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我爷爷……我爷爷怎么了？他为什么会住院？”沈梵梵掰过刘婶的身体，压着嗓子问道，颤抖的声音泄漏了她的害怕 。
她害怕听到不能接受的结果。
沈鹤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个很硬朗的老爷子，她从没想过他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也不敢想。
刘婶往病房中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她安慰地拍了拍沈梵梵的手，“梵梵，这几年老爷子的心脏一直不好，医生交代要小心保护，不能受刺激。”
“我们一直都很难注意，一直也没出什么事。”
“你被绑架的那天，你爸妈都接到了电话，但怕老爷子受刺激，所以没和老爷子说，但没想到，”说到这里，刘婶顿了一下，有些激动又有些气，“没想到那个绑匪这么丧心病狂，他给老人家也打了电话。”
“老爷子心脏本来就不好，一刺激就倒了……”
沈梵梵张了张嘴，但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
看沈梵梵表情不对，连眼睛都红了，刘婶又连忙安慰道：“但是梵梵你放心，老爷子现在已经没事了，老院长也来过了，说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
沈梵梵点点头，转过视线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距离有些远了，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已经从抢救室走了一遭，沈梵梵能想象到老人家此时的虚弱。
所以，若是她昨晚不回家，她爷爷心脏病突发，进了抢救室的事情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她还在为自己感情的事情难过。
苦恼着纪曜明明喜欢她，但为什么就是不肯和她在一起？
她该怎么做，才能消除纪曜心中的自卑情绪啊？
她永远也不会不知道，她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绑在小屋子里的时候，最疼她的爷爷躺在手术室里差点没能回来。
更不知道，在她为丢失一直兔子吊坠哭的时候，最疼她的爷爷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想到这儿，沈梵梵觉得心中像是压着沉沉的石块，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是爷爷不让说的吗？”
刘婶点点头，“我劝过，先生和夫人也劝过，可老爷子犟着呢，说谁告诉你就跟谁急……”
沈梵梵眨眨眼，抬手搭在门上。
被消毒水擦过的门很干净，金属的门把手凉意刺骨。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了老迈的声音：
“小刘来了？怎么不进来？”
沈梵梵指尖一颤立刻缩回了手，后退一步，躲到墙壁之后，而后对刘婶摇头。
老人家疼起后辈来没有底线，就因为怕她担心，怕她害怕，所以坚决不让人说，那她突然出现，他该不开心了。
刘婶会意，上前推开了门，走到床边将东西放下，笑道：“刚刚在门口看到查房的小护士，就多聊了几句。”
“老爷子，我今天给你炖了鸡汤，是我侄子从老家带来的老母鸡，你最喜欢的……”
……
老爷子在吃东西的时候，陆沁推开了病房门，她瞥了眼躲在墙壁后的沈梵梵，而后越过沈梵梵，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沈梵梵抬眸，又看了病房里正被刘婶逗笑的沈鹤一眼，转身跟上了陆沁。
电梯对面是家属休息区，很多人会来这里抽烟，所以烟味很重，并不好闻。
“来了。”
对于沈梵梵的突然出现，陆沁并没有多惊讶，也没有问沈梵梵问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很平静的就接受了。
“嗯。”沈梵梵靠着墙站着，低着头，像一个等待着挨训的小孩子。
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内疚自责的时候会缩着脖子，像只鹌鹑。
陆沁不由在心中叹气，眼神也软了下来，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但刚刚好歹也知道进退，没有贸然闯进病房。
所以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想骂也不知道该骂什么。
“都知道了？”陆沁又问。
沈梵梵吸着鼻子，心中的内疚因老人给她的感动而不断加深着，“知道。”
看着沈梵梵憋着眼泪的模样，陆沁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把人拥进了怀中，淡声道：“好了，没事了。”
说着，她抬眸看了眼电梯，“回去吧，下午你爸爸回来接爷爷出院，你回家等，爷爷看到你在家会开心的。”
“梵梵，你现在是个演员，记住，不准哭，别在爷爷面前露馅。”
沈梵梵乖巧点头，听话的不行，而后揪住陆沁的衣服，又在陆沁怀中蹭蹭，哽咽道：“妈，那我现在能哭吗？”
