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觉得珍花在王佑康身边不愁吃喝,过着富贵生活不好吗?
“那是你以为……你没资格替我选择,我不喜欢他……跟着不喜欢的人,哪怕天天山珍海味都是痛苦。”珍花哭得无力,反复哽咽。
昨日,王佑康带她去拜访知县大人,女宴上,她远远听到韩宣同那些大人们谈笑风生。
自卑像茂密生长的藤蔓缠绕她的全身,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悄悄地离开宴席,想要逃跑可又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么狼狈痛苦地活着。被父母抛弃,被族人抛弃已让她痛苦无比,又不愿相信韩宣拿着她的钱欺骗他,没有去赶考。
怎知,半路让王家的仆人找到,被锁在王佑康的房间里。王佑康半夜受伤,发现她逃跑被抓回来。
怒火攻心下,王佑康打了她,妄图霸王硬上弓。她同他争执推搡时,不小心用剪刀捅了他,后来在欣婷的帮助,她逃跑了,可欣婷一人揽下了罪责。
“你做得很好,你没错。”望年轻声安慰她,只要谢景宸一句话,珍花肯定没事。
“这王佑康简直死有余辜。”黄橙紫靠近一点,帮两个女孩查看伤口,而后说,“其实,韩宣没进京赶考,是因为救人受伤了。”
“他……受伤了?”珍花更自责了。
珍花深呼一口气,冷静许多:“跟欣婷没关系,你们放了她吧。”
“是我杀的,我在他水里放了耗子药。”欣婷眼泪汩汩落下,涩然一笑,“对不起,珍花,我也没有办法,我妹妹……被我爹娘卖了……我找不到了。要不是王佑康骗我家产,我们家也不会落得支离破碎……我真的没办法了,都去死吧……”
黄橙紫气得浑身直哆嗦:“你爹娘太过分了,你知道她被买去哪里吗?”
竟然有鬻儿卖女的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现,谢景宸攥紧拳头,决定为欣婷打抱不平。
欣婷绝望地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爹说就是城西一个叫老牛的人牙子,后来人牙子用十两把我妹妹卖给了一个老大娘。”
谢景宸大喝一声:“谢安,去把老牛抓过来,让衙门的画师画下人/贩/子的模样,尽快。”
欣婷一听,直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谢谢贵人,欣婷做牛做马报答您。”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景宸的手下前来禀报:“主子,晨晓行与巫师来了。”
黄橙紫比任何人都急,直接站起来:“快叫进来啊。”
听着脚步声,似乎还有别人。门外有一个人犹豫了,顿住脚步。
楼玉树清晰地听到男人喑哑的声音:“要不,我不进去了。”
晨晓行声音微高了些许:“你想干吗?一直推三阻四!”
珍花讷讷地抬起泪目,望向门口的人,兀自站起身,不安地抓住衣角。
众人齐齐望向门口,晨晓行与巫师都穿了外界的衣服,两人之后跟着一个清瘦的男子。
韩宣身板直挺挺地走进厢房,半边面容秀气,半边黑色的面具,浑身却充满文人雅士身上的儒风,不卑不亢地朝谢景宸作揖。
巫师跑到珍花面前,高悬的心终于放下:“珍花,你要吓死我,我们可以回去了。”
珍花没应巫师,只是那些汪汪的眼泪噙在眶里打转,欲坠犹悬,委屈巴巴地凝视韩宣,看到他脸与手臂上的伤口,心里酸涩无比,紧紧抿着嘴,朝他笑了笑。
两人两个月没见,却好似度过了千秋万载,一个差点死于火场,一个差点死于牢笼。
眼前不似分别的愁怨,羞红的情意都在疲惫的神色里散退。四周都是灰白的,脏灰的墙壁,泛灰的衣服,灰蒙蒙的界限,茫茫地渲染了整个世界。
韩宣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神闪过丝丝不自然,无奈笑道:“没事,你昨晚看到我了。”
珍花说不出话,心尖儿酸疼无比,那双含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抿着的嘴角显得委屈了。
众人也看出他们有很多话要说,给他们腾了个位置,纷纷走出厢房。
谢景宸眉眼微亮,同功力深厚的楼玉树对视一眼。两人出了门,耳旁依旧响起他们的对话。
第57章 五十两
黄橙紫拉着巫师往庭院走去,直言不讳:“以前的神女像被你弄坏了吧?”
巫师惊愕地端视她,瞥了一眼正在与东雅说话的晨晓行:“你别乱说。”
黄橙紫继续问:“以前的神女像到底有什么特别?”
