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缓缓站起身,阴毒的视线落在了宋婉的身上。
他一步一步朝着宋婉走去,眼神愈发凶狠和毒辣。
“朕之前还奇怪为什么昭华会知道那么多事情,原来都是你说出去的。宋婉,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只是朕不理解,朕虽坏事做尽,但也没有对你们宋家做什么?你为何要处心积虑地毁了朕的江山!”
说到最后,他俯下身一把攥住了宋婉的发丝。
他用力地扯着女人的头发,强行与之四目相视。
宋婉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温柔如水的杏眼里全是挑衅:
“箴邑你派人杀了天策上将军,你不记得了么?天策上将军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你是不是就怕顾将军抢了你帝王的宝座?要杀要剐要折磨随你便,我宋婉绝不会透露出一句消息,我就算是死,也要在地狱等着你来。你不是最看重你的皇位了么?那我偏要让你的箴朝亲自灭亡在你手里。”
鲜血顺着唇齿间溢出,可女人脸上仍旧挂着笑。
温温柔柔的声音宛若在与心上人倾诉着衷肠。
宋青冉和宋远都吓傻了。
宋青冉望着眼前的一幕缩在墙角里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嫡姐竟然这么有本事。
一手策划了谋反,还带领着箴朝的大批能人连拔三座城池。
如若不是这一次被抓入天牢,她这个嫡姐是不是都要成为女帝了。
宋远一把老骨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忙撇清关系:
“皇上明鉴!逆女的想法罪臣是一点也不知道的。逆女的行为都是她一人之举,与整个宋家都没有任何关系。还望皇上能看在罪臣兢兢业业为箴朝效力的份上,放罪臣一家一条生路吧。”
第167章 陆癸唯一要的只有顾阮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宋大人教出这样的反贼定然是平日里言传身教。”
箴邑眼神凶狠,几近咬牙切齿。
“皇上,皇上啊!老臣绝无此心。这番谋逆全是宋婉一人所策划的,我们宋家上下对于此事当真是一无所知。当初行舟也是被这个逆女给哄骗了才会开放城门的。皇上,臣拳拳爱国之心,日月可鉴啊!皇上!”
宋远匍匐在地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哪怕是去宁古塔也好过宋家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宋婉看着头发花白的宋远如此态度,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一早她就知道如若威胁到了宋家的利益,宋远便什么都能舍弃。
什么情爱、什么血脉,于宋远来说都不及家族荣光的半分。
所以她这个冷血又自私的父亲才能心安理得宠妾灭妻,所以他也敢那般肆无忌惮地对待她和她的母亲。
即使宋家待她和她母亲不好,可在临走之前她还是特意嘱咐秦太尉特意留下宋家一条活路。
她自嘲地笑笑,忽然觉得母亲的一生都错付了。
“没错,确实是我一人所为。除了我以外,宋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宋婉,你还真是个有骨气的。你真的以为就凭借你们几个能颠覆箴朝么?你说这刀要是架在了你的脖子上,江枫还会不会停手?”
看着宋婉脸上的耻笑,箴邑恨不得将她凌迟三千刀再暴尸街头而死。
可一想到岌岌可危的箴朝,他只能生生忍下冲动。
“箴邑你太小看我们了。我早已经和江枫商量好了。如若我们二人任何一个人沦为阶下囚,都不许为了对方停手。哪怕我被折磨致死,江枫断然也不会让你得手的。你如若不趁早杀了我,那第一个来取你脑袋的就是我。”
“你一介女子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做出这件事?就算江枫不停手,你说这刀要是架在了顾阮的脖子上,陆癸会不会停手?朕这个外甥女还是有点用的。最起码很讨陆癸的欢心。当初顾钊愿意为了乐平自拔爪牙,你说陆癸会不会乐意为了顾阮停战?”
