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 以郭志勤的地位, 还真不值得赖明月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只是, 最终……
夏居雪长长地舒了口气, 复又问道:“那郭志勤呢?怎么处理?”
“免职, 下放回原籍地进行劳动改造。”邵振洲道。
相较于这年月有些人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而被批~斗、判刑, 末了被直接押送到农场劳动改造,郭志勤这个处理决定, 算是不轻不重的,也是公社两派人马一番斗劲儿互相拉扯后的结果。
用长弓叔悄悄跟他说的话来说:“文书记虽然坐镇公社一把手的位置多年了,放个屁都有人闻着香,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了,唐副书记这两年抓阶级斗争抓得厉害,听说又有个姨表兄弟在区里当了大官, 权限增大了不少,两派明面上你好我好, 暗地里斗得厉害。”
“那姓郭的, 写文章有几分能耐,文书记好些先进事迹和先进经验的报道, 都是他写的,往日里,公社的高音喇叭没少播,算是文书记的贴心豆瓣,这次,要不是这姓郭的做了这种龌龊事情,屎尿又颠不干净,被唐副书记的人抓了把柄,说不定人就被保下来了,最多就是丢了职位……”
邵振洲暗忖,那姓郭的虽然逃过了最严重的那一道坎,但遣回原籍劳动改造,也够他喝一壶的,而且,“作风问题”这一条,是实打实地记录在他档案里了,就算以后再走了狗屎运能“翻身”,也走不了太远……
人这一生,每条路都是自己选的,后果也就各自承担,所以,夏居雪对赖明月一番感慨后,很快也就把此事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跟陆大娘学起熏腊肉来。
夏居雪来月湾队三年,熏腊肉她倒是吃过,但具体做法,她还真是不太会。
夏居雪忙着熏腊肉,队里其他人家也是如此,毕竟,分到了那么多肉呢,自然要腊起来慢慢吃。
为此,各家的孩子们在捡拾麦子之外,身上又多了一项任务——去山上耙松针,这东西,不但是平时烧饭引火的好材料,还是熏腊肉的“利器”。
“松针里有大量的油,烧火的时候,油就被逼出来了,用它来熏腊肉,这些油就会附在腊肉上,这样熏出来的腊肉,不但有一股子松香味,颜色也好看。”
“那皮子啊,金黄金黄的,肥肉白皙白皙的,瘦肉金红金红的,全都是油亮油亮的,无论是炒还是蒸,都是又油又爽口,一锅腊肉,那香味啊,能从东头飘到西头呢!”
陆大娘和夏居雪说这话时,正在大灶上炒腌腊肉需要的食盐。
这是熏腊肉的第一道重要程序,待盐炒得微微变黄时迅速起锅,然后取一碗白酒,倒入适当的酱油、花椒粉、胡椒粉,搅拌均匀后抹在腊肉上,再放入木桶里搁上十天左右,好让味道都咬进肉里。
然后,就是熏制的环节了,把稻草点燃以后,再把松针、花生壳等铺在稻草上,如此,稻草就只会冒烟而不会燃烧了,最后,再架上架子,把切好的肉放在架子上,熏上几个月,香喷喷的熏腊肉就做好了。
那味儿,嘿!
也因此,最近附近山上的松针都变成了香饽饽,六队的孩子们不但要和五队的抢,甚至连本队之间都互相卷上了。
*
且说,这天吃过午饭,夏居南跟着囍娃儿及其他几个玩得较好的小伙伴又上了山。
虽然昨天这里已经被他们席卷过一番,经过一晚上的功夫,地上又掉落了厚厚的一层,正当他们哗哗哗地耙拉得正嗨皮时,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田小满脸色一变,怪叫起来:“哎哟不好,那群专跟我们抢的女娃子又来了!”
这年月,广播里三天两头地宣传“女人能顶半边天”,说的可不是瞎话。
不说铁娘子们,就是队里的这群细伢妹子,干起农活来,也丝毫不比他们男娃子们差,甚至好些活计都干得比他们利索,这耙松针就是其中一项,小娘子军们一来,他们就很难人人都能扒满一背篓了。
这要是之前,囍娃儿他们肯定就急了,恨不能多伸出两只手来,加紧速度多划拉几下,只是今天,囍娃儿不但没急,脸上还露出一副精怪的笑脸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脱!”
