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梵抿抿唇,抬脚离开了办公室。
刘盛不是很懂傅薄言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也该跟上去。
可走在前面的傅薄言突然回了头,“刘总这是要去哪?刚收购公司不忙?”
刘盛:“……”
他懂了,吃饭的事和他无关,傅薄言口中买单的人也不是他。
刘盛心中虽然很气,但却也只能忍着,他有些难堪地停下了脚步,“忙,忙。”
沈梵梵回头看了一眼,也懂了。
意识到请客的人不是刘盛之后,沈梵梵心情瞬间就好了,焉巴劲儿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连忙小跑两步追上傅薄言,好奇地问道:“傅二哥,我们去哪吃好吃的?”
“傅大哥也来帝都了吗?”
傅薄言摇摇头,偏过头拒绝回答沈梵梵的问题,笑得一脸神秘。
见状,沈梵梵鼓了下腮帮子,没再问了。
……
刘盛又回到了办公室,他无力地瘫在老板椅上,抬手抹了下额头的冷汗。
目前的处境有点危险,他得想想法子摆脱困境,刘盛一边想着,一边移动着目光,漫无目的的搜寻着,最后落在了桌面的合同上。
他眼神一闪,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拿过合同看了眼。
不看还好,看了他差点没马上撅过去。
该沈梵梵签名的签名拦上干干净净,一个字没有,反正是他的签名拦被占了:
--癞蛤、蟆。
三个字写得很漂亮,却狠狠扎了刘盛的眼。
众所周知,癞蛤、蟆长得丑,却想得美。
刘盛气得瞪圆了眼睛,拿起笔在那三个字上狠狠画了几笔,过大的力度划破了纸张。
那三个字再也看不清,他却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把整份合同都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用力踹了下垃圾桶泄愤,刘盛给自己点了根烟,伸手捞过电话拨通:“把走廊的监控调给我,靠近办公室的监控都要……”
娱乐圈是最容易泼脏水的地方,越火的越容易被泼,也是最容易泼人脏水的地方,几乎只要有键盘就能泼,不需要代价。
他就不信,沈梵梵没有运气不好栽了的一天。
……
楼下路边的车内,王晰说了句提议之后就沉默了下来,将手机调成静音开始玩起了小游戏。
封闭的车厢没有开空调,但温度正好,很安静,除了两人平稳轻柔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它。
大抵是因为车厢太安静舒适,也可能是因为晚上没休息好,纪曜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可就这短短十几分钟,他都睡不安稳。
他梦到了从前,他和纪叙满山遍野的撒野,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蝴蝶风筝的小姑娘。
可他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一个大大的十字路口,路的最中间,两辆车狠狠撞到了一起。
“嘭~”
声音震耳欲聋,路人的喧哗声中,火光冲天,黑夜也被照亮了一瞬,随后立刻暗了下来。
漫天火星燃起,又灭成浓浓的黑烟。
救护车和警车响成一片,路人被梳开,混乱中,他看到小姑娘蹲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呜呜的哭声让他心慌。
他想过去让她被哭了,可层层拥挤的人潮不让他过去。
只顾着哭的小姑娘不小心松开了手,风筝飞了出去,被汹涌着往上冒的热气卷进了火里。
“我的风筝……”
他又转身追着风筝跑,可警察拦着他,也不让他过去,他眼睁睁看着风筝被火海吞没。
再回头,小姑娘也不见了。
被扑灭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燃起,风把火星吹到他的身上,他扑倒在地,连挣扎都不曾有过,麻木地盯着自己剧痛的腿,无能为力。
……
纪曜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松开了,毛绒绒的兔子吊坠掉了下去,摇摇晃晃地在他指间挠了两下,又软又痒。
纪曜缓缓睁开了眼睛,重新把兔子抓进了手心,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腿。
无力感比梦中更甚。
“叩、叩”
窗户外传来两声轻响。
纪曜转头看去,看到是傅薄言的脸,他抬手摇下了车窗。
傅薄言弯下腰,头抵着车窗冲纪曜笑,“阿曜,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纪曜没接他的话,闭了眼,抬高手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淡声问道:“解决了?”
“嗯。”傅薄言点头,又问:“所以纪大少是不是要请我吃饭?”
纪曜又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扫了傅薄言一眼,“是我求你的吗?”
所以凭什么要请你吃饭?
