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崴了脚需要用冰敷来减轻疼痛,但是眼下别说是冰了,连水都没有一口,她又走不远,很显然这个方法不太现实。
没办法,陆慈只好咬着牙把右脚架在面前一块石头上,又费劲巴哈地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把脚踝周围稍微包裹一下,起到一定的固定作用,避免因为意外的移动而造成二次伤害。
等弄完了这些,陆慈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她就这么架着脚,背靠在身后的一棵小树上,抬头望天,静静地感知外面的动静。
直过了好一会儿,上头依然静悄悄的,陆慈感觉自己就像井里那只青蛙,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眼看着太阳已经升至正中央,虽然是在秋天,但是陆慈还是觉得阳光毒辣,一个人被动地置身于这样一处隐蔽的凹地,这种心慌的感觉让她口渴难耐。
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枚鸡蛋,小心地敲碎一头,从那个破掉的小眼中细致地喝下里面的蛋液,末了甚至掰开蛋壳将上面残留的蛋清也舔了个干净
陆慈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风驷身上,最保险的办法是自己尽快恢复过来,从这里出去,然而眼下不知道还要在这里耗多久,她必须珍惜这所剩不多的食物。
在确定那蛋壳实在无法吃下去过后,她有些可惜地扔掉了,在检查了一下脚踝过后,发现并没有更严重的趋势,她靠在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回又梦见了陆老爷子,他老人家乐呵呵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个破收音机,一遍一遍放着《失空斩》,正唱到《空城计》那一出,陆慈也跟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哼。
“我用兵数十年从来谨慎~~,起锵起锵起~,错用了小马稷无用的人~~起锵起锵起~,没奈何设空城计我的心神不定!锵锵锵锵,望空中……”
这截儿一个长调正吊着呢,平地里一个声音响起来把陆慈吓了一跳。
“医慈!你还好吗,医慈!”
陆慈忽地睁开眼睛,发现太阳已经西斜,再抬头就看见头顶土崖上探出个脑袋,满脸焦急的神色,一头如缎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可不就是风驷么?
此时夕阳暖暖地铺下来,给他镀了一层金边,陆慈头一次觉得这厮简直帅得惊为天人!
“风驷!”陆慈欢快地喊了他一声,“你来找我啦!”
“你怎么样啊?”
“我动不了了,你快拉我上来。”
“你等一下。”听见陆慈吩咐,风驷应了一声马上又离开了。
陆慈静静地等着,此时只觉得一身轻松,她本来没有对风驷抱太大的希望,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真的找到了她,还来得这么快。
夕阳西下,坡地暗如幽冥,远处的树丛开始有些辨不出形状,影影绰绰地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但是陆慈头一次不觉害怕,心头被巨大的惊喜填满,一如这西下的夕阳,让人醺醺欲醉。
不一会儿,坡顶再次探出一个头来。
“医慈,你把它套在身上,我好拉你上来。”
说着话,只见一团手指头粗的树藤从上面抛下来,陆慈接在手里,扯了扯发现异常的结实,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找到的。
树藤的一端被他打了一个结,刚好绾出一个圈来,陆慈把这个圈套在身上,这么一拉,那活扣就自然缠紧了她的腰。
“你拉我上去吧。”陆慈扯了扯树藤说道,末了想起个事又喊道:“记住背上别太使劲,不然伤口容易崩开!”
风驷应了一声,扯着另一头树藤,背转身把树藤在腰上绕了一圈,然后搭在左肩上像拉纤一样慢慢往前走。
陆慈担心他用力过度真的把伤口崩开,整个人便借着腰上的拉力,双手攀着斜坡一点一点往上爬。
等终于回到地面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看着彼此皆有些脱力的反应,两人在同一时间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陆慈吸哈着凉气慢慢把右脚抬起来,垫在一块石头上,风驷给她解开腰上缠着的树藤。
陆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看着他一样满头满脸的汗,以及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神色,劫后余生的陆慈莫名的觉得很是开心。
她懒洋洋地坐在地上,眉眼带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舒心道:“我可想死你了!”
风驷定定地看着陆慈,眼神慢慢地明亮起来,尚未喘匀的气息携带着些温暖的热意,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倾身而起,就要将陆慈拥入怀中。
陆慈毫不客气地一掌把他推开,着急道:“你小心点儿,蛋碎了。”
“……什么?”
就见陆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干草,轻轻放在地上,从里面摸出一颗颗光洁的鸡蛋,发现个个完好过后,这才松了口气,又原样放回去。
“原来……是这个蛋。”
陆慈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蛋?”
“……”
“哎呀!”
