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许,不该强求纪曜接受自己,改变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他应该,比自己更难过。
想到这里,沈梵梵心中的郁气散了一点,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孙瑜的脑袋,柔声道:
“小瑜,你要加油。”
纪大哥,你也要加油。
语毕,她拿起手边的手机,从椅子上起身离开。
江婧拿着调整过的新剧本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着一幕。
看着沈梵梵脸上温柔的笑,她突然愣住了。
总觉得,在剧里的罗衣被迫一步一步走出从小长大的小村庄,遇到一些人,又失去一些人,慢慢失去了当初的天真傻气,变得成熟的同时,沈梵梵好像也成熟了些。
江婧将剧本放在沈梵梵的椅子上,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孙瑜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沈梵梵离开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
她以为,沈梵梵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和自己说在感情里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配不配,但沈梵梵什么也没说,只鼓励自己要加油。
她觉得心中酸酸涩涩的,又有一股热潮,在不受控制的往外涌,眼眶也变得滚烫。
沈梵梵并不是她印象中那样,只是一个天真单纯,又有些活泼的小仙女。
沈梵梵温柔细腻,而且懂得很多。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公主,很少有这么不任性,还如此体贴的。
这样的人,她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
……
齐野刚刚被导演拖了一会儿,再过来的时候,沈梵梵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看着那份没怎么动过的盒饭,他将目光投向江婧,问道:“婧姐,梵梵呢?”
江婧扯了下嘴角,笑得礼貌而疏离,“现在是休息时间,她有些私事要去处理一下。”
圈内的关系很敏感,进一步太亲密,退一步又会被说清高难接触,所以要把握住交往的度很难,特别是一部剧里的男女主演。
这么简单的道理,普通人都知道,她不信在圈内混了五六年的齐野不知道。
但是齐野却屡屡明知故犯,总是在人前无意中对沈梵梵表示出很亲密的样子,甚至会在晚上拿着剧本来找沈梵梵。
每次,他的借口都找得很好,面上也总是一副坦荡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婧怕沈梵梵会变成之前和齐野合作过的女演员那样,被骂得体无完肤,所以处处防着齐野,小心的就跟防狼似的。
一旦齐野想在无意中和沈梵梵拉近距离的时候,她就在无意中体新齐野要注意分寸。
但奈何,齐野好像听不懂。
就比如现在。
他点头“哦”了一声,而后,在沈梵梵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编剧刚刚改了几句台词,我需要和梵梵讨论一下。”
他面带微笑,坐下的动作也十分自然,江婧只能把冒到喉咙上的话都吞了回去。
孙瑜坐在对面,刚刚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但齐野已经坐下,她一时坐着继续吃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只能僵住。
齐野好似发现了她的不自在,微笑着道:“你吃吧,多吃点,女孩子太瘦了不健康。”
说完,他体贴地低下头翻手上的剧本。
孙瑜松了口气,也没再看手机,低头吃东西,心思却飘远了。
齐野是一个帅气又温柔的男人,善良体贴,和沈梵梵的气质相称。
也许是入戏太深,每次和沈梵梵站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觉得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甚至偶尔还会有两人不在一起很可惜的念头一闪而过。
可就在刚刚,她突然就觉得,齐野配不上沈梵梵。
所有男人,都配不上仙女似的沈梵梵。
……
沈梵梵并不知道她在孙瑜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她并未走太远,只是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小角落打电话。
回头看到坐在自己坐位上的男人和其他频频回头看的工作人员,沈梵梵皱了眉头,想了想,索性拿着手机走得更远了。
“纪二哥,你刚刚打电话给我?”
