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赵献这话，其他的大臣便也不敢再来缠着赵霄恒，福生和于剑便将烂醉如泥的赵霄恒带出了集英殿。
步辇早就等在了外面，赵霄恒半躺上步辇之后，太监们便抬着他，健步如飞地走向东宫。
于剑低声问道：“殿下真的喝醉了么？”
福生小声嘀咕道：“若是真的醉了，那才好呢！”
福生一想起太子殿下娶了位虎背熊腰的女青天，就有些犯愁。
喜娘等人早已得了消息，便候在了门口。
喜娘见福生和于剑将赵霄恒架了回来，连忙迎了上去，“福生公公，这合卺酒还没喝，盖头也没揭，殿下怎么就不省人事了？”
福生笑得一脸无奈，“咱家也没法子，谁让殿下今日是新郎官呢？殿下喝得太多，如今唤也唤不醒，你们先下去，这儿交给咱家。”
众人不疑有他，便听了福生的话，无声退下了。
于剑抱着剑守在门口，而福生则顺势将赵霄恒扶进了新房，思云和慕雨一听到声响，便立即过来帮忙。
福生隔着屏风，对宁晚晴欠身道：“禀太子妃，殿下今日喝多了，后面的礼节只怕不成了，还请太子妃海涵。”
宁晚晴道：“无妨，你们先下去罢。”
福生低声应是，便和思云、慕雨一起退出了新房。
宁晚晴缓缓起身，绕到了屏风前，此刻的赵霄恒，正闭着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宁晚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人都走了，殿下不必再装了。”
第28章 新婚大礼
房中红烛微闪, 光影绰绰之下，赵霄恒睁开了眼。
赵霄恒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二姑娘怎么知道孤没醉？”
宁晚晴干脆地答道：“猜的。”
赵霄恒：“……”
他转过身来, 刚要开口，目光却微微一顿。
宁晚晴的盖头早就揭掉了。
眼前的姑娘杏眸清灵，香腮似雪，红唇微微勾出一点笑意，嫣然无双。
只有这样一张明艳的脸，才能衬得起头上璀璨的珠冠，和身上华丽的袆衣。
宁晚晴见赵霄恒盯着自己, 便解释道：“顶着盖头，做什么都不方便, 臣女便自己取下了，殿下不介意罢？”
赵霄恒收回目光, 平静道：“无妨。”
宁晚晴又问：“殿下可要醒酒汤？”
赵霄恒：“不必了, 孤很清醒。”
宁晚晴笑了笑，道：“既然殿下还清醒着, 臣女有一要事，想与殿下商量。”
赵霄恒笑道：“这洞房花烛之夜，二姑娘能有什么要事？”
宁晚晴唇角微勾，便从自己妆奁里, 掏出了一本蓝色的册子，又从册子里拿出一张信笺纸，递给了赵霄恒, “请殿下过目。”
赵霄恒伸手接过, “合作协议？”
赵霄恒长眉微挑，目光投向宁晚晴。
宁晚晴从容不迫地开口, 道：“不错，这是殿下与臣女的合作协议。”
“在万姝阁那晚，殿下与臣女已经达成了口头协议，但毕竟是君子之约，口说无凭，为了能更好地与殿下合作，臣女便撰写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殿下看看可有什么要改的？”
赵霄恒笑了下，“二姑娘当真是面面俱到，这里面提到常平侯府只效忠于孤，可二姑娘之前说过，你父兄并不知道我们的合作，既然如此，如何保证他们不生二心？”
宁晚晴道：“臣女父兄为人忠贞，只要殿下一心为国，他们自然会尽力跟随，况且他们视臣女如珍如宝，自然不会偏帮旁人。”
“可人是会变的，不是么？”赵霄恒的目光紧紧盯着宁晚晴，宁晚晴却从容不迫道：“不错，可人若初心不改，就万变不离其宗。”
“殿下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你我都知道，这距离看似一步之遥，可实际上却荆棘满布，险象环生，我常平侯府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对殿下忠心不二！同时，臣女要的也不多，不过是一方自由自在的天地，和家人的平安罢了。”
赵霄恒一目不错地看着她，只见宁晚晴眼神诚恳，亦不卑不亢。
宁晚晴继续道：“换句话说，现在的合作，是基于我们对双方的信任，可但凡信任别人，都是有风险的。只不过，臣女愿意承担风险，信任殿下。”
宁晚晴说罢，便掏出了自己的私印，打开印泥，当着赵霄恒的面，盖了上去。
鲜红的印鉴，让这份协议看起来庄重了不少，只可惜字迹还是一言难尽。
赵霄恒沉吟了片刻，便取下了手上的墨玉戒，这墨玉戒内侧刻着细密的字迹，正是他的私印无疑。
赵霄恒将墨玉戒放入印泥中轻压，随后抬起，便要在协议上落下。
宁晚晴冷不丁开口，道：“殿下当真想好了吗？一旦盖下私印，这协议便缔结而成了，君子一诺千金，不可背信弃义。”
