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勖斜她一眼,瓮声瓮气道:“俺走在路上,瞧见那人骑了马在路上跑,道上人挺多,她倒好,横冲直撞的,俺看不过眼,就给她拦了,争执间便不慎碰到了,这才,这才知道他是个女儿身……”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陆慈却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
“啧!你怎么就让人这么走了?”
班勖挠挠脑袋,纠结道:“俺,俺也让她打回来了啊。”
陆慈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下,道:“我说,你就没有追上去问问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这……也太无礼了吧?”
陆慈白他一眼:“你拦了人家的马,还非礼了人家,请问有比这更无礼的事么?”
“这不算非礼!俺是无意的!”班勖虚弱地争辩了一句。
陆慈不管他那许多,摆摆手无所谓道:“唉,活该你单身,你说说人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撞到你面前,这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啊!”
班勖闻言直把一颗脑袋摇得虎虎生风,道:“不可能不可能,妹子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女子可恨死俺了,俺几乎感觉到了杀气!”
陆慈见他态度坚决,便撂下不说,正闲坐着就见驷君回来了。
“你回来啦!”
驷君看见陆慈远远走过来,笑了起来,左右看看方才问道:“我出去的时候,府里没有来人吧?”
“没有啊,你说谁?”陆慈奇怪地问道。
驷君闻言松了一口气,见她没反应过来又道:“咱们进城的时候,自然是瞒不住宫里人的,所以那位女公子自然也是知道你的。”
“今日我去宫中,听说她出了宫,以为她会找过来为难你,岂知竟不曾。”
陆慈闻言乐呵呵道:“既恐她为难我,又为何把我带到这里来。”
驷君闻言一笑,拉起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驷以为,把你留在郯国对着那公子仪更危险些,在这里你也无须怕她,我会护着你。”
陆慈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也不怕她。”
正说着,就见到廊下坐着的班勖,这货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陆慈悄悄给驷君说了他的事。
驷君闻言轻轻一笑,紧接着敛了神色,凑近陆慈轻声道:“今日我去宫中见莒君,得了个消息,郕国去须句国的使臣回来了,须句国拒绝了郕国的要求。”
“啊?”陆慈诧异地看他一眼,“那郕国什么反应?”
“郕国扬言要出兵征伐须句。”
“当真?”
“当真,郕国已经开始备战了。”
陆慈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远处的班勖,道:“这样将须句国拉出来做盾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勖哥是须句国人。”
驷君明白她的意思,道:“这是你我无法改变的,周边小国不愿招惹郕伯,必定会献上土地,郕伯贪无可贪,必定会向须句下手。”
“再者,封蓟(须句国现任国君)对郕息伯恨之入骨,必不会奉地,两国相争是迟早的事,若让这件事更早发生,说不定还能为须句搏一分生机。”
陆慈皱眉想了一会儿,也无甚头绪,须句国与郕国的恩怨,她听驷君说过的。
那须句国君封蓟从前在郕国做过质子,郕息伯不厚道,整天撒着欢儿地欺负人家,就这封蓟也就忍了。
可后来封蓟做了太子的时候,郕息伯还想让封蓟他老爹换了他这个太子,这事儿彻底把人家惹毛了。
眼下两国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虽然须句国比郕国弱小许多,但是照这个架势,须句国是真的打算宁折不屈了。
而以两国的实力对比来看,须句国对上郕国是非常不乐观了。
既然如此,陆慈觉得驷君说的也有道理,虽然让须句国来拉仇恨不太厚道,但是说不定还能为之搏得一线生机。
班勖压根儿不知道这事,陆慈正纠结着该不该告诉他呢,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驷君去了莒王宫,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说是女公子有请。
陆慈怀里抄着个暖烘烘的小铜炉,眯着眼地打量着来传唤的宫人,这人也就垂着眼任她打量。
虽说驷君因为瑶姬对他那点儿心思,成天里担心瑶姬要找她的麻烦,可是陆慈心里清楚,这麻烦是防不住的,就如此时此刻。
与其如此,不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鸿门宴还是蟠桃会,待俺先去会会再说。
不过嘛……
“勖哥,你功夫有多好?”
“哦?”
“呃,就是你能打得过多少人?”
“你想打多少人?”班勖乜斜着眼看她,陆慈颇觉得有些被鄙视了。
“也不用直接打,就是到时候要是被人围起来,你能带着我逃出去么?”
