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捕疯【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9:36

  赵颀把一个小人儿紧紧裹在披风里,小人儿却探头探脑地很不老实。
  在赵颀第十一次把小人儿按回去后,他略带训斥却又温柔至极地开口道:“靖儿,别闹了,一会该染上风寒了。”
  赵靖仰起小脑袋从披风的领口望着自家皇叔冰雕玉琢般的下颌,用软糯糯的童声问道:“皇叔,我们为何不同他们一起走啊?”
  赵颀笑道:“怎么,靖儿想乘马车了?那皇叔再把马车叫来好了。”
  “没有没有,”赵靖连连摇头,坚毅地道,“靖儿想和皇叔一同骑马,靖儿要当男子汉。”
  赵颀哈哈笑出了声,摸了摸赵靖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哄慰的声音说道:“靖儿就好好待在皇叔身边,你父皇很快就会来寻我们了。”
  赵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懵懵懂懂地问道:“可是父皇好像不怎么出宫诶。”
  赵颀的目光越过千重山万重岭落到了虚无缥缈的苍云里,他轻轻一夹马腹催马前行,烈马便跑了起来,越跑越快,直至飞奔而驰,小太子激动地惊叹了一声。
  “我相信他会来的。那就要看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赵颀的声音转瞬便被风卷到了九天云外,小太子兴奋地感受着驰骋带来的刺激,好奇着未知的前程,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忘乎所以,一点也没听清年轻的皇叔的话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裕灵山摘星阁,一场鸿门宴拉开了帷幕。
  宴席上,贺琅身着一件白玉锦袍,锦缎上一只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金丝仙鹤展翅欲飞在朵朵祥云之中,金色的丝线徐徐绽放,细腻的云纹压在领口和衣摆处,将雅致绣在了每一针每一线里,端的是惊才风逸的风流倜傥。
  他的腕间扣了一对玄色皮质护腕,腰间鎏金玉带钩流光溢彩,御舷使令牌悬在左腰,右腰侧只挂了一个红丝线缠绕的平安扣。他脚上蹬了一双鹿皮靴,银饰在衣摆下若隐若现,一身装扮把简单奢华诠释到了极致。
  四下来客无不纷纷侧目,想看看这个金玉其表的座上宾到底什么来头。
  贺琅低垂着眉眼,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玉埙,对周边的一切仿若未闻,自然也不会给那些探究的眼神丁点回应。
  今日宴请除了贺琅和边灵珂是官家人外,其余大多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数是要登“倾帆”的,穆洛衡借着中秋晚宴将众人聚集在此,一是为了掌握江湖一方登船人员的具体信息,二也是为了提前给官府和江湖双方互相通通气,至于那些王孙豪贵,官府,也就是边灵珂会另有安排。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凑热闹来的,他们来去自由,只要不惹是生非,一般也就随他们去了。
  周围都是互相寒暄的声音,还有比划着拳脚切磋的,跃跃欲试比武的,不过大厅里毕竟地方有限,实在不够各位豪杰伸展,于是大家只能稍稍收敛比比嘴上功夫,久不见的故人吵得不亦乐乎。
  贺琅在那吵闹声中好像听到了程萧仪的声音,他抬眸循声望去,远远地看到大厅的另一端,程萧仪带着一众雾山弟子姗姗来迟地和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有来有往地打起了嘴仗。
  贺琅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程萧仪便看了过来,对他点头致意,贺琅心下了然,远远地对程萧仪回以一礼,程萧仪甚为满意,携一众弟子落了座,跟他的老朋友继续扯嘴皮子。
  “那小子便是贺家小公子?这眉眼也太温和了些,一点也没贺老将军那一股子狠劲呐。”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说。
  程萧仪道:“辛老六,这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我贤侄的确是陌上公子,温润如玉,但玉其本身,雕琢不易,不是所有人都得是块顽石,且看着吧。”
  辛老六直接甩了程萧仪一个白眼:“你说话非得这么文绉绉的吗?”
