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便有人跟着嚷起来,“摇签!”
“对,摇给我们看看!”
“快啊,摇签啊!”
庙祝额上冷汗涔涔,他作势要拿起签筒,但下一刻,便将签筒往宁晚晴的方向一扔,转身就跑!
庙祝一跑,便坐实了寺庙骗人一事,众人怒不可遏,顿时抓起身边的贡品,朝庙祝扔去!庙祝被扔得满头脏污,抱头鼠窜,一溜烟地跑进了后殿!
众人奋起直追,宁晚晴高呼一声,“姜勤!”
姜勤应声而来,二话不说,便使出轻功,飞了出去。
那庙祝慌不择路地跑进了道场,方丈正立在此处,身边还有两个小和尚。
方丈口中念念有词,假模假样地为之前的妇人祈福,那求姻缘的胖姑娘也候在了一旁。
庙祝大呼一声,“师父,不好了!被、被发现了!”
方丈两眼一睁,一眼便看到有十几个人追着庙祝而来,他们手持各种物件,面上凶神恶煞,仿佛索命阎罗一般。
方丈吓得扔了手中的佛珠,拔腿就跑,就连方才收的银子掉了都无暇顾及。
姜勤纵身一跃,便赶到了所有人前面,一把揪住了方丈的袈裟,方丈如惊弓之鸟,吓得保住了头,却不经意将头顶上的六点戒疤擦了个干净!
姜勤一惊,“居然是个假和尚!?”
那假和尚被姜勤一剑拦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不住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不过是混口饭吃!”
姜勤冷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就让神明的信徒先处理你罢!”
远道而来参佛的信徒们,便将手里的东西狠狠砸向假和尚,一个鸡蛋“嘭”地在他头顶裂开,蛋清流了一脸,看着十分狼狈。
宁晚晴和黄若云手牵着手过来看,而老夫人也不甘落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迈入内殿,见到假和尚被众人口诛笔伐,只觉得大快人心!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姜勤便将假方丈绑了起来,老夫人带来的侍卫也上前帮忙,抓住了几个年轻的假和尚。
就在此时,一直等在山门外的老者也赶了过来,“方才似乎有和尚冲出了寺庙,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便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老者一听,连忙拉起老夫人的手,上下打量她,“你没事罢?”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我没事,这热闹还没看完呢!”
宁晚晴走了过来,温言道:“让老夫人受惊了,这寺庙里的都是假和尚,如今都被抓了起来,只可惜那庙祝滑不溜手,趁乱逃了。”
老夫人慈祥地笑了起来,“好姑娘,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说罢,她便将宁晚晴引荐给老者,“这便是我方才说的那位宁二姑娘。”
宁晚晴抬眸一看,面前的老者头发花白,双目炯炯,面上带着淡然的笑意,看起来睿智而开明,他捋了捋胡须,笑道:“姑娘敢于当众揭露庙祝的罪行,当真勇气可嘉,但你就不怕引来报复么?”
宁晚晴笑了笑,道:“若因害怕报复而选择忍气吞声,便会有更多人上当受骗,遇恶不揭,与助纣为虐也没什么分别。”
老者赞许地笑了笑,“世间女子,大多囿于宅院之中,难见天地,你如此年轻,居然有这等见识,实在难得。”
宁晚晴看向身后的信徒们,来的大多都是女子,便道:“老先生说得不错,如今的世道,女子卑微,但凡心中有所愿,却大多力所不能及,家宅也好,姻缘也罢,便总想着寄托神佛,可就连这一点卑微的心思,都被人加以利用,实在可恶。”
老者问道:“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宁晚晴不假思索答道:“送官法办。”
老者思索片刻,道:“寺庙行骗,倒是少见,律法中未必能得出明晰的判决,很有可能关上几日,便放出来了。”
宁晚晴笑了笑,道:“确实如此,所以律法也该不断改进。”
此言一出,老者诧异了一瞬,“改进律法?我朝自创立至今,唯有开国皇帝修改过律法。”
宁晚晴淡淡道:“朝代更迭,日新月异,若律法不改,如何能配得上如今的大靖?”
