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终究觉得,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或许这东西另有蹊跷,并非麝香。
沈长之下去后,皇后拿起药丸细细闻了闻:“这药丸果真有一些香味,若是寻常药丸应该不会有香气才是。”
容妃闻言连忙起身:“臣妾可否瞧瞧。”
皇后点点头将药丸递给她,容妃白皙的手指执起棕色药丸细细的闻了一番,高声道:“这就是麝香!”
她闻着虽然还有其他的味道,可是敢确定是有麝香的,因为她怀孕时有一次碰到麝香,还好发现及时,太医说以后切不可碰这东西,会引发小产,她便牢牢记住了那个味道。
萧煜此时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有些不可置信和难言的沉重,看着宁姝言道:“朕问你,这个东西是麝香吗。”
宁姝言无力的摇着头:“臣妾不知道。”
宓婕妤厌恶的看着宁姝言,冷笑道:“这镯子是你的,你竟然说不知,那你倒是说说这里面是何物?”
宁姝言听着她的话低垂的眸中猛然闪过一丝亮泽,恍若在深不见底的黑渊中终于找到了亮光,攥紧的手微微放松,然而却不说话,只是垂着头。
众人看着她没有再反驳,更可以断定就是她对薛御女下的手,那么这药丸肯定就是麝香了。
庄妃把玩着鬓边的鎏金步摇,闪烁出的光晕如同她嘴角噙着的笑容一样的冷冽:“瞧着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麝香了,昭婕妤胆子真是大,敢谋害皇嗣。”
皇后连连摇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昭婕妤,你糊涂啊!你可知谋害皇嗣是大罪!”
薛御女好一会儿才从这件事情中反应过来,她起身又跪了下去:“求皇上为臣妾和腹中孩子做主。”
萧煜眼帘微垂,不看任何人,他面庞凝然不动,薄唇抿成一线,并未开口。
庄妃似是坐的有些累了,她歪着身子悠悠道:“本宫记得刚入宫时,昭婕妤和薛御女关系还不错,经常一起去凤栖宫请安,最近几个月两人倒是形同陌路一般。难不成昭婕妤心中对薛御女早就怀了恨意?”
宓婕妤扬一扬头,看着宁姝言眸中充满了那种置人于死地的恨意:“若不是怀了恨意,怎么会突然就形同陌路,想必这一招阴谋昭婕妤也谋划了很久吧。”
程音这时站起身,冲着宓婕妤和庄妃道:“揽月阁距离绛雪轩本就不远,去凤栖宫也是一条路线,一起去请安不是很正常吗?”
“此事暂有蹊跷,还未下定论,宓婕妤和庄妃娘娘倒如此肯定。”
宓婕妤连忙道:“昭婕妤自己都解释不清楚,我劝禧婕妤一句别助纣为虐。”
宁姝言咬一咬牙,宓婕妤,往后有你哭的。
皇后连忙吩咐宫女将薛御女扶起身,她怔怔的看着冷淡的萧煜,脸色暗的没有一丝色彩。
宁姝言一直没有解释,半晌她抬起头,一双泛红的眼眸痴痴的看着萧煜,仿佛殿中只有他一人,哑声道:“臣妾只想问皇上一句,若臣妾说此事与我无关,皇上你信我吗?”
萧煜眼眸这才动了动,却没有看她,手越攥越紧。
宁姝言看着他嘴角微动,正欲开口,连忙道:“皇上不信我!不相信我对吧?”
说到这里她喉咙翻滚,似乎有止不住的苦涩和心痛。软软的坐在腿上,一双满是期待的眸中瞬间支离破碎,泪眼朦胧。
第116章 麝香手镯
庄妃扯了扯嘴角,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指望皇上会信她?她转眸望着萧煜,见他依旧垂着眼睛,神色捉摸不透。
好一会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才道:“等太医来了再说。”
宁姝言好似心如死灰一般,怔怔的看着地面,一动不动,那张娇媚的面容如今唯有一种破碎的伤痛在渐渐弥漫。
杨安偷偷看了一眼皇上,他伴驾多年,能够看出皇上是不希望此事和昭婕妤有任何牵连的,甚至皇上是有些信任她的。可是证据都指向昭婕妤,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也不好护着昭婕妤。
片刻,刘太医和陆太医一起来了,两人行礼之后,拿起药丸轻轻一嗅,陆太医先道:“回皇上,这药丸中的确有麝香和红花,并且还加了其他白芷、茯苓等药物掩盖气味。”
萧煜一听连忙问道:“薛御女饮食中是否有白芷和茯苓?”
刘太医摇头:“薛御女饮食中只有红花和麝香。”
萧煜眸中闪过明亮的色泽,看着默不作声的宁姝言,凝重的脸上渐渐舒缓。
宓婕妤连忙道:“可是这药丸中麝香和红花的确有的,且太医院也没有记载昭婕妤用过麝香,那么这药定是从宫外带来的。臣妾建议再次搜查揽月阁,定会找到单独麝香和红花。”
“啪!”萧煜一巴掌拍在桌上,怒视着宓婕妤。
满宫的嫔妃听着这重重的声音,身子都不觉一颤,宓婕妤一张莲瓣似的精美面孔骤然惊恐不已,闭嘴不再说话。
皇后神色一暗,其实宓婕妤说的也并非无道理,可是皇上却发怒,显然他心中是在维护宁姝言。
她和声道:“昭婕妤,若此事真是你所为,你如实招来,本宫定会对你从轻发落。”
宁姝言深深伏下去,叩头道:“此事臣妾冤枉,这镯子是臣妾的,可臣妾哪怕经常佩戴,都不知晓里面有药丸。”
颖昭仪听着眸中一惊,扬起头:“你说你经常戴这镯子?”
宁姝言跪直了身子,颔首道:“是,臣妾基本隔几日都会戴一戴这镯子。”
萧煜几乎都是晚上来,所以自己是否经常戴这个镯子,也无人可以确定。不得不说颖昭仪在后宫中心思的确算是细腻的。可是这个时候就是要这样一个人来说这句话。
萧煜听着颖昭仪出此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刘太医为宁姝言把脉。
宁姝言假装十分疑惑,却还是伸出手,刘太医细细的把着脉,表情凝重,萧煜有些等不及,催促道:“怎么样了?体内可有麝香?”
宁姝言惊讶的抬起眸子,见刘太医起身拱手道:“微臣有些不敢确定,还得让陆太医再诊一下。”
宁姝言心里也是有些紧张,那药丸麝香量并不多,但是季太医也说过,若是医术精湛者,细细把脉是能把出来的。
半晌,陆太医起身道:“昭小主体内有麝香的迹象。”
众人一听,无不惊讶,不是给薛御女下药吗?为何她自己竟麝香入体?
尤其是庄妃和宓婕妤,脸色瞬间变的极其难看,