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米、麦类、玉米、高粱、水稻、甘蔗、棉花、豆类、蔬菜,统统吃吃吃, 乐果虽然是歼灭它们的一大“杀器”, 但那是针对2~3龄的幼虫而言, 3龄以后, 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那要怎么治?”
林二花听夏居雪说完, 巴巴地看着她, 一脸热切, 因着夏居雪态度和善,这让她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嫩脸皮了, 声音都大了几分。
夏居雪脑子转了转,一边洗菜,一边回忆起脑子里储藏的关于各种作物主要病害防治知识和农药知识来,很快,便噼里啪啦地向林二花传授了两种方法。
第一,化学保护法, 也就是农药防治。3龄以前的粘虫,采用40%乐果乳剂(农药名称)3000倍喷雾, 3龄以前采用 90%晶体□□(农药名称)1000倍液喷雾, 即,用药一斤, 加水1000-2000斤,或是用2.5%□□粉(农药名称)3~4斤,加细土30斤拌和,在早上露水未干时喷撒。
第二种,物理保护法,也就是集中诱杀法。一是在烂甘薯里加少量的□□或六六六粉做成诱杀盆,诱杀蛾子;二是用高梁、玉米等葉秆做成谷草把,插入地里,引诱蛾子产卵,五天换一次,集中烧毁。
夏居雪和林二花,一个说得详细,一个听得仔细,末了,林二花一脸感激,同时,还夹杂着对夏居雪的几分纯粹的羡慕。
“谢谢你啊,振洲媳妇,你们这些城里来的读书人,就是有本事,什么都懂。回头,我拿笔记下来了,你再帮我看看,哪里有记错的,成不?就是,我识的字不多,好些字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你,你到时候别笑话我……”
林家沟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山沟,男娃子们上学,都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反正老师也不管,女娃子们除了干部家的闺女,几乎就没有上学的,林二花也是如此。
用大家伙的话来说:“女不认字,狗不犁田,自古如此。”
直到她10岁那年,村上来了工作组,派在她家吃饭,那天,有个女干部的本子掉了,被她捡起来,珍惜地看了又看,就问她识不识字,她摇摇头,女干部长叹一身,就每天教她几个字,她也是个伶俐的,一点一点的啃,日子稍长,还真让她认得了大半箩筐。
后来,工作组走了,她的识字大计自然也就搁浅了,直到幺弟开始读书,他又跟着他学,她对幺弟好,幺弟也乐得教她,就这样,又学了半箩筐,不过,毕竟是自学,经常别字一大堆,她自己看得懂,但想到夏居雪是从城里来的女学生,就有些不好意思把自己那笔字拿给人家看。
林二花一脸羞涩,而夏居雪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却是一动。
*
夏居雪之前在地头给大家“上课”时,就注意到了,林二花虽然每次都安安静静的,不像张三儿和邵振国,经过会乍乎乎地问东问西,而且还容易歪楼,但她听课比谁都认真,这是很难得的。
她认真地看着林二花,真心实意地给对方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二花姐,我觉得你特别认真好学,这样很好,真的!至于你说的,你写的字缺胳膊断腿的问题,这有什么关系呢,学得多了,认的字就会越来越多,写得也会越来越好,没有人会笑话的。”
“而且,我之前看你听我讲烤烟种植的时候,听得特别认真,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爱学习的人,你以后要是有哪里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我们共同进步!”
夏居雪也知道,别看这年月人民群众不仅在政治、经济上翻了身,也在文化上彻底翻了身,贫下中农的孩子们都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但在农村很多地方,依然是文化的沙漠。
所以,她觉得,任何热爱学习且向往进步的人,都是值得尊敬和鼓励的,而在她有能力帮助对方的情况下,她自然是愿意且不遗余力的。
“邵振媳妇,谢,谢谢你,我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真的可以去找你问吗?而且,你真的不会笑话我?”林二花激动得又磕绊起来。
夏居雪郑重地点头。
“当然!领袖都说了,要‘科学种田’,广播上也说了,‘无产阶级的文化科学知识是推动农村三大革命斗争的有力武器’,所以,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也是需要文化知识的,我们今天努力学习文化科学知识,追求进步,也是为了革命!”
“振洲媳妇,你说得真好,我,我都听你的!”
林二花的笑容更大了,颊上的红晕又像花儿般绽放开来,不过,这次的红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发自心底深处的欢欣雀跃和激动异常!
不远处,一直在忙碌着时不时留意着夏居雪这边动静的邵振洲,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笑了,有一种与有荣焉之感,这个爱学习爱进步又心地善良热心助人的好姑娘,是他的媳妇儿呢,真好!