老者深深看了宁晚晴一眼,忽而抚掌大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有趣有趣!方才听说姑娘姓宁,也不知是京城哪一户宁家?”
常平侯府自然赫赫有名,但宁晚晴并不想暴露身份,便温言道:“小门小户,不足挂齿。”
老者含笑点头,便也没有再多问了。
姜勤捆了一行假和尚,让府中的侍卫押送下山,宁晚晴和黄若云则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可才走到一半,黄若云便顿住了步子,“我们的马车呢!?”
老夫人恰好还没上车,听到这话,便回过头来,“怎么,马车不见了吗?”
一旁的侍卫闻声,下意识问道:“是不是一辆深蓝色车架的马车?”
宁晚晴连忙点头,“是,阁下可看见了?”
侍卫答道:“之前有个僧人模样的人出来,二话不说便上了马车,将车赶走了……难不成,他是偷车贼?”
宁晚晴:“……”
-
冬日的午后,天气正好。
于剑赶着马车,一路都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行人。
但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即便他穿梭得再灵活,速度也快不起来。
于剑侧目,瞧了一眼于书。
只见于书正捧着一本话本子,看得起劲。
“哥,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看画本了?”
于书道:“这是福生的话本,他给的银子,不看白不看。”
于剑皱了皱眉,道:“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当心看了之后像他一样,整日里神神叨叨的,做梦都想当个威风八面的青天大老爷!昨日我屋门口多了一道划痕,福生摸着下巴推断了半个多时辰,一会儿怀疑是我曾经惹过的仇家来了,一会儿又觉得身边有叛徒要刺杀我,最终发现,是被七公主的哈巴狗抓的。”
于书悠悠道:“福生喜欢白日做梦,喜欢破案,你就由着他,让他过足了瘾,就不会再来烦咱们了。”
于剑点点头,“哥说得是!对了,哥,我已经赶了一个时辰的车了,该换你了!”
于书道:“我这话本子还没看完呢,你再赶一会儿。”
于剑有些郁闷,“我再赶一会儿,就要出城了!”
于书终于放下了话本子,一本正经地看向于剑,道:“我问你,你今日赶车是为了什么?”
于剑下意识答道:“是为了送太子殿下,去接老太傅和老夫人啊!”
于书凝视着自己的弟弟,道:“这老太傅是何许人也?三朝元老,肱骨重臣,不但桃李满天下,还是殿下的恩师,当年,宋家没落,殿下孤立无援,官家让老太傅挑选一位皇子教导,老太傅二话没说,便选了咱们殿下,这是雪中送炭、如解倒悬的恩情啊!难道你不感念老太傅的恩德吗?”
于剑喃喃:“感念是感念,可是……”
“没有可是!”于书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于剑,道:“试问,这整个大靖,能有几人有资格,驾车去接老太傅?”
于剑忍不住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去接老太傅,他忍不住道:“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于书一拍他的肩膀,道:“所以,这是你的殊荣,万万不可惫懒,一定要好好珍惜。”
于剑一听,连忙认真点头,“是!我知道了!哥,你要不要也分享一点殊荣?”
于书摆了摆手,道:“你知道的,我一向淡泊名利,这样的机会还是留给你这样的年轻人罢。”
于剑愣愣地点了点头,虽然缰绳还在自己手里,但总觉得赶车更有劲了!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段,赵霄恒便掀起车帘,问:“还有多久出城?”
于剑道:“回殿下,眼下集市人多,马车走得慢,还不好说……小人估摸着至少还得一个半时辰。”
赵霄恒蹙了蹙眉,道:“走小路。”
于剑提醒道:“可小路颠得厉害,小人担心殿下不适……”
“无妨,走罢。”赵霄恒放下了车帘。
于剑和于书对视一眼,便调转了方向,走上快捷的小路。
于剑问道:“老太傅不是傍晚才到么?殿下怎么这么着急?”
