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下酒小菜,陆慈表示十分遗憾。
直到东方月明,小院里掌了灯,这一坛子酒也算是见了底,陆慈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空坛子时,她已经有些微的醉意了。
她这人要说酒品尚算可以,只是喝过酒以后话就多起来。
感受着夜风中的丝丝凉意,陆慈咂咂嘴巴满足道:“畅快呀!”
转头见尚意仍是端端坐在那里,面不改色,瞧着竟一点醉意也无,陆慈不由得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子意兄海量啊,不错不错!”
尚意见她红着脸,笑眯眯地颇有些可爱,知道她是喝醉了,便顺着她的话说:“医慈过奖啦。”
医慈见他如此说,忽而一脸严肃道:“诶,子意兄谦虚了,我向来是个海量的人,子意兄比我厉害一点,若还谦虚那我的面子往哪搁?”
尚意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医慈说的是。”
“不过嘛。”只听陆慈又道:“你既喝了我的好酒,便不能白喝。”
尚意抬眉看她一眼,来了兴趣:“这是自然,只是不知医慈要让意怎么偿你的好酒呢?”
医慈见他如此说,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来,眼珠子一转道:“好说好说,我写几个字你替我认一认,这个酒债就偿清了!”
“哦?是什么样的字?”
“简单简单。”
陆慈四下看看,可光线昏暗实在没地方可写,索性拽过尚意一只手掌,照着记忆中的字在他掌心摹了一个,问道:“这个字是什么字?”
昏暗中看不太清尚意的神色,只见他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道:“这个字是我。”
“……”陆慈无语了一下,又摹了一个字问道:“那这个呢?”
“...之。”
“……”再摹一个:“这个呢?”
“呃,是你字。”
“靠!?”陆慈彻底抓狂了,她问的这几个字都是从腰包里那封信上看的,
虽然她不认识这个时候的字,但是可以看出来这几个字的重复率最高,本来还以为只要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就能大概看懂信的内容。
看来,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英语阅读理解的答题模式根本不适用好吗!
尚意见陆慈仍抓着他的手,只是忽然不说话了,忍不住问道:“医慈可是在看什么书,不若意来给医慈读罢?”
在跟陆慈相处期间,他早就知道陆慈不识字了。
闻言陆慈回过神来,松开他的手喃喃道:“算了吧,既然能招呼不打一声就走,指不定也留不下什么好话。”
看不懂就看不懂吧,怂点就怂点了。
两人本就坐在一块石头上,陆慈那一串话自然让尚意听见了,他心头一动,问道:“医慈在说什么?”
陆慈抬眼觑他半晌,虽有些微醺,心里却是清明的,听他问话,却不作答,转身抱着碗往屋里走去。
“只不过是我酒后胡言乱语罢了,子意兄不必细究,眼下天色不早了,子意兄还是请回吧。”
“医慈……”
“啊,对了!”陆慈忽然回身笑道:“今日恰好是我的生辰,恐怕子意兄还需备一份礼来。”
说着留下尚意一人,自己进了屋子。
其实陆慈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所以陆老爷子带她回家的那一天,便被她当作了生日,恰是六月二十二。
不过让陆慈没想到的是,尚意竟真在第二日补上了生日礼物。
段圭一早登了门,找着陆慈的时候她正坐在前院的医馆里,泡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吸溜。
当他看见陆慈的时候,陆慈也瞧见他,随手指了指边上的草席,示意他坐。
“喝茶不?”
“不麻烦了。”
段圭因有事也不跟她虚客气了,陆慈乐得不用动弹。
见他觑着自己,只当他是来找班勖的,便道:“勖哥出门去了,你要不嫌耽搁就等会儿吧。”
要说班勖真是个十足的剑客,每日练剑不辍,有时甚至会出门去清修一番,啧啧,难怪那么厉害!
“圭是来寻医慈的。”不想段圭却是对她作了一揖,笑道:“以后你我便算得上是同僚了。”
“啥?”陆慈送到嘴边的一口茶忘了喝,差点倒在衣服上。
段圭笑而不语,从袖中摸出一个牌子来递给陆慈。
陆慈接在手中,发觉沉甸甸的,黄澄澄的让人心生好感。
“啊哈哈,老段啦你向来实在,今日又是为的什么事竟连金子都送来了?”
陆慈笑得嘴巴角都要开到耳朵根儿了。
她掂着手上那一块金子,估摸着得有二三两,恨不得立马拿到嘴里咬上一咬,方才彰显土豪本色嘛!
