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捕疯【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9:36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是赤裸裸的恭维,但说这话的人神情认真,毫无谄媚,如此听来又意外地动听,程萧仪很是受用。
  程萧仪大方地哈哈笑道:“还是那么的会说话。”
  穆洛衡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贺琅,道:“前辈今年怎么想着去裕州了?”
  “这不是也想一睹‘倾帆’盛容嘛,”程萧仪也看向贺琅,“正好我贤侄第一次当差,有许多不熟稔的地方,我陪他去长长见识。”
  闻言,贺琅垂眸一笑道:“是,穆兄,既然我们一道去裕州,正巧路上可以聊聊‘倾帆’航程之事。”
  穆洛衡道:“也好,那走吧。”
  午后,秦怿端着药碗处处寻程莠不到,就在那碗药快凉了的时候,一个小厮跑来告诉他少阁主在马厩,他赶忙找过去,果真看到程莠正抚着一匹白马,神情温和的如午后的暖阳。
  秦怿气不打一处来,走到程莠身边,把药碗递过去:“快快快,赶快喝了,煎个药的工夫就跑没影了,我真是欠你的。”
  现在配药,煎药都是秦怿亲历亲为,自出了那档子事,秦怿不敢再把程莠的安危交到旁人手里,饮食起居也十二分小心。
  程莠督了他一眼,接过药碗一口豪饮,温良的药比热时更苦,她不禁皱起了眉,在她艰难地咽下去时,秦怿抬手往她口中塞了一块饴糖。
  程莠含着糖缓了半天,掀起眼皮瞅着秦怿道:“算你有点良心。”
  秦怿把药碗拿过来放到一旁的矮桩上,抱起双臂眯着眼睛斜觑她道:“这人才走了半天而已,就开始想了?”
  程莠拿着草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慢吞吞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见,如隔一秋半。”
  秦怿大跌眼界:“我竟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程莠笑眯眯道:“是吧。”
  “是个鬼啊。”秦怿瞪她,“你难道不准备跟我坦白一下吗?”
  秦怿以为她又要打马虎眼,连反驳发措辞都想好了,谁料她竟转过身,神情认真地大大方方承认道:“哥,我真的很喜欢他。”
  秦怿怔住了,这回答倒是惊人的相似。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道:“我承认我很欣赏他,但让他做程家的女婿,还差一点。”
  程莠没来由地想起贺琅的面容,嘴角微扬,弯了弯眉眼道:“是差一点,毕竟,小舅子似乎不太满意,嗯?”
  秦怿抽出青锋扇就要敲程莠的头,被她笑着躲了过去,他没好气地道:“还贫,我说的是认真的。”
  程莠无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在人为,且看看吧。”
  秦怿看着程莠,用扇子搔了搔脸颊,若有所思道:“你倒是想得开。”
  程莠抚着白马的鬃毛,白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嫂嫂再说吧。”
  秦怿只觉眉心跳了跳,横眉冷对道:“我在说你的事,你莫要转移话题!”
  程莠嘿嘿一笑,拍了拍白马的头,一指秦怿道:“狗尾巴,啐他!”
  被唤作“狗尾巴”的高达雄壮的健硕白马似乎听得懂主人的话,扬起脑袋就冲着秦怿吐了一口口水,还好秦怿躲得快,他气急败坏道:“程莠!我新制的白锦!”
  程莠笑嘻嘻地闪到一旁,看着秦怿怒气冲冲的模样哈哈笑道:“秦神医,风度!风度啊!”
