键从来就不在于人数。我相信你们会有你们的办法的。”
张孟参望着她的侧脸，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最后只能说一句：“起风了，先回去吧。”
黎司非等人暂且从前线退了下来。见到他们退兵，罗昭昭也退兵。瑞朝这边除了把战线往前推了一点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看样子罗昭昭是打算一直在这里耗着。黎司非本以为她这么大规模地调动军队，后撤也需要一定时间，没有想到她逃跑后撤的速度也非常快。也没有想到那些和瑞朝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会这么听她的话。黎司非本来还以为能看到禹谷军队是怎么行动的，但由于混进了西岭人，什么也没有看到。倒是单永暮发现了一些问题，说有了什么思路。有思路是好事，黎司非让他赶紧想一想怎么办比较好。这倒是获得了难得的休息时光，黎司非觉得在这样的战场之上，能有像这样短暂休息的时间，不知道是好是坏。单永暮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图，便兴冲冲地过来找黎司非：“司非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想到会有转机，黎司非便很是激动地凑了上去。单永暮指着地图：“你看，这个地方不是我们之前渡河的地点么？我们现在在这里。你再看这里，这是禹谷军队现在所在的地方，如果我们这样，派一队人绕到这个地方去，两方相夹击，是不是就有机会逼退禹谷人？”
黎司非顺着他的指示，认真地把地图看了一遍，发现的确是如此。这么说来，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单永暮还怕他不相信，又补充道：“我找乌朵和负责调查的令兵们都核实过了，禹谷人的确就是在这里，轻骑兵快马加鞭，天黑之前赶到这个地方是完全来得及的。只要你同意，我们就立刻去安排，如何？”
黎司非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点头同意：“……这个方法好是好，可是，你又怎么保证罗昭昭不会安排禹谷人打过来呢？”
“当然能够保证。”乌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还有危月燕，大概是确定了这个计划以后就跟着单永暮前后脚到了这附近。乌朵说：“你太高看罗昭昭了，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绝对不会出手的，耗到突袭的军队都转移过去绰绰有余。她不是想和我们耗时间么？那就跟她耗。再者说，如果按这条路线行进，也完全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她也看不到我们有什么动作。罗昭昭总不能够未卜先知吧？”
“这样一说的话，的确是可行的。”黎司非看着他的眼睛，被重新点燃了信心，“那就按你们说的做！开始准备吧！”
之后在表面上，瑞朝的军队就没有了动静。罗昭昭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就一直在河对岸守着。她安排好了防御，随即就等待着黎司非等人上钩。但是黎司非等人一直没有动静。即使是没有任何干活积极性的罗昭昭都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她没心情办事是有原因的，但是瑞州人不可能没心情进攻。大军还没有撤到河对岸，说明他们还没有放弃。既然没有放弃，又没有别的动静，那就是有鬼了。被罗昭昭“劝”下来的西岭人又开始蠢蠢欲动。罗昭昭以雷霆手腕镇压了他们的反抗以后，立刻找来身边的亲卫：“去通知他们，在后方多加一些防御，尤其是靠近河岸的地方。瑞州人说不定会从那里过来。”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边的人也撤回来一点吧，换西岭人上去。他们不是折腾么？就让他们折腾好了。之后和云诏人一并解决掉好了。队伍安排地稍微紧凑一些。”亲卫应了一声便离开了。罗昭昭望着一点点沉下来的天色，总有一种会陷入苦战的预感。不过对于她而言，哪一次不是拖得很久的苦战呢？当务之急是解决瑞州人，完成任务。罗昭昭甩了甩脑袋，把一些不该有的感慨甩了出去。
另一边，黎司非他们非常顺利地推进着计划，危月燕简单估计了一下时间，那边乌朵带着的渡河的人已经快要到地方了。她示意黎司非可以开始行动了。另一边，鲁德已经是摩拳擦掌很久了，看样子是非要罗昭昭长记性不可。黎司非收拾了一下，示意所有人行动起来。这一次一定要给罗昭昭造成一点实际的威胁，最好能够逼退她。
几乎是瑞朝大军有动作的同一时间，罗昭昭手下的禹谷军队也动作了起来。黎司非等人站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观望着整个军队的动作。由于他们冲锋的速度算是比较快的，黎司非这次又看得认真，留意到了禹谷军队阵法的一些变化。但是夜色渐浓，他也看不出更多东西来。黎司非看着身边的单永暮，心想他应该会有些办法。果然，单永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之前破阵要在那个地方，现在被堵起来了，但侧翼还是有一些漏洞。那两个地方是我们可以动作的点！”