陆沁没说话，良久，拍着沈梵梵的背，叹息着缓声道：“梵梵，你该长大了。”
闻言，沈梵梵呜咽了一声，眼泪顷刻流下。
爷爷怕吓到她所以什么也不告诉她，纪曜说她还小，陆沁也和她说，她该长大了。
可到底什么才是长大？
如果她还没有长大，可为什么又会这么难过？像个大人一样的难过。
……
下午老爷子出院回了家，看到沈梵梵果然很开心。
止不住的笑容牵起来满脸的皱纹，连虚弱都不见了，他拉着沈梵梵的手一直问东问西，想给她买这个，又想送她哪个，还问她又没有租到喜欢的房子。
大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老人家更珍惜了，总想什么都给疼爱的小辈准备好。
沈梵梵也陪着一起笑，说想家了，说在外面住的一点，所以不租房子了，想回家被家人养。
老爷子听了笑得很开心，但在吃饭前，他却悄悄把沈梵梵拉到了一边，悄声问她：“木木，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惊讶老人家的敏锐，沈梵梵别开了眼，觉得自己的演技还需要再磨练。
她笑了笑，抱住了沈鹤的手臂，摇头嘟囔着，“没有，爷爷，我每天都很开心。”
但沈鹤并不信，又问：“别骗爷爷了，是因为你爸妈还是因为阿曜啊？”
“你偷偷告诉爷爷，我帮你，爷爷找不到阿曜，就去找纪老头。”
沈梵梵抿抿唇，继续微笑，“爷爷，你们不是不支持吗？”
“哪的话？那是你爸妈想太多。”沈鹤摆摆手，嗔怪，“爷爷可不一样，爷爷跟得上潮流，年轻人想谈个恋爱而已，爷爷只要木木开心。”
老人家眉目慈祥，带笑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子，就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拉到角落，问她想不想吃糖，他去拿。
还问她是不是喜欢纪大哥，他去找纪爷爷定娃娃亲。
可最后，糖被她妈妈没收了，娃娃亲的事也因为她的羞涩和难为情不了了之。
但她爷爷对她的好一直没变过，五年前她出国的时候，他还哄着她，说等她回国就帮她追纪曜。
沈梵梵突然就有些忍不住眼泪，压不住藏在心中的情绪了。
演了一下午的戏眼看就要喊咔，还好陆沁出来喊了一声“吃饭了”打断了沈鹤，沈梵梵这才能继续往下演。
……
晚上，送老人家回房休息之后，沈梵梵上楼敲开了书房的门。
沈念倾放下笔，抬眸看她，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爷爷睡了？”
“嗯。”沈梵梵点点头，在沈念倾对面坐下，抬头安静地看着沈念倾。
头顶的灯光很亮，照得沈念倾头顶的头发发虚，可沈梵梵却在其中看到了几缕白色。
是什么时候，她的父亲有了白发。
她有多年没这样好好坐着看她的父亲了。
沈念倾似是有些累了，他抬手摘下来眼镜，揉了揉眉心。
见状，沈梵梵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沈念倾身后站定，像小时候一样给沈念倾捏着肩膀，“爸，你工作是不是很忙？”
沈念倾习惯性就想摇头，但略一思考，他又停下了动作。
他就沈梵梵一个女儿，不想强迫她最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从没提过让沈梵梵去学习管理的知识，于是公司里所有事他都只能一个人抗。
但人老了，沈擎智能又是一个和信息相关的产业，对于有些事情，他总是会有些有心无力，也总害怕自己更不上时代的新思维，在决策上出错。
累的时候，他也想过要找人分担。
他也会想，如果沈梵梵能帮他就好了，可是又一想，那多累了，她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了。
但这件事之后，他开始考虑，他们还能护着沈梵梵多久呢？
……
“梵梵，人都会老，我和你妈妈最后都会变成你爷爷的，你的人生还很长，我们不可能陪你到最后。”
“你要听话，不要总让人担心。”
窗外夜色浓厚，风过，月影摇晃，桂树枝头的叶子也一晃一晃着，最后缓缓飘落。
沈梵梵的视线追着那片落叶，看着看着，眼前就模糊了。
有什么东西和叶子一起也落了。
沈梵梵用力闭上了眼，“爸，对不起，我以后会听话的。”
“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在这一刻，沈梵梵终于明白，原来长大不是年龄身高体重的变化，也不是一个过程，它是一个转折的时间点。
人似乎总是会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爆发性的长大，突然的觉悟，突然的知道什么才是对的选择，然后这个本没有什么意义的时间刻度就有了一道分界线。
分界线往后，是沿着一条路任性的、不管不顾的向前走的自己，往前，是会选择、会转弯、会放弃的自己。
成长并不残忍，它只是理智。
就像纪曜一样。
可这时的沈梵梵不知道的是，人这一生，不会只长大一次。
……
而与此同时，正低头对着满屏数字曲线的纪曜突然接到了傅薄言的电话。
“长艺娱乐要被收购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纪曜皱眉，手上的动作一顿，指腹放在鼠标上，迟迟未摁下。
电脑屏幕散发着白光，让他本来苍白的脸愈加苍白了些。
“收购长艺的是刘盛，阿曜，你说有关系吗？”
“咔哒”
鼠标被摁了下去，满屏数字消失，纪曜目光一滞。
刘盛，一个顽劣的富二代，也是邓良超的狐朋狗友之一。
沈梵梵当初那莽撞的一闹，不知竖了多少敌。
……
第38章