箴邑带着几分调笑。
他并非看不出陆癸对顾阮的痴情。
那般情深义重的眼神,分明是可以豁出性命的爱。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她是你妹妹的女儿,你拿她作为筹码,你真的不怕遭报应么?如若乐平公主泉下有知,定然会恨毒了你。你杀了她的夫君,如今又来伤害她唯一的血脉至亲。”
宋婉愤恨地回怼着箴邑,全然不怕已经癫狂的帝王将怒火全撒在她的身上。
她敢笃定,只要箴邑拿顾阮作为要挟,陆癸一定会停手。
皇权霸业对于任何男子都是心之所向,可陆癸不同。
他唯一要的一定只是昭华郡主。
“朕是疯了,早在你们策划起兵造反的时候就疯了。来人啊,把宋婉和昭华关押至长春宫内。既然你们姐妹二人情深至此,就让江枫和陆癸好好地选一选是要谁活下来。”
说完,箴邑仰天大笑。
昏暗的牢房内,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为了帝王之位,他当真是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了。
第168章 众叛亲离
永安四年,三月二十五日,陆癸带领顾家军攻破汴州城。
江枫与陆癸在长安城成功会师。
滕国借着箴朝内乱,一举拿下益州、幽州、邢州和襄州,加上丢失的平遥城,转眼间箴朝仅仅剩下长安城还未被攻破。
与此同时,陆癸将从前箴邑做过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
一时间,箴朝为数不多的支持者也纷纷倒戈。
“皇上,大事不好了。陆,陆癸已经带着兵马兵临城下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苏公公拿着劝降书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帝王。
箴邑倚靠在龙椅上右手撑着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他瞥了一眼劝降书,忽地起身将其撕的粉碎。
漫天纸屑纷纷扬扬而下,箴邑歪着头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
“劝降?朕为何要降?陆家男儿各个都是英勇无比的大将军,朕的妹夫顾钊更是骁勇善战、无人能敌。有他们在谁能侵犯箴朝?当初即使是在粮草短缺、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顾钊都能将敌军击退,这些黄口小儿不过就是趁人之危罢了。”
他仰望着天,声音洪亮,眼神疯疯癫癫。
苏公公环顾着落了灰尘的大殿和许久都未曾点燃过的蜡烛,眼含泪光,声音哽咽:
“皇上,他们早已经死了。”
都被您害死了。
最后一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曾经的那个怯怯的少年郎在登上帝位之后终归还是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残暴不仁的帝王。
他的七皇子殿下最终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死了?是啊,他们已经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箴邑喃喃自语着,遥望着高墙内的枯木枝,他眼神里带着无尽的落寞和凄然。
为了巩固皇权,他丝毫没有犹豫地杀死了陆家满门和顾钊等忠臣。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武将不计其数。
真正到了用兵之计,竟没有一人可用。
平遥战败就已经铺垫了今时今日的结局。
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
远远地,一个身影缓缓靠近。
那人影跪在殿前,恭恭敬敬地行着礼:“秦穆参见皇上。”
“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怎么,秦太尉那么狡猾的老狐狸竟然没带着你逃亡长安城?”
箴邑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他背过身,又蹒跚地朝着龙椅走去。
秦合与跟了他数十年。
此人虽文武双全,但老奸巨猾,且格外贪财和爱御女。
但对于他而言,他需要的就是一个这样浑身都是缺点,还满身才干的臣子。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担心这个臣子会谋夺他的皇位。
顾钊太耀眼了。
他常常在想,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呢?
顾钊与秦合与简直就是黑与白的对比。
秦合与游走在黑白之间不惜一切目的和代价的贪污银两和谋求美人。
而顾钊一心为民,只想收复失地和减轻百姓的负担。
他既怕顾钊多情会苦了自己的妹妹,又怕顾钊太过专情让他连一点点缺点都找不到。
可笑的是,真正到了危险关头,他想的却是要是顾钊在就好了。
秦合与只怕早就带着万贯家财投靠新君了。
“皇上,父亲确实已经带着家产逃离长安城。只是臣不愿意走。父亲也没有强行带我离开秦家。”
秦穆跪拜在地上,眼神里带着恳切与希冀。
箴邑微怔。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了秦穆的身上。
此时此刻的秦穆没有了从前的吊儿郎当,反而满脸认真。
箴邑有些意外。
“你为何不走?”
衰老的帝王声音里带着沧桑与诧异。
箴朝灭亡是已定的结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个一向不怎么露面且被秦太尉挂着闲职游手好闲的秦穆,竟愿意留在长安与箴朝共进退,倒真是让他有些震惊。
“皇上,明日就是臣与昭华郡主的成亲之日。臣想请求皇上将昭华郡主放回顾府与臣完成亲事。”
秦穆头磕在地上,声音异常坚定。
他愿意留在长安城仅仅只是因为顾阮还在。
虽然现在箴朝必败,陆癸和江枫带领着兵马进入皇宫是迟早的事情,但他还是想给为自己的幸福搏一次。
趁着陆癸那个疯子现在还没占领箴朝,他提前求娶顾阮。
这一次是他趁人之危,但他定会给郡主一个幸福安定的下半生。
秦府内仆人走了大半,所以府中每一处大红的囍字都是他亲手剪的。
他是真心爱慕昭华。
话音刚落,箴邑宛若一个疯子般冲上去狠狠地踹了秦穆一脚。
他指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怒气冲天地骂着:
“混账东西!朕还以为你是为了箴朝留在这里,结果竟然只是因为昭华?为情所困者,能成什么大器?当初是朕定下的婚约,现在朕自然也可以取消婚约。你冒着杀头的风险来这里要人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想带着顾阮离开,让朕失去所有的底牌?