赵霄恒笑了笑，“二姑娘都敢下赌注，孤有什么不敢的？”
说罢，赵霄恒便将私印盖在了协议之上，两枚鲜艳的红印，似乎给这张纸赋予了生命，将来的一切也变得鲜活了不少。
宁晚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小心翼翼地将协议原件收好，然后，便将之前那本蓝色的册子，递给了赵霄恒。
赵霄恒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宁晚晴答道：“协议附录。殿下方才签的那一份，是框架协议，这协议附录才是日常的行事准则。”
赵霄恒浓眉微蹙，“你方才为何不说有附录？”
宁晚晴莞尔一笑，打开了盖了印鉴的协议，道：“协议上不是写了么？‘行事细则以附录为准’，殿下难道没看见？”
赵霄恒定睛看去，下面果然这些一行极小的字，颜色比寻常墨迹淡了不少，加之房中灯火幽暗，不拿到灯下仔仔细细对比，完全看不出来。
赵霄恒眸色微眯，伸手就要夺，但宁晚晴眼疾手快，连忙收回协议，宝贝似藏进了贴身内袋里！
赵霄恒差点儿气笑了，“二姑娘，这就是你说的忠心不二？”
宁晚晴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殿下，方才臣女还提醒了您，是您说‘二姑娘都敢下赌注，孤有什么不敢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
赵霄恒：“……”
这些年来，他赵霄恒在前朝后宫什么风浪没见过，居然阴沟里翻了船！
赵霄恒一时不知该怒该笑，他无语了半晌，才一把抓起附录，翻看起来——
“二姑娘不是只要一方自由天地么？为何离宫之时，还要让孤多赔你一倍嫁妆？”
宁晚晴理直气壮道：“如今官家春秋鼎盛，臣女说不定要陪殿下熬上十几二十年，光阴一去不复返，女子青春难再回，难道殿下不该补偿臣女一点儿么？”
赵霄昀听得好笑，他又指着另一行问：“那这条呢？东宫寝殿以外琴瑟和鸣，寝殿以内则互不相扰，逾矩一次需罚黄金万两？眼下这寝殿里只有一张床榻，二姑娘还是自己再添一张罢，你我最好分榻而眠，免得孤日日被讹诈。”
宁晚晴笑意温和：“添一张床榻事小，但坏了我们相敬如宾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殿下放心，只要您以礼相待，臣女不会锱铢必较。”
赵霄恒：“二姑娘都敢诓骗孤盖印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宁晚晴安慰道：“殿下别着急，这附录对殿下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还请参见第三页，第二十八条。”
赵霄恒“哗哗”地翻了过去，顿时眼角一抽。
宁晚晴适时开口：“殿下请看，上面写了，无论您喜欢什么女子，臣女都不会干涉，非但如此，臣女还会帮殿下好好安顿、约束她们，不让她们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以免坏了殿下大计。”
赵霄恒哭笑不得，“这么说来，孤还得谢谢二姑娘了？”
宁晚晴淡定道：“殿下不必客气，这都是臣女……哦不，是臣妾应该做的。”
说罢，宁晚晴走向铺满红绸的桌台，端起喜娘备好的合卺酒，送到了赵霄恒面前。
她端起酒杯，俯下身来，眉眼轻弯地看着赵霄恒，“来日方长，还请殿下多多指教，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赵霄恒：“……”
片刻之后，赵霄恒才端起酒杯，与宁晚晴“叮”地碰了下，语气颇有几分切齿，“合作愉快！爱妃。”
见协议缔成，宁晚晴心情大好，几乎是立即进入了贤良淑德的角色，温声道：“殿下累了罢？不若臣妾伺候您更衣罢？”
赵霄恒扯了扯嘴角，道：“爱妃是开心了，可孤却睡不着，不若爱妃陪着孤，出去走走？”
“现在？”
宁晚晴有些诧异，哪有洞房花烛夜出去散步的？太子莫不是被附录气疯了？
赵霄恒笑道：“不错，若连冬夜踏雪，爱妃都不肯陪孤，那爱妃又怎会与孤风雨同舟呢？”
宁晚晴这人一向是能屈能伸，她立即从善如流，“只要殿下想去，臣妾必然相随。”
赵霄恒勾唇一笑，“好啊。”
宁晚晴进了内室，先是脱下珠冠，将墨色长发随意簪起，又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待她出来之后，赵霄昀也已经换好了深蓝常服。
宁晚晴正要去推门唤人，赵霄恒却道：“走这边。”