随着囍娃儿一声令下,除了夏居南以外,包括囍娃儿自己在内的六个小屁孩儿,忽然手脚麻利地脱起衣服裤子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个个就变成了精光光的小浪里白条……
然后,原本正顺着曲里拐弯的山小径爬上山里的女娃子们,就看到抬头可见的那几棵松树上,赫然挂上了好几件或蓝或黑的衣服裤子,飘飘荡荡的,正当她们一脸懵逼时,几声放肆的嘻嘻哈哈声从上头传了下来。
“我们在山上耍把戏呢,你们要是不怕长针眼,就放马上来,嘻嘻嘻!”
说完,囍娃儿和田小满这两个头号促狭鬼,还故意挺着小胸脯,站在松树下亮了亮相,甚至晃悠了两下自己的小“骄傲”,结果可想而知——
随着“啊——”的几声尖叫,下头立马有土坷垃飞了上来,与土坷垃伴随而来的,还有女娃子们气咻咻的骂人声。
“邵振囍,田小满,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贼娃子!”
“我要回去告诉我妈,让她揪了你们那丑东西!”
“对头!”
山下女娃子们捂着脸气得直跳脚,山上的小屁孩儿们却是一脸的得意洋洋,暗道这招果然好使。
囍娃儿还故意向下头做鬼脸挑衅:“略略略略略,快去告啰,我要是怕,就不叫邵振囍,嘻嘻嘻!”
田小满也笑嘻嘻地打马跟上:“还有我,我要是怕,我就不叫田小满,嘻嘻嘻!”
“还有我们嘻嘻嘻——”
一群小屁孩儿,嬉皮笑脸肆无忌惮地猛拉仇恨,一副恨不能让对方气得头上冒烟的架势,身为七人小分队中唯一一个旁观者的夏居男,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实在是很不想承认,这群人,是他最好的小伙伴……
而就像小屁孩儿们底气满满叫嚣的那般,对于女孩子们的威胁,他们半点害怕都没有,而且事实也证明了,他们在家里一点事情都没有。
对于自家的捣蛋鬼儿,女人们还会笑骂一句“个讨打的皮猴儿”,男人们则是直接哈哈哈大笑起来,不但一个手指头儿都没有落在他们的小屁屁上,还一脸自豪地把自家崽儿夸了一番。
“不愧是老子的种,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利用男人的‘长处’来治姑娘了,以后,老子也不用担心你打光棍讨不到媳妇啰!”
跟着,还去人家小姑娘的老汉儿跟前又臭显摆了一番,于是,这种“小屁孩儿露小××+自家老汉儿撩虎须”一时爽的结果就是,田小满这个祸头子之一,被其中一个女娃子的老汉儿当作“杀鸡儆猴”的小鸡仔儿,被调戏了一番……
且说,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月湾溪的下游就成队里大大小小的男人们的天堂,每天晚上在水里泡泡,既解了暑,又洗了澡,就是夏居南也在邵振洲的带领下,从原来的旱鸭子,学会了最简单的狗刨……
而这晚,当一群男人又一如既往地在河里泡水时,田小满正像条快乐的小鱼儿一般,嘭嘭嘭地在这里拍拍水,在那里掀掀浪呢,忽然就被人揪住了小裤裤。
“你个小鸡仔儿,小小年纪,就会亮家伙了啊,来来来,让老子来量量,你那小青瓜儿有几斤几俩,是不是能摘下来当下酒菜了!”
