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霄誉不满地瞪了欧阳珊一眼,而欧阳珊气得胸口起伏,满腹委屈。
薛皇后揉了揉疼痛的眉心,道:“好了,大理寺的事,本宫的意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如何行事,你们回去冷静下来后,再好好商量商量。”
“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出宫去罢。”
赵霄誉这才敛了方才的怒气,对着薛皇后一揖,而后便自顾自地走了。
欧阳珊见他没有等自己,行礼过后,一咬牙,便也自己离开了。
薛皇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莫桐,送大皇子妃出去。”
欧阳珊出了坤宁殿,便已经不见了赵霄誉的身影,她生气之余,还涌上了一股伤心。
莫姑姑见欧阳珊情绪低落,便递上了手帕,道:“大皇子妃,您别难过……想来殿下也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言辞激烈,并不是针对您……”
欧阳珊一贯倔强,在外人面前轻易不掉眼泪,可听了莫姑姑这话,眼眶却红了。
“他在后院养那么多狐狸精,我何曾说过半个‘不’字?他对旁人百般呵护,为何偏偏对我如此刻薄!?”
莫姑姑连忙安慰道:“大皇子妃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奴婢是看着大殿下长大的,大殿下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大皇子妃如此聪慧,为何想不透这个道理呢?”
欧阳珊道:“我又何尝没有主动修复与他之间的关系?但我每每示好,他却频频对我言语相激,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正妃!”
莫姑姑见状,顺势道:“大皇子妃,殿下也是个要面子的,您也知道,殿下前段日子被官家禁足,受了多少气,如今太尉和将军总算回来了,却还有薛大姑娘的事拦在眼前,此事若是不解决,只怕殿下的心病……一直都好不了啊……”
莫姑姑话里有话,很快便点醒了欧阳珊。
欧阳珊看向莫姑姑,道:“莫姑姑的意思是,只要我能解了薛家之困,殿下他……就会回心转意?”
莫姑姑笑道:“那是自然!大皇子妃,恕奴婢多嘴,殿下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不值得您放在心上,您可是正妻,要与殿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这正妻,自然要有旁人取代不了的好,您说是不是?”
欧阳珊眸色微沉,道:“莫姑姑说得是,这黄钧的事,我定会让父亲‘处理’妥当。”
另一边,赵霄誉出了坤宁殿,却没有立即出宫,反而来到了皇宫一角。
如今正值春日,宫墙外侧传来阵阵花香,引人入胜。
赵霄誉闻到这宜人的香气,顿时将方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可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却见一宫女,从宫墙后面缓步而出。
宫女对着赵霄誉一福身,声音如水一般娇柔,“奴婢给殿下请安。”
赵霄誉看了这宫女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他顿时心中一动,道:“这前面可是桂苑?”
宫女莞尔笑道:“正是……如今这桂苑里的花都开了,丹桂飘香,美不胜收……我家主子想请殿下赏花,殿下来么?”
赵霄誉听罢,唇角勾起一抹笑,他抬起手指,轻捏宫女姣好的脸蛋,道:“如此春宵美景,怎能辜负?”
第86章 诅咒
集英殿中, 乐伎们卖力地演奏着乐曲,舞姬们则随着曲调翩翩起舞,大殿之中, 一片推杯换盏之声,听起来好不热闹。
靖轩帝今日心情好,便也多饮了几杯,一旁的宫女要来添酒,娴妃却抬手,接过了酒壶。
“官家,今儿就算高兴, 饮酒也切勿过量,以免伤了龙体。”
话虽这么说, 但娴妃却动作不停,稳稳当当地帮靖轩帝添了一杯酒。
靖轩帝眼尾微红, 面上挂着一丝酒意, 看向娴妃,“娴妃, 你入宫多久了?”
娴妃低眉顺目地答道:“回官家,已经十八年有余了。”
靖轩帝喝得微醺,听了这话,喃喃道:“十八年……没想到, 陪在朕身旁最久的居然是你……”
娴妃心中顿了顿,随即扬起一抹笑意,道:“能陪伴官家, 都是臣妾的福气。”
靖轩帝凝神看她, 道:“朕记得,你刚刚入宫之时, 总是跟在珍妃身后?”
