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殿下,药已经熬好了。”
宁晚晴看了这汤药一眼,忽然想了起来,“这是……虚元散!?”
在赵霄恒韬光养晦的那几年,便经常服用虚元散。
这虚元散可让人身体发冷,面色苍白,即便是太医来探,也会判为体虚之症。
所以,外人便都以为太子身体孱弱,不堪大用,反而给赵霄恒留出了不少空间。
赵霄恒笑了下,“爱妃记性不错。”
宁晚晴蛾眉轻拢,道:“臣妾记得这虚元散喝了之后,对身体多少有些影响,殿下近来不是公务顺利么?为何还需要服用此药?”
赵霄恒手指轻轻摩挲药碗边缘,道:“今夜恐有一场大戏,若无汤药相佐,如何能对得起那些看戏人?”
赵霄恒说罢,便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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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至傍晚,宫宴还未开始,但朝臣们和进士们便陆续到了集英殿。
赵霄恒和宁晚晴才走到门口,便看见了齐王和赵献一行人。
赵献一见到赵霄恒,本想迎上来打招呼,但看了一眼齐王的脸色,只得生生压慢了自己的脚步,远远地冲赵霄恒笑了笑。
齐王见避不开赵霄恒,即便有些不情愿,也只得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见礼。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赵霄恒虚虚勾了下唇,道:“多日没见皇叔了,还是风采依旧,不过严书看起来,好像是瘦了些?”
赵霄恒这么一说,宁晚晴也忍不住朝赵献看去,他原本浑圆的脸,仿佛真的瘦了几分,就连轮廓都方正些了。
赵献心道,日日读书练剑,不瘦才怪!
但当着齐王的面,他也不敢实话实说,只得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道:“也许是天气渐暖,胃口不好所致,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此言一出,一旁的齐王二公子赵延便轻笑了声,“兄长且莫说笑了,谁人能日食五顿,还说自己胃口不好?”
赵献最忌别人说自己胖,而赵延故意当着赵霄恒夫妇的面这么说,便和打他的脸没有分别,赵献对赵延怒目相视,道:“赵延,你别欺人太甚!”
赵延忙道:“兄长,忠言逆耳,我可是为了你好!”
赵献气得瞪眼,“我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多管闲事!”
赵延立即一脸委屈,道:“兄长为何说话如此难听?我这个做弟弟的,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么?”
赵延说着,还转向了一旁的齐王,道:“父王,儿子无能,又惹兄长生气了,还请父王责罚。”
赵献见状,怒气更加高涨,“赵延,你又来这一套!每次都是你找事,时候又来充好人!你!”
“够了!”齐王被这两个儿子闹得头大,呵斥道:“当着太子和太子妃的面,你们是要丢尽我们齐王府的脸么!?”
赵献道:“父王,明明是……”
赵延忙打断了他的话,道:“父王训斥得是!都是儿臣不好,兄长,我向你赔不是,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宁晚晴秀眉一挑,没想到这个赵延,居然还有点儿绿茶?
可没想到,齐王偏偏就吃这一套,他转而对赵献道:“看看你弟弟,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知分寸。”
赵献简直气得翻白眼。
齐王对赵霄恒道:“让太子和太子妃见笑了。”
赵霄恒笑了笑,道:“皇叔不必这么见外,严书和子杰都是孤的堂弟,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齐王笑着颔首。
赵霄恒忽然抬起眼帘,看了赵延一眼,又对齐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对了,子杰上次着人送来的九柄玉如意,孤虽然喜欢,但着实太过贵重了,父皇倡导皇室节俭,忌奢靡之风,只此一次,孤领受你的好意,下不为例。”
赵霄恒说罢,便对照齐王点了下头,带着宁晚晴走了。
宁晚晴悄声问道:“殿下,赵延什么时候送过九柄玉如意来东宫?”
赵霄恒一笑,“没送过,瞎编的。”
宁晚晴秀眉微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果不其然,赵霄恒与宁晚晴走后,齐王脸色一垮。
他目光冷郁地瞪着赵延,“你何时给东宫送了东西?”
赵延面对齐王的质问,也有些茫然,“儿臣不曾给太子殿下送过东西啊!”