傅薄言有些无言,“我本来还想再等等的,是你让我……”
他眼前的人的情绪像一道铁墙,几乎刀枪不入,沈梵梵大抵是这道墙上唯一的弱点。
于是自研究生开始,只要是和沈梵梵有关的事,傅薄言就总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这次也是一样,他还想再逗逗纪曜,可这次,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堵回去了:
“如果你不怕被傅伯母知道然后被打死的话。”
云淡风清的声音听着并不像是要挟,可却成功的让傅薄言闭了嘴。
他们老傅家比纪家可怜,纪家好歹还有个最小的公主纪奕,可他家就两男孩儿。
所以每每他妈看到小女孩就会心里不平衡,也格外疼爱小姑娘,就算是世家叔伯家的女娃也一样,巴不得拐回家自己疼。
直到他哥结婚,他妈才稍稍收敛了一点,在他哥离婚的时候,她差点和大儿子断绝母子关系,就这两年,关系才缓和了点。
所以要是让她知道他让沈梵梵多吃了亏,非得跑公司削死他。
好在沈梵梵任性归任性,但从不喜欢告状,可纪曜这厮不一样,只要有用,他甚至能厚着脸皮直接烧香告到他姥姥那去。
傅薄言就最烦纪曜这点,可又对此无可奈何。
他直起腰,环着胳膊没声好气的哼了一声,视线一瞟,瞟到纪曜手上的可可爱爱的毛绒吊坠上,他顿时乐了。
“我们纪大少这是童心未泯?还小兔子,长耳朵挺可爱的,要不借我玩两天?”
看似低着头认真玩手机,实则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王晰闻言手一抖,游戏里的蛇乱了方向,一头撞死了,碎成一地五彩的球。
王晰觉得可惜,但也没心思继续玩。
敢这么和纪曜说话的人估计很难再找得到第二个了,这话虽然是玩笑,但不是随口就能开的。
反正王晰不敢。
那天在商城纪曜突然反常的要求让王晰有点懵,他还以为纪曜变了,但第二天,他熟悉的纪总又回来了,一切如常,除却一点:
--再也没和沈小姐见过面,但总是捏着小兔子发呆。
傻子都知道纪总发呆时是在想谁,所以王晰就算再怎么好奇,也什么都不敢说,生怕踩雷。
纪曜对兔子让专注的态度让人觉得只要碰兔子一下,手就会被砍掉,他提一下,估计会立刻被辞退。
想到这里,王晰心控制不住地提了起来,为傅薄言捏了把冷汗。
傅薄言这种行为在他眼中,无疑是在地、雷上疯狂蹦迪。
果然,不出王晰所料,纪曜眉头一皱,脸瞬间冷了下来,偏着头凉凉地看着车窗外的傅薄言。
好一会儿后,他在王晰紧张的眼神中推开了门。
王晰以为纪曜是准备出去打人,紧张的氛围一触即燃,可最后,纪曜也只冷声问道:“想吃什么?”
他在妥协,也承认了傅薄言之前的话。
听出这是要请客的意思,傅薄言的嘴角裂到了耳根,“老地方。”
“不过要先等等,我带个朋友。”
语毕,他转身离开。
纪曜盯着车门,眉头紧蹙,傅薄言最后那个眼神让他觉得没安好心。
没过一会儿,傅薄言带了两个人走了过来。
纪曜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傅薄言紧紧握着沈梵梵的肩膀,不容反抗地把沈梵梵推到了打开的车门边。
纪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梦里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呜呜哭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
小姑娘长大了,又出现在他面前,没再哭,但也没有笑。
纪曜下意识收紧的手,把兔子吊坠放进了西装口袋中,明白了傅薄言不怀好意的是什么。
沈梵梵垂眼看着坐在车上的男人,也怔住了。
纪曜的车她坐过无数次,可因为纪曜是安行的大老板,车多到数不清,几乎每次都是开不同的车,她不可能每辆都记住。
所以,她没认出来。
她也不知道,傅薄言口中说的买单的人就是纪曜。
她本以为会是傅家大公子傅砚言。
明明就一个多星期没见的人,沈梵梵却觉得恍若隔世,心中翻腾的感觉似乎比回国第一次见他还要严重,可让她翻腾的那双眼却依旧波澜不惊。
那是一双她看不懂的眼睛。
沈梵梵翻腾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低着头不看纪曜,“抱歉,我不知道是……”
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人用力推进了车内,一个不稳跌在椅子上,头砸在纪曜的肩上。
“这不,大家都认识,可巧了不是。”傅薄言笑。
语毕,他“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并朝沈梵梵暗暗使了个眼神:
你不是一直想见纪曜吗?我这是给你创造机会把你往纪曜身上推,你怎么还躲呢?