朕告诉你永远都不可能!箴朝还没灭亡,你就敢跑到皇宫找朕要人?你别想带着她走,也别想把她护送给新君。她只能留在长春宫内,安安分分地当做朕的力挽狂澜的最后底牌。”
秦穆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全然失去理智的男人。
一直以来在他心里皇上都是极其宠爱昭华的,可今时今日为何却宛若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般露出最狰狞和阴暗的面孔。
“皇上,昭华是您的亲外甥女。您如何能把她当做您力挽狂澜的底牌?”
而今长安城内谣言四起,如若坊间的传闻都是真的,那箴邑还能恬不知耻地将顾阮当做最后的底牌更是让他恶心和反胃。
顾阮这一生,看似过得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却一直都活在虚假的谎言中被哄骗着。
出生时丧母,年幼丧父,罪魁祸首却还是一直宠爱着自己的亲舅舅,如此反差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然而现下都到了如此田地,她的亲舅舅却还在想着把他当做威胁抗箴大军的一个工具,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朕把她当亲外甥女,她有把朕当做亲舅舅么?朕给了她一辈子的荣光,她做了什么?她放走了反贼陆癸,还试图放走策划者宋婉。她如此狠心冷情,可曾有过顾念朕是她的舅舅?可曾有半点回想起朕对她的宠爱?”
箴邑俯下身攥着秦穆的衣袖嘶声竭力地咆哮着。
为什么无论是顾阮还是乐平,到了关键时刻永远都不会站在他的身边?
他就如此不堪么?
明明他才是与她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她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你摆布和欺辱的玩偶!你杀害了她的父母,你让她怎么来面对你?所以在皇上看来,纵使你杀害了她的父母,纵使你是操纵一切的罪魁祸首,也不许棋子产生任何一点的想法是么?她就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给予的尊荣和谎言是么?
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或许对于顾阮而言荣华富贵并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最亲近的人。她最宠爱的舅舅是杀害她父母的仇人,你让她如何能够接受?她原本也可以是在父母的宠爱之下生活着的,可是你把一切毁了。倘若是我遭受这样巨大的刺激,只怕是都要成为一个疯子。”
秦穆丝毫不畏惧地回怼着。
他与箴邑微红的眼眶四目相视,声音里没有任何的退步和软弱。
最悲剧的事情便是明明所有人都可以活的幸福,可箴邑因为自己的疑心毁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
幸运的是他的父亲通过伪装自己躲过了一劫,不若然下一个陆癸或许就是他秦穆。
箴邑浑身的力气宛若顿时被抽走般跌坐在了地上。
他眼角滑落着一行清泪,冲着秦穆大喊大叫着:
“朕没错!朕何错之有?朕只是想守住自己的皇位而已,朕又有何错之有?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哪个帝王不是如此?儿女私情素来都是皇权之下的牺牲品,朕有什么错!”
他发狂地怒吼着,脑海里却全都是幼时与箴娆在一起的欢声笑语。
那段时间他们过得很苦,因为不受父皇待见,宫女太监都绕着他们走。
但乐平却从不会抱怨,还时常抓着他的手反过来安抚他。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日后一定要找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配给乐平。
他也确实找到了。
是他亲自背着乐平出嫁的,当时他说二人一定要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
后来,也是他亲手毁了一切。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他也记不清了。
明明从一开始他是不想成为像父皇那样偏听偏信、宠信佞臣、残害忠臣的帝王的。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迎面而来的春风却仿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冰冷发颤。
这些年,乐平从未入过他的梦中是不是就意味着其实乐平从未原谅过他?
“皇上到底是对是错,不是臣来评判。那无数喊冤的鬼魂和因果会给出答案。既然皇上执意一意孤行,那臣先行告退。”
第169章 兵临城下
秦穆退出了宫殿。
苏公公慌不迭地将箴邑搀扶了起来。
“皇上,他们已经兵临城下了。皇上是时候该做出一个选择了。皇上如若不愿降,老奴定会陪您奋战到最后一刻。”
他眼眶里含着泪。
这么多年来他也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