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慈很快就无比后悔有这个想法了。
这日一早,陆慈就扮了男装,收拾得妥妥当当,为了不在宫里露馅,她还特地从班勖那里薅了一把胡子沾在自己脸上,显得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文士味道。
加之她本身有些磁意的声线,仿个男子倒是惟妙惟肖,当这幅妆扮出现在尚意面前时,尚意感慨道:“两相宜啊两相宜。”
宫宴开在正午,郯国王公大臣们很快便要入宫去了,尚意也带着医慈和段圭等人进宫去。
这回陆慈规规矩矩跟在尚意边上,就连平时随身装逼的青铜棍都没敢拿,毕竟那玩意儿是不是“凶器”并不太好界定。
今日她便算是尚意的长随,所以班勖自然是不能带滴。
尚意一行人乘着马车一路驶进宫门,然后下车步行,由宫人引着往前走。
陆慈一路兴奋地左看右看,但又不敢太过张扬,缩在尚意身边激动得像只小花鼠,所幸无人注意到她。
因为这盛大的宫宴,宫中有太多人,来往皆权贵,一路行来,尚意少不得要应酬一番,倒也游刃有余,此时方显出他一国皇子的气魄来。
当初陆慈登涪山俯瞰亓都,远远地看见亓都之中的王宫,便觉得这王宫气势恢宏,如今身在其中,更是深有其感,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这地方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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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各种中药有各种苦法,苦参是沾一点就满嘴苦,黄莲是一路苦到心里的那种,还有龙胆草这种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查一查哟。
关于文中出现的方子,都是可考的,不过此处根据剧情需要,所以添了黄莲和苦参嘿嘿。》
第66章 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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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意一行人被宫人引至宴会大殿旁边的偏殿略作休整,陆慈揉着发酸的膝盖坐下来,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以后修楼不要修在那么高的地方,爬台阶能把人累死。”
正说着呢,手里便塞进一个杯子,尚意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这一路你都不曾言语,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一会儿跟在某身后便是了,眼下先喝些酒水养养精神罢。”
陆慈则是看着手中的杯子,严格来说这是个酒爵,三支纤细的小脚托着肚腹,沿口一边优雅地伸出一角,通身泛着青铜器独有的灿烂金色,却又是不同于黄金的矜贵。
尚意见她盯着手中的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得笑道:“这宫中的酒爵造型确实精美,算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若医慈喜欢,意给你送一套。”
陆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道,要是眼下一道雷给我劈回去,那这么一个玩意儿就够我霍霍后半辈子了!
这厮却说要送一套?
啧啧,有钱人!
“那倒是甚好。”陆慈眯着眼睛笑得很是开怀,看着尚意,换了惯用的称呼:“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回礼?”
尚意看着陆慈,眼里的笑意带了些莫名的意味:“不用回礼。”
陆慈闻言有些苦恼地挠挠下巴,摸到几缕胡须便不敢乱动,想了想有了主意,笑道:“前儿个泡了枇杷酒,不若分你一坛?”
尚意弯了眼角,有些开怀道:“如此甚好。”
这偏殿其实十分阔大,此时除了他们几人以外,殿中还有其他人也在,随着尚意进殿,许多目光也跟了过来,为了不引人注目,二人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正安坐下来,便有一人行到这边来,冠袍博带,行动间衣袂飘然,看着却是个少年郎,虽青涩却也掩不住俊秀之姿,不知是亓都哪位年轻权贵了。
陆慈和段圭安静而低调地跪坐在尚意身后,她悄悄打眼去瞧着这来人,心道这人是来找茬的还是来唠嗑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前方尚意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五弟来了。”
陆慈一听他这个语气就明白了,这是来唠嗑的。
要说他能喊得一声五弟的人,不就是那公子玑么?涪山上抚琴而走的那位?
正这么想着,就听公子玑说话了,声音中夹带着声线尚在发育中的涩音。
“三哥哥。”
啧啧,乖巧!
陆慈低头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悄悄看他一眼,结果没曾想到他也在打量自己,这少年人目光与她相接,不由得愣了一下。
陆慈赶紧低下头,就听见公子玑道:“宴中公子可携近侍两名,往日三哥哥带惯了己衡和段圭,今日怎么不见己衡呢?”
尚意淡笑道:“他染了病,今日不便跟来。”
公子玑不过随口一问,听他如此说反倒认真看了一眼陆慈。
陆慈低头坐着一动不动,眼角余光却瞥见尚意身子往她这边斜了斜,稍微挡了挡公子玑探寻的目光。
“哦?既然能代替己衡过来,想必他也有过人之处了,不若三哥哥引荐一二?”