  “我看你是找打了!”秦怿一把展开青锋扇。
  程莠秀眉一挑,道:“来吧,我早就手痒了。”
  言语间,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草屑横飞,青白影绰。
  两人动手皆未动用内力,程莠随手抽了根稻草,对上了秦怿的青锋扇。
  那根软趴趴的稻草在程莠手中仿若镀了层寒光,起承转合之间犹如利刃在手,被程莠挥得虎虎生风,接了几记别开生面的扇风,也未见弱势。
  不过须臾,两人已过了几十招,从马厩内打到了马厩外,饲马的杂役提着桶水慌忙避到一旁,似是没见过这场面,慌慌张张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屁股蹲,一桶水把自己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两个人没心没肺地大笑了两声,转瞬间几式腿法已然闪到了几丈开外,小杂役都没工夫心疼自己,直接被他们二人眼花缭乱的身法晃瞎了眼,看都看傻了。
  程莠在秦怿横来一扇的风痕里仰身贴地旋身而起,蓦地足尖点地一跃而起,凌空扫过秦怿的青锋扇,紧跟着一脚踹向秦怿的前胸,秦怿转腕收臂后忙侧身后仰,险险地躲开了这一脚。
  甫一落地,程莠又一腿横扫过去,旋即稻草一个空斩劈下,秦怿青锋扇虚划而过,他轻跃而起的间隙,一掌推了出去,那稻草与青锋扇在半空中浅尝辄止地过了两招,锋芒未出,风声萧索,瞬息之间浮光都碎成了几片,在程莠的掌风中弥散开来复又聚拢,两掌相接倏然几掌接连推出,红绸在残影中划出道道红弧。
  两人转瞬间又过了十几招掌法,胜负难分,秦怿猛地转动青锋扇,扇面从两人掌中穿插而出,既而囫囵一圈,把两人密不透风的掌风撕开了一条缝,两人便顺势后退一步,程莠抬手一甩,稻草笔挺祭出,如锋似刃。
  打了这么半天,秦怿不得不承认,程莠的境界的确又提升了不少,她所悟的刀道,正在一点一点向她袒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大雾终将散去,刀海必载扁舟。
  秦怿将青锋扇在掌中转开,在程莠越逼越紧的招式中连退数步,每一次短兵相接皆好似有叮当回响,刀剑角击声仿佛穿过烟尘回荡在百转千回的招式中,与那锋芒共武了一场镜花水月的铁马冰河。
  程莠的身影快且稳,凌且厉,青衣猎猎翻飞,每一刃出锋刚毅没有余地,秦怿的青锋扇虽使得出神入化,融会贯通了许多刚柔并济的刀剑法和招式,但从没有真气调转,内力加持,完完全全凭个人身法和功法的灵敏高低来看,一个人武功到底扎不扎实就很显而易见了,他们俩从小打到大,打到最后就只剩个知彼知己,秦怿的路数程莠一清二楚,所以当她搜刮出那日在刀海之中悟出的一点稀薄的意念并注入进每一招每一式中时,那盛大的恢弘之气从一根细软无力的稻草传达出来的那一瞬,秦怿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四两拨千斤”,他也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输给了程莠。
  秦怿盯着眼前转瞬凋零的稻草,“啪”地一声收了青锋扇,说道:“刀海之道。”
  程莠似乎还有些发懵,往常她若是赢了秦怿,必然要“羞辱”对方一二的,此时她却愣在了原地,只觉有一丝细小到微不可察的真气在经脉间游走,所过之处如甘霖滋润万物一般,舒适极了。
  程莠睁开双眼,眸中亮堂堂的,她道:“秦子涣,我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了。”
  秦怿难掩兴奋:“这么说,阿莠你是不是离问鼎刀海不远了?!”
  程莠顺杆往上爬,道:“说不定明年我就能给秋老前辈下战帖了!”
