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捕疯【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9:36

  “贺大人的剑不错,不妨拔出来让大伙瞧瞧。”穆洛衡气定神闲地道。
  “此剑戾气太重,不便出鞘。”贺琅一个仰身避开,抬脚一勾桌案又坐了回去。
  紧接着贺琅一拍桌案,内力控制有度地将面前的空玉盏震了起来,直向穆洛衡飞去,穆洛衡姿态从容地后退半步横起了软剑,“叮”的一声脆响,玉盏撞到了剑身上,然而玉盏却没有即刻掉落,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着,仿佛下一刻就能迸出火星子!
  穆洛衡转腕一抬软剑,将那玉盏端置在了剑身上,而后托着玉盏走了几招刁钻的剑式,蓦地压腕剑尖指地,玉盏直直地沿着剑身向下滑去,在玉盏落向地面的那一刹,穆洛衡倏地剑尖一挑,挑着杯腔挽了道破风剑花后扬手一甩,玉盏打着旋地撞到了一个钮钟上应声而裂。
  峨峨洋洋的乐曲声中遽然插进一声不和谐的音律,贺琅应着玉盏破碎的声音踩着那旋律之外的令调一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一跃而起,抽出腰际的平安扣化细带为鞭迎上了穆洛衡的软剑。
  贺琅猝然插进剑舞中并未打乱鼓令的节奏,他手中的细带配合着穆洛衡的剑势,在那起承转合的招式中,融会贯通对方的身法特点,收敛了一贯的锋芒,刚柔并济地将那平安扣出锋成刃,与穆洛衡武起了双人剑舞!
  穆洛衡也没想到贺琅会真的跳出来接他的剑,并且全然承着他的剑意跟着他的剑法走,丝毫没有打乱他的剑式,贺琅惊人的洞察力和模仿力让他不禁有些胆寒,这是他这么些年第一次惊叹一个人的能力,而如果是这样,他根本就没机会在这场较量中探清对方的底细。
  这场剑舞由独舞变成了双人共舞,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大厅中央纷乱影绰却又不失灵韵,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两道身影,连喝彩声都小了许多,生怕打扰了他们似的。
  想来剑舞毕竟不是打架,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动起武来一个比一个优雅,优雅之中婉若游龙,优雅之外寒芒闪烁。
  柔软至极的细带缠绵着软剑避其锋芒,在那吹毛断发的剑气里挥洒自如,红影绰绰,穆洛衡的剑法随着鼓令的起伏跌宕愈发变幻莫测。
  贺琅眉目一沉,敏锐地察觉到:他在发难。
  穆洛衡不着痕迹地改变了剑法走势,招式仍是层层递进,剑意却已经大相径庭,软剑刃薄锋利,风刃直掀而出。
  这是一道弯月般的无形风刃,风刃里的杀伐气半放半敛,恰到好处地控制在一尺见方内,方圆之外风过无痕,方圆之内却锋芒毕露,排山倒海般向贺琅呼去!
  武功高强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剑式不是走走样子,那两人周身暗涌的内力波动仿佛能碰撞出火花,但又都十分默契地压着内力不外流,故而大家也不知道风暴中心的二人到底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角逐。
  “拔剑吧。”穆洛衡轻声道。
  贺琅疏朗的眉目愈发忧郁,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多了,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沸腾,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充斥在他的心胸间,让他叛逆地不想反击这一剑,而是继续顺着对方的剑意来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然没那么严重,也没那么夸张,招架不住大不了头破血流,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是丢不起这个脸。
  贺琅在那剑意中窥得一线光明,他承着逼迫而来的剑气踩着“浮云掠”连连向后退去,平展着双臂而后猛地沉身后仰,旋即滑着步子半旋而起,平安扣如长鞭一般凌空甩出直直地与那道剑气短兵相接,随后一声清脆的绷断声响彻大厅,平安扣应声而断,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贺琅依着惯性一个空翻退到了三丈以外,在他稳身后“嘣”的一声右腕上的护腕系带断开,玄色护腕“啪”地掉落在地。
  穆洛衡一气呵成地将剩下的剑式招招到位地走完了,随着鼓令的歇落,编钟的余韵尚在大厅里徜徉绕梁,软剑银亮的剑尖挑着零落的音律一声清鸣归于腰间鞘。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大厅里瞬间掌声雷鸣,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贺琅不矜不伐地对着穆洛衡抱拳一礼,温恭道:“穆兄好剑法,贺某甘拜下风。”
  谁输谁赢实际上并没有定论,这场点到为止的比武让两个人都对彼此有了新的认识,而场外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二人的武功都不容小觑。
  一曲荡气回肠的《气吞山河》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走完了最后一个律令,而中秋晚宴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穆洛衡目光复杂地看着贺琅,眼神里不掩探究,他勾唇一笑,回以一礼,道:“贺兄谦虚了,《气吞山河》第一次双人共舞,贺兄配合的好,让这剑法更为形神具体了,我也颇有所感——好了,不多说了,贺兄快入座吧。”
  两人相继回到了桌前,乐师重又奏起了轻缓的乐曲,舞女飘飘然地回到了大厅中央。
  裘若渊隔着几个座,见缝插针地对穆洛衡道:“银涯阁主,你这哪来的这么多编钟啊?这玩意好像只有王府皇宫里才有这么完整的架构吧。”
  他说这话时,嘴角挂了三分假笑,目光犀利,那眼尾的伤疤也跟着有些狰狞,连带着语气也十分刻薄。
  不过他这话问的,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的。
  事实上,他们当中很多人并没有见过编钟,甚至都不知道编钟是什么,即便见过,估计也就见过那一两个,能见过一组的都算多的了,更别说这一整套了。
  穆洛衡依旧是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样,他推开赫连廷秋蠢蠢欲动要给他斟酒的手,看向裘若渊道:“裘门主对编钟很了解?”