巫师沉默了片刻,听到一旁的望年补充道:“别隐瞒了,你拿着它没用,我们会为你保守秘密。”
“我年少时,易怒冲动,父母被赶出族里,一时气不过便烧了神女像,都被我烧光了。后来阿婆扇了我一巴掌,画了整整两个月才把女神像画好。”巫师到现在都不敢告诉族里的人,画像早就被她烧得一干二净。
“你们要干嘛?”她从往事里回神,往后警惕地退了一步。
想到小花,黄橙紫脸上的神采黯淡许多:“守护这个秘密的人叫我寻找神女背后的故事,你们凤行族就是其中一环。你留着它没用,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不肯说出神女的事情,所以被人追杀。巫师,我不想你也落得一个惨淡的下场。”
“在这。”巫师从荷包里取出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钗,上面写着:“长白之巅,白乔乔。”
“你这也太随便了吧。”望年苦笑了一声,他们千辛万苦的,竟然为了这么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这个要干嘛,只是我阿婆说不能丢了。当时女神像什么都烧光了,只有画像上的面部烧不毁,刀刻不破。这个白乔乔,我阿婆说是雪山里的女人,活了上千年。”
望年取过她的木钗,握住木钗头,用力一拔,女神像的纸藏在里面,上面画着神女温柔而美丽的面部五官,确实很像黄橙紫。
真不愧是女主!
“我阿婆说,女神像是一位仙人画下,用了天上的纸,所以这个毁不掉。”
黄橙紫接过这张比普通纸坚韧的纸,细细摩挲,睁着那双大眼睛认真地研究:“这世上真的有仙人?”
望年不敢应,有没有仙人还不是作者一句话的事。
伫立在旁边的楼玉树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堵塞而忿然。他头一回没监视望年,而是专心致志地听着珍花的声音,听到一个跟望年长得很像的女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说着温柔而腻味的话。
胸口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愤,转头一看,望年正专心致志地研究女神像。
日影明媚地落下,耀眼夺目的珠钗宝簪在她头上光辉不减,掩盖不住她眉眼快要渗透出来的艳丽,淡远的阳光,在她的罗裙上镀满了虚幻的诗意与斑驳的烂漫。
此刻,他开始想理一下望年,就一小下。
恍神痴立时,他耳旁的对话画风骤变。
“珍花姑娘,这里是五十两,多谢你的帮助。”
“韩宣……你……是只要我的帮助吗?”
“嗯,”韩宣语气低低的,冷冷的似凛冬的雪,“你也看到了,我的脸受伤了,这辈子都没法考取功名。”
“不考可以吗?”
“不考,我能做什么?”他从小以科举为目标,想着一步登上青云,“我穷得什么都没有了,珍花,我的人生都完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救那个小孩?”
当时见那小孩母亲哭得惨,无人肯出手相救,读了多年圣贤书,他做不到袖手旁观。阴差阳错之下,他救人的事惊动了州府大人,便成为了其门下的谋士。
“韩宣,你跟我回家,我们平平淡淡地安定下来,好不好?”
“你跟他们走吧,我不甘心安于一隅,满腹经纶只能发牢骚。日后你屈身于我,不会幸福的,珍花,你那么好,我本来就烂,现在只是配上更烂的我,我不想你丢脸。”
“我不丢脸,我不嫌弃,我不在乎的。”
韩宣转身,打开房门,语气决绝:“别再见了,也别等我。日后我踏上金堂,我不会少你一分富贵。”
他出身贫寒,自小活得困苦,在绝境里到处碰壁,尝尽生活的污水。遇到珍花时,他本想考取功名,风光地迎娶她,前程断了,她跟着自己只会吃苦,与其这样不如放手。
“韩宣,你要是走出这门,我们就完了。”珍花定定地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冷寒侵肌,眼前一片灰白的茫茫。
众人疑惑的视线随着韩宣的身影,又转头不解地望向久立不动,擦拭眼泪的珍花
欣婷愣愣,急忙跑出去,跟在韩宣身后:“你是嫌弃珍花吗?滚蛋,你说话,珍花姐姐都没被姓王的碰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不许走……”她执着地握住韩宣的手臂,却没注意碰到他手臂的伤口,“她好喜欢你的,日日夜夜念着你,为了你,拼命地抵抗……”
他自己都是贱命一条,更别提保护心上人。
“别碰我。”他扯开她的手,冷漠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大步流星地朝闹市走去。他像个疯子,肆意地大笑,眼泪刺疼了脸上的伤口。
没关系,身上的伤口会愈合,痛苦,来如风雨,去似日升日落,只要一天一天过去,总会好的,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听闻谢景宸要放过珍花,赵大人不肯罢休,王佑康是他亲戚,回去不好跟夫人交差。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前来理论。
“你确定要护着王佑康?”谢景宸放下鄢陵县的资料,淡然地端视他,“王佑康强抢民女,欲图不轨,无故拘禁女子,你这个知县大人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念着你为官做事勤快,鄢陵县自你接手,繁荣许多,本王非要罢了你这昏官不可!”
赵大人双腿发抖,径直跪下地上:“下官惭愧。”
“此事你当如何处理?”
