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办法表面上看起来兼顾了各方的利益,但是仔细一想,还是有一些瑕疵的。瑞朝这边倒是对黎司非的想法没有太大意见。二诏这边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沉默了片刻后又继续争论起来。重点还是落在姜央月会不会出手帮助禹谷上面。的确,只是面对禹谷的话不算太有压力,但周围还有一个姜央月在虎视眈眈,那就不得不谨慎。随后一行人又为了各自的利益争论起来,正当他们讨论得十分热切的时候,一个士兵急匆匆地掀开了帐门:“黎帅!门外有个禹谷人,说是来送信的。但是他说,他要您亲自去拿信,否则不给。他现在在门口不肯走,您要不要去看看?”
“找我的?”黎司非一愣,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黎司非出到大营外,好奇那个来送信的人是怎么回事。危月燕不放心他,也跟了出来。两个人走到营前,营门外果然有一个人。他身穿禹谷的蓝黑色战袍,看起来稍微有一些不耐烦。不知道为什么,黎司非觉得他的神情有点熟悉。青年坐在马背上,看见黎司非便远远道:“你就是黎司非?这么慢才出来?”
“的确是我。抱歉,久等了。”黎司非看了危月燕一眼,比她先一步上前去,“敢问阁下是?”
“人不是假的就好。黎元帅,这里有一封信要给你。”马背上的青年说,“我叫罗浮浮,替我那个懒鬼姐姐和大巫师来跑一趟腿。”说罢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示意黎司非上前拿。黎司非不认识他,但是危月燕认识:“你是……罗浮浮?你这个时候来送信,又有什么好心思?你想做什么?”
她拔出刀来,上前把黎司非护在身后。普亚戈也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爬出来,嘶嘶吐着信子。罗浮浮坐在马上,懒洋洋地垂眸看她:“你长得有点面生,不太像是云诏人。你是那个去瑞州为质的云诏圣使,我记得你是叫依诺凰吧?不用那么紧张,我要是真的想动手,来的就不会只有我一个,而是一支重甲兵了。”这个时候黎司非也想起来了,先前鲁德说过,罗浮浮就是罗昭昭的弟弟,鲁德说的手握禹谷所有重甲兵的人!他有点紧张有有些犹豫。
罗浮浮看得出黎司非有些犹豫,挑了挑眉:“怎么,不敢?我都说了,我只是来送信的。这都不敢信?”激将法对黎司非没有用,但是对禹谷态度的好奇有用。他没有再犹豫,上前一步接过信。危月燕眼神之中透露出不赞同,但是也没有阻拦他。罗浮浮见他接过信,淡淡地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之后怎么做就该交给我的懒鬼姐姐了。那么我就先走一步,期待与你们在禹谷大寨再会。”
说罢他就骑马离开了,他走得潇洒,留下黎司非和危月燕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危月燕犹豫了一下,把他手中的信拿过来看了看,随后道:“似乎没有毒。你现在要拆开来看看么?”
“回去一起拆吧。”黎司非说,“禹谷……究竟想做什么?”
禹谷这个时候突然“递书求和”,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黎司非把那封信拿回中军大帐,当着所有人的面启封来看。云诏和山诏的五个人轮流把信检查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毒药以后,这才把视线落在信本身上。信的落款是禹谷大巫师,有瑞朝字和南诏字两份。信的大概意思都是一样的,希望他们能够到禹谷大寨去一趟,路上由罗昭昭护送,并保证不会对他们动手。只要想通了,直接告诉罗昭昭就可以,但他们只有三天时间思考是否要答应。信中提到的必须到场的人是黎司非和单永暮,其他人则是没有限制,两封信都特地强调了一遍。这任谁看了都觉得里面有鬼,就是个局。可是禹谷既然敢派人送信来,就说明这封信还是有一定真实性的。黎司非把信放到沙盘之上:“诸位怎么看?”
“能怎么看?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张孟参率先道,“一看就知道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们骗走,然后借我们群龙无首之际联合越川发动突袭。这已经不算是阴谋了,根本就是阳谋。怎么,你还真的打算去不成?”
“这不对,说不通。”鲁德反驳他,“如果真的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黎司非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请他呢你到禹谷大营去?他们不是说了吗,罗浮浮也来了。禹谷既然已经有两位大将军在这里,实力那么充足,有什么必要用这种调虎离山的办法?”