  “对啊,我读的书多。”程萧仪大言不惭地道。
  辛老六道:“当初程兄放弃科考我是第一个不同意。”
  程萧仪道:“六哥但凡支持小弟我一点盘缠我也就考了。”
  辛老六道:“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不要脸。”
  程萧仪道:“要不要脸跟是不是一把年纪没什么关系吧。”
  辛老六:“……”
  聊天的内容越来越诡异,雾山弟子自觉充当礼貌的木头,选择性耳聋。
  “程阁主,暌违日久,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啊。”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程萧仪和辛老六的“叙旧”。
  程萧仪抬头看去,轻蔑一笑道:“裘若渊,你怎么还没死。”
  被称作裘若渊的男人头发花白,眼皮耸拉,脸上皱纹横生,右眼处有一道从额角横贯眼尾的陈年旧疤,一脸尖酸刻薄相,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裘若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说道:“托程老阁主的福,侥幸捡了一条命啊。”
  雾山弟子都面色不善地看着裘若渊,程萧仪作为大家长,虽没带头动武,但也没给对方面子,嗤笑道:“那还真是不幸,癞皮狗也没您能活。”
  四座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他们都不知道这两人,或是这两个门派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人生在世一大乐趣就是看戏,特别是看与己无关的大戏。
  尉迟溱满脸嫌弃地评价道:“那是谁啊,长得好丑。”
  边灵珂看了他一眼,无奈笑道:“那是苦渊门掌门人,裘若渊。”
  贺琅督了他们一眼,继续把目光投向那边。
  裘若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一脸褶子衬得他面目可怖,但他并未发怒,而是阴恻恻地笑道:“程阁主还是那么幽默,希望一会你也能这么泰然自若。”
  言罢,他一挥手,带着门人落了座,好死不死就在程萧仪对面。
  程萧仪眼不见为净地看向了别处,辛老六问道:“你何时与苦渊门交恶的,你也太能兴风作浪了吧。”
  程萧仪不客气地别了辛老六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你高高挂起就成了,管那么多呢。”
  辛老六被程萧仪挤兑的一噎,撇了撇嘴,自知理亏,就没再搭话。
  程萧仪跟辛老六也只是泛泛之交,认识的时日长,但交情不深,加之辛老六年轻时也是个厉害的挥霍一把手,跟程萧仪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他们俩属于互相看不顺眼的那种,年少时不打不相识,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见了面也能道声江湖老友,但也仅限于此了。
  程萧仪一句话把辛老六气走了,林禹上前问他要不要换个位置,程阁主呵呵一笑道:“不换,就坐这,看我恶心不死他。”
  于是雾山派与苦渊门就这么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誓要恶心死对方。
  贺琅若有所思地盯着裘若渊一行人,手指灵活地旋转着玉埙,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苦渊门”三个字,而后想到了什么是的轻轻皱起了眉。
  苦渊门在江湖上有些名望,但在武林中没什么建树,他们门派奉行苦修,这无可厚非,但修了这么多年也没修出什么名堂,武林大会连混打都过不了,之所以说他有些名望,是因为其不是小门小派。
  苦渊门规模很大,且门派历史悠久,创建门派的祖师爷曾是一方剑圣,声名远赫,为门派奠定了基础,但苦于后继无人,门派日渐衰微。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苦渊门是“倾帆”之策的热切响应者,年年都会不远万里奔赴裕州。