段圭见陆慈这般模样,生怕她下一秒就把那牌子拿去熔了,立马解释道:“医慈可千万收好它咯,这腰牌十分贵重的。”
陆慈一听就愣了,这才捏住那牌子仔细打量起来。
这东西四四方方,造型倒也算是大气,边角镌着花纹,中间则阳刻着几个字,正面只有三个字。
陆慈看了半天模糊认出个子字,背面又是一溜串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眼晕。
陆慈把那牌子在手里颠来倒去,问道:“这是拿来干嘛的?”
段圭神神秘秘道:“医慈可知,有了这腰牌,往后这亓都四处皆可去得,见士卿平礼即可,岁可享食禄。”
陆慈闻言眨着眼睛思忖了半天,看着手里的牌子,咂摸着段圭话里的意思。
不过她觉得段圭有些言过其实了,说什么亓都四处皆可去得她就不信,你拿着这牌子去那皇帝案前逛一圈试试?他不弄死你?
不过总的来说这玩意儿还是很有用的,基本上意思就是说给发了张vip贵宾卡嘛。
她忽然站起来,手里晃着那块牌子对段圭道:“腰牌都给了,你难不成还不说尚意是谁?”
段圭笑道:“非是故意欺瞒医慈,只是我家公子身处风口浪尖,不得不万事小心谨慎,还望医慈见谅。”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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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连载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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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慈耳朵一下立起来,她可是记得的,这地方,能称作是公子的就只有一种人,那就是皇子。
那这尚意岂不是……
“正是了,主人乃是郯国行三的公子仪。”
段圭解释道:“其实自从医慈治好了公子以后,他便没有刻意隐瞒身份了,尚意乃公子的字,以医慈的聪明才智,想必早已经猜到了吧。”
陆慈:“……”
您真抬举我,我还真没想到,不好意思哈。
“恰逢昨日,公子听闻是医慈的生辰,想着给医慈送一份礼,他以为以医慈这般性情,想来不爱那些钱财。”
言及此,段圭古怪地看了陆慈一眼,也不知是在吐槽陆慈还是在阴阳尚意的眼光。
陆慈更是无语,心道:哥哥喂,我哪里看起来不爱钱财了,我改还不行么?
只听段圭又道:“故而特命在下送了这个东西,往后医慈在这亓都便算是公子府上的客人,想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犯到医慈这里了。”
陆慈拿着腰牌汗颜道:“可,可我也不会什么运筹帷幄啊,尚...公子他给我这个不就浪费了么?”
毕竟无功不受禄嘛。
段圭呵呵一笑,流露出一二分的自信来:“这一个腰牌而已,还是给得起的,况且医慈乃医家大才,大可坦然受之。”
“哈哈,那怎么好意思呢。”
看看!什么叫土豪?
这就是!
一个牌子而已嘛,发出去了,小意思啦。
段圭也说的很明白了,人压根儿就不指望着她陆慈做个张仪苏秦这种门客,只是以后罩着她而已啦!
大腿呀!
“若医慈心有不安觉得受之有愧,公子说不若得空时去为他诊诊脉便可。”
说着段圭还告知了陆慈尚意的府邸在何处,陆慈乐呵呵答应了。
这买卖可不亏!
没想到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竟能得这么个好处。
段圭走后不久,班勖和枚颇两人勾肩搭背地回来了。
枚颇老远瞧见陆慈劈头就问:“我见院里有个空坛子,是不是你自己把藏起来的酒偷喝了?”
陆慈那个气哟。
偷?我自己个儿泡的酒,你说偷?
谁偷喝了我的酒我还没算账呢好吧?
陆慈这边厢还在倒气呢,班勖却问道:“俺方才瞧见段圭兄弟的车了,他可是来过?”
这一问到让陆慈想起一事来,看着二人神秘兮兮道:“我说你俩可知道找我治病那人是什么身份么?”
班勖抓着胡子道:“你说的是那个尚意兄弟么?他不就是公子仪么,还能有什么身份?”
“……”
瞧瞧,瞧瞧人家这个措辞,“不就是”?
这得是见过多少世面才能说出来的话?
陆慈郁闷道:“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很难知道么?俺稍微一打听就起了疑,再找段兄一问,他就告诉俺了。”
陆慈:“……”
话说这种谁都知道就自己后知后觉是怎么回事?
这种被鄙视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至于尚意给的好处,陆慈觉得不能白拿,既然段圭都说了,那她还是该登门拜访一下人家。
当不了聪明幕僚,当当医生还是可以的嘛。
第二日医慈就去了尚意府上,这地方也在城西,不过离王宫极近,一路上甚至还有侍卫巡守。
所幸陆慈把那腰牌带在身上,倒也通行无阻,不过为了方便行事,她还是扮了一身男装。
毕竟她若是以女身去人家府上,要是这尚意有个大小老婆什么的,让人家看见了,那多不好解释...