玛图索点头:“我同意鲁德的说法。如果只是想借机斩首,完全没有必要‘请’我们到禹谷大寨去。信上也特地提到了罗昭昭会护送,我们收到信就一定会把消息宣扬出去,倒时候真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追责的肯定是禹谷。就算它背靠越川,可是面对两诏和瑞州,它也不一定会占到多大的好处。再说了,它要是把周围都得罪了个遍,越川也不一定会帮它。禹谷大巫师应当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我觉得可以去一趟。”
危月燕点了点头,对她的意见表示赞同:“说得对。还有一个问题,信上只提到了黎司非和单永暮的名字,可是按照禹谷这边的情报手段,不可能不知道前线都有什么人。为什么只提到了他们?我觉得禹谷大巫师应该是有别的打算,但是究竟是什么打算,我就不得而知了。究竟是去不去,还是要看你们两个被点名的家伙怎么做。”
这话说得在理,黎司非看着单永暮:“衡明,你怎么想?”单永暮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觉得,既然禹谷大巫师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可以去看一看。司非哥,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想。”黎司非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去看一看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黎司非等人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亲自前去。原本他的计划是只有他和单永暮去就可以了,其他人留守。谁知道危月燕、玛图索和乌朵也决定和他们一同前往,黎司非拦不住危月燕,自然也就拦不住另外两位,只能够服软。鲁德犹豫了一下,但听了乌朵的一番话以后决定也去看一看。丁洛想要阻止他,但没有成功,只好和他一起去。
要去的人就这么越变越多。原本黎司非打算让张孟参留守大营,但被张孟参拒绝了,说这种事他绝不能错过,要和他们一起去。既然禹谷大巫师敢这么请人去,他们也要摆出相应的态度来。黎司非拗不过他,只能同意几个人一起上路。既然所有人要一起出动,自然就是要安排好。黎司非仔细嘱咐了驻留的守军,所有人退回长宁寨的地界,如果他们在估计的日期之内没有回来,就立刻出兵。同时时刻警惕越川那边的动静。乌朵和鲁德自然也是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相信不出几日,所有人都会知道禹谷大巫师邀请他们进入禹谷大寨“议和”。黎司非把回信的时间拖到了最后一天,出发的时间更是往后拖了一天。罗昭昭对于这个决定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说罗浮浮已经回去了,只有她护送他们去禹谷大寨。她会在禹谷大营的门口等他们,来了就直接出发,还提醒他们准备好干粮。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黎司非等人就算是临时反悔也得去。出于谨慎起见,他安排了一支暗卫跟着他们前往禹谷。就像约好的那样,罗昭昭就站在禹谷大营前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就示意几人跟着她向前。人数已经和她提前说过了,所以罗昭昭并没有对他们八人出现在这里表示任何对疑虑,但她的态度还是有点奇怪,既没有像丁洛和鲁德那样咬牙切齿,也没有像西岭、越川那些人一样的满脸算计。黎司非只从她脸上看到三个大字——无所谓,这态度和罗浮浮给人的感觉是一模一样。
如果禹谷有谋算,或是说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她的态度都不对。罗昭昭一脸“我只是完成任务”的表情让几个人都有些疑惑。丁洛看鲁德,鲁德看乌朵,乌朵给危月燕使眼色,后者则示意黎司非说点什么。黎司非心说为什么老是他来做这种事,于是问:“禹谷大巫师为什么会想见我们?”
“我怎么知道。大巫师爱干嘛干嘛,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罗昭昭“一问三不知”,“别问我,我只是完成任务。等见到大巫师你们自己问他好了。”
黎司非碰了一鼻子灰,但也得到了一个信息——禹谷大巫师对他们应该是没有敌意的。可是这个态度反而更让人觉得奇怪。他记得危月燕和乌朵都说过,禹谷凡事以利为先,有什么利益让他们不惜得罪云诏和山诏,又不惜得罪瑞朝呢?单单一个越川恐怕是做不到这些的,而且禹谷的地势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真正和二诏翻脸,黎司非觉得里面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但是罗昭昭什么都不说,他也看不出来更多的东西。
一行人走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清晨时才进入了禹谷大寨。一路上黎司非紧张兮兮,时刻戒备,好在无事发生。这个寨子和云诏大寨的布局有些相似,大寨中间没有鼓楼。周围人的服饰多为黑色,和云诏比较为利落一些。罗昭昭带着他们走到了大寨中间的广场,广场后是一个吊脚楼,看起来构造很像长宁寨的圆楼,周围有一些连廊。罗昭昭带着他们走到楼前,门前有一个打扮和罗昭昭差不多的男人,他们用禹谷话说了几句什么,男人就给她打开了门。黎司非等人跟着罗昭昭进去。屋子里有两个人正在等着,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他的身量稍胖,给人一种心宽体胖的感觉。另一个是先前来送信的罗浮浮。两个人同时站在他跟前,黎司非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他们的眉眼略有相似,神态倒是如出一辙。罗浮浮推着轮椅向几个人走来。罗昭昭先一步上前:“大巫师,我把他们请过来了。”
“昭昭回来啦。浮浮,帮我把轮椅推过去,就和昭昭一起下去吧。去把我之前吩咐过的那个人带过来,让他和熙熙在外面候着。”坐在轮椅上的禹谷大巫师点了点头,转头吩咐身后的少年,“浮浮,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年纪轻轻的板着脸可不太好。”
罗浮浮点了点头,把轮椅推到另一旁会客的地方,随后拧起眉毛来。他打量着黎司非等人,神色不善:“大巫师,我并不觉得我应该离开。这些人都在这里,你腿脚也不好,你觉得我能放心么?”
