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捕疯【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9:36

  这是一个圆形的石窟,从底部向上看去,四周的石壁延伸而上汇至穹顶的一点,一颗足有一张书案那么大的夜明珠镶于其上,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石窟,天然的水晶布满了穹顶,围绕着夜明珠流光溢彩,而最璀璨夺目的,是满壁窟中那一尊尊大小不一的神佛像。
  石壁上大大小小的凹窟数不胜数,有深有浅,有圆有方,有的有佛像,有的没有佛像。交错相隔的壁窟中的佛像皆为金塑像身,故而当光芒流转于金身之上时,那仿佛沐浴了圣光的佛像便争相闪着金光,势要将整个石窟都笼罩在佛光之下。
  壁窟中的佛像姿态各异,或立或卧,或肃穆庄重或温和慈祥,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贺琅愣了好一会,待突然遭遇了强光的眼睛适应了石窟中的光亮,才压下心头的震撼,看向立于石窟中央一块磐石之上的彭万山——他满头不服帖的头发在光芒之下更显得张牙舞爪。
  贺琅不咸不淡道:“这儿?”
  彭万山笑道:“这儿宽敞。”
  贺琅道:“佛家见不得杀生。”
  彭万山无所谓道:“老夫不信佛。”
  贺琅道:“刚巧,我也不信。”
  石窟底部磐石林立,贺琅飞跃而上,脚下“浮云掠”虚影晃动,转眼间便闪至彭万山面前的磐石上,他眸若寒星,“浑云掌”十式直接掀风而去,直击彭万山面门。
  “上来就打十式,未免也太心急了!”
  彭万山一眼便看穿了贺琅的招式,但贺琅的出掌速度他是见识过的,这几年更是突飞猛进,强劲的掌风迎面而来,刮得他脸生疼,他蓦地转动青铜剑,“铿锵——!”一声锋利的剑身擦过贺琅的铁质护腕,险险地化了他一半攻式,而后顺势而下又猛然挑起,见缝插针地使出“压山”二式!
  贺琅的敏锐力非常人能及,使出“浑云掌”十式只不过是先探探对方的底细,对付一个曾经算得上熟悉的人,怎能用对方知根知底的招式。
  贺琅眼眸半眯,见招拆招,他左掌紧握成拳,电光火石间将内力凝于双腕,左腕的护腕绕着彭万山的青铜长剑,右掌猛地推到了左腕上,霎时仿佛有火光一闪而过,长剑抖动铮鸣,彭万山直接被震得连退几步,一脚踩空,连忙施展轻功落到了后方的岩石上。
  好强的内力!
  彭万山看贺琅的眼神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他还是小瞧这小子了。
  当初他教贺琅武艺时,便是看中了他的资质,那时彭万山便觉得这小子筋骨奇佳,是个可塑之才,只是没想到不过几年时间,他的功力便突飞猛进,有如神助,是个练武的人看了都得眼红。
  彭万山心中忍不住感叹道:后生可畏!
  只是这般心性……打架的空隙,彭万山都忍不住教训道:“为师多番强调,要戒骄戒躁,沉心静气,怎的就是不听?”
  贺琅不愿多言,只道:“管好你自己!”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跃过几个磐石缠打在一起,即便贺琅锟山剑未出鞘,也未落下风,游刃有余地变幻着各种招式,彭万山竟是连他的袍角都没伤到分毫。
  两人的身法变幻莫测令人眼花缭乱,打着打着似是追寻刺激般竟攀上了石壁,在一个个壁窟中打得不可开交,“铿锵”声不绝于耳。碎石屑翻飞,迸出的火花四射,好在都算有良心地避开了佛像。
  一个空间极为狭小的方形壁窟内,彭万山的长剑处处碰壁,几招下来,明显被制肘。
  贺琅一侧身避开彭万山的一个侧斩,再顺势一脚踹上剑身,长剑“哐”地一声三分入壁,紧接着不待彭万山拔出长剑,贺琅一掌向他胸前拍去!
  彭万山果断松手,脚底虚步速移,展臂后仰,一个半弧滑到了壁窟另一侧,贺琅一掌贴着他的肩头“啪!”地一声拍到了石壁上,生生将那一块石壁打凹了进去,一个清晰的掌印赫然显现!
  贺琅面容沉着,眉都没皱一下,反旋一式“飞云踢”,彭万山腾空跃起,一个空翻落到了贺琅身后,而后一脚踢向了长剑剑柄,长剑立即打着旋地飞出了壁窟!