沈梵梵在家陪爷爷陪了快一个星期, 每天没什么事，就陪爷爷去钓鱼。
老人家钓鱼，她就架起画板画画。
画天画地, 画山画水，什么都画, 除了人。
日子不喧嚣, 也不过分孤寂，倒也过得悠闲, 沈梵梵发觉得自己像是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但偶尔还会觉得怅然若失，空缺之处依旧空缺着。
心情像爷爷手上的鱼钩一般, 偶有波澜, 但大多都是平静的，却对什么事情都没了兴趣，身体也软绵绵的，像一滩泥, 想随便找个洼地瘫着, 放空脑袋。
毕竟, 在这之前的岁月里，她往前奔跑的路都是追着纪曜的方向, 当她逼着自己不去想的时候, 就自然有些迷茫。
手机一直放在身边，安安静静, 纪曜没有再找过她。
沈梵梵这才意识到, 她和纪曜的关系一直是这样的，就像杨绛说过的，有种关系当你停住主动, 它就结束了。
她想法设法地靠近，因为离他近一点就窃喜，而他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面对她满心的窃喜，他脸上也看不出情绪。
而她一旦不去主动找他，他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喜欢自己，可以明确的拒绝了自己，藏着所有情感，拒绝接受一切，那么她的一腔愚勇，到最后也只是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
刚刚换了张画纸，沈梵梵手握着画笔，在白色的画质上移动着，回神一看，看到笔下熟悉的轮廓，沈梵梵目光怔住，干涩的唇紧紧抿了抿。
“梵梵，你手机响了，把爷爷的鱼都吓跑了。”
“你不接电话发什么呆呢？”
沈鹤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沈梵梵思绪回笼，她回头看了眼沈鹤，而后仓皇地将眼前的画质揭下，下意识想撕掉，但手指刚捏住纸缘右停住了，最后也只是随手团成团，扔在旁边的草地上。
放弃，比坚持更难。
被忽略的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震动着，一次又一次，似乎在传达对方的焦急，沈梵梵拿起看了眼，是江婧的电话。
沈梵梵沉着眼眸，舒了口气，而后接通了电话。
大概是没抱什么期待，看到不是那个人，心中反而没有那么失望。
电话一被接通，江婧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又快又急。
一分钟之后，沈梵梵挂了电话，急急忙忙地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爷爷，我工作上有点急事，先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地上捡起包，转身就走。
“诶，木木，别自己打车，让司机送你。”沈鹤扔开了宝贝鱼竿，回头冲沈梵梵离开的背影喊。
沈梵梵回过身，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道：“不用了，婧姐已经在外面等了，爷爷，待会刘婶过来的时候，你让她帮我把东西收拾好带回去。”
“爷爷再见。”
说完，她居高手挥了挥，转身跑远了。
看着沈梵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沈鹤转开视线，落在草地上那乱七八糟的画具上，而后摇摇头，无奈的笑了。
“这孩子，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
他从椅子上起身，踱步走到画架旁，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颜料放进箱子里，顺便把遗落在草地上的纸团也捡了起来。
纸张上没多少墨迹，被胡乱地团成一团，像是被画坏的草稿。
沈鹤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看着只画了几根线的轮廓，他又回头看了眼沈梵梵离开的方向，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如此简单的轮廓，又被反复折叠过，线条都花了，他看不出是谁，但能猜得到。
这几天，小丫头看起来成熟了点，也稳重了些，不再像以前那般胡天胡地的叽叽喳喳，沉稳了不少。
沈梵梵看着像是突然长大了，但沈鹤能看得出来，她不开心。
若成熟的代价是失去快乐，那他宁愿他的小公主永远不长大，继续任性自我，肆意妄为。
那些走过的路就没有必要再回头看，眼前的路也不必思考对错，闭着眼睛，开心的继续往前走，也挺好。
……
因为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再加上老总的纵容，沈梵梵几乎不去公司，所以事情都由江婧代为处理。
但这次，她不得不来长艺。
江婧说，长艺被收购了，而她们是最后才知道的人。
沈梵梵步入大厅，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和江婧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是沈梵梵回国后，第二次来长艺，公司大堂的布置还和之前一样，但气氛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