班勖抱着膀子想了想道:“那得看多少人了,要是像延况大军那种架势,围起来俺自己都跑不出去。”
“也没那么多人,大概百十来个吧。”陆慈琢磨着公主府家丁护卫的规模。
班勖闻言倒没有第一时间给她答复,陆慈见他犹豫,便干脆连枚颇一起喊上了。
临走的时候还带了几个驷君养的武士,自己也抄起那根十分具有标志性的青铜棍,这便往公主府去了。
然而这么一路人在公主府外便被拦下了,理由便是无关人员过多……
不过好消息就是她可以带一个人进去,陆慈没奈何,只好带着班勖进去了,毕竟这位仁兄的战斗力是最高的。
另一个好消息是,她那根棍儿没有被当作凶器缴了,不过从门侍那怜悯的眼神中解读出的意思来看,这人八成以为陆慈是个瘸子。
陆慈让剩下的人留守在府外,以免到时候真的翻起脸来,也好有个接应,安排着一切后,她便和班勖进去了。
一路穿花过木,走庭下院。
终于到了地方,眼跟前儿一排阔廊高柱的厢房,中间一个大堂敞着门,偶有侍女进出其中,对于陆慈一行人的到来并无太大反应。
一时有人通传,里头行出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妇人,淡淡看了陆慈二人一眼。
“请罢。”
陆慈点点头便往里走了,班勖正要跟着一起去,那妇人轻轻抬了抬手,不容置疑道:“止步。”
当真是惜字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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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没事你装什么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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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脚底下这个门坎只能她陆慈一个人跨过去了。
陆慈背对着那妇人向班勖做了个口型。
“摔杯为号!”
班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俩提前商量好的,防的就是瑶姬来这么一手,万一这个素昧蒙面的“情敌”是个心狠手辣的,没点儿后手还真吃不消。
毕竟二十一世纪新女性,不能把脸丢到古代来不是!
就这样,陆慈揣着十分的小心,以及二分的好奇走了进去。
要说对这个瑶姬,她可真是如雷贯耳了,光她本人的绯闻就听了一耳朵。
从她招选驸马导致各地青年才俊涌入莒都这事来看,首先,瑶姬绝对是个聪明人。
其次,她本人绝对不丑。
当陆慈转过雕花屏风,走近正室的时候,看见眼前端坐的女子,心里肯定道:嗯,是很不丑!
在陆慈后来得知风慈君就是驷君本人,而想到风慈君与瑶姬的传闻之后,她便不可否认地对瑶姬此人产生了敌意。
然而在真正看到本尊之后,却又觉得这个人讨厌不起来。
她的面庞并非那种盛气凌人,相反却是眉目温柔,线条极淡,像是点上去的水墨。
唯独一双眼睛透亮,让人一看便知她智慧,这是真正的古典美人。
陆老爷子曾说,面由心生,陆慈观瑶姬,只觉得这个女子通身气派而不咄咄逼人,温雅有礼而不桀骜虚伪。
一看便知是修养到家的人,整个人当真好似一块美玉,不愧瑶姬二字了。
一瞬间,心中生出些被比下去的挫败感,不过很快陆慈便收敛了情绪,因为她发现瑶姬也在打量着她。
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不发一言地看着对方。
瑶姬叠着手端坐在屋中主位,面前搁着一个长几,想是平时用来抚琴的,此刻上面空荡荡只放着一只香炉。
隔着杳杳香烟,她认真地观察着陆慈,从头到脚,目露思索。
陆慈绷着脸站着,瑶姬并未给她赐座的意思,她也不好在堂堂公主面前耍大牌,只好站着,一双眼珠子到处扫荡。
这房间宽阔,陈设也很是规矩考究,有许多小玩意儿倒不像是莒国的制式,透着那么的别致和昂贵,想来是他国之物。
两人就这么安静对峙一晌,瑶姬看着陆慈的眼神逐渐幽深起来,就在陆慈开始不自在的时候,瑶姬开口了。
“听说你是医师?”
“正是。”
“如此年纪能为医师,行救死扶伤之能,瑶姬这里有礼了,请坐罢。”
陆慈见她客气,也不好跟人板着脸,依言挑了个离门近点儿的地方坐下来,手中青铜棍往地上一放。
咚的一声响,惊得瑶姬身边的老嬷嬷差点跳起来。
“医师此物是……”
打陆慈一进来,瑶姬就注意到了她手里这玩意儿。
要说这位女公子也是见多识广了,可陆慈手里这物事长长那么一根,愣是没瞧出来是什么,看着却又那么的……寒碜。
可越是如此,瑶姬就越觉得它神秘。
对于陆慈的了解,瑶姬也是下足了功夫的,陆慈一手医术她也是知道的。
因此她万分肯定,能被这样一个人随身携带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偏偏自己还不认识,心里颇觉得挫败,仿佛这一个照面就被比下去了,这着实另她羞愧难当。
陆慈听瑶姬问起,本想如实道来,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可不是掉价的时候,所以咳嗽一声给这根棍儿编了个离奇的身世。
“这是先祖传下来的宝物,要说它的来历,那还是有说头的。”
瑶姬一时好奇:“哦?”