“嗯,我有点事想让你帮忙。”
电话被接通,听到纪叙的声音,沈梵梵下意识有些紧张,握紧了手,屏息等待着,“你说。”
可很快,紧张的情绪消失了,只剩下开心和兴奋。
这种开心和兴奋一直延续到挂了电话回座位,就连齐野都感受到了,“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沈梵梵忘了几分钟前还对齐野的警惕,笑着直点头,“对啊,很开心的事。”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确是一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情。
齐野也笑了,起身压着沈梵梵的肩膀让她坐下,而后把沈梵梵只吃了几口的盒饭推到她面前:
“开心了就继续吃,多吃点,你都瘦了,再瘦下去,估计到时候观众们都能感觉到。”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沈梵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肩膀,“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齐野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不好意思地放开手,往旁边退了半步,微笑道:“你先吃,我看会剧本,等你吃完。”
齐野的体贴让江婧想翻白眼,她往旁边扫了眼,而后轻嘶了一声,迅速弯腰将沈梵梵面前的盒饭一把推开,“这份已经冷了,我再给你拿一份。”
“今天的盒饭口味有好几种,你自己去选。”
说着,她把江沈梵梵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离开前,还刻意回头多看了齐野一眼。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在这玩什么纯情聊斋呢!
只是一个小插曲,沈梵梵的好心情并没有被打破,她扯了扯江婧的袖子,笑着问道:“婧姐,导演呢?”
“在道具间,你找导演干什么?”
“我明天想请假……”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
齐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笑笑,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又继续看剧本。
可在低下头的瞬间,他看了眼身后的经纪人赵谦。
……
《一字歌》的录制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只是听说,这次会有特邀嘉宾和歌手组成临时组合,一起完成作品。
但节目延续一贯神秘的风格,并没有公布特邀嘉宾们都是谁,但网上早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于是观众们都很好奇期待,连现场的票都卖得比之前要快得多,早就被抢购一空。
观众席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不过奇怪的是,最前排最好的那排位置一直是空的。
后面的人看向舞台等待开场的时候,都会下意思看一眼那排空了的座位,而后和同伴们窃窃私语。
“那里有什么大人物吗?”
“不知道啊。”
……
直到舞台表演开始前,灯暗了下来,那排位置突然坐满了人,虽然各个气质出众,但并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大人物,于是大家也不在往那边看。
摄像机位就在前方,纪奕有些不习惯地缩了缩脖子,而后偷偷拉了拉纪叙的衣袖,靠过去悄声问:
“二哥,我们坐得离舞台怎么久,你就不怕被二嫂发现吗?”
纪叙没搭话,坐直身体看着舞台,像块望妻石,一动不动地等着自己的妻子出来。
纪奕见状,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她这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无趣。
就在这时,旁边又过来一个人坐下,纪奕转头看了看,惊喜地唤了一声:“梵梵姐,你也来了!”
沈梵梵点点头,对纪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纪奕会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梵梵笑了,又偏头扫了一圈,自己想见的人并没有在,她的右手边靠近过道的地方,是一个空座位。
演播厅的观众席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样,座位都是固定的,对纪曜而言很不方便,他不来,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感觉有点失落。
她过来,有多少心思是为了常晴,有多少心思是想见纪曜,沈梵梵自己也分不清。
她低下头,眨眨眼,敛下失落的情绪,这才和大家打招呼。
纪行云很开心,看着沈梵梵乐呵呵的笑,随后笑容一顿,关心地问道:“梵梵啊,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梵梵笑笑,“爷爷,屏幕上显胖,瘦点好看。”
纪行云很不赞同的摇摇头,“这样可不好,就算是女明星也要好好吃饭啊!”
“是不是沈老头虐待你了,我下次找他说道说道。”
知道他这话只是玩笑,沈梵梵却莫名红了眼眶,心中涌上难受的感觉,又被她强行压下。
可能这么多年,一直没变的,就只有老人了。
音乐声响起,主持人走了上来,靠走道的那个座位依旧空着,纪行云转头看向纪奕,突然问:“你大哥人呢?”