  贺琅疾速闪身躲过,彭万山飞身而出,一把握住长剑,紧接着伸手攀住凸出的岩石,吊在空中借力一荡,脚下跟着两个蹬岩飞跃,落进了斜上方的一个壁窟内。
  贺琅如履平地地飞跃直上,一息之间便攀上了壁窟,这个壁窟更为狭窄,彭万山的长剑在“当当”两声碰壁之后,他直接自下而上一剑掀向贺琅,贺琅眸色一凛,旋即运功后滑,直接滑出了三丈高的壁窟,他展臂调息,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竟是在空中飘飘然地轻落在了石窟正中央的磐石上。
  彭万山正欲跃下,忽然一声尖叫由远及近传到了石窟内。
  贺琅寻声望去,一道人影突然从一个约莫四丈高的壁窟内直直地“飞”了出来!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就这般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一脸受惊的不可思议,从壁窟中掉了出来。
  时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他仰头望着她,她平静地俯视着他,即便下一刻就会跌下这磐石林立的地面,她依然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只是就这么摔下去可不是摔晕那么简单了,那么高的距离,纵是摔不死,也得伤及筋骨。
  贺琅毫不犹豫地足尖轻点,飞跃而上,像那一次在生杀殿一样,再一次把狼狈的她揽进了怀中。
  湿漉漉的药草香,又一次萦绕在鼻尖。
  贺琅携着程莠飘散落在了一块磐石之上。
  程莠惊魂未定地抓着贺琅的衣襟,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声道:“贺,贺凌云,你是神仙吗?”
  贺琅好笑地看着她道:“你就当是吧。”
  “不过……”贺琅看着浑身湿透的程莠,皱起了眉,“你这是掉河里去了?”
  程莠扯了扯自己还在滴水的发丝,吸了吸鼻子道:“这个……说来话长。”
  贺琅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道:“那就长话短说。”
  程莠扬起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呼吸一滞,心跳也跟着在胸腔里狠狠地撞了一下。
  程莠慌忙移开目光,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拉回缥缈的思绪,言简意赅地快速总结道:“我掉进了一个幻阵,触发了机关,差点被淹了,好不容易破了阵,又掉进了一个洞里,出了洞就被你接住了——你又救了我一次贺凌云。”
  程莠抬眼望着他,语气认真而又坚定道:“大恩不言谢,请务必受在下一……”
  说着程莠就要对贺琅下拜,然而“拜”字还未说出口,竟不知脚下的磐石异常狭小,后退一步直接踩了个空,重心不稳便向后栽去。
  其实以程莠的敏捷力,即便是栽下去也能迅速施展轻功平稳落地,但她只刚刚有这么一个后倒的趋势,随即便腰身一紧,整个人被贺琅带进了怀里。
  程莠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觉得耳根这么烫!
  她整个人湿漉漉,凉飕飕的,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贺琅胸膛的滚烫,这个莫名其妙的怀抱,竟出奇的温暖。
  程莠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她表面风平浪静,内心狂风暴雨的时候,贺琅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一向巧舌生莲的程莠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我……不是……你……”
  贺琅眼眸中盛着笑意,如盈盈秋水点点星辰,荡漾着柔柔的暖意,竟是无端抚慰了程莠一颗躁动的心。
  贺琅放开她,稍稍后退一步,忽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很喜欢你身上的药草香。”
  程莠:“啊?”
  贺琅看着她淡淡一笑道:“不用谢我,会有还回来的时候的。”
  程莠不明所以:“什么啊……”
  彭万山在上头一览无余,看得啧啧称奇,心想贺琅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平日里看起来又闷又木,对付姑娘挺有一手。
  这么想着,彭万山看程莠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起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插嘴道:“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本事,‘镜花水月’这样稀奇的高阶阵法都能破,琅儿不给为师介绍介绍?”
  程莠这才发现石窟上头竟然还有一个人,她立马警惕起来,扬声道:“谁?师父?你吗?”
  贺琅左跨一步挡在程莠身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他对彭万山的话无动于衷,只是看着程莠道:“别理他。”
  态度很明显,不是师父。
  程莠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余光瞥见了那个人——一言难尽——看起来好像个刺猬!——她不能接受贺琅有这样一个看起来老不正经的师父!
  贺琅将一直背在身上的锟山剑取了下来,程莠正震惊于这个金光闪闪的佛窟,下意识就伸手接过了锟山剑抱进了怀里,而后才反应过来疑惑道:“你干嘛?”
  贺琅看了他一眼,解下外袍不由分说地就往她身上罩,程莠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忽然口吃道:“我我我我我不冷!”
  贺琅一把将宽大的外袍罩到她身上,然后拽着衣服把她往前一拉,幽深的双眸凝视着她,沉声道:“地下阴冷,寒气入骨,伤心伤肺。穿着吧,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贺琅从她怀中拿过锟山剑,往身上一背,对她道:“你在这等会儿,我现在去处理一个麻烦,一会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嗯?”
  程莠看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贺琅第一次看到这般呆傻模样的程莠,觉得很有意思,抬手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等我。”
  言罢,贺琅转身,足尖轻点,轻巧地跃过一块块磐石,玄色深衣翻飞,犹如一头迅敏的猎豹。
  程莠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额头,慢吞吞地将胳膊套进袖子里,又裹了裹宽大的外袍。
  嗯,全身他的味道。
  贺琅这件外袍是中长的宽袖,因此他的护腕扣在深衣上,寒光流转,杀气凛然。
  他的一只手按在剑柄上,目光犀利地看向壁窟上的彭万山,盛气凌人地开口道:“东西还我,饶你一命。”
  彭万山倒是一点也不害怕,活到他这把年纪,什么样的威胁没见识过,他乐呵呵地道:“刚刚还说要念旧情,现在就要杀老夫了?”
