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管家慌忙跑过去,扶起王佑康,趾高气扬的语气说,“你给我等着,得罪我们王家可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
“那就在你报复之前杀了你们。”
望年立刻拦住楼玉树的拔剑:“我没事,算了,他看起来神志不清,应该喝醉了。”她担心这么光明正大地杀人,楼玉树会惹来官府通缉,她可不要当通缉犯。
楼玉树懒得同这种废人计较太多,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没有半分爽感。
管家等仆人把王佑康扶回马车,马车离开望年周围,王佑康动怒地扯他衣襟:“叫上打手,杀了那个男的。”
中间出了个小插曲,没影响望年继续逛夜市,只是大饱一餐后,望年困得直打哈欠,才决定要回客栈。
他们沿着街市走回去,突然一群手持武器的男人们清空了街道,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刚刚还热闹的夜坊须臾间阒然无人,深巷隐隐有狗吠声。月光清冷地照射在地上,拉长了楼玉树巍峨颀长的身躯。
“你们快走吧。”望年不禁为他们担忧,更为自己担忧,楼玉树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必然会杀死所有人。
以后她是不是要也要逃亡了?不要啊,她还想清清白白。
“树树,这里杀人要被通缉的,你知道吧?被通缉,咱们俩就难了。”
“废话!”楼玉树眸中闪过一丝鄙夷,转了转手里的剑鞘。
出来闯荡江湖,被官服通缉自然会麻烦,所以平时做任务,他尽量选择没人看到或者抓到偏僻的地方,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突然清空街道必然同官府沆瀣一气。打手们通常杀了人,清理现场,官府再假模假样地巡逻一下,无人问责。
“躲好!”楼玉树让她靠着墙,剑不出鞘。
迎面十几把刀剑劈头盖脸而来,不容分说,楼玉树于危难中云淡风轻,挥剑斩击,无形的罡气汇聚成风刃,杀气凛然,逼退所有人。那些打手的招数还没发挥出来,被楼玉树打得溃散四乱。
仅仅几个眨眼的时间,望年嘴里的加油都没来得及脱口,就结束了。
“妈的,王佑康这老不死的,没说这么厉害。”他们伤势很严重,相互搀扶着离开。
俄而间,结队的捕快正义凛然地追捕了几个打手。楼玉树揽住望年的腰,飞腾直上,轻身跨过房瓦,消失在黑夜里。
“树树,你真棒。”她朝楼玉树的脸上亲了一口。
痒痒的感觉从脸颊向四周扩散,胸腔里的心开始雀跃起来。
“再乱来,扔你下去。”
望年并不畏惧,搂紧楼玉树,睡意沉沉地靠在他身上,任由疾风在身上驰骋,不由自主地沉沉入睡。
系统:[记忆碎片掉落,请宿主接收。]
祖父久久地伫立在村头,等待一辆香车宝马缓缓驰来,但每次等来的都是瘦弱的老驴与来来往往的村民。
“别等了,小树享富贵呢,回来跟你种田吗?”
“小树那么小,以后回来都忘了你,谁要一个泥腿子当阿爷。”
“阿爷回家吧,他不会回来的。”
“我就说嘛,没有血缘都是白眼狼。”
祖父没说话,坐在衰败的柳树下,望着夕阳西下回窠的鸟儿,祥和而温馨。
他才不信他们的话,鸟儿都留恋旧林,更何况是人呢。
“小雪,祖父给你做好吃的。”
“汪……”
“做什么好?做小树爱吃的炒肉片。”
“汪汪……”
小楼玉树双手发颤地夹起一块肉片,不慎落在地上。
这是他今天唯一的一片肉,因为他今天背不出一本书,被先生打了三十下手,眼睛都哭红了。
旁边的男孩见状立马抢走地上的肉,在这里吃慢一点就要被人抢走。庄园里的少年们每日进行严格的武力训练耗体力,总是饥肠辘辘的。
眼下来个小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他碗里的饭菜,一把推倒他。
他力量小,根本守护不住,每次没吃几口就被抢走,只能求他们给自己留一点。
灵武族坐落于伏神山深处,重重叠叠的山峦困住想出去的,头顶的天空只有那么一小块。
从离开家那天起,他每天都好想祖父与小雪。
家里的天空辽阔无比,他经常在麦田里同祖父躺着数天上的云,悠闲地度过一下午,醒来总是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床上。
他控制不住大哭,管事的男人瞅了他一眼,觉得他的哭声很烦,抽起鞭子朝他手臂上一挥,他哭得更厉害了。
“我要见我阿娘,叔叔,让我见见阿娘……”
男人一脚踢开他,一双眼睛如野兽般骇人:“这里没有阿娘,只有主人。”
这里每天都有先生逼他们打架,小楼玉树不喜欢打架,他想回到祖父身边。
晚上,他趁巡逻的人不注意,在地上摸爬滚打,准备偷溜出去,想恳求阿娘别送他走。可庄园大成迷宫,他只记得一点路,稀里糊涂地钻进各种花坛和狗洞,终于爬出了灵武族的庄园。
远处星光点点,山前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路面根本看不清楚,山间隐隐还有狼嚎声。
他鼓足勇气,一边哭一边跑下山,身后的灯登时亮起,照亮了路。他吓得在山间翻滚,如同要被送进屠宰场,轻而易举地被人抓住。
“我不要,我要阿娘,祖父,来接我回家,祖父,祖父……”他歇斯底里地挣扎,哭到快被背过去,一路上如何挣扎都不管用,还落得一巴掌拍得他头晕眼花。
狼狈成狗般被拉到杨绯月面前,她坐在明亮高堂,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俯瞰可怜的他。
“怎么好端端跑了?小树,跟阿娘说说。”
他哽咽地恳求她:“阿娘,我见不到你,我害怕,他们欺负我小,我想回家,我见祖父。”
“在阿娘身边不好吗?”