  贺琅对苦渊门知之甚少,但他心中隐隐觉得,这个江河日下的门派没那么简单,至少,裘若渊其人不是个善茬,贺琅之前下山游历时,在那一尺惊堂木下,听到过一些关于苦渊门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但那故事是真是假贺琅不知,也无从考量,众说纷纭中,细水变洪流,泥沙俱下。
  这时,穆洛衡踏入厅中,一袭鸦青长袍群青繁纹叠绕,广袖宽褂,玄带束腰,大步走来,无端生出了一股隐隐的威压。
  穆洛衡其人,年少成才,十五岁继任摘星阁阁主之位,距今已有十年,当年在五云山武林大会崭露头角时,五云山掌门盟主袁昶便说他有逸群之才,日后定成大器。袁昶一席话为少年阁主在武林中立了根,此后十余年,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凭一己之力把摘星阁推到了武林前列,建立起了前所未有的威望,不少人说,若这个年轻人肯再拼一拼,下一任武林盟主争霸榜上,他必名列前茅。
  这也是穆洛衡能代表江湖一方督办“倾帆”的原因之一。
  穆洛衡恭俭有礼,略带歉意地道:“让诸位久等了,今日中秋佳节,诸位前辈,朋友能赏脸一聚,是在下之荣幸,我为大家备了美酒佳肴,望大家不要嫌弃,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
  “银涯阁主客气了。”
  “多谢银涯阁主盛情款待。”
  大家互相见礼落座后,宴席开始,乐师奏曲,舞者款款而来,翩若惊鸿,下人有条不紊地为众人奉上玉盘珍馐琼酿。
  一曲毕,穆洛衡对贺琅道:“贺大人说两句吧。”
  贺琅很少经历这样的场合,但真正身临其中倒也不怯场,甚至比贺珩更为游刃有余,他端着酒杯在席间站起了身,冠冕堂皇的话说得精妙绝伦。
  “诸位前辈,少侠,在下贺琅,表字凌云,现任御舷使,今有幸与诸位欢聚一堂,便祝大家中秋阖乐,这杯酒贺某先干为敬。”
  贺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又斟满一杯,接着道:“不日‘倾帆’抵裕,‘倾帆’能否顺利启航还得仰仗诸位,这杯酒贺某预祝‘倾帆’全航无忧,干了。”
  “这第三杯,”贺琅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道,“嗯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了,那我就干了,诸位随意。”
  贺琅一仰头,杯中酒一滴不剩地落了肚,诚意十足,毫无怠慢。
第63章 鸿门中秋宴·陆
  “好小子,老夫也干了。”程萧仪捧场道,雾山弟子也跟着举起酒杯,为他们的贺大人撑场子。
  贺琅本觉得没什么,程萧仪骤然一接话,他莫名一紧张,对程萧仪傻傻一笑,一身正气忽然就剑走偏锋拐成了傻里傻气,他尴尬地一模鼻子坐下了。
  席间其他人也都很给面子地应和起来,举杯对饮,甚是和气。
  裘若渊站起身来举杯对贺琅道:“贺大人一路南下舟车劳顿,甚为辛苦,为‘倾帆’全航不惧艰险,老夫敬佩,这一杯我敬贺大人。”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贺琅,这一路如何,大家实则皆心知肚明,每年都有些泼皮无赖惹是生非,妄图搅起纷争,但基本成不了气候,大家也自然地认为裘若渊提及的是此事,贺琅却敏锐地察觉到裘若渊话里有话,他所谓的“艰险”,绝不是过往路上的那些小打小闹。
  贺琅提着酒壶站了起来,倒满一杯酒,客客气气道:“不敢当,都是些地痞流氓,没什么本事,谈不上‘艰险’,多谢裘门主。”
  言罢他一扬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便坐下了,豪爽又不失礼节,却让裘若渊有些吃瘪。
  程萧仪轻蔑一笑,在心里为贺贤侄呼了声“干得漂亮”!
  边灵珂作为裕州知州,也起来说了几句漂亮话,而后大家就吃吃喝喝攀谈起来,江湖中人以豪迈著称,虽说不是所有人都豪放不羁,但也都不拘谨,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都能说得上话,大厅里一片祥和。
  赫连廷秋端着个酒杯在席间乱窜,整个大厅转了一圈也不见醉,走到穆洛衡的桌边道:“穆兄,你不是说今日晚宴为大家舞一曲《气吞山河》吗?你不会忘了吧?”