现场很吵,但一直低着头的沈梵梵还是敏感地听到了关键字眼,她呼吸一滞,下意识竖起耳朵。
她听见纪奕说:
“来了。”
“但大哥说不方便过来,他自己找个合适的位置看。”
沈梵梵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角角落落,搜寻着。
可惜那几处都没有灯,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知道,纪曜会在哪个角落。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沈梵梵心上一跳,立刻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
“梵梵,真的是你,好巧。”
悬上的心瞬间落下,失落在这瞬间达到尽头。
沈梵梵应付的笑了笑,“好巧。”
她突然明白,想见纪曜,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
右边的阴影处,王晰伸手指了指最前排,“纪总,他们坐在那里。”
纪曜点头,顺着王晰手指的地方看去,看到沈梵梵回头,正冲后排的男人笑。
……
第45章
沈梵梵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也会碰见齐野,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齐野今天的戏并不少。
不过此时此刻,沈梵梵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她和齐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又继续转着头, 目光移动着, 漫无目的地搜寻。
齐野都已经准备好了理由,可沈梵梵问都没问一句, 丝毫不在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眼神暗了暗,把准备好的话又收了回去。
右手边, 有手机拍照的灯光闪了一下, 他只当自己没看见,反而笑得更加温柔好看。
……
纪叙心思都在舞台上,但也听见了纪奕和老爷子说的话。
于是他转头看了沈梵梵一眼,恰好看到沈梵梵转来转去, 像是在找什么。
只一眼, 纪叙又收回了视线, 看了眼坐在他左手边比他来得还早的傅薄言,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他亲自打电话请的人, 他买的票, 他安排的座位,但在他请来的这群人里, 除了长辈之外, 几乎每个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都只是借着给常晴惊喜的由头,来见自己想见的人罢了。
傅薄言是,沈梵梵是。
就连他不知道在哪坐着的大哥, 也是。
……
纪曜其实很早就来了,毕竟今天是他弟弟的大日子,全家人都来了,他也想要来一起见证。
但他并没有进来,现场的人太多太拥挤,他进出都很麻烦,还不如自己找个视野好一点的角落看。
纪叙也许早就猜到了他就算过来,也不会愿意坐观众席,但纪叙仍然为自己买了票。
沈梵梵会过来的事,纪叙也早就跟自己说过,但他没想到的是,《空濛》的男主齐野也来了。
想到这里,纪曜目光沉了沉,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
也不知道,沈梵梵事先知不知道。
但很快,纪曜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
主持人退下,常晴和著名的芭蕾公主安之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舞台中间,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两个光圈打在两人的身上。
3D 影像似假还真,箫声响起的时候,常晴化作明月夜独坐在枝丫上的少女,孤独地对着天空那轮明月,安静地用箫声诉说自己的思念。
而安之则是月上的嫦娥,身姿妖娆,无声的舞动着,极致的动作和清幽的箫声行成强烈的反差。
一白一红,一古一今。
一个是表现在外的云淡风清,一个是云淡风轻下压抑着的汹涌波涛,极致的反差,将刻苦的情感和不可言说的矛盾,表现得淋漓尽致。
音乐和舞蹈结合得曼妙,引人入胜,沈梵梵不由得沉浸其中。
箫声结束后的那段吟唱,几乎唱到了她的心里,她甚至在两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纪曜的影子。
她觉得她可能是疯了,看到什么都会想到纪曜。
表演的最后,一阵悠远的撞钟声响起,回音不绝,沈梵梵心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开始有些慌乱。
果然,灯光彻底灭了,再亮起的时候,月下没了人,只有高大的梧桐树立在风中。
树下,只有两个小小儿童,他们正玩着拍手游戏,嬉笑声声清脆。
风过,花瓣落了一地,小男孩捡起一朵,插在小女孩的双马尾上,女孩起身,开心地转圈跳起了舞。
可跳着跳着,男孩就不见了。
长大的女孩孤零零地抱着自己,风一吹,花瓣落了一地,她捡起一朵,插在自己的发间,起身在月下转圈,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出无字的舞台剧结束,台下安静了几秒,而后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一片掌声中,沈梵梵捂着脸,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
大概因为经历相似,心境相同,所以感同身受,积累的这么久的情绪,突然溃堤。
不是说纪叙想和常晴领证,所以让她过来送惊喜的吗?
本来多让人开心的事啊,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些。
分开和无奈,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的时候,真让人难过啊……
纪曜没怎么看舞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沈梵梵那处,看着沈梵梵微微颤抖的肩膀,他死死抿住唇,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听其他人说她难过的哭了,和亲眼看见她哭,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揪心的感觉,整个心脏都像被人用手捏住,也许再用力一点,就是血肉模糊。
很莫名的,他眼前闪过很多年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那位苍白的女子站在悬崖前,回头笑了一下,而后闭上眼,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漂亮又决绝,但她的眼神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难过。
那个时候,纪曜就觉得,这个漂亮姑娘不应该难过,更不适合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