“我要祖父。”
“行啊,只要你打赢他,我放你出去。”
小楼玉树望向门口一个挺拔的少年,比两个自己还高。
“我……我打不赢。”
“那就学,学会了便能回去。”
第二天,一个飞踢过来,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快被踢碎了。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打趴下来,根本打不赢。
他没日没夜地练习握匕首,把练武房里的靶子扎得千疮百孔,隔天又带着新的疤痕接受新的招式,新的挨打。
这一日,他同那少年打了一架,看着胡搅蛮缠,终于用匕首割伤少年的手。随之而来,被少年整个抱起来摔在墙上,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昏迷在地上。
醒来后,一天不吃不喝的他虚弱无比。他呼唤了许久,无人愿意为他倒一杯水,便艰难地起身,走去倒水。
他正要喝,被同房间的人手疾眼快地抢走杯子。
“给我……”
“要喝?”男孩嘲笑地把水倒在地上,“小狗狗快舔。”
结果其他人捧腹大笑,你争我抢地涌上来,把水壶里的全部喝完。
他缓缓地走出去讨水喝,被人一脚绊倒在地上,摔得更疼,哄堂大笑闹成雷声,在他耳边阵阵刺耳。
等他喝到水回来,床上的被单被人弄湿。
他盖着湿漉漉的被子,眼眶湿润。躺在床上的他想起祖父的腰伤,不知道祖父腰伤好了吗?没有他倒水,晚上渴了怎么办?
他颤颤巍巍地偷拿出一小块木炭在纸上画图画,画了一个小男孩拿着匕首出了高山,还画了祖父和小雪在家,迎接他回家。
他想写信告诉祖父,可他与祖父认识的字寥寥无几。
他要告诉祖父在这里一点儿都不好,阿娘也不理他,每天都好痛。他想告诉祖父,要快点来看他,这样他就回家了。
最后用他刚学会的字,歪歪扭扭地写下:“祖父,回家。”
信写好了,他找不到人帮他送信,揣在怀里,冰凉直透心里,不禁哭出声。
房间里有个男孩愤怒地吼他:“哭什么哭?再哭,我把你扔出去。”
“吵死了,天天哭。”
“再哭接下来的每一天,你一口饭都没得吃,反正我们几个都饿着呢。”
“再吵我睡觉,我打死你。”
……
他躲在被窝里,小声地抿着嘴啜泣,浑身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大口一点,夹缝里求生,仿佛快窒息了。
祖父,你来我梦里吧。
第56章 凶手
清晨,望年从梦里惊醒,眼角的泪渍白花花地缀在眼尾,惘然若失地望向角落的楼玉树。他正坐在房间角落闭目养神,静成一樽冰霜凝结的雕像。
他察觉到望年的视线,眼睛抬也不抬:“作甚?”
望年意外地沉默了。
楼玉树睁开眼,警觉地端视她,上次这么沉默,还是他杀苏子韫时,难不成又在盘算同谁合谋?
昨晚还开开心心的,猝不及防地收到系统的记忆碎片,她有点不适,现在对楼玉树的母爱开始泛滥了。
很快,望年的门被敲响,谢景宸的手下轻声而恭敬道:“望年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望年整理好衣服走出门,楼玉树跟在身后。她发现谢景宸的房间多了一个身着官服的大人。
赵大人以为望年、楼玉树同谢景宸身份尊贵,恭恭敬敬地作揖:“可是两位小友晚归?”
望年点头回应他。
赵大人继续问:“同打伤王佑康的是这位壮士吧?”
“那个姓王的出言不逊,又动手动脚,我们是防卫罢了。”
赵大人:“本官开门见山,前来询问几件事,昨夜子时王佑康在家中死去,不知二位在哪里?有何证据证明二位?”
“我们在房间。”
“在房间干嘛?”
“你说夫妻俩在房间干嘛?”