  秦怿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程莠“嘁”了一声,白眼道:“谁还不会借坡下驴呢。”
  秦怿大言不惭道:“为兄这不是在恭喜你嘛。”
  程莠扔了稻草,转身就走:“可别,不需要,还有我说你,能不能别再学些旁门左道的功夫了。”
  秦怿难得耍了个小性子,道:“我乐意,你管我。”
  程莠道:“信球。”
  “你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我。”
  “程莠!站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略略略。”
第59章 鸿门中秋宴·贰
  贺琅一行人到达裕州时,已是申时过半,边灵珂早已候在驿站相迎。
  雾山一众不便露面,进城时,程萧仪便让林禹跟着贺琅扮作随从,自己率着众人去了裕州所在的雾山商庄。
  而穆洛衡作为协助裕州知州督办“倾帆”相关事宜的摘星阁阁主,需要一同迎接御舷使的到来,于是便随着贺琅前往驿站。
  贺琅与穆洛衡并辔而行,林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驿站不过是个接待的地方,环境毕竟简陋,不日便是中秋,贺兄不妨晚些随我一同回摘星阁。”穆洛衡慢悠悠地道。
  贺琅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横竖不过是个落脚的地,简陋与否倒也不妨事,有劳穆兄挂怀了,初来乍到,还是看看知州大人如何安排吧。”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会拂了穆洛衡的面子,也不会让一会就要见面的知州大人难做,他毕竟顶着朝廷命官御舷使的名号,行事需要拿捏的分寸就必须恰到好处顾及两方,这一点,还是他的兄长——贺珩临行前特意叮嘱他的。
  闻言,穆洛衡轻笑一声,看向他道:“也不必如此谨慎,边大人为人和善,定不会怠慢了御舷使大人,两方交友,你要应对的还是那些人。”
  贺琅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穆洛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你离京时,父兄没有同你说过些什么吗?”
  “嗯,”贺琅应道,而后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拦路者,不问名姓,格杀勿论。”
  穆洛衡默了一会,等着他说下文,在他一脸纯善无害的神情中,不可置信道:“没了?”
  贺琅神色如常地一点头,道:“没了。”
  穆洛衡轻吸了口气,由衷叹道:“不愧是将门之家。”
  贺琅忽然语气不屑地道:“我那哥哥倒是说了几句场面话,满口官场明律,听得我头都大了,没听明白,我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随便应了两句就走了。”
  穆洛衡性子清冷,喜怒不形于色,但听了贺琅的话不由得失笑道:“你那哥哥听了这话怕是要伤心了,贺大公子志虑忠纯,自然希望你也能怀瑾握瑜,莫要辜负了你哥哥的良苦用心才是啊。”
  贺琅觉得这话比场面话还场面话,咬文嚼字程度不啻于“之乎者也”,酸文假醋的让贺琅不是很想理他,贺琅笑笑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穆洛衡何其敏锐,他觉得贺琅的反应十分有趣,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颇为揶揄地道:“是,贺兄侠肝义胆,不拘小节,自不受那碍事的清规戒律约束,必是高风亮节,出淤泥而不染也。”
  贺琅抓着缰绳的手骨节握得“咔咔”响。
  有些人不可貌相,就好比穆洛衡,性子冷淡,外表也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但遛起人来面不改色,掉起文来酸溜溜的更是让人望尘莫及;再好比贺琅,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容,看似温和多情,但骨子里有一股焦躁气,时不时还会爬上眉宇,给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改朝换代”。
  贺大人勾着唇角,开始口蜜腹剑起来:“穆兄真是折煞我了,出淤泥怎能不染,在下自是不比穆兄,银涯阁主是武林翘楚,德高望重,才担得起护航”倾帆“的重任啊。”
  “出淤泥怎能不染……”穆洛衡砸吧着这句话的意思,眸色暗沉,忽而低低笑出声来,“这倒是实话。”
  林禹抬手掏了掏耳朵,他听不懂两个人笑里藏刀,话里藏箭般你来我往的互相吹捧,于是漫无目的地欣赏起街边的风景来。
  “言归正传,”贺琅把越说越扯的话题拉回正轨,道“‘那些人’具体指什么人?”