禹谷大巫师倒是笑了起来:“没有事的。熙熙和攘攘还守在外面呢。你和昭昭下去准备吧。我跟瑞州还有两诏的几位好好聊一聊。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早知道我就多准备一些待客的东西了。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出去的时候吩咐一下熙熙和攘攘,再准备三个人的东西送过来。”
罗浮浮还想再说什么,罗昭昭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后道:“好,大巫师。那我就先走了。诸位请到那边落座吧。”黎司非看了一眼危月燕,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心。禹谷大巫师看起来相当友好:“抱歉,我以为过来的只有你们两个,还有云山二诏的圣子圣女,顶多加上山诏的巫卫首领。所以我只准备了五人份的东西。没有想到你们来了八个人。暂且先坐下吧,之后会有人来安排的。”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跪坐到他们会客的地方。禹谷大巫师点到的几个人坐在有茶杯的位子上,其他人做到另外的位子上。很快,有一个打扮和罗浮浮相似的青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些侍女,给他们布好了蒲团和茶水。眼看一切都安排好了,黎司非想先开口问点什么,谁知禹谷大巫师语出惊人:“好久不见。一晃十五年就过去了,你倒是如你的亲人所愿,在另一个人顶替你的身份之后,平安地长大了——虚日鼠。”
他看向的,是单永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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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解密过程要开始了。顺带一提,罗昭昭和罗浮浮都是禹谷大巫师收养的孤儿,没有血缘关系,以及不会出现在正文中的一个设定是罗浮浮喜欢罗昭昭。
第58章 八宿之谜(上)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张孟参下意识就看向黎司非,而黎司非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单永暮在一旁“这这这”“那那那”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呢!”
南疆的几个人不太清楚其中的关节,不明白禹谷大巫师这个时候提起辰州八宿是什么意思。鲁德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稍微知道一点消息的危月燕问出来:“也就是说,瑞州人所谓的虚日鼠,其实并不是黎司非?他们所说的辰州八宿也都已经现世了?”
“他当然不是,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禹谷大巫师看向黎司非,又抛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的父亲也是如此,都是这个传说的牺牲品。 ”
“什么?!”这下黎司非坐不住了,“你说我父亲不是辰州八宿?!你有什么根据,又是为什么这么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就要冲上前去,却被鲁德拦住了。鲁德冷冷地打量着禹谷大巫师,厉声道:“我听云诏的头人说,二十多年前有一个禹谷人去到了瑞州,他花了五年时间游历了瑞州的所有地方,五年后向全天下宣称他解开了辰州八宿的秘密。然后那个禹谷人再也没有回到故乡。现在看来,这个故事的结局根本就不是这样。你骗过了瑞州,也骗过了整个南疆。我说得对不对?”
“巴格拉还真是不给我面子,这种事情也和小辈们说。我当年要是收敛一点的话,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禹谷大巫师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对着鲁德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就是那个人。我当年太过张扬,只有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才能回到我的故乡。”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黎司非下意识地想去找身上的武器,丁洛则是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弯刀上,冷冷盯着禹谷大巫师。屋子里是剑拔弩张之态,只有鲁德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你的脚是你为了离开瑞州付出的代价。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解开了辰州八宿?”
禹谷大巫师点了点头:“那只是一个很简单单诡计而已,只是因为存在的时间足够长,所以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转头看着周围紧张的众人,露出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和蔼的笑容:“好了,你们把武器都收起来吧。我双脚的脚筋都被挑断了,膑骨也被挖掉了,对你们构不成威胁。如果你们真的想动手,完全有能力在熙熙和攘攘进来之前解决掉我,没必要一直警戒着。不过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选择,都是利益相关的人,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黎司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云诏的三人见他们要留下,也都留了下来。至于鲁德,他明显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自然也是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丁洛老老实实坐在他身后。禹谷大巫师见他们非常的配合,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黎司非:“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姓黎,比他正好大三岁,你们两个人的生辰是同一天。你的父亲被世人称为‘毕月乌’,但实际上,那个星宿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他利用这件事把你父亲束缚在了那个位置上,最后也利用这个传说杀死了他。我猜,你的父亲应该是死得不明不白,最后草草了事?”
黎司非心中一种被人掌握了命运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危月燕握住他有些发凉的手,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禹谷大巫师注意到黎司非变了脸色,又打量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露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你似乎找到了一条新的路来解决这个问题啊。这倒是很不错,这样看来,你的结局或许会比你父亲好上不少呢。”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黎司非哑着嗓子道,“你当年查出的辰州八宿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得慢慢讲才能讲清楚。”禹谷大巫师倒是不着急,“有人有兴趣帮我倒杯水么?就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