然后,随着田小满鬼吼鬼叫的拼命挣扎中,他的小裤裤就被一双大手从前头探了进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捏了捏小青瓜……
“嗷嗷嗷你放开我——”被捏住了“七寸”的田小满挺着小肚腩叫得可惨。
“哈哈哈——”免费看了一场热闹的众人笑得飙泪。
就是田小满他老汉儿,都忍不住笑得抽抽的,用手指了指对方,笑骂道:“艹!你个老王头,下手悠着点儿,捏坏了,断了我们老田家的根,老子找你算账……”
日子,就在这样一天天的忙碌、欢乐中,忽幽幽地走了,而邵振洲归队的日子,也终于到了。
这一晚,主屋的煤油灯虽然一直没熄,床板的嘎吱嘎吱声却一直摇曳着,幽暗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大家都懂的气味……
灯,是邵振洲故意亮着的。
要说邵振洲在其他事情上,都能对夏居雪百分之百迁就,唯有在夫妻花好桃好的时候,偶尔会“大男人”一回,而这次,也是两人第一次在如此扑朔迷离的幽幽灯光中,坦诚相对。
夏居雪腮上的两抹晕色比以往更加魅惑动人,目光迷离,染水的眸子与邵振洲对视缱绻间,发丝撩到了他的脸上,邵振洲呼吸一紧,木床再次重重地嘎了一声,挂在屋梁和木床之间的一根蛛丝,不由颤了一颤……
第51章 归队前夜
一弯月牙儿像一道淡淡的白眉毛, 从树梢转移到了天幕上,屋内那番让懂的人听了脸儿红红百爪挠心的暧昧动静,也终于如退去的潮水般, 逐渐平息下来。
酣畅淋漓地出了一身汗后,那种体内力道释放的痛快感觉,就像夏日田野里疯长的青草般, 在胸间汹涌澎湃,填充得邵振洲胸间满满当当的, 也抵消了体力付出的疲倦。
他垂眸看着再次如累垮的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的夏居雪, 心情有一种莫名的不可言说的骄傲, 一双大掌一边意犹未尽地在那片软和之地流连忘返, 一边心情很好地又口花花逗弄起自家媳妇儿来。
“部队有句话, ‘什么不行就练什么, 哪里薄弱就训哪里’, 你看你,都训练这么久了, 战斗力还是这样弱,看来,还是要我这个陪练多给你‘开小灶’,不吃不喝不睡加练才行……”
“邵振洲——”
即便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听了男人的混账话,夏居雪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 搡了他一下。
这个臭男人,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这样!
可偏偏, 每次被他这般酱酱酿酿后, 她的脑袋就晕眩眩的,根本找不出话来回敬他。
夏居雪的脸, 鼓成了一只胖海豚。
放在一个月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和一个从未有过深入了解的男人,跨过“恋爱”这段程序,直接闪电结婚,更没有想到,这个在她第一印象中整肃正经的男人,在婚后和她相处起来,居然会是这种模式。
刚刚经历过一番那事儿的小媳妇,眼角还泛着微红,明明是嘟嘴瞪眼嗔人,那模样却是该死的好看,嗓子也是那么的娇,润,绵,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人的耳朵麻滋滋的,好听得紧,心情,也是愉悦得紧。
邵振洲顺势握住了夏居雪那只搡她的手,揉揉捏捏地把玩起来。
跟他宽厚的大掌相比,她的手很小,十指尖尖长长的,就像春日竹林里一根根刚刚拱出土的嫩竹子,指尖摩挲间,虽然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依然柔软而白嫩。
就像改花婶说的,有的人就算在农村落了窝,依然还是能一眼就瞧出她的来处,而夏居雪,无需看她那张嫩生生的俏脸,就凭着这一双改花婶嘴里“掐指湿手”的柔荑,的确就能把她和队里那些从小就干惯了农活的姑娘区别开来……
邵振洲只觉得自己的心,又飙起风来,不由又搂紧了她,喁喁叮嘱起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回部队后,队里的活计,你能干的就干,要是觉得身体吃不消了,不要勉强硬撑,你想做铁娘子,我支持,但万事要以保重身体为前提,劳逸结合。”
“家里的重活累活,挑水,劈柴,担粪这些,我都跟振国说好了,让他时不时地帮把手,你就把他当成自家亲弟弟,不用跟他生分客气。”
“你和居南在家里,该买的就买,该吃的就吃,不用刻意俭省着,我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寄回来,到时候让振国跑腿帮取就成……”
男人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却是处处替她考虑周全,夏居雪听罢,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涟漪。
只是,听到邵振洲这最后一句话,她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是都把存折留给我了吗,我和居南在队里,用钱的地方有数,你不用每个月都汇回来,你在部队,说不定也有突然急需用钱的时候呢!”
邵振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里满是柔光,看着夏居雪的眼神,温暖而专注。
“工资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亏待我自己的,再说了,我在部队,用钱的机会也少,要是家里一时用不了,你就存起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夏居雪讷讷地:“那,好吧!”末了想了想,又道:“等到腊肉熏好了,我就给你寄过去,还有,彩菱,舅舅舅妈,也都寄过去,”
“嗯,好,我等着你亲手做的腊肉,肯定好吃,谁做的都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