他指了两个地方。黎司非随着他的动作点头：“那便攻那里！给我上！”
瑞朝这边队伍一变，朝着罗昭昭的侧翼攻去。这个时候她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不过她肯定也是知道自己的阵法是从哪里学来的，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原来如此，这就是大巫师说的虚日鼠……没有想象中厉害啊。”她从容不迫地指挥着，禹谷的阵型又是一变，单永暮高声喊到：“我看出来了！就是最原本的那个阵法，只不过补了一些明显的劣势而已，都是一样的！”
“好！”黎司非精神一振，把手中的令旗交给他，“那就你来指挥吧。我相信你比我更合适，能赢么？”
单永暮接过旗子，沉声道：“黎帅，必不辱命！”
鲁德和危月燕在他们对面的战台之上，远远地看着他们。黎司非把指挥权交给了鲁德，自己亲自去擂战鼓助阵。鲁德看着危月燕：“这两个家伙可真是有本事。南疆还没有人能够从罗昭昭的阵上看出门道来，你说他们会是第一个破阵的人么？”
危月燕淡淡道：“谁又知道呢？反正我知道，罗昭昭这一次是不会赢了。她应该也知道自己的阵法是从哪里学来的，碰上黎司非他们，也只能算是倒霉。”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想起什么后又退回来两步，和鲁德解释道：“我要去另一头的战台，黎司非在那里击鼓。主将击鼓在瑞州是一种提振士气的方式，同时更多士兵会注意到那里。既然他们做到了这份上，我们也该有所表示。你要一起去么？”
“当然去啊。”鲁德点了点头，“山诏吃了那么久的亏，也该在禹谷面前找一点面子回来了。”
单永暮指挥了有一会儿，罗昭昭的队伍已经被逼得不得不后退了，稍稍有一些颓势显现出来。黎司非见时机成熟，立刻对着身侧的鲁德高声道：“这边差不多了，赶紧通知乌朵！就借着这个势头把罗昭昭赶回去！”鲁德点点头，很快有士兵送上弓和响箭来。响箭飞上天空的同时，一朵深绿色的烟花也随即绽放在泛黑的天空之中。罗昭昭对于此情此景毫不意外：“果然有所安排，还好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时候应付起来应该不是特别难。”
如罗昭昭所料，乌朵那一头并不像黎司非想象得那么顺利。罗昭昭的反应比他们想象中快得多，或者说她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着黎司非他们来。有那么一瞬间，乌朵怀疑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了罗昭昭，不然她怎么可能准备得那么快。不过不存在这种可能，罗昭昭只是单纯地警惕高戒心重，所以安排了人手。乌朵的人虽然过了河，但由于罗昭昭早有安排，遭到了激烈的抵抗。抵抗归抵抗，罗昭昭并没有布置很多重甲在这里，反倒是西岭人比较多，战线依旧缓慢地往前推进着。乌朵处理掉了占大部分的西岭人，整个防线的颓势就立刻显现出来了。她高喊着：“把他们给我拿下——！”
主战场这边理所应当地有了反应。黎司非拿到了捷报，也开始乘胜追击。禹谷这边，虽然阵未破，但人心已经散了。这是罗昭昭手下的军队第一次被人逼到这种地步。她知道原因所在，手下的士兵可不知道。罗昭昭知道不能再拖了。她轻轻敲着手上的佩刀，等待汇报消息的士兵过来，然后借着这个消息直接撤走。
“不好了，大将军！真的如您所料，云诏人从我们后方突袭过来了！”她没有等太久，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到罗昭昭跟前，“我们虽然有防备，奈何他们攻势太猛，已经开始退缩了！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云诏人真是比想象中还要难对付。”罗昭昭皱眉，“能怎么办，整军后撤。和他们在前线对峙就好了。”
她望着远处瑞'州的战台，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什么人：“来日方长，瑞州主帅和虚日鼠。我们走！”
第57章 虚日鼠
暂时逼退了罗昭昭，黎司非并没有觉得心情好上那么一点，仍是很担心。谁都看得出来罗昭昭只是暂时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黎司非心有点急，但是没用任何办法。这个时候，张孟参那边提出了想要汇合的想法。黎司非听说了他们那边的情况，决定还是合兵一处，将大营转移另一头的云诏领地。云诏则是正常警戒边界。他把所有人召集到中军大帐，随后就开始商议这个问题。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彻底逼退罗昭昭。”张孟参总结道，“只要能把她赶回禹谷，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们在那边蹲守了许久，也没见姜央月有什么动静。大概就像是他们说的，禹谷不会把事情做太绝。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黎司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能够说赶回去就赶回去就好了。虽然前几日罗昭昭与我们交手的时候，阵型显出了颓势。但是她没有一点要后退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在规划着什么别的东西。”