赵献一听赵延单独给赵霄恒送东西,便气不打一处来,赵霄恒可是自己的堂兄兼知己!这赵延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赵霄恒的头上,这不是要和自己抢吗!?
赵献怒道:“好你个赵延,居然敢私下巴结太子殿下!我知道了,你就是为了入朝做官,是不是!?”
赵延忙道:“你胡说什么!巴结太子的人是你,我何时去过东宫?”
赵献道:“你若是没有巴结过太子,他为何会主动说出九柄玉如意一事?”
赵延气结,忙道:“父王,兄长他冤我!”
但这一次,齐王对赵延却没了宽宥,他板着脸道:“你可知,官家最忌臣子之间私相授受!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私下给太子送礼,还敢瞒着本王!?如今朝局不稳,太子虽然风头正劲,但大皇子背后有薛家撑腰,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你如此轻举妄动,就不怕害死我们吗?”
赵延真是有口说不清,“儿臣真的没有……”
“还敢狡辩!”齐王怒气更盛,他一把招来旁边的侍卫,道:“将二公子送回府去,好好面壁思过,今夜的宫宴,也不必再参加了!”
赵延一听,顿时傻了眼,“父王,父王!”
赵献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被侍卫拖走,今夜的宫宴,终于能清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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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入场之后,礼乐便逐渐响起。
华灯灼灼,照亮了整个大厅。
靖轩帝还未到场,赵霄恒自然成了全场的焦点,不少官员上来见礼,赵霄恒一一应了,却并没有与他们纠缠太久,而是带着宁晚晴径直去了新科进士们所在的区域。
由于进士们还未册封为官,所以并没有官服,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着得起锦袍,其余的人皆是一袭布衣,他们初来乍到,又不善应酬,在这华丽的宫殿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赵霄恒主动过来,与众人寒暄,这让进士们受宠若惊,纷纷起身相迎。
原本与世无争的新科状元,一听说赵霄恒来了,便立即挤到了人群前,“殿下,您还记得草民么?”
宁晚晴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那状元生得又高又瘦,清隽的面颊上,眼神明亮,正期待地看着赵霄恒。
赵霄恒颔首,“孤记得你,曾子言。还未恭贺你,金榜题名。”
曾子言便是那个当初在万姝阁听说书的书生,他见赵霄恒还记得自己,也有些激动,道:“多谢殿下为学子们所做的一切,若没有殿下,则没有我们的今日!”
赵霄恒道:“这都是父皇的意思,孤不过是替父皇办事而已。”
而群臣见赵霄恒如此重视新科进士们,便也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新晋的礼部尚书田升,适时为众臣介绍新科进士,场面一时热闹起来。
靖轩帝就在此时,到了集英殿。
他远远看见众人围在一处,簇拥着赵霄恒,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人群中的太子,气质高华,不怒自威,颇有明君风范;而一旁的太子妃,雅致端庄,时不时含笑点头,与太子一道,撑起了天家颜面。
靖轩帝默默看着太子和太子妃,一时神情复杂起来。
李延寿瞧了一眼靖轩帝的脸色,笑着开口道:“这般看殿下,倒是真有几分官家年轻时候的风范呐!”
靖轩帝听了这话,面色稍霁,“最近半年来,太子倒是有些长进。”
李延寿搀着靖轩帝往前走,笑着应声,“想来是官家这一场婚事指得好,太子得了贤内助,自然也成熟起来了。”
靖轩帝唇角抬了抬,道:“就你会说话。”
李延寿道:“官家,小人说得可都是实话!”