他浑身汗潸潸,恭敬道:“下官全凭王爷,秉公处理。”
月落星沉时,珍花一直静静的,鸟鸣日升时,她的灵魂依旧像脱离了肉体。望年察觉她不太对劲,把楼玉树赶出珍花房间,让她倾诉衷肠,至少帮她骂骂这个韩宣。
“望年姐姐,我真没事。”
“你这一点儿都不像没事,哭一哭吧,好过憋在心里。要不你骂骂韩宣,数落他身上的缺点,千万千万不要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欺骗了。”
“我不想骂……”珍花苦笑一声,“他没骗我,是我自己喜欢他。他很好,热心仗义,想做的事会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哪怕是遥不可及的梦,他都会全力以赴。我第一次看到他,当时他明明爱护书籍爱得紧,下雨天时,却把雨伞给了一个跛脚的大娘,自己狼狈地在雨中奔跑,老好人了。我无能为力,根本给不了他要的前程。”
“你给他前程干嘛?他是独立的人,你又不是他爹。同样的,你也不需要一个男人承诺未来,你是独立的人,他更不是你爹。我最讨厌一个男人跟我说我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养你,对,养你,你能享受了,可这样的爱能支撑多久?最后把你弄成一个废人,失去自我,他再站在高地指点你无所作为的人生。你哪怕再爱一个人,都不要全身心投入,而是要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你长得像我这么漂亮,自信、智慧、才艺、勇气甚至美貌都是不容小觑的武器,你要拿武器指向男人,而不是指向自己,让自己精神耗尽。女人的价值不是在别人的嘴巴里实现,是自我认可。陈夫人说你刺绣功夫了得,你有美貌有才能,不需要别人给你未来,你自己可以创造未来。”
珍花愣愣地抬起眸子看她,俄而勉强地露出笑容:“我……创造?”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手莫名发软,瓷杯摔落在地上,碎成两半。水流了一地,她捡起那两半碎片。
“小心割到手。”望年紧忙取了块布帕擦拭地上的水。
眼泪无声地划下脸颊。
望年说的话,她能懂,让她看到一点希望,可是心还是好痛。她告诉自己,就哭一次。
既然他给不了未来,那她自己来创造!
陪珍花入睡后,望年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楼玉树不在,叫了一圈,竟然看到他从黄橙紫房间迅速走出来。
望向她时,他的眸色冷了几分。
“这么快就……”望年咽了一口气,这两人进展也太快了吧,打得她措手不及。
“又去找她,你……”她满眼探究,觉得自己有必要斩断这俩人的虐缘。
楼玉树以为黄橙紫在她面前说了不该说话,登时疑心暗生,想找个借口训训黄橙紫。
“我东西落珍花那里了,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房间。”望年重新往珍花房间走去,回头一看,见楼玉树再次进黄橙紫的房间,便提起裙摆,拔腿开跑。
谢景宸正在房间看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喊分了神。门口的护卫说是望年,他当即放她进门。
“惨了惨了……”望年急得气喘吁吁,“楼玉树进橙子房间了,你快去……捉奸……”
平时逮不到机会同谢景宸说句话,可算支开楼玉树。
话音刚落,谢景宸一溜烟地跑出房门,望年松了一口气,心想,男主生气吃醋,应该能及时阻拦楼玉树与黄橙紫的感情吧。
可惜她看不到修罗场,看不到楼玉树脸上的败北。
没一会儿,房间里传来楼玉树与谢景宸的打架声,这下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热闹了。
第58章 揉一揉
假惺惺的望年盘亘在他们之间,装好人地拉住楼玉树:“哎呀,别打了,大家都是好朋友,不要伤了和气。”
黄橙紫那张清丽的脸蛋气得涨红:“谁跟他是好朋友,气死我了,质疑我的医术还怀疑我的人品,我跟他没完。谢景宸,你要是帮我教训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谢景宸眼眸微亮,蓄势待发。他早就想跟楼玉树切磋,这是个好机会。
“你跟她怎么了?”望年拦在中间,担心楼玉树大开杀戒。
楼玉树眉目凛然,不想理会他们,更不想让望年发现他得了心疾的秘密,毅然迈步离开。
“楼兄,把这事解决了再走。”谢景宸侧身,一把玉骨扇挡在他面前,“你为何得罪橙子?”
“你?”楼玉树鄙夷地勾起一抹哂笑,“你再练几年吧,病秧子。”
这家伙怎么突然口出狂言,太过分了吧,但又让她莫名有种爽感,楼玉树这是在给他们配角长脸了。
论武功,现在的谢景宸确实不如楼玉树,只是因为他前期扮猪吃老虎,后期才武力值大开,谁也拦不住。
配角迟早要被打脸的,所以树树,咱们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好好当配角吧。
望年干笑一声,从中当老好人劝和。
黄橙紫见谢景宸被楼玉树欺负,护切之心顿时涌上:“楼玉树你别太过分了,他是病秧子?谢景宸再病秧子也没有你有病,你还心疾,你心疾到脑梗了,你没事找事给我们瞎折腾。”
楼玉树双眉微动,眼里翻涌的杀气腾腾,吓得黄橙紫躲在谢景宸身后。
“什么心疾?”望年忽地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偷偷摸摸地来找黄橙紫看病,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