  赫连廷秋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是耳目灵敏的人,都听见了赫连廷秋的话,便投去了惊奇的目光,好事的还没开口起哄,穆洛衡便起了身,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哪能啊,这就来了。”
  说着抬手从腰间抽了一把软剑,那软剑竟藏于玄色腰封中,紧紧缠在穆洛衡的腰际,随着一声清越的铮鸣,穆洛衡提剑一个轻跃,落到了大厅中央,舞女们顺势退了出去,奏曲声也随之而停。
  《气吞山河》乃是剑舞,其曲目以鼓令为主,曲势恢弘,气势磅礴,舞如其名,也一样的波澜壮阔。
  穆洛衡抱拳道:“献丑了。”
  《气吞山河》一舞,乃摘星阁独舞,舞步是穆洛衡亲编,融合了摘星阁一派许多独门剑式,招式繁复,至今除了亲编者无一人能舞出一整曲,也没人见过一整套《气吞山河》。
  “咚、咚咚!”
  鼓声震荡而出,迅速扩散至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瞬间淹没了所有嘈杂之声,滚滚荡进人潮,擦过每个人的衣角溜进了楼台之外的无边夜色。
  穆洛衡定身一剑,剑身颤动中,寒光闪闪,一阵清脆、悠扬,穿透力极强的击打乐曲声伴着鼓令奏响在大厅里,仿佛来自遥远苍穹的呼唤,空灵又震撼。
  编钟。
  大厅右侧的两扇六合屏风后,居然是一个三层铜木钟架,钮钟,甬钟整齐地排列在上,此时六合屏风撤去,四个黑衣乐师手拿钟锤共同敲打着编钟,奏出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浑厚低沉的旋律。
  贺琅死死地盯着那套编钟。通常情况下,编钟会按照徵、羽、宫、商、角的五音顺序排列,可这一套编钟完全相反,就像是地宫中其中一套编钟的镜像!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排错了位序吗?那如果两套编钟全部正确归位,又会发生什么呢?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把贺琅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收回目光,看向大厅中央一挥一动中盛气凌人的穆洛衡。
  是巧合吧。他默默地想。
  月华地宫……会和摘星阁有关系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地方。
  剑舞毕竟不是舞剑,穆洛衡踩着律令的步子轻缓流畅,软剑出锋的速度施施而缓,轻吞慢吐,却势如脱兔,那慢条斯理的软剑不急不徐地在空中划过道道锋芒,薄刃铮铮而鸣。
  鸦青的袍子时绽时收,穆洛衡一步跃开,凌空一个旋身,长袍飞舞,展臂落地后仰身旋锋又顺势而下单臂撑地猛地后翻而起!
  场下一阵高呼喝彩。
  鼓令徒然快了起来,仿若和风细雨倏尔变成了疾风骤雨,编钟的旋律也随之铿锵激昂,穆洛衡落地后的身法在恢弘盛大的奏乐中愈发洒脱,剑气逼人扫四方。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注)也不过如此吧。
  那一招一式的剑法逐渐显现出来,繁复多变的剑式配合穆洛衡独特的身法,剑舞在观赏性和适战性之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软剑凌厉的锋芒咄咄而出,气吞山河之势不可挡。
  却见那软剑遽然一个掼刺,直直向东南角的贺琅而去。
  贺琅面沉似水,低垂着眸眉都没皱一下,扑面而来的剑气将他如墨的长发撩起,三尺剑锋上映出他寒星般的眉目,贺琅忽地一抬腿,从容不破地用一双筷子夹住了剑刃。
  “叮叮叮”几声,一双筷子一柄剑在闪烁的剑芒中挽了几道令人眼花缭乱的锋花,贺琅猛地一抬脚踢上桌沿,连人带凳子一个半旋而出,被筷子夹住的软剑溘然弯成了一个半弧!
  旋即贺琅筷子一松,软剑骤然绷直,颤颤而动抖出了残影,锋回路转又向贺琅折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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