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发现只是一场乌龙。
想到这里,沈梵梵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
放下果盘,沈梵梵推开虚掩的卧室门。
卧室并不像客厅那般敞亮,灰白色的窗帘完全地放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光,也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和繁华。
纪曜躺在床上,整个人被寂寥包围着。
室内昏暗,只有窗帘缝隙中涌进几道光线落在床尾,沈梵梵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而后才点着脚尖,一步一步朝床边靠近。
可明明,只穿在袜子的脚踩在地毯上,就算跑跳也发不什么声音,但她依旧小心翼翼的掂着脚尖,就怕吵醒床上的男人。
到了如今,她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什么态度去对待这个男人。
纪曜在睡的时候依然皱着眉头,脸色很白,唇上没什么血色,看着比之前要更瘦一点,也更憔悴一点,呼吸声很重,听起来就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这一刻,什么态度、什么心情好像都不重要了,情绪总是自然而然的,很难受人控制。
以往再怎么坚强的人,在生病的时候,也是脆弱的。
沈梵梵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靠在床上,伸手靠近纪曜的唇边试了一下,他的呼吸炙热,很烫。
床头柜上的药零零散散,上面都贴了标记,见纪曜还熟睡着,沈梵梵打算先出去研究一下吃药的事情。
她看也没看,拿过所有药瓶,然后起身出了门。
坐在沙发上,沈梵梵拿着药瓶一个一个看了起来,有些是治疗发烧退热的,有些是活血化瘀消肿的。
沈梵梵不由一些疑惑。
活血化瘀?
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沈梵梵并没有再往深了想,纪曜本就敏感,对于身体上的问题,那就更是不能窥探的。
直到看到最后一瓶,和所有药都不一样的,安眠药,沈梵梵的脸色变了。
安眠药是治疗不了发烧的。
沈梵梵眼底颤了颤,抿抿唇,而后把这瓶药用力扔进了茶几底下,像是在发泄似的
“嘭~”
塑料瓶子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发出不大也不小的声音。
她也没管,有些气愤地提着果篮起身去了厨房,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
过了很久,沈梵梵又从厨房出来,然后端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卧室,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而后在刚刚的位置上盘腿坐下。
她习惯性地像从口袋里拿手机,却发现手机和果篮一起被她放在客厅了,于是她把手伸向了床边的手机上。
拿过点亮看清楚时间之后,沈梵梵并没有立马放回去,她扫了眼纪曜,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点了两下。
看着九宫格的数字,她咬紧唇,选了四个数字。
1125。
咔。
解锁成功。
入目,是一张雪景照片,照片里的场景沈梵梵很眼熟,站在雪景中的背影她更熟。
《空濛1》最后一集的剧照。
密码是她的生日,桌面是她的照片,这是多浪漫的事啊,曾经无数次在少女的梦中出现过,可在梦想成真的这一刻,沈梵梵并没有雀跃欢喜。
眼中发烫,心中又酸又涩。
沈梵梵放下手机,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她想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还想知道,他的心中到底压抑了多少,藏了多少。
大概是沈梵梵的视线太专注,纪曜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从他这个方向,第一眼并不是沈梵梵,而是放在床头折叠好的轮椅,他眼底暗了暗,抬手搭在额头上。
人在睁眼的一瞬间的眼神还来不及被人为修饰,是最真实直接的,沈梵梵突然懂了纪曜眼中的落寞和无力。
轮椅叠好放在床头,他睁眼就能看到,是方便他一个人时行动,可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和正常人有多不同。
没了轮椅,他什么都做不到,就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是走出去。
于是,这双腿不仅把他的身体禁锢在一个牢笼里,连着一起被束缚住的,还有曾经自由又骄傲的灵魂。
这个房间也像是一个牢笼,舒适,但是狭□□着。
沈梵梵往前移了移,挡住纪曜的视线,而后将手机递到纪曜眼前,轻声问:“这是我吗?”
无比想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曜看着沈梵梵的目光怔了怔,明显示没想到沈梵梵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给她打过电话,她接了,问他是哪位。
她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那一刻,心揪着疼,却又安慰自己,删了才好,和他的联系越少越好。
可她还是来了,说不惊喜是骗人的,但若是表现出来,那就是他错。
“是我吗?”见纪曜不说话,沈梵梵又笑着问了一遍。
这么明显的问题纪曜不想回答,他别开了视线,问:“梵梵,你怎么来了?”