“怎么了,哪里痛吗?”听见陆慈惊叫一声,风驷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我的鸡呢?你看没看见我的鸡?”
风驷愣了一下,恍然道:“的确看见过,我出来找你怎么也找不到,恰好走到这里看见一只野雉在扑打翅膀,然后我就看见了你的棍子,这才发现你的。”
“那鸡呢?”
“飞了呀,我来的时候,它没扑几下就飞走了。”
“……”
陆慈心头一片悲凉,这□□成是抓不回来了,这回倒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到手的肥鸡飞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要不是因为这只鸡,风驷恐怕还找不到她,况且自己还拿了人家的蛋,怎么算还欠了人情,呃,鸡情,那就放它一条生路,权当报答救命之恩了。
“医慈,现在还好么?能不能走?”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陆慈就感觉浑身不得劲,哪哪都疼,尤其是脚踝。
又这么歇了一会儿,陆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小心地拆下捆缚的布条,露出乌青一片的右脚。
“疼吗?”风驷看见了,心疼地要去摸,被陆慈一把打开了。
“你肿成这样不疼么?”陆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自己小心伸手摸了摸,感觉浮肿消散了一些,但是依然疼得很。
想了想叫风驷弄了点水来,蘸湿了一块布,敷在脚踝上,凉凉的刺痛让她一个激灵。
接着又扯起裤腿,露出右边一截小腿来,从乌青的地方轻轻地往四周按揉,途经丘墟、绝骨、阳陵泉三穴,如此反复按揉了一阵子,感到脚踝处慢慢的发热没有那么痛了,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拔伸,就是捏着脚踝便扭边拉。
陆慈照着自己的脚比划了半天,有点犹豫不决,有句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一个原因是一般不太容易搞清楚自己的病症,这样治不好自己,。
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几个人有那个勇气,自己给自己动刀子。
陆慈可以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淡定地给风驷缝合伤口,但是要叫她自己在自己身上这么来一遍的话,八成得疯。
“医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陆慈想了半天还是没敢下手,一旁风驷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能行么?”
陆慈看着他那是更犹豫了,她清楚地知道这厮别看年纪轻轻的,可是力气大着呢,两个手跟铁钳子似的,要是让他来帮忙,怕不会直接把脚丫子给拽下来吧?
“我能行的……吧。”
“……”
最后陆慈还是同意让他来拔伸,再告诉他相关的注意事项过后,自己索性闭起眼睛,眼不见为净嘛。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风驷捧着她的脚踝,跟捧着个什么似的,那眼神看得陆慈直哆嗦。
他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握着脚掌,照着陆慈说的方法旋扭着,时而配合力度这么一拉,陆慈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踝骨慢慢地灵活起来,关节处的滞涩之感渐渐消失,整个过程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痛,还有点点舒服。
要不是看时候不早了,她们还要早点回去,陆慈一定会赖着再睡上一觉的。
她发现,这厮要是当个按摩师傅,就冲这颜值,这技术,一定赚个盆满钵满,到时候要是自己再当个幕后老板的话,相信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响名声,将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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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好剑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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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差不多了,陆慈收回脚看了看,虽然还是乌青着一大块,但是浮肿已经消下去了,这是个好兆头。
此时西天已是晚霞一片,陆慈扶着风驷的手站起来,试了试勉强还能走,说道:“行了,咱走吧。”
风驷看她一眼,担忧道:“你这样能走吗,要不我背你吧。”
“好。”
到最后风驷也没有背陆慈,因为他背上那块伤口完全不允许这个动作形成,所以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了,风驷为了能把陆慈弄回去,两人一直在研究一个合适的姿势……
夕阳西下,晚霞如火,慵懒的太阳在西边的尽头暧昧的露出半边,彤红的霞光晕染了光线可及的一切事物,包括两个身影。
在一片广袤的原野上,一个人行走其中,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连带着他肩头扛着的另一个人。
风驷将陆慈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另一手握着陆慈的青铜棍开路。
两个人之前考虑过背,抱,夹,抗等等几种姿势,又在这几大类中往下细分出更多的种类,比如光抱就有横抱、竖抱、缠腿抱(什么玩意儿)等等,最后经过各种考量选择了这种肩扛式。
因为这样既不会给风驷的伤造成太大的压力,也会让陆慈相对舒适些。
虽然身体舒适,但是不代表心里舒适,任谁被这样扛着走都会觉得丢面子,陆慈心里一边膈应一边自我安慰,毕竟有所得就有所舍,既然不想走路,就得承受麻袋抗……
况且在这荒郊野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看见。
陆慈整个人耷拉在风驷肩头上,脑袋一漾一漾的,只能看见风驷的脚后跟和被划拉开的草丛,脑子里在思考着哲学上的能量守恒问题。
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一株甘草,忙拍拍风驷,指给他让他伸手采下来,自己拿了块布兜着。
慢慢地就玩上瘾了,趴在风驷肩膀上可劲儿往草丛里瞧,一看见草药就让风驷退回来采,有时候眼神好,老远看见旁边斜坡上也有草药,还让他攀上去摘下来。
这么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愣是没走出二里路,饶是风驷好脾气也耐不住了,后来陆慈叫他停下来的时候也不管不顾了,索性扛着她直接往前走。
“诶,诶!你停一停啊!”陆慈见自己说话不管用了,在风驷肩头直扑腾,可奈何这厮跟个刹车坏了的两轮脚踏一样,闷声不吭地一路往前走。
陆慈都快扑出花儿了,可风驷愣是稳如泰山脚下生风,偏偏她又不敢动作太大,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人家背上的伤口扯豁了,那今晚两人都得废在这儿。
毕竟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陆慈还得指望人家代步呢,可不得客气点么?