太阳落坡,倦鸟归巢,月湾队一群饿得喉咙里能伸出手来的社员,叮叮当当地带着各自吃饭的家伙什,黑压压地奔向了坝场,掀起了一阵龙卷风。
很快,200多张嘴巴,集体围着两口大锅,喷喷香地动了起来,一个个瞪眉鼓眼,吃得鼻浓鼻落,满嘴流油……
用大家伙互相打趣玩笑的话来说:“嘿,这肚皮儿鼓得,像要坐月子的婆娘!”
同样吃得酣畅淋漓汗水长流的龙万全,捅了捅邵振洲,神秘兮兮地压着嗓门道:
“大队中午开了会,虽然有几家的媳妇和姑娘都没在,但哪家都不认,那姓郭的也是蚌壳一样,什么都不说,我知道你这人正派,有的事你就算看到了,也不会乱讲,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今天,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邵振洲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龙万全:得!他懂了!
他嘟嘟咙咙地道:“算了,你既然说没看到,那就是没看到吧,不过,那姓郭的,还真是隐藏得够深,表面上一副斯文滔滔的老实模样,哪里能想到居然是个‘烂心肺’,啧!”
邵振洲给了他一个呵呵脸,暗道这种丢人的丑事,有人认才是撞鬼呢,而且,你什么眼神哪,那姓郭的,明明一副“轻骨头”模样,看到女人,眼睛就打摆子……
他有些鄙视地看着龙万全,说话毫不客气:“亏你还是当过兵的,又是大队民兵营长,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情,你都没发觉,这警惕性,啧!”
龙万全:“嘿!”
这臭小子!
不过,几个小时后,龙万全不得不悲催地承认,自己不但警惕性下降了,身手也退步了,要不是邵振洲身手敏捷,他今晚说不定就被野猪啃上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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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月湾队后沟玉米地旁的小山坡上,正好有个可以容纳四五人的小岩洞,铺上一层厚厚的谷草,就是一个纯天然的守夜场所,而今晚上山的,刚好四人。
除邵振洲龙万全陆朝民外,还有一个名叫莫光荣的壮年汉子,是月湾队枪法比较好的猎手,邵振洲和龙万全拿的是大队的那两杆自动步木仓,陆朝民和莫光荣拿的则是自家的老火铳,同时,人人腰上都拴了一根麻绳,后背别着一把砍刀。
这个习惯,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要是被野物近身攻击了,可以摸刀来砍!
至于邵振国这些小年轻,他们倒是也想跟来凑热闹,被邵振洲拒绝了。
“人太多了容易惊到野猪,再说了,晚上视线差,万一混乱中伤到人就不好了。”
那群昨晚吃得美气了的野猪,是在后半夜再次现身的,这也是野猪的习性之一,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彼时,邵振洲四人正在岩洞里“守株待猪”,子弹早已上膛,就等着野猪送上门来。
随着玉米地里叶子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直严阵以待的四人眼睛一亮,从岩洞探出头去,只见不远处的月光下,好几头或大或小青面獠牙的黑东西,出现在四人的视线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邵振洲瞄准了领头的那只最是强壮粗大的野猪,“啪”的一声,扣动了扳机,下一秒,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那头黑家伙半个身子就落了地,拼命打滚的动作伴着凄惨绝望的嘶嚎,震得整个后沟都跟它心慌起来……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手里的枪也纷纷响了,迅速反应过来的野猪群开始四散蹿跑开来,玉米地里一片混乱,邵振洲四人也从岩洞里跃了出来……
龙万全是在追赶另一头大野猪时,悲催地发生意外的。
他“啪”的一声,打在野猪身上,擦出了一片硝烟,而不等他第二颗子弹上膛,被伤了皮毛的野猪就疯狂地蹿了上来,待到他急匆匆压上子弹扣动扳机,只听到了一声轻轻的金属碰撞声,子弹该死的哑火了!
龙万全:“艹!”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头疯狂的野猪已经冲到跟前,张口就朝他咬了过来,那速度快得,他甚至来不及抽出身后的砍刀!
就在龙万全心里一片呜呼哀哉,只能下意识地伸出手肘去挡野猪嘴时,邵振洲在补木仓放倒了又一头野猪后,快速奔了过来,麻利地抽出身后的砍刀,狠狠砍去……
这一晚,虽然有些惊险,但最终四人还是收获颇丰,除了跑走的两头以外,他们打死了两大三小共五头野猪!