沈梵梵:“……”
她无语了片刻,而后将头从纪曜肩上挪开,在座椅上坐好。
江婧有些尴尬地站在车外,她的艺人被拐跑,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车上好像已经没有她的座位了。
最后,江婧只好拿出黑屏的手机“喂”了两声,然后又将手机收进了包里,对傅薄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傅总,我临时有点急事就不去了,麻烦帮我照顾点梵梵。”
傅薄言点头,觉得这经纪人十分上道,非常会察颜观色,是个可培养的好苗子。
看着江婧离开后,傅薄言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一屁股坐了上去,“王助理,老地方。”
他们要去的餐厅是老地方,名字也叫做“老地方”,是个老店子,他和纪曜之前经常去,上次带沈梵梵去吃的也是那个餐厅。
王晰笑眯眯地点头,趁后座的人不注意,将手放在座位底下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傅薄言只是笑,深藏功与名,心中暗暗叹息着,这纪家两兄弟怎么一个比一个难搞。
……
身边的人明明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不曾看自己,可那种无处不在的存在感让人几欲窒息,沈梵梵往旁边挪了挪,靠着车门,将视线看向窗外,努力放空自己的脑子。
纪曜也始终沉默着,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可没人知道,他放在西装口袋中的人握得有多紧。
那天晚上终于狠下心亲口说了拒绝,不给自己也不给沈梵梵机会的人是他,可才一周不见,他却比之前要更加想她。
白日借忙碌的工作麻痹,夜间却总是失眠。
调整了两年才好转的睡眠一夕回到两年前,纪曜却只能在无光的卧室内,盯着黑色的天花板无能为力。
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便自我厌弃地更加放任自己去想。
沈梵梵睡得好吗?她回去后有继续哭吗?
她是不是会有点讨厌自己?
她也会像自己一样,想到睡不着吗?
不要了吧,女孩子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
这顿饭点的都是纪曜和沈梵梵喜欢吃的菜,但吃得开心的,大抵也只有傅薄言一人。
纪曜话少得像个算盘,拨一下吱一声。
沈梵梵不知道能说什么,几乎也一直沉默着,和之前活泼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傅薄言甚至怀疑,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久了,也会染上喜欢人的病。
一顿饭快吃完,两人几乎没有对视过,饶是再愚钝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沈梵梵去洗手间的时候,纪曜从碗里抬起了头,转头看着沈梵梵的背影,久久没回神。
若是沈梵梵此时回头,定能对上他复杂又挣扎的目光,可沈梵梵没有。
小小的包厢里,不大不小的小方桌边,明明追寻了好久的人就在身边,近在咫尺,沈梵梵却找不到当初那种开心的感觉,心跳慢得过分,好像是真的不再喜欢这个男人了。
可情绪依旧矛盾,还有些害怕,想看却不敢,那天晚上他和自己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在脑子里回荡,挥之不去,让人无力又绝望。
所以这顿饭沈梵梵吃得如坐针毡,她时时刻刻都在想逃,想早点结束,所以当然不敢回头看。
王晰埋头吃饭,什么也不敢看,不敢说,甚至不敢出声打扰引人注意。
傅薄言看了圈包厢,叹着气,抬手搭在纪曜肩上拍了拍,“人家在的时候不看,看背影你倒是看挺起劲的。”
“连梵梵妹子都能被吓退,纪大少,厉害啊。”
傅薄言的声音带笑,语气无奈,听在纪曜耳中却是满满的讽刺,他不耐地挥开了傅薄言的手。
……
吃完饭,几人从餐厅出来,沈梵梵戴着口罩,看着远方灰蓝色的天际,长长舒了口气。
王晰结了账,最后才出来,他转动着头,四处扫了一圈,却没看到傅薄言的人影,于是上前问道:“纪总,傅二少呢?”
刚问完,纪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收到了傅薄言的语音:
“常晴和童溪那边出了点事,我先走了,你记得把梵梵送回家。”
他的声音焦急,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纪曜信了一半,毕竟傅薄言对童溪的心思都挂在脸上,所以一般不会拿童溪当借口。
沈梵梵也听到了傅薄言的语音,但她不了解真实情况,怀疑傅薄言又是在撒谎给她创造机会,可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毕竟,刚刚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没人会想再来一次。
傅薄言这是在给她没事找事。
沈梵梵有些无奈,她拢了拢针织衫,又往上拉了拉口罩,声音闷在口罩里,模模糊糊:“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她今天和自己说了两句话,寥寥几十字,没叫过自己一声“纪大哥”,纪曜目光沉了沉,视线往下落在沈梵梵白皙修长的腿上。
灯光下,那双腿又细又长,白得晃眼。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还是住酒店吗?”
沈梵梵摇头,“回沈宅了。”
纪曜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沉默了几秒后,他率先往前,又重复了一遍:“走吧,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