据段圭所说,郯国大小公子统共有五个,尚意是排行第三的那个,早已经在宫外建府。
当陆慈行至段圭所指的那所公子府,还没进门,就被侍卫拦住了,她摸了摸腰牌,嘀咕道:“咦?现在不管用了?”
一个方正脸的侍卫硬声道:“何人?何事?”
陆慈被他的极简风格震撼到了:“陆慈,来见公子仪。”
那侍卫一愣,又见陆慈手上的牌子差点要杵到脸上去了,这腰牌他自然是认得的,想了想还是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竟见段圭出来了,一见陆慈便乐道:“医慈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陆慈心说,在领导手下做事,第一天不得报个到?
脸上却笑嘻嘻道:“我估摸着时候,来给公子诊诊脉。”
却听段圭说道:“医慈来得不巧,公子今日一早被宣进宫去了,想来很快便回来了,不如医慈里头稍坐片刻如何?”
陆慈闻言摆摆手道:“他人不在那就算了吧,我万一撞见他老夫人那就不妥当了。”
段圭愣了一下才明白陆慈什么意思,说道:“公子至今尚未有内眷,你我作为他的门客,是可以出入他府邸的。”
陆慈闻言惊道:“他还没娶妻呢?该不会真的喜欢...唔!”
话还没说完呢,段圭就上去一把捂了她的嘴。
“祖宗诶,这是哪儿你就乱说啊,都说了公子不是那种人!”
陆慈憋着气扒拉开他的手,见门口那俩侍卫瞪着眼珠子看着自己,不好意思道:“您别这么叫我,不然我该折寿了。”
最后陆慈还是应邀去公子府中坐了坐,不过据段圭所说,并不是所有门客都可以随意出去公子府的,不然能把门槛踏破。
只有“高级门客”才有这种殊荣。
所谓的“高级门客”是指真正有大才的人,或者是尚意的亲信这类人。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一个贵族养的门客往往两位数往上,里头必定稂莠不齐,混口饭吃的也不少。
这种人口口声声说要为你效忠你也不好意思撵人家不是?大不了一碗饭供着,也不差那点儿钱。
以至于后来造成一个诡异的现象,贵族圈子里开始互相攀比谁养的门客多,以此来象征谁的人格魅力更大……
被划拉进“高级门客”行列的陆慈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价值所在。
她跟着段圭进了尚意的府邸,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段圭也不好带她瞎转悠,只一路穿庭过院走直路,陆慈只草草看几眼。
发现这公子府大归大,可也是够朴素的,什么雕栏玉砌什么红墙画栋那是任嘛没有。
路是那个路,石头是那个石头,简简单单,不过细看之下倒也有许多别具匠心之处,一格一局之间竟透着十分的雅意。
段圭领着陆慈一路进了书房,安顿她坐下便有人奉茶上来,陆慈趁空环视了屋子,发现布局竟与城西那套宅中的书房极相似。
同样的极简风格,干净的草席铺地,竹帘掩窗,几上摆着香炉,所不同的便是这间屋子大了许多,角落添了两排书架。
再想想尚意此人,配上这雅静的风格,倒也是相得益彰了。
就这么闲坐着等了半晌,陆慈一盏茶喝得见底了,尚意还是没回来。
她想着虽然正主没见到,但是自己意思到了,还是告了辞,又一路溜达回去了。
因今日陆慈本打算去拜访尚意,故而医馆并未开门,干脆也歇上一日。
土地主般绕着这宅子溜达了一圈,心里暗暗和尚意府邸的布置作了比较,琢磨着怎么改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正溜达着,见班勖远远走过来,陆慈见了他还没打招呼,这厮就吆喝上了:“嘿!妹子,上回那故事有后续了。”
“啥?”
“就是那个女公子瑶姬呀!”
陆慈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这回事,合着这公众人物的受关注度就是高啊,就连八卦都能连载的?
“说来听听。”陆慈搓着手乐哈哈地凑了上去。
上回说到那女公子瑶姬招夫,引得各地青年才俊前去莒国,虽说这姑娘目的不纯,但是两不耽误,还真就让她寻着了一位意中人。
“要说这位意中人又是何许人也,请听俺...”
班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陆慈生怕他来一句“下回分解”,她估摸着说书先生这一行得拜这厮为祖师爷了。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端着碗灌了口水,抹了把胡子继续道。
“请听俺慢慢道来,这位女公子的意中人啊,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人称风慈君,无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但此人手下门客无数,身怀巨富,又风姿绰约,仪容不俗,端地是上上人,一入莒国便入了那瑶姬的眼了。”
陆慈琢磨着这风慈君,估计大抵和历史上有名的信陵君,春申君,平原君这些人类似了,虽不是一世王公诸侯,但也是极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