“咳咳,这个,大禹治水可听说过?”
瑶姬闻言顿时一惊:“相传古圣大禹治水之时,黄河之水泛滥不休,大禹以一神针定海,方平水难,莫非,莫非此物便是那神针?!”
“……”
陆慈看着瑶姬两眼冒光的样子,一阵无语,合着这姐们儿比她还能想,这要是引导得当,指不定《西游记》能早一千年。
“不是,我是说此物乃是当时大禹治水时手里杵着的那根棍儿。”
“那,那还真是稀世珍宝啊。”瑶姬愣了一下,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设定,“不知瑶姬可否有幸仔细观看一番?”
陆慈见她竟还上心了,深觉自己这个牛皮吹大发了。
恐怕瑶姬真要看这根棍儿,看出破绽就圆不回来了,干笑道:“不过是只蠢物,无甚好看的,不知殿下此次召我来是为了何事?”
瑶姬被陆慈这一点,方才记起今儿个是找她麻烦来的,可被方才那事一打岔,这气氛就尴尬起来了。
瑶姬绷着个脸,却又惦记着陆慈手里那个“宝贝”,照这个架势,这下马威是下不出来了。
瑶姬黛眉轻蹙,无奈地轻轻拍了拍手,便有人陆续上了茶水进来。
陆慈走了一路又说了一番话,确实有些口渴了,见有人上茶,这便不客气了,端起碗来仰头喝了个干净。
完了抹抹嘴趁那上茶的侍女没走,又要了一碗。
瑶姬看在眼里,唇角一扬,露出几分讥讽之意,自己轻轻端了茶碗饮了一口。
动作中自然是一份仪态,与陆慈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
唔,不错,这便是扳回一成了。
“还未问医师姓甚名谁?”
“我叫陆慈,殿下叫我医慈便可,他们都是这么叫的。”
陆慈随口答着,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自己起个字呢,这古代人貌似都有个字来着,感觉还挺上档次的哈?
“陆慈……医慈。”瑶姬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中流露出恍然之色,紧接着苦笑道:“阿慈,风慈君……原来如此!”
陆慈见她神色变换,念念有词,正不知所谓,就见瑶姬忽然盯着她。
“医慈可知瑶姬今日为何相邀?”
听她这么一说,陆慈就知道正戏开始了,手里捏着那茶碗,敛了神色道:“还请殿下解惑。”
“哼!”瑶姬柔亮的眸中射出精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散开来,她冷冷道:“敬你一声医慈,你莫不识好歹,若你当真不知,又何故会带那么多人来!”
既然被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陆慈也不端着了,索性看看瑶姬还要说什么。
结果瑶姬冲了她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只见她挥手屏退了侍从,只余她二人对坐。
陆慈依然敌不动我不动地装“木头”,瑶姬自顾自整理了一下衣襟。
敛了情绪,她才道:“世人皆传我与风慈君之事,对他有情是真,可他于我无意,早知他心中有人,强求无益,今日不过是为了见一见这人而已。”
说罢轻轻看了陆慈一眼:“哼,见了也不过如此罢了!”
最后一句明显的气话反倒把陆慈给逗乐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这瑶姬也不是个死心眼儿。
既然眼前这人于己无害,说两句恭维话也无妨,“殿下能如此想,便是个通透人,您这天下广招夫婿,不愁找个更好的哈!”
瑶姬闻言不由得面上一红,很快又黯然道:“那不过是为了莒国利益罢了,如此作为早坏了我的名声,又有风慈君一事,世人只道瑶姬是个惊世骇俗的,良人又岂是轻易寻得的?”
陆慈闻言颇不赞同,道:“你也别这么想,名声什么的都不过是虚物,那东西既不能防寒又不能御饥,偏偏为了有个好名声还能把人活活累死,岂不害人?”
她看向瑶姬:“不若过得自在些,自己高兴了乐意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只要不犯着谁,你管别人说破天去呢!况且天涯何处无芳草,您还怕找不着个志同道合之人?”
要说这瑶姬当真是个豁达人物,听陆慈这么一说,稍一思索,越想越觉得在理,一时自己也释然了,当下拍手笑道:“善!好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医慈有大智慧,瑶姬小瞧了!”
说着整个人站起来冲陆慈福了一礼,陆慈想不到瑶姬这么大反应,免不得也要起身回礼,结果一袖子扫翻了几上的茶碗。
就见那小圆碗在小几上滴溜溜打了个转,直直滚到地上,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陆慈僵着身子有些尴尬,琢磨着这得赔多少合适。
正不知如何开口,便听嘭一声巨响,从门外冲进来个大汉,满脸络腮胡子,两眼精光烁烁,持着把精金宝剑,一进来便直奔陆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