当天刚麻麻亮,第一头被稻草绳捆得严严实实的家伙,被陆朝民和莫光荣嘿哟嘿哟地抬下山时,就被特意等在村外迎接他们的邵振国等人看到了。
邵振国等人兴奋得原地蹦了起来,声音鸡冻得劈了叉:“真打到大野猪了!”
陆朝民衣服被扯破了,身上有些狼狈,脸上却是一脸的嘚瑟和傲娇:“还有一大三小在山上呢,振洲和老龙看着,你们……”
他话没说完,邵振洲他们早自己撒开脚丫子朝后沟的方向飞速奔去!
嗷嗷嗷,他们刚刚可是听到了,两大三小,整整五头,即便,按照他们的猜测,这其中一头小的八成是直接分给龙大哥,但剩下的,也够月湾队家家户户腊了以后吃到过年了!
想到那油汪汪红亮亮一咬满嘴香的腊野猪肉,邵振国他们跑得更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有马蜂在追着他们呢!
而今天,月湾队的小孩子们,倒是没有像昨天那样,为了等那口吃的干脆麦子都不捡了,他们今天倒是又重新“出工”了,烈日当顶,麦田里无遮无掩,太阳晒得人身上要起锅巴,他们却是干劲十足。
然后,还在下工时,把隔壁五队的孩子给狠狠地气了一把。
以囍娃儿为首的七八个小屁孩儿,在杨红兵渴得猛灌罐子里的凉水时,故意“噗噗噗”地拍打起自家的肚皮来,然后,嘿咻嘿咻地喊了起来。
“太阳当空照,肚子饿又叫,怂包灌凉水,我们灌猪油,嘻嘻嘻,回家分肉吃肉去啰——”
早上就听到囍娃儿他们这群讨厌鬼到处吹牛逼,说自己队里昨晚走狗屎运,打了好几头野猪,这会儿又被人当面如此炫耀,五队的小屁孩们都气坏了,一个个咻咻咻地朝他们喷火!
杨红兵还在嘴硬:“灌灌灌,灌你们个头,也不怕猪油灌多了拉稀拉死你们,哼!”
而有那年纪更小的孩子,却是被馋哭了,口水就像雨后山涧的溪流般直往下流,呜呜呜他们不怕拉稀,也想分肉吃肉灌猪油……
就像囍娃儿他们吹的那般,今天月湾队确实分肉了,而且是像过年分猪肉时一般,不按工分,而且直接按每户的人口来分,大小不论,让社员们又是大大地高兴了一场。
欢欢喜喜的分肉场景略过不提,邵振洲一直关心的郭志勤的消息,是在次日邵长弓从大队回完会回来后,告诉他的。
“公社重新派了个干部下来蹲点,姓郭的这回是彻底栽了,说是昨天被公社招回去后,因为公社里两个派系在较劲呢,所以,他刚开始时,就只被关在了办公室里,一时没有被审问,而昨晚,就有人写了他的大字报。”
“那大字报写得真真的,不但写了他和公社某个女干部之间有一腿,连某年某月某日,他在自己屋里盘自己(男人那啥啥),都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下,原本还要护着他的,也不敢护了,占了上风的那派认为,姓邵的既然有过那样的下价事,说不定还有其他反动言行,直接冲到他屋里搜家,还真给他们搜到了好东西!”
邵长弓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然后,在邵振洲的挑眉疑问中,有些牙疼地道:“那狗日的,偷女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拿了个本子,一五一十地全都给写了下来,直接被人搜了出来,听说,被他口花花骗了的女人还不老少呢,真是条骚狗,啧!”
邵振洲:这倒是个人才→_→。
而夏居雪是在中午时,从邵振洲那里听到这个消息。
“说是那姓郭的见瞒不住,最后只能坦白从宽,招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了你那个姓赖的同学……”趁着午后小憩时,邵振洲告诉夏居雪道。
“赖明月?”夏居雪惊讶起来。
邵振洲点点头,一脸的意味深长:“不过,你那姓赖的同学死活不承认,说姓郭的当初是想强迫过她,被她严辞拒绝了,这次是故意打击报复,拖她下水,而且——”
邵振洲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继续道:“耐人寻味的是,那个日记本里头,的确没有赖明月的名字……不过,长弓叔说,老龙后来悄悄告诉他,新来的蹲点干部和他有几分交情,人家偷偷告诉他,那个日记本子,被撕了几页。”
夏居雪:……
第50章 要归队
夏居雪和赖明月虽然感情不睦, 但听了这件事情,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复杂。
一个屋子里共同生活了近两年,虽然日常磕绊不断, 但她还是对赖明月有几分了解的,以赖明月的性格,要说她会从言行上小意讨好郭志勤, 她不怀疑,但主动献身, 她觉得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