靖轩帝没再说什么,继续向集英殿中走去。
赵霄恒率先见到了靖轩帝,便立即带领众人俯身见礼。
进士们方才得了赵霄恒的授意,这会儿见到靖轩帝,万岁呼得格外卖力,这让靖轩帝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都起来罢。”
众人依言起身,还未坐定,门外便响起了通报声:“薛太尉到,薛将军到——”
第84章 太尉
宁晚晴心里警钟长鸣, 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去。
只见薛茂仪稳步迈入门槛,缓缓向厅中走来。
他看起来骨瘦嶙峋,一身官袍却穿得十分笔挺, 凹陷的脸颊上,两只眼睛微微弯着,远远看来平易近人,但实在没有多少笑意。
薛弄康则一身武官服饰,不远不近地跟在薛茂仪后面,他身材魁梧,每一步都走得很沉, 身上带着武人独有的气焰。
两人一路走来,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赵霄恒无声凝望薛茂仪, 眸色沉沉。
他想起周昭明提起的薛家印鉴,还有王贺年诉说的户部霉粮案, 那一件件事, 一个个人,都是将士们死亡的推手。
赵霄恒不自觉拧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宁晚晴低声:“殿下……”
赵霄恒敛了神色,心头万续化为乌有,面无表情地看着薛茂仪和薛弄康上殿。
只见两人走到大殿中央, 一前一后站定,向靖轩帝行礼。
“老臣、末将参见官家。”
靖轩帝忙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薛茂仪和薛弄康道谢之后,才直起了身子。
靖轩帝笑着开口:“许久没见太尉, 也不知太尉的身子可好些了?”
薛茂仪答道:“多谢官家挂心, 老臣这把老骨头,多活一日便算一日了。”
薛弄康适时补充道:“官家有所不知, 父亲七日之前才病了一场,回京之后才能下床,一旦好转,便立即来叩见官家了。”
靖轩帝听了,不悦地道:“我们君臣见面,是来日方长,太尉乃国之栋梁,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薛茂仪却幽幽叹了口气,道:“官家爱重,老臣受之有愧啊!若不是老臣这两年体弱多病,离京修养,弄康又领兵在外,我太尉府怎么会疏于管理?原本好好的孩子,也不知受了谁人唆使,犯下大错,老臣真是无颜面圣啊!”
薛茂仪说着,满脸都是惭愧。
宁晚晴心道,这薛茂仪的演技,倒是比薛皇后要强多了。
但她瞧着薛家父子,便总觉得有些奇怪,“殿下,这薛家为何一上殿,就要提薛颜芝一事?就算他们急着救薛颜芝,也不至于挑这样的场合吧?”
赵霄恒笑意中带着一丝轻蔑,道:“看来爱妃还不够了解父皇,越是这样的场面,对薛家越有利。”
赵霄恒话音才落,便听薛弄康道:“官家,千错万错都是末将的错,都怪末将教女无方,这才让颜芝冲撞了七公主,还请官家与娴妃娘娘海涵!”
他边说着,边一撩长袍,跪了下去。
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臣子和进士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靖轩帝长眉微拢。
靖轩帝早就知道赵矜与薛颜芝是合谋陷害赵蓁,但碍于皇室脸面,他只得将赵矜单独摘出来,打算将薛颜芝一事低调处理,可这薛家父子一上来,便哪壶不开提哪壶,若不解释,旁人还觉得靖轩帝气量小,要与一未出阁的姑娘计较,可若解释了,又失了君臣体面。
靖轩帝一时进退两难,可瞥见薛家父子一脸悔意,却也不好多说,只得道:“罢了,事情都过去了,暂且不提了……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起来罢。”
薛弄康顺势起身,道:“多谢官家宽宥!”
这话一出,靖轩帝动了动唇,却终究没说什么。
反观不远处的娴妃,面色却有些难看了。
宁晚晴顿时明白了赵霄恒的意思。
这薛家父子,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与靖轩帝玩文字游戏。
靖轩帝本来就没有下旨严惩薛颜芝,而眼下薛家父子将此事一带而过,便算是为解救薛颜芝,先布上了一副梯子。
靖轩帝给薛茂仪和薛弄康赐了座,宴席这才正式开始。
靖轩帝端起酒杯,目光一扫群臣,道:“这第一杯酒,敬镇南军的将士们。”
薛弄康忙越众而出,“能为官家效力,末将万死不辞!”
说罢,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着薛弄康一齐入宫的副将们,见此情景,也纷纷附和,跟了一杯。
靖轩帝见众人喝酒爽快,先前的不悦便散了几分,他又端起第二杯酒,对薛茂仪道:“薛太尉,这些都是今年高中的进士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这第二杯酒,就敬诸位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