这么想着又悻悻地耷拉回去了,兜着手里的草药美滋滋地检查着自己的战利品。
“登徒子,快快放了那女子!”
忽地平地里一声吼,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陆慈还没看清人在哪里,就感觉风驷一瞬间绷紧了肌肉,定定地站在那里,随时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陆慈被他抗在肩上,脑袋朝着后方,根本看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又不敢擅自乱动,眼下对方敌友不明,要是自己让风驷分了心,到时候被对方乘虚而入那就不好了。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风驷肩上,听着身后的动静。
一阵窸窸窣窣的草木拂动之声响起,伴随着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携带着低沉的不容抗拒的意味:“放下那女子,你自行离去!”
陆慈听罢心头一惊,听那人的口气,这是要抢人啊!
从风驷手里抢人?抢她?
风驷冷笑一声,搂着陆慈的力道又紧了一点,整个人更加戒备一分:“好大的口气,某若是不放呢。”
“如若不然,某便要出剑了!”
“那你出剑便是!”
说着,风驷将手里的青铜棍子扔到一边,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长剑,发力往前一指,只听得刃尖在空中如同毒蛇吐信,划出嗤的一声。
“哈哈,好剑!”
只听那人击节赞叹,听得陆慈一默,好贱……
风驷也不言语,只是执剑而立,只听那人又道:“在下班勖,乃须句国剑客,周游列国数年,如今到得此地,多见生灵涂炭之事,今日又见不平之事,某自然要……”
“你要打便打,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还不等那人说完,风驷就已经打断了,陆慈趴在他肩头上直叹气,这厮什么时候这么没礼貌了?
不过两个男人为了她大打出手什么的……
“……班某不杀无名之人,兀那贼子速速报上名来!”
还不等风驷回答,陆慈就把他拦下了,拍拍他示意把自己放下来,风驷不知道陆慈要做什么,只是略一迟疑还是把她放下来了。
陆慈小心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把右脚支起来,这才开始打量来人。
只见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一把枯草般凌乱的头发胡乱的捆扎着,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腰间缠着一圈布条,挂着些乱七八糟的布兜垂下来,老远看着倒像是个乞丐。
不过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有神采,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似乎野兽一般泛着亮光,他的手里提着一把近一米长的青铜剑,剑尖斜斜地指着地上,流离着冷清的光彩。
“好剑!”
陆慈击节赞叹,她不清楚这大胡子什么脾气,不过说点舒心话总是没错的,剑客嘛,你可以说他不帅,但是不可以说他的剑不好。
这就跟当着老太太面夸她孙子,当着年轻女人面夸她颜值,当着年轻男子面夸他……(怕被河蟹就不写了)
果然大胡子剑客神色稍缓,对着陆慈微微点头示意:“好眼力,妹子莫着急,等某斩杀此子……”
“等会儿。”
不等那人说完,陆慈就伸手打断了,她拉住又要摆架势的风驷,对那人说道:“你刚才口口声声叫他把我放下来,现在我下来了,你要没什么事儿就走吧。”
她说这样的话,当然没指望这样一个粗劣的文字游戏真的就能把人忽悠走,还是那句话,两千多年前的祖宗可不傻。
她只是为了搞清楚那个人的来意,毕竟风驷虽然会武,但是以他这个状态,要是真的打起来,往好了说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况且那个人似乎是冲着陆慈来的,风驷似乎没有必要去拼命,方才他没有撂下陆慈就跑,这已经很让她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