“不过是某身边随侍之人,五弟不必在意。”
公子玑闻言笑了笑,倒也真的并不追究,“父王出的题三哥哥解得很好,子玑在这里道贺了。”
说着就对尚意拱手一礼,尚意也起身回礼。
“此次郕国来使,所图不小,不知三哥哥可有应对之策?”
“这都要看父王如何做了……”
二人又站着闲聊了几句,陆慈全没听进去,脑子里只是嗡嗡发响。
直等二人寒暄过后,公子玑便离开了,陆慈见尚意又坐回来了,有些晕晕乎乎道:“你,你...子意兄,这来使是谁?”
倒是一旁的段圭搭腔了:“是郕国公子延况。”
“额。”陆慈倒抽一口凉气,她想起来自己压根儿忘了问这宫宴接待的是哪国来使,来的又是何人物。
万想不到自己倒霉竟撞上这尊佛!
她在这厮手底下讨了一段时间的生活,对他着实有些阴影,自己又与班勖驷君和季尤几人联手涮了他一把,这回若是撞上了,那……
尚意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以为她是因为郕灭宿的事,安慰道:“医慈不必惊慌,意此次特地邀你一同赴宴,为的其实是不愿与医慈生出芥蒂。”
陆慈眼瞅着要溜,尚意来了这么一句,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那郕伯仗着国势强大,四处欺压别国,甚至插手他国政事,眼下又提出索要土地的要求,不允便要攻伐,周边小国无一敢与之抗衡,今日他又来我郯国,我郯国不过一个子爵。”
尚意神情渐肃,紧盯着陆慈道:“若医慈见了郕国的作为,想来便可明白意之前的抉择,为了我郯国至少不被欺压,代地必须降。”
“你……能明白我么?”
陆慈愣愣地看着尚意,心头一动,讷讷道:“你,你莫不是……”
此时就见宫人进来通传了,估摸着宫宴要开始了,随之殿中一干人等皆往大殿中去。
陆慈想起正事来,“这宫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这是为何,既然来了,去去又有何妨?”
陆慈纠结道:“呃,那个叫延况的,我得罪过。”
段圭闻言诧异道:“哦?莫非医慈也给他开过黄莲?”
“……”陆慈黑着脸道:“反正我不去。”
虽说她此时一身男装还粘了胡子,延况认不认得出她都两说,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仇人能不见来则不见!
尚意见她坚持,也不勉强,道:“既这么着,那便不去罢,毕竟医慈与他有仇怨的,此事是意想得不周了,只是这宫宴马上开了,医慈怎么打算呢?”
陆慈盘腿坐在席子上,四下张望道:“这地方延况该不会来吧?”
“那倒不会,外国来使休息的偏殿在另一边,与这里不相通的。”
陆慈松了一口气道:“那成,我就在这儿待会儿,一会儿就回去了。”
她本来还想说“你若出来的早我就同你一路走”,想起方才尚意的一席话,便又忍住了。
“既如此,意便吩咐人给你送些酒食过来,你且在这里休息一下,若有人扰你,你便亮出那腰牌就可以了。”
“知道了知道了。”陆慈摆摆手。
话罢,尚意便带着段圭走了,不一会儿,殿中赴宴之人便都走了,因为有尚意的安排,还有二三宫人留待殿中等着陆慈使唤。
有人送上些吃食,虽说这个时代的饮食水平实在不能让人恭维,不过眼跟前儿这些倒是比平时吃的精致许多。
陆慈因为延况的到来而紧张得腹中空空,这一桌子酒菜送过来,她是一点不客气地扫了一半。
剩下一半想着要不带走,可又觉得掉面子,毕竟自己眼下算是尚意的人,这么做实在是太对不起那家伙了。
要不溜达溜达回来接着吃?