大概很久没喝水,他的声音格外沙哑。
沈梵梵也没再执着照片的事情,她放下了手机,转身端过床头的汤盅,试了试温度,而后递到纪曜的唇边,还作势要扶他起来。
可在她的手碰到他的前一秒,纪曜让开了,他抵着头,双手撑着床面,自己坐靠在床头,然后才看向沈梵梵。
生病对行动不方便的他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需要麻烦别人,需要被人照顾,但他不喜欢这样。
所以他一向都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天冷了自觉加衣,不吹风,不受冻,不想被人照顾。
更不想,回到那两年躺在医院的日子。
他不敢生病,很怕像个废人一样,得人看着可能正常生存,最怕,被最爱的小姑娘看到自己最没用的样子。
对上纪曜平静的眼神,沈梵梵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他的眼神是修饰过后的淡然,可能接下来的每一句话,也是在脑中转了一百道弯才说出来的,大概只能信一半。
“就算是朋友生病,过来照顾也是应该的。”
沈梵梵回答了纪曜的问题,而后再次将汤盅递向前,“纪二哥说你在吃药之前,需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这次纪曜没再拒绝,因为没法反驳沈梵梵的话,也默认了沈梵梵朋友的身份。
他接过了汤盅,用勺子勺了一勺喝了一口,甜甜的味道留在舌尖。
糖多了,过甜。
但他什么也没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
沈梵梵支着下巴看了半晌,又拿起刚刚被她随手扔在床边的手机摇了摇,“可是没有哪个人会用朋友的照片当壁纸,还用朋友的生日当密码。”
也没有哪个人会一听朋友不舒服就慌乱地跑过来,还不忘他最喜欢的冰糖雪梨马蹄汤。
纪曜一僵,手顿住了,他抬眸看了眼沈梵梵,“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面上的冷漠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
浑身的热度让人难受,头痛欲裂,心脏也向是被人捏住,纪曜不懂,他们还要把他逼到哪一步。
纪叙用语言激他,逼着他打电话给沈梵梵,而沈梵梵,他到底要把自己的心剖到哪个程度,她才会放过他。
一盅汤就这么多,就算喝得再慢,也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纪曜甚至把梨和马蹄都吃完了。
半个小时的安静沉默之后,沈梵梵再次出声,“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
纪曜:“……嗯。”
“你该吃药了。”沈梵梵一边说着,一边拿开了纪曜手上的汤盅,将水杯和一个装满了各种药丸的小盘子。
“我按照医生标注的字拿的,应该没错。”
纪曜没说话,低头一颗一颗地拿起药丸机械地放进嘴里,生吞下去,甚至连水都不用。
那么多颗药丸,他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上的表情一直没变过。
沈梵梵看得心中难受,她怕极了苦味,吃药对她来说就和要了她的命一样,小时候吃药她能哭到把屋顶都掀翻,现在长大了虽然没那么抗拒,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对于纪曜而言,吃药却如吃饭般简单。
她还记得当初看过的那张车祸现场的照片,汽车爆炸的火光冲天,地上满是烧焦的汽车零件,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是能活下来,身上的伤口也不会少。
纪曜在医院躺了那么久,对他而言,那段时间,大概吃药就是和吃饭一样。
那么骄傲的男人,躺在医院里一动不能动,完全得靠别人,对他来说,该多折磨。
沈梵梵越想越心疼。
就算不能在一起,她也希望他能知道,可她该怎么告诉他,她不是可怜,是心疼。
吃完最后一颗药,纪曜看到盘子最后那颗剥开了包装的薄荷糖时,他呼吸一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凌晨睡下之前,那个位置,他让纪叙放的是安眠药。
沈梵梵仰头冲他笑,顿了半秒,纪曜还是捏住那颗薄荷糖含在嘴里。
薄荷糖在味蕾上炸开,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人思绪清明了不少。
发烧出了一身的汗,刚刚还没感觉,现在却觉得格外难受,纪曜想去洗个澡,但沈梵梵在,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似是看出了纪曜的不自然,沈梵梵先出了声:“需要帮忙吗?”
……
第48章
“需要帮忙吗?”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
纪曜垂下眼眸, 默了默。
需要帮忙吗?