  贺琅实在戴不上那只断了系带的护腕,干脆就把它搁在了桌边,顺便把另一只也扒拉了下来,袖口的金色丝线勾勒成云,滢滢而绕。贺琅一边理着袖口,一边把目光投向了裘若渊。
  裘若渊哈哈一笑,说道:“了解谈不上,多年前有幸见过一会,略知一二罢了。编钟这种青铜乐器,坊间并不常见。”
  穆洛衡瞥了一眼非常没有眼力见的赫连廷秋,赫连廷秋被穆洛衡警告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酒都醒了一半了,悻悻地拎着酒壶退到了一旁,被尉迟溱看戏的脚拌了一个踉跄,险些栽了个跟头。
  赫连廷秋:“……”
  穆洛衡道:“这些编钟都是我这些年游历江湖收寻来的,我很喜欢编钟的厚重感,它的每一个音律既庄严又神圣,就好像神佛的低喃,能唤醒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
  禁欲。
  “什么啊?”尉迟溱接话道。
  尉迟洧和边灵珂同时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赫连廷秋送了他一个勇气可嘉的眼神,尉迟溱一脸莫名其妙。
  四座接看着穆洛衡,等着他的下文,穆洛衡唇角扬了扬,说道:“敬畏吧。山河澎湃,九州壮阔,人如蜉蝣,还是要心生敬畏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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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出自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第64章 鸿门中秋宴·柒
  听了穆洛衡的话,边灵珂真的很想嗤之以鼻,什么心生敬畏,谁心生敬畏,这祖宗都不可能心生敬畏,敬是不可能的,畏更不可能,可能他就不是穆洛衡!
  在座的没几个听进去穆洛衡的话,甚至有人调侃道:“银涯阁主还信鬼神之辞呢。”
  “是啊,不过人在江湖,免不了腥风血雨,我是不信。”
  “有道理,信了岂不是要多吃多少舍利子。”
  众人哄堂大笑。
  穆洛衡也不恼,淡淡道:“因果有论,佛之普渡众生,信与不信,皆逃不过宿命,轮回有道,佛亦悲悯。”
  “银涯你是佛经看多了吧!”
  “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舞刀弄枪的信这玩意弄甚啊哈哈哈。”
  ……
  大厅里的众人哄笑一团。
  不知为何,贺琅在那闹哄哄的嘈杂之音里,无端地想起了月华地宫里那尊古佛目空一切,渺视众生的眼神。
  想来也是可笑,它悲悯地注视着万生冢里不得超生的亡灵,普渡的圣光连一分也吝啬给予,宿命轮回有道,说得轻巧,枉死的冤魂在寺庙里徘徊,找不到因果,何来往生?
  边灵珂小心点地觑着穆洛衡的神色,生怕他发怒,但出乎意料的是,面对众人的嘲笑,他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十分怀疑他今天是吃错药了,话说得莫名其妙,行为举止也非常之怪异。
  程萧仪捏着酒杯看着那一套编钟,心下思绪万千,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旁人的话——那编钟他好像在哪见过……在哪呢……想不起来了……
  程萧仪的思绪很快被裘若渊拉了回来,那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恨恨地瞪了裘若渊一眼,只听那讨人厌的老头目不见睫地刨根问底道:“不知银涯阁主这些编钟都是从哪得来的?”
  穆洛衡看向裘若渊,微微眯了眯双眼,用鼻音轻蔑地哼了一声,大厅里闹闹哄哄的,并没有人听见,他神色如常地回道:“五湖四海。裘门主看着那编钟的色泽纹路就知道了,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年代也各不相同。”
  说罢,穆洛衡穆洛衡通情达理地对裘若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裘若渊讪讪地笑了笑,朝穆洛衡举了举酒杯,未再接话,低下头腹诽:哼,小狐狸有点道行。
  周围人暗暗发笑,裘若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珠子四下一转,阴冷的目光目中无人地扫了出去,引来一阵鄙夷的窃窃私语。
  裘若渊对身后的门人勾了勾手,一个弟子立马起身凑上前去,裘若渊对他耳语道:“准备的如何了?”