楼玉树:“……”
赵大人的脸登时发热,委婉道:“我们需要搜一下二位的行李,找找有没有凶器。”
“随便,我们行李不多。”望年带着他们来到房间。
“我们还要对二位搜身。”
望年转头看他:“你确定?”
“姑娘放心,我找了一个丫鬟来。”
望年被搜了一遍后,出来时听到那捕快怒气冲冲地对楼玉树斥声道:“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楼玉树淡淡然地挑起眼皮,眸光幽沉,聚炼出一柄无形的刀,气势凛然逼人。
那捕快吓得直颤栗,头皮发麻,转头同赵大人诉苦。
赵大人也怕跟杀气腾腾的楼玉树讲话,感觉这人下一句话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壮士,还请拿出来。”
“你觉得杀死他的东西会藏在我怀里?”他伸出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弯曲成铁爪,气力刚猛地朝客栈的栏杆一擒,粗壮的栏杆下一瞬碎成齑粉,阴恻恻地抛了个问题,“你说,我需要武器吗?”
众人目瞪口呆,谁也不敢上前惹怒楼玉树。
官差们查了许久,没查到有用的证据,正要收拾,门口一个捕快匆匆跑进来,在赵大人耳旁说了几句话,赵大人赶忙同谢景宸辞别。
对上望年与黄橙紫迷惑的眼神,谢景宸道:“凶手来自首了,是个王佑康的丫鬟。”
谢安飞快跃进窗口:“公子,眼线得到消息,韩宣来鄢陵县了。”
黄橙紫不解地问:“他不是进京赶考吗?”
谢安回道:“韩宣进京赶考时在火场里救了个小孩,手臂烧伤,没法赶考。”
望年:“赶紧找他问问,看看巫师来了没有。”
“救人一事耽误赶考,州府大人惜才,让他在州府大人门下当门客。昨夜恰逢州府大人来鄢陵县,昨晚这知县赵德明在府上宴饮,现在他们在赵府下榻。”
众人驱车赶往知县赵府,看到赵大人正在隔壁衙门审犯人,正是杀死王佑康的女孩。
那女孩纤细苗条,望年瞧着她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模样秀丽,默然地跪在公堂之上,脸上没有任何生机的颜色。
“对,我杀的,他今晚叫我过去,我用剪刀杀了,后来把剪刀扔在湖里,我不想活了,他也别想活。”她冷漠地说出这番话。
“你为何要杀他?”
“他虐待我已久……”女孩子掀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
人群里跑出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她跪在地上:“是我杀了王佑康,跟欣婷无关。”
围观的百姓骤然喧哗大闹,纷纷指指点点。
赵大人拍了拍惊堂木:“肃静,堂下何人?”
“民女珍花,安州人士。”珍花取下斗篷,泪目婆娑地抬起头看赵德明。
望年与黄橙紫激动得握住彼此的手,谢景宸立即嘱咐捕快带他们去厢房,叫捕快带话给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得知后,宣布终庭改日再审,立马前来拜见谢景宸:“王爷,您有何吩咐?”
“把刚刚那两个女子带上来。”谢景宸命令他。
“这……”知县大人犹豫片刻,不得不听令。
王佑康是他小舅,他本想帮王佑康找到凶手,安抚自家夫人,偏偏有谢景宸插手,他也不敢明目张胆。
珍花与欣婷很快被带到厢房来,她们正要跪下,望年拉起与自己长得相似的珍花,仿佛看到自己站在对面,哭笑不得,难怪昨晚王佑康认错人。
“珍花,你阿娘叫我来找你了。”
珍花抬起头,潋滟的眸子流转间愣了片刻:“你从族里出来的?”
“正是,我们去了你的族里,你发生什么事跟我们说说。”
珍花惊愕错喜,眼眶泛着泪花,哑声道:“我……我杀了人,王佑康是我……”她控制不住地啜泣,话都说不清,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望年拍了拍她的后背,扶她坐下,也让欣婷坐下。
隔了好一会儿,欣婷生无可恋地替她回答:“是我杀的。”
“你闭嘴,”珍花瞪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原本在安州,那日送一位好友离开安州,遇到欣婷。她从鄢陵县逃到安州,碰到我时跟我喊救命,我不忍心弃她,怎知让王佑康一路掠到鄢陵县。那赵大人的手下被他收买,见我俩没有路引还是让我们进城。我一直在王家府里……”
“期间……我也逃了,每次都被抓回来,而她……她每次都出卖我。”珍花气愤地打了欣婷的手臂,“我待你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对我?”
欣婷垂下眸子,泣不成声,解释道:“王佑康说不能放你走,不然他会杀了我家人。他说会给我钱,我的爹娘也一直叫我听话,他们每天都跟我要钱,不给就要卖掉我妹妹,给我弟弟娶老婆。我以为王佑康那么喜欢你,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王佑康完全不会打珍花,而她呢,没有珍花漂亮,全然是个出气筒,受气包,被王佑康在床上百般虐待,万般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