  贺琅握住剑柄,拔剑三分,他道:“饶你一命是道义,杀你是忠义。”
  隔着遥遥的距离,彭万山仿佛也能看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沉稳与张狂,竟是让人说不出地羡慕。
  他也曾将“义”当做自己毕生的信仰,想在这个侠义江湖闯出一番天地,可最终也只落得个离经叛道的罪名,当曾经的年少轻狂化为一潭死水,丢进的石子再也激不起半分涟漪,那隐藏在皮囊下的灵魂,便随之腐化地灰飞烟灭,只留得一具虚妄的空壳。
  彭万山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青铜剑,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道:“此剑名为‘复归’,实我一生所求。我是愧对师门,可他们就无愧于我吗?当我决定叛出师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永远也回不去了。如今我却又悔恨至极,岂不可笑。”
  人有时候就得为了自己犯下的一丁点错误付出巨大的代价,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
  人人都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谁又能真的能做到“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谁又会给你“知错就改”的机会呢?
  贺琅却不苟同:“错了就是错了,倘若你无法正视自己,只是一味地逃避,你永远也救不了你自己,用如此可笑的方式来弥补内心的龃龉,不是懦夫所为吗?”
  “懦夫?”彭万山自嘲地笑了笑,“‘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老夫曾高自期许,何时行过懦夫之事,从来都是我弃了他们,而不是他们负了我!”
  彭万山一挥剑锋,飞跃而下。
  “不知悔改。”贺琅到底是没拔剑出鞘,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程莠退到一旁的角落,摸着下巴,自喃道:“真是个矛盾的老头,一边悔不当初,一边又不愿自省,怪老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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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李觏《易论第九》
第18章 地葬千杀阵·贰
  贺琅侧身躲过彭万山的直斫,然谁料他的剑落到半空中,却徒然右上挑去,寒光陡然一转,划半弧蜿蜒而直上,剑气凛然逼人——竟是《劈地剑法》中的一式“离煞”!
  此剑法乃杨山苍林派的独传绝学,据说曾在武林中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无数江湖风云人物为此挣得头破血流,曾一度被奉为武林第一剑法,只是后来《劈地剑法》随着苍林派掌门的横死而彻底销声匿迹。盛极一时的苍林派也就此黯然沉寂。
  当然贺琅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名堂,他只凭着本能蓦地将锟山剑拔出一半,几乎是同一时刻,复归的剑身狠狠地擦过锟山剑的剑身剧烈地撞击在一起,尖锐的“铿锵”声响绝石窟!
  贺琅的手腕被震得生疼,他倏地下压剑身使其入鞘三分,复归徒然下沉,贺琅眸色一凝,旋即半转,硬是卡住复归生生带着彭万山飞旋了半圈!
  彭万山心下一沉,旋即手腕翻转,身体跟着凌空直旋了一周,复归旋即绞住未完全出鞘的锟山剑,既而用力直掀而上,“刺啦”一声长鸣就要将锟山剑掀出剑鞘!
  贺琅感官极其敏锐,他几乎毫不迟疑地整个人原地滑了个半弧,而后顺势侧倒下去,瞬间栽下了磐石!
  程莠倒吸一口冷气,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而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贺琅竟是一脚勾住了磐石侧壁的岩缝,随即另一只脚用力一蹬石块的同时“浮云掠”巧然而上,他凌空一个后翻借力一蹬一块窄小低矮的岩石,又是一个侧旋飞跃,霎时便平稳地落在了一块磐石之上!
  程莠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只见彭万山剑光乱影,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又异常狠厉地直取贺琅!
  程莠看得眼都直了,完全忘了要面对这套剑法的是贺琅,只顾惊叹道:“好厉害的剑法!”
  而后才反应过来喊道:“拔剑啊贺凌云!”
  若再不拔剑,贺琅肯定招架不住!
  直到这个时候,彭万山才真正有点应了那一句“大内第一高手”。
  只是在贺琅看来,这剑法看似招招狠厉却留有余地,要么是彭万山并未想对他赶尽杀绝,要么就是彭万山未领悟到这套剑法的精髓,而无论是哪一种对贺琅来说都无所谓,破而后立,他自是避得过去。
  锟山剑是必然不能出鞘的,否则,彭万山必死无疑。
  贺琅虽杀心已起,但不是现在。
  他本无意于彭万山缘何在此,又为何对这座地宫如此熟悉,可有些是非缘由想必只有彭万山清楚。
  那么在此相遇,既是偶然,亦是天意。
  料峭的剑法直逼而来,贺琅虽游刃有余地变幻身法逐一避开,却也有些捉襟见肘,又碍着这些个高低不一的磐石,竟是被彭万山疾速闪动的长剑生生削掉了一块衣袍,其间不乏护腕与长剑相撞而出的清越铮鸣,两人的身影如鬼魅般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森寒的剑芒仿佛在空中结成了一张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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