  那弟子小声应道:“都准备好了师父。”
  裘若渊点点头,道:“现在去找你师兄,等为师摔杯为号。”
  “是,师父。”
  那弟子退回座位,佯作无事地与同伴喝了几杯酒,以如厕为由离开了宴席。
  穆洛衡即刻对暗处的飞鹰使了个眼色,黑暗的房梁之上,几个黑影追着那弟子离去的背影隐入夜色。
  这边贺琅出神地望着大厅外遍地银妆,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气,推了酒杯,对身边几人道了句“出去醒醒酒”便离了座。
  贺琅孤身一人踏进了月色,程萧仪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
  林禹顺着程萧仪的目光看去,问道:“师父,用不用我去看看?”
  程萧仪收回目光,喝了口酒道:“不用,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清冷的月光铺在林间的小路上,贺琅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乱走,远远地看见山巅之上的摘星台云雾缭绕,他想了想,抬脚向摘星台行去。
  摘星台,高台悬在山顶之外,节节石梯登高望月,好像一伸手就能直取九天。山巅的风格外潇洒,掠过高台盘盘旋旋,卷着零星的火光悠悠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外银河漫天,隐没在皎月之下,沟通了天上人间。
  贺琅一步一个台阶,他仰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银盘,轻声呢喃道:“阿娘,你在那边可好?琅儿已经认祖归宗了,阿娘可以放心了。我,我没有怨过我爹,真的,我……没怨过。”
  贺琅抬手抹了抹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继续望着月亮倾诉道:“阿娘,孩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心上人了,她,嗯,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生得漂亮,眼睛像月亮一样弯,笑起来很好看,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叫程莠,‘莠’是‘莠草’的‘莠’。等我回京,我就去提亲,早日把她娶回家,给你当儿媳妇。”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贺琅脸色一沉,感到背后一阵疾风掀来,转身的同时一掌已经推了出去。
  那人惊呼一声,故意微愠道:“嚯,贺叔叔好狠的心呐!”
  贺琅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张脸上满是错愕,看着眼前如金色花朵般绽放的裙摆,一道红弧一闪而过,那张“皎若云间月”的面容笑意盈盈,她日思夜想的人啊,好似天女下凡间。
  然而手掌已经来不及了。
  程莠抬手接住了这一掌,震荡的内力波散开来,两人对视一眼,皆勾唇一笑,推起掌来毫不留情。
  转眼间,这两人便打上了高台。
  山风卷着两人的衣袍狂乱飞舞,程莠勾住高台上的栏杆,借力一旋身,整个人直接掠出高台,而后飞身一脚踹上贺琅的前胸!
  贺琅侧身一避,足尖轻点跃上栏杆,连着两式“飞云踢”向程莠招呼去,程莠踩着栏杆以心惊肉跳的身法旋着身向后退去,那金色的裙摆盛大绽放,在月下宛若翩跹惊鸿一舞,随即她凝身一式“双潜”对上贺琅的腿法,与此同时,两人的掌法也未停歇,两人斗武的身法疾如旋踵,迅捷的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这两个年轻人似不知天高地厚一般,脚踩一寸宽的独木栏杆,三面临着万丈深渊,在完全施展不开的危崖之边打得热火朝天,全然不怕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什么叫年少轻狂。
  这桀骜不驯的两位少侠被广纳万象的月亮温柔地揽进了白玉盘里,银亮的光晕倾泻而下铺满天地,笼罩着他们只剩下黑色的剪影,一颦一动仿佛那动作异常流畅的皮影戏,在山川之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角逐。
  程莠挡住贺琅横来一掌,顺势滑至他的腕骨一把握住,再向前一拉的同时另一只手横肘架住他的肘窝,紧接着她右腿错开,腿法又狠又稳地一脚踹上贺琅的小腿。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双手被擒住制肘,腿脚又受到攻击时,当机立断应即刻震掌避开,尤其是两人都站在那一寸宽的栏杆上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但贺琅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剑走偏锋地反手抓住程莠的另一只手腕,避开她那薄情寡义的一脚,质地坚韧的鹿皮靴在独栏上打了个转,贺琅双脚一勾,挣开程莠抓着他腕的手,一把揽住她的肩,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就这么倒悬在了独栏外!
  “哇!贺凌云!”程莠惊叫一声。
  贺琅的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温和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他松开她的手腕,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好让她不会就这么滑下去。
  “程女侠,你出腿这么狠,就不怕把我踢下去啊。”
  程莠一点也不怕两个人会掉下去,她心安理得地被贺琅抱着,清凉的山风吹走了她的羞涩,她笑眯眯地道:“贺大人武功这么高强,怎么会轻易着了小女子的道呢。”
  两个失心疯倒挂在悬崖上吵嘴,比谁命大似的悬了一时半刻,终于有人还有点心智,提出“还是惜点命为好”的想法,结束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倒挂金钩。
  如果有人有幸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骂一句“有病”!
  可不是有病吗,倘若只是在悬崖峭壁上打架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武者,自命不凡”……但挂在悬崖峭壁上谈情说爱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说实话,纵使贺琅再乖戾不驯,在遇到程莠之前也没做过如此疯疯癫癫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程莠身上好像有一种特质,总能让他在正途上越跑越偏……他可不会承认其实是他心血来潮好奇心作祟……
  两个人平稳落地,程莠弯着眉眼望着贺琅,而后原地转了一圈,问他:“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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