于书低声开口:“老太傅身子不适,原本要在罔山过冬,这次是为了殿下才回来的,殿下自然要早早去接。”
于剑会意点头。
于剑赶车走上了小路,很快便出了城。
他们将马车停在城郊一处茶楼门口——这里便是约定的见面地点了。
赵霄恒早就将这里包了下来,是以茶楼没有其他客人,十分安静。
于书要来一壶茶,帮赵霄恒倒了一杯,赵霄恒于是边喝边等。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太傅府那一辆标志性的简朴马车,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
赵霄恒放下茶杯,亲自走出茶楼,来到了路边。
赶车的车夫认得赵霄恒,便及时勒住了缰绳,将马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赵霄恒立在马车旁,低声道:“学生恭迎老师回京。”
下一刻,车帘撩起。
赵霄恒下意识抬手准备搀扶老太傅,却突然看见一双清灵的杏眼,不由得微微一怔。
宁晚晴大半张脸都藏在狐裘里,看清了赵霄恒,才缓缓抬起头来,嫣红的樱唇,惊讶地张成圆形,像一颗好看的樱桃。
两人一高一低,四目相对,都错愕了一瞬。
宁晚晴先开口:“殿下怎么在这儿?”
赵霄恒见到宁晚晴,也十分意外,“这话该孤问宁二姑娘才对吧?”
老夫人掩唇笑了起来,道,“下了车再说。”
宁晚晴点点头,却忽然瞥见赵霄恒伸出的手。
她犹疑了一瞬,太子手都伸出来了,若是不领情,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臂,送到了赵霄恒的手上。
赵霄恒怔住,他不由自主地托住宁晚晴,看着她一步步走下车驾,这才收回了手。
宁晚晴莞尔,“多谢殿下。”
赵霄恒没说什么,又转身去扶老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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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的雅间十分宽敞,中间竖了一道半透的屏风,虽然能见其人,却不能闻其声,正好互不干扰。
宁晚晴、黄若云和老夫人才坐定不久,小二便端上了不少吃食,宁晚晴一大早便出了门,折腾到现在,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吃食便没客气,愉快地享用起来。
黄若云瞧着宁晚晴,忍不住笑起来,“方才在庙里还是个惩恶扬善的女侠呢,这会儿成小饿鬼了?”
宁晚晴有些不好意思,道;“抓那几个假和尚,费了不少力气。”
老夫人则笑着开口,“饿了便多吃些,女儿家珠圆玉润更好看。”
宁晚晴听了,连忙放下碗筷,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未认出老太傅与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温和一笑,“宁二姑娘不知我的身份,还愿为我打抱不平,揪出假庙祝,应该老身谢谢你才是。”
“对了,二姑娘与殿下的婚期将近了吧?”
宁晚晴点了点头,“还有不到一个月。”
说完,她下意识侧目看去,只见屏风后面,赵霄恒与老太傅面对面而坐,似乎在低声谈论什么。
赵霄恒今日着了一身青蓝常服,坐着的时候依旧身量笔直,气度悠然。
或许是感知到了宁晚晴的目光,赵霄恒回过头来,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宁晚晴连忙低头,往嘴里猛得塞了一口吃食。
赵霄恒唇角不经意牵了牵。
坐在他对面的老太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不戳破,只静静用饭。
待老太傅用过饭之后,赵霄恒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
“老师的身子可好些了?”赵霄恒问道。
老太傅温言道:“还是老样子,无妨。”
但老太傅不说,赵霄恒也知道,他腿上寒疾严重,若在京城,便日日要待在暖房之中,若是在外冻上一日,只怕连床榻都下不了了。
故而近几年间,京城一入冬,老太傅便会向朝廷告假,去四季如春的罔山过冬。
而老太傅才离开京城不久,便发生了歌姬一案,起初,赵霄恒并没有告诉他,是老太傅从同僚处得到了消息,询问赵霄恒之时,他才被动承认的。
当时老太傅便想回京,但他不慎得了风寒,一病不起,修养了近一个多月,才彻底好起来。
老太傅担心赵霄恒的婚事还有波折,于是待身子状况稳定一些后,便立即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