此话一出,就连一旁的李延寿都忍不住向娴妃投来了目光。
谁不知道,珍妃之死就是靖轩帝心头的一根刺?哪怕碰一碰都是疼的,放眼整个后宫,就算是太后,也从不轻易提起。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靖轩帝居然以这般闲话家常的口吻提了起来。
娴妃暗自定了定神,道:“那么久远的事,臣妾都不太记得了……臣妾只知道,身在后宫,便要侍奉好官家,教养好儿女,这才是身为嫔妃的本分。”
“若是珍妃能有你一半乖觉,也不至于那么早就离朕而去。”
靖轩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和,甚至于还带有一丝惋惜,娴妃下意识看向靖轩帝,却发现他的眼神里,仍然藏有一丝审视。
是了,他不过是想试探自己对珍妃……甚至于对太子的态度罢了。
娴妃淡淡一笑,只道:“珍妃姐姐逝去多年,若知道官家还能记挂着她,想必她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娴妃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赵霄恒身上,道:“若是那孩子还在,得官家教养,必然也会如太子殿下一般优秀。”
靖轩帝神色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赵霄恒,他身量笔挺,丰神俊秀,立在人群之中,便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靖轩帝没再说什么,只无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霄恒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也喝了不少酒,苍白的面颊上,已经浮出一丝血色。
薛太尉因身体不适,饮了两杯,便改成了喝茶,并没有继续参与酒局。
但薛弄康却因方才的碰壁和薛颜芝一事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桌案前,喝着闷酒。
副将见群臣轮番向赵霄恒敬酒,便对薛弄康道:“将军,太子殿下看似有些不胜酒力了,不若,咱们也去敬一敬?”
薛弄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便心照不宣。
“好啊,太子是储君,敬他是应该的。”
薛弄康说罢,便站起身来,他弃了之前用的酒杯,反而拿起一个酒碗,带着南方众将来到了赵霄恒面前。
薛弄康身形魁梧,如一座山似的挡在了赵霄恒面前,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霄恒,道:“殿下可真是左右逢源,末将想敬殿下一杯,都找不到机会。”
赵霄恒道:“将军说的是哪里话,就算将军不来,孤也要敬将军和诸位副将一杯。”
说罢,赵霄恒便端起酒杯,可薛弄康却哈哈一笑,道:“殿下这酒杯太浅,只怕连滋味都尝不到吧?男子汉大丈夫,饮酒就该豪迈些,如殿下不嫌弃,不若换成与末将等一样的酒碗?”
薛弄康话音才落,身边的副将便立即送上了一只手掌大的酒碗。
酒碗中装满了酒,闻起来辛辣扑鼻,十分烈性。
宁晚晴秀眉微蹙,道:“薛将军,殿下已经饮了不少酒,若是再喝这样一大碗,只怕会伤了身。”
薛弄康道:“太子妃此言差矣!末将每年最多不过两次回京,平日里哪有机会敬殿下?今儿高兴,自然要喝个痛快!是不是?”
薛弄康这么一说,他身后的副将们便纷纷附和起来。
赵霄恒没说什么,只静静放下手中的酒杯,继而接过了副将手中的酒碗。
宁晚晴见状,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殿下,不可!”
薛弄康哂笑了声,道:“听闻太子妃贤德,怎么,出了东宫,殿下还得听太子妃的?”
宁晚晴正要开口,赵霄恒却笑了笑,他看了宁晚晴一眼,道:“无妨……若孤喝多了,就有劳爱妃‘照顾’了。”
说罢,赵霄恒便端起酒碗,向众人致意,而后,便仰头饮起来。
火辣辣的烈酒滚过喉咙,一路侵染到赵霄恒的胃腹,引起一阵不适,但他仍然快速地喝完了酒,空碗一放,便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薛弄康放了手中的空碗,瞧了身旁的副将一眼,副将立即会意,连忙上前一步,道:“殿下,末将乃镇南军副将万坤,末将代镇南军第一营敬殿下!”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宁晚晴知道对方是故意过来找茬,心中怒气更盛,但赵霄恒却趁众人不注意,轻轻捏了捏宁晚晴的手指,示意她放心。
赵霄恒端起第二碗酒,道:“万副将好酒量,孤陪你。”
说罢,他便开始饮第二碗酒。
这回,连福生都有些担心了,“殿下,您还在服药呢,可不能这么饮下去了!”
但赵霄恒对福生的话置若罔闻,他喉结滚动,一碗烈酒缓缓咽了下去。
万坤退后,另一位副将又越众而出,道:“末将今日是首次入宫,久仰殿下风采,今日一,果然名不虚传,末将敬您!”
又是相同的伎俩。
宁晚晴心中对这些人嗤之以鼻,但反观赵霄恒,他额角虽然冒了些虚汗,但依旧笑意温和地点了头。
众将以为他好欺负,便一个接一个地来敬酒,赵霄恒来者不拒,一碗接一碗地喝着。
宁晚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忍不住劝道:“殿下,别喝了!”