怎么可能不需要。
若是沈梵梵不在,那么他会自己掀开被子,而后翻过身努力伸手往床头够, 勾到轮椅打开,而后撑着床面将自己移到轮椅上。
他现在浑身无力, 若是不小心, 在够轮椅时,还可能会跌倒在地上。
但沈梵梵在, 纪曜不想总让沈梵梵看到自己那么狼狈又努力的动作。
于是画面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纪曜面无表情地点了头,“麻烦帮忙把轮椅拿过来一下。”
这是纪曜第一次让自己帮忙, 沈梵梵抿抿唇, 立刻应了一声好,转身很轻易地便把轮椅拿了过来。
她第一次碰轮椅,还有些不知所措,但纪曜的轮椅比较智能, 操纵盘上就有打开轮椅的摁扭, 她不用自己使力, 一摁,轮椅便直接打开了, 很轻松。
沈梵梵心中觉得有些新奇, 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纪曜有多敏感。
接下来, 纪曜便没让沈梵梵动过手, 他自己移到轮椅上。
移下床时,裤腿撩起来的一点,又被他快速放下。
沈梵梵的目光一闪而过, 没错过他小腿后面瘀青的伤痕。
活血化瘀消肿……
药盒上的字眼在眼前一闪而过,沈梵梵还想再看清楚些,却想起腿应该是纪曜最不想让人看到的地方。
特别是她。
有那么一瞬间,沈梵梵有些烦现在自己。
总是想着纪曜,总是小心翼翼,只要是和纪曜有关的事情就要在脑子里转几百到弯,没了之前的洒脱自由,很累。
就像,活成了纪曜一样。
但沈梵梵转念一想,她不毛手毛脚,不再粗心,纪曜被她无意中伤害到的几率就会少很多,这样也是好的。
……
背后的目光让人如坐针毡,大腿处又传来熟悉的、密密麻麻的痛意,纪曜抠紧的两边的扶手。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痛到从轮椅上站起来。
可他做不到。
于是他只能沉默着,自己打开衣柜拿了衣服,自己去了浴室。
沈梵梵还坐在地毯上,视线默默追随着纪曜的身影,没有动作。
直到看到他打开了但是没有关的衣柜里那抹熟悉的颜色。
偏暗的酒红色并不算太鲜艳,但在纪曜满衣柜的黑白灰中 ,尤其明显。
不用过去仔细看,沈梵梵都知道,那是自己那天落下没带走的衣服。
他没扔,还把它们叠好放在了自己的柜子里。
他的卧室里,有她的东西,就好像她一直也存在这里一样。
此时的卧室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沈梵梵也就没有必要再藏住心中的窃喜,嘴唇往上弯了弯。
纪曜做事向来严谨,一丝不苟,他不会想被人发现他的衣柜里有她的衣服,所以一定会藏着,而现在会直接让衣服在她面前漏出来,说明他有些慌了。
沈梵梵这样默默地想着,心中有些感动,有些酸涩,又有些气人。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纪曜这种人啊。
这叫她怎么放得下?
……
而纪曜确实是有些慌了。
水声响起,他脱了衣服,一丝.不挂的在浴室洗澡,而沈梵梵就在离她不远的几米外。
她在他几乎没有被人踏入了私密空间里,和他只隔着一扇模糊的磨砂玻璃门。
纪曜很不习惯这种距离,也害怕这种距离。
身体还在发热,心跳也乱了节奏,他也分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情。
为了方便他,浴室里的东西也设置成了适合他的高度,就连淋浴头和浴缸也比平常的要矮上一点点。
热气盈满浴室,接触到冰冷的玻璃门,又凝结成水滴滑下,纪曜偏头扫了一眼。
爬满水痕的磨砂膜看着似是透明了一点,她会不会察觉到他的影子很奇怪?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纪曜想也没想,立刻调低了水温,却忘了,这是初冬,他还在发烧。
可冰冷的温度,确实能让人脑子清醒不少,杂乱的心跳也缓了下来。
……
再出来,已是二十分钟之后。
纪曜始终不愿意让沈梵梵靠近他,所以沈梵梵不会知道他的身体有多冰冷。
沈梵梵并没有离开,纪叙没有回来,她就不放心走,可她不会做饭,所以晚餐点的是外卖,纪曜没有吃多少。
晚上十点,沈梵梵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可奇怪的是,纪曜也没有提醒她要回去了。
他吃了药,但脸上还是有些红,呼吸好像比她来是更沉重了,像是不舒服极了,所以不想说话。
沈梵梵有些担心,连手机都没看一眼,一直守在纪曜的身边,时不时就会伸手试一下纪曜额头的温度。
试多了,对温度的感知就麻木了,沈梵梵干脆用自己的额头试温。
额头刚贴上去,便觉得他的温度烫人的有些可怕。
纪曜始终闭着眼睛,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沈梵梵急了,轻喊了一声,“纪大哥。”
“嗯。”男人的声音低哑。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沈梵梵伏在床边,声音染上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