  穆洛衡收放自如,敛了神色道:“富商豪贵。给钱的都是祖宗,得罪不起。”
  “年年都有人炒商标,唯今年炒得尤为凶,先不说席位竞标价了,基本都是内定,要他们说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边知州手伸不了那么长,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余下的标牌系于参擂牌上,文武开擂后四六折,但标牌有限,参擂牌握在富商权贵手里更是千金难取,到开标日标价一揭,多半要闹起来。”穆洛衡细细道来。
  贺琅眉头一皱,问道:“往年也是如此吗?”
  穆洛衡摇头,道:“并不是,往年的商标一般在八月初时炒得最高,那时候他们自己会先闹一场,属于内耗,等到八月中下旬开标日前后,这些人基本已经不成气候,这时边知州后发制人,标价就能压下来。但今年的标价却迟迟没降下来,怕是有人在从中作梗,边知州这几日估计已经焦头烂额了,到时如若商标压不下去,那些虎视眈眈的心怀不轨之徒揭竿而起,你这个御舷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两方都将容你不下。”
  贺琅知道穆洛衡并非危言耸听,不需要也没必要,但贺琅并未感到害怕,他细细思量了半晌,接道:“今年的确同往年不同,自我出京之日起,麻烦就没断过,这世道不太平,多的是心怀不轨之徒,他们蛰伏太久早已按捺不住,但这场动乱可大可小,就看他们有没有胆量借这场东风了……”
  或者,在此之前,莫要让他抓到尾巴。
  后面半句贺琅没有言明,但穆洛衡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穆洛衡也没想到贺琅竟能把这其中汹涌看得这般透彻,他微微惊叹,用赞许的眼神看了贺琅一眼,而后直视着前方,眸色闪动,他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转瞬即逝,只剩下一副漫不经心的淡漠神情,说道:“这小皇帝的眼光果真毒辣,贺大人有大才啊,我猜,有贺大人坐镇,谁也闹不起来。”
  穆洛衡这话说的笃定,贺琅听来有些诧异,但他未多想,只当穆洛衡在恭维他,便从善如流地道:“但愿吧。”
  言语间,三人在街角拐了几道弯来到裕州驿站,边灵珂一身绛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腰间流纹双鱼蹀躞带左悬佩剑右挂金鱼袋,垂下的半月佩简致而不张扬,整个人干净利落不修繁饰,候在驿站门前身姿挺拔,全然不逊于男子,见到三人驾马前来,面露喜色,三分笑恰到好处,大步上前迎去。
  边灵珂作揖躬身行礼:“下官边灵珂见过御舷使大人。”
  贺琅迂停了骏马,端起了大人的架子,淡淡应道:“边大人不必多礼。”
  边灵珂直起腰身,与马上的穆洛衡互相见了礼,道:“银涯阁主。”
  穆洛衡点了点头,并不言语,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落到了她身后的人身上。
  不知为何,边灵珂总觉得穆洛衡那淡漠的仿佛没有聚焦的目光如蛇蝎一般,仅一眼便让她汗毛直立,她仍旧保持着微笑,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横跨了一步,挡在了那人身前。
  看见边灵珂的举动,穆洛衡一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向了别处,细长的凤眼连一丝情绪都不曾表露。
  边灵珂身后一身玉锦蓝袍的英俊男子正是尉迟洧,尉迟洧眉头微皱,“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穆洛衡,穆洛衡却懒得再看他一眼,在贺琅翻身下马后也下了马。
  贺琅对一瞬之间那三人的汹涛暗涌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把缰绳交到了侍从手里,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袍。
  边灵珂对贺琅做了个“请”的手势,灿然道:“贺大人连日奔波,想必也疲乏了,下官为贺大人备了好酒好菜,请贺大人随下官移步雅厅稍作休整,随后为贺大人接风洗尘。”
  贺琅修长的手指扣弄着护腕,对边灵珂彬彬有礼地温和一笑,当官当得轻车熟路,很会拿捏作势,端足了架子道:“有劳了。”
  边灵珂又对穆洛衡道:“银涯阁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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