宁晚晴回头一看，赵霄恒已不见了踪影！
房中多了一束光，宁晚晴顺着光抬眸，却见屋顶上开了个天窗，那天窗大约能容一人通过，而赵霄恒人已经上去了。
宁晚晴大惊：“殿下！？”
赵霄恒笑道：“把蜡烛吹了，然后站上椅子，我拉你上来。”
宁晚晴有些无语，却也只得乖乖照做。
她先是将所有的红烛都吹灭了，而后便扶着椅子，小心地站了上去，抬头看向赵霄恒，“殿下，我准备好了。”
房中暗了下去，清冷的月光透过天窗，照在宁晚晴的面颊上，肤色雪白，瞳仁乌黑，唇若红菱，美得有些不真切。
赵霄恒立即敛了神色，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宁晚晴带了上去。
屋顶上冷风萧萧，宁晚晴只恨自己没有多穿些出来，可若穿成了球，只怕又要从屋顶上滚下去了。
赵霄恒看她站立不稳，便将手臂递给她，宁晚晴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抓住了赵霄恒。
宁晚晴忍不住问道：“殿下，我们为何要在深更半夜爬上屋顶？”
赵霄恒淡淡道：“看戏。”
宁晚晴满脸狐疑，“看戏？”
“抓紧了。”
赵霄恒说完，便带着宁晚晴，从寝殿屋顶点地而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宁晚晴的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赵霄恒，紧紧地闭着眼。
耳边风声呼呼，宁晚晴只觉得两人飞了很远，才落到了一处房顶上。
待她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正立在一处高耸的宫殿之上，而这宫殿又恰好在两处宫殿的夹角之处，不易被人发现。
赵霄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爱妃打算什么时候松开孤？”
宁晚晴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揪着赵霄恒的衣襟，将他的襟门都揉皱了。
宁晚晴连忙放开了手，赵霄恒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笑道：“爱妃逾矩了，不知是否也要罚上黄金万两？”
宁晚晴干笑两声，“不用，附录上没有这一条……殿下，这里是哪儿？”
赵霄恒缓缓抬手，指向不远处，道：“看到那座宫殿了么？”
宁晚晴顺着赵霄恒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宫殿之中，有一座瓦顶简陋、略矮一些的建筑，她入宫之前，特意看过皇宫里的地图，结合周围的地形一推测，便开口道：“这一片有不少宫殿废弃了……难道是丽妃所在的冷宫！？”
赵霄恒悠然抬头，看了看深邃的天幕，道：“时辰差不多了。”
话音落下，只见那冷宫上空突然升起一股浓烟，浓烟中裹挟着枯叶、木料的烧焦味，便直冲云霄！
片刻之后，下面响起一阵骚动，有宫人慌张大喊，“走水啦！冷宫走水啦！”
宁晚晴惊讶地看着赵霄恒，“这是……殿下的手笔？”
赵霄恒俊美的面颊，在夜色下无懈可击，他笑得恣意温柔，道：“这是孤送你的新婚大礼，喜欢么？”
第29章 请安
宁晚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东宫的了, 只记得自己一沾床榻就睡着了，再次醒来之时，天已经亮了。
宁晚晴拥着被褥坐起来, 秀眸惺忪地转过头，只见赵霄恒正坐在内室一角的长椅上，他左侧放了了不少鼓鼓囊囊的信封，叠起来约莫两寸高，而右侧则放了不少已经拆开的信。
宁晚晴自己穿好衣服，下了床，她走到赵霄恒身旁, 问：“殿下……这是在处理各地发来的消息？”
赵霄恒放下手中的信纸，“爱妃聪慧, 一猜就准。”
宁晚晴心道，这也不难猜, 她前世上班的时候, 一大早到了律所，不也是先看邮件么？
赵霄恒见宁晚晴盯着自己的信件, 道：“想看？”
宁晚晴摇摇头，道：“不想，若是殿下需要臣妾看，臣妾再看。”
赵霄恒：“你倒是乖觉, 只不过，爱妃如此聪慧，日后待在孤的身旁, 只怕孤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了 。”
宁晚晴从容道：“殿下最大的秘密, 不就是同臣妾的协议么？”
假成婚，真结党, 谋求皇位，哪一项不是死罪？
赵霄恒看着宁晚晴，忽然笑了起来，“爱妃当真有趣，孤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