“我附议。”单永暮说，“就算像你们所说，罗昭昭的计划是把我们拖死，禹谷那边也是会给出一点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永无止境地把我们耗在这里。说不定她就是在给越川那边争取时间呢？要不……我们暂时先从前线退下去？假装我们暂时离开使他们放松警惕，之后一锅端了？”
周围所有人一齐摇头，单永暮的意见又被全票否决了，显得不太高兴。黎司非清了清嗓子：“如果这一次我们离开了，那就再无机会解决禹谷。我们一退，就会被召回朝；而两诏一退，则是回到各自边境与禹谷对峙，情况不一定会比现在好。按我拙见，不如趁现在大家合兵一处，一口气把问题都解决了，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个地方，他稍微有一点担忧。战报是加急送过去的，按理说已经到了京华，这个时候建宁帝的回信也应该在路上了。黎司非也会受到一些消息。可是这次的战报送出去以后就没有了任何动静，黎司非都有几分怀疑，是不是建宁帝打算让他放手施为或是朝中有别的意见了。他出神只是一瞬，回过神来是，鲁德和乌朵已经点头赞同了他的意思。危月燕在他旁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刚刚在走神。在想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黎司非感到某道杀人般的视线扫了过来。不过他不打算推开危月燕的手，低声道：“没事，在想怎么对付禹谷，也在想怎么写战报。”
“别担心，总归会有办法的。”危月燕可能察觉到了什么，默默把手松开，黎司非顿时感觉身上一松，“先看看禹谷那边会怎么做吧。”
禹谷这边由于没什么压力，并没有瑞朝焦急。黎司非那边在整合势力，而罗昭昭一开始就摆出了“我是在等待消息”的态度，顺便借这个机会收拾干净了禹谷军队里的西岭人。这也算是她的任务之一，随后她就安心等待大寨信使的到来。禹谷大巫师在步一盘很大的棋，每一步都很重要。她没有等太久，一天以后，禹谷大巫师的使者就带着信来了，让她和瑞州开始交涉。
来的人是罗浮浮，这一点完全没有超出罗昭昭的预期。有两封信，一封是给她的，一封是要她送到对面的。罗昭昭打开给自己的那个信封，边看边问：“大巫师说什么？”
“能说什么？你自己看不就好了。”罗浮浮示意她认真看信，“也没有另外交代什么东西。你要挑一个人去送信，或者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派谁去？”
罗昭昭简单扫了一眼那封信，表情没有变化。随后她抬眼看向罗浮浮，那意思有点明显——你不去谁去？罗浮浮一下就炸了毛：“你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过来是为了传达大巫师的命令的，可不是为了给你跑腿的！”
罗昭昭面不改色地抛出杀手锏：“弟弟，姐姐求你。”罗浮浮的脸色则是一变再变。罗昭昭把信放回信封里，就那么看着他。最后当然是罗浮浮服软了：“好吧——我去就我去！谁让我就是这种跑腿的命。信给我。”
“我就知道你会愿意帮姐姐的。”罗昭昭把信递回给他，也没听出口气里有多感激，“快去快回。要不你送完信直接回大寨吧，也省得再跑一趟。”
“你真是的！”罗浮浮一跺脚，拿着信跑远了。罗昭昭对他这种态度算是习以为常，耸了耸肩，很快就回去了。
黎司非不知道禹谷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仍是非常热切地讨论着究竟如何更进一步。张孟参提议趁着合兵一处加快速度进攻，趁着禹谷还没有援兵直接击破罗昭昭回去。鲁德则是担心越川借着这个机会来突袭，毕竟越川的水师非常强大，而且随时都来得及进攻。丁洛全程一言不发，鲁德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乌朵和玛图索则认为应该继续维持前几天的情况。可是既然已经兵合一处，再次分开，就显得没有必要了。一行人各自代表各自的势力，争论了半天都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黎司非被吵得头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危月燕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随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黎司非感觉轻松了一点。丁洛杀人一般的目光又扫了过来，随后被危月燕瞪回去。黎司非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要不先这样？我们既然已经像这样兵合一处，那就不退回去了。但是同样不可能和罗昭昭这么硬耗下去，没有意义。我们整军后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罗昭昭逼出长宁寨的范围之内就收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