赵霄恒放下第六碗酒,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薛弄康见他咳得面色通红,便讥讽笑道:“殿下,这么快便扛不住了?日后若是殿下代天巡视,来到镇南军驻地,那末将等,是招待您,还是不招待您呢?”
这话引起副将们的一阵哄笑,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而靖轩帝的目光,也在此时投射过来。
靖轩帝:“那边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李延寿答道:“回官家,方才薛大将军带着人敬太子殿下,军人果真豪迈,轮番上阵,一人敬了一大碗呢!”
娴妃听了,心中略有担忧,“恒儿的身子才好了不久,怎能进得起如此倒灌?”
众人都紧张地注视着赵霄恒,他似乎快要将肺都咳出来了,宁晚晴赶忙扶住赵霄恒的胳膊,为他递上了手帕。
宁晚晴关切道:“殿下,您没事罢?”
赵霄恒面色憔悴,上气不接下气道:“孤没事……今日众将回京,孤高兴还来不及……咳咳咳……”
赵霄恒用手帕掩唇咳嗽,片刻之后才松开,只见雪白的手帕上,赫然溢出猩红之色,十分刺眼。
宁晚晴一看,顿时大惊:“殿下!”
福生探头去看,也吓得高呼:“殿下吐血了!殿下吐血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傻了眼。
靖轩帝当即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赵霄恒踉跄了一下,无力地倚靠在了宁晚晴身上,宁晚晴和福生连忙将他托住。
宁晚晴急急道:“求父皇快请太医!”
靖轩帝沉着脸,“太医何在?”
现场参加宴席的世家大臣中,恰好有一位太医,他连忙出列,来到赵霄恒面前,二话不说,便帮赵霄恒搭起了脉。
太医凝神探了一会儿,又立即从随身的药箱之中,拿出一颗药丸让他含着,这才转头禀报:“官家,太子殿下是因为饮酒过量,伤了脾胃,刺激了旧疾病,这才吐了血。”
话音落下,宁晚晴便将赵霄恒推给了福生,她一指薛弄康,道:“薛将军,方才本宫就说过,殿□□弱,不可饮酒!你们为何非要咄咄逼人,一碗接一碗地灌?”
薛弄康也被方才的场面惊住了,但很快回过神来,道:“太子妃,末将等是敬佩太子殿下为人,这才向殿下敬酒,太子妃想将谋害储君的罪名往末将头上扣?末将不服!”
宁晚晴道:“本宫并没有说你谋害储君,薛大将军如此解释,反倒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了。”
薛弄康听了这话,顿时也有些慌,忙道:“太子妃,若太子殿下当真体弱,就该好好在东宫将养着,何必逞强呢?”
宁晚晴道:“殿下心系南方,得知将士们回京,即便是拖着病体,也要来为诸位接风洗尘,没想到薛将军,不但不领情,居然还如此轻视殿下……”
宁晚晴越说越委屈,面颊一撇,似乎就要垂泪。
靖轩帝听到这里,已经心生不悦,道:“薛将军,太子身体才好不久,与你们武人的体质自然是比不得。”
可惜薛弄康听不出靖轩帝的意思,反而继续找起了借口,道:“官家,末将等人的酒量,都是在军中练出来的,太子殿下如此,想必是因为之前的历练太少了!”
靖轩帝面色陡然冷了几分,道:“按照薛将军的意思,朕也该去镇南军的军营历练一番了?”
薛弄康一怔。
薛茂仪立即起身,怒斥薛弄康道:“逆子,还不快向太子殿下赔罪!?”
薛弄康有些懵了,“父亲!?”
薛茂仪冷瞪他一眼,薛弄康便立即对靖轩帝一揖,“官家,是末将鲁莽了,还请官家恕罪!”
就在这时,赵霄恒才气若游丝地开了口,道:“父皇……不怪薛将军他们,都是儿臣不自量力!其实,儿臣本该听太子妃的劝谏,控制饮酒,可儿臣一见到将士们,就想起了父皇曾经对儿臣说过的话,心中热血难抑,这才失了分寸……”
靖轩帝疑惑地看着赵霄恒,问道:“什么话?”
赵霄恒撑着身子坐起来,道:“父皇曾教导儿臣,大靖能江山稳固,全赖将士们戍守边疆,安定四方,儿臣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去过边疆,也未曾体验过金戈铁马,故而看到薛将军等,便心生向往,情难自抑之下,才引发了旧疾。让父皇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但请父皇千万不要怪罪薛将军他们……”
赵霄恒说完,还想挣扎着起身,给靖轩帝行礼,靖轩帝连忙命人将他扶稳,免了他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