然后她就这么干了。
起初她胆子小只敢在偏殿里溜达,结果发现没人注意她,就往殿外出溜,门口小宫人还以为他要赴宴,自动在前面引路。
陆慈想着这会儿那些个人想来都在大殿里坐着了,自己在门边看看想来不会有人注意到。
毕竟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了确实有些可惜。
这么想着,就跟着那小宫人一路走过去,路却是不远,穿过一条走廊就是宫宴大殿,殿外也守着宫人,见到陆慈便要将她往里引,被陆慈阻住了,那宫人便又垂首而立。
陆慈挨在门边探出小半个脑袋看里头的情形,一旁侍立的小宫人想阻止她,陆慈掏出尚意给的腰牌,那宫人便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此时殿中早已经宾朋满座,陆慈一探头便见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走出来,带起一阵香风,迷人惑眼。
看这情形,这便算是开场助兴了,可惜没看成。
等那群舞姬过去后,陆慈又往里伸了伸脖子,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节目。
结果就见一人离席,随着他的动作,在座之人皆安静下来。
只见此人身形颀长,眉目俊朗,但是从楞致的轮廓中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俊朗之中的凛冽气势,正是郕国公子延况。
陆慈眼光接触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不过殿中并无人注意到她,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延况身上,几乎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延况倒是泰然自若,目不斜视,看着郯国君拱手一礼。
他这一礼瞬间引得殿中满座哗然,还听见喝骂之声夹杂其中,陆慈瞧着这光景,估摸着是延况这一礼忒不讲究了。
不过延况很明显是个脸皮厚的,一礼过后便站直了,陆慈不看他脸都知道这厮面上估计又是那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
结果这么一下把郯国贵戚们可气的不轻,只见末席一人愤然离席,虽后面再没人跟他作出同样的举动,但这至少是个信号,表达对郕国来使的态度。
不过反观那老国主倒是气定神闲,对于延况的桀骜不以为忤,反而相当慈眉善目地对他一点头算是回了礼。
说到那位愤然离席的仁兄,姑且称之为愤青兄吧。
这位愤青兄一跨出大殿,便看见陆慈正扒门边儿呢,不用问都知道她在偷听。
陆慈见他出来,便朝他拱了拱手,愤青兄下意识地还了一礼,见她伸着脑袋往里看,心里也有些想知道内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也跟着扒门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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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晚了,不好意思
第67章 不是路痴是脸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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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殿中嘈杂声静下来,延况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只听他道:“自周天子定鼎中原,裂土封侯以来......公侯巩卫宗周,吾等巩卫宗主,实乃份内应有之责,然如今晋地几位公卿征伐不断,吾等作为智氏的分支,理当鼎力支持智氏……”
这大殿颇为开阔,向来是朝臣议事之地,因为结构问题,人在里面说话竟能传极远,对于偷听来说极为方便。
唯一的问题就是听不太懂说什么。
陆慈抓耳挠腮百无聊奈,一转头却见愤青兄听得极其认真,便捱过去捅了捅他道:“诶,他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愤青兄听那延况滔滔不绝,正听得满腔愤慨,陆慈找上他,只见愤青兄一脸愤青道:“哼,还能说什么,他郕国打着巩卫智氏的旗号,自己扬言带头献出一方城池,以此欺压各国,要求也要献出一方城池来,否则便要行攻伐之事!”
哦~众筹啊!
陆慈点点头,只听愤青兄又道:“若真是如此便罢了,他郕国口口声声说要拿出来的那方城池至今未见,反倒是各国被迫献出土地,却一一被他吞了去,此等作为,当真是……”
“黑呀!”
“嗯!”
陆慈这下算是明白了,看来这郕国着实不地道。
“那这些国家也就愿意给呀?大家为什么不联起手来对抗他呢?”
愤青兄却是长叹一声:“阁下有所不知,那郕国先前所逼迫的都只是小国,个个无力与之抗衡,之后又有灭宿之事,挟此威势,一时谁敢与之争锋?”
“如今越发贪心不足,找上我郯国,这真是……”
话未说完便又是一声长叹,接着便真的甩袖离开了,瞧着背影颇为萧索。
陆慈回头又往殿中看去,延况表明了郕国的来意,据那位愤青兄所说,这明里暗里都带着威胁,端看老国主怎么应对了。
可陆慈瞧着高高在上的那位郯国君,自打延况一席话了,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整个人端坐在主位,眼眸微垂,苍老的面目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倒是坐在底下的郯国贵族们开始与郕国使臣扯皮,郕国来使包括延况在内,出席的也不过三人,面对满堂的郯国王公攻讦竟也不落下风,端地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了。
整个大殿瞬间喧哗热闹起来,不过郯国君依然稳坐高台事不关己。
挑完事的延况则重新回到位置上八风不动,跟他俩一般淡定的还有坐在殿中的尚意。
这厮端端跪坐在席位上,连冠带都一丝不苟,俊秀的面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安静得好似一道风景。
陆慈靠在门边听了半天觉得没意思,恐怕这群人今儿就要为着这个事儿争一天,索性又溜达回去吃剩下那一半饭菜了。
一路走回偏殿,陆慈才发现剩下的饭菜早被小宫人收走了。
偏殿中随侍的宫人见她又回来了,便有人给上了酒水和果子,陆慈本着不吃白不吃,白吃不浪费的精神,笑眯眯地享用起来。
正吃着呢,便听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叩一叩地,走得极稳,节奏感极强。
陆慈心道,这又是哪个愤青兄离席了?
那脚步声接近门口的时候,陆慈忍不住伸了伸脖子,等看清来人后,她恨不得把自己脖子给截了。
这货不是还在宫宴上装逼么?谁让他出来的啊!!
尚意不是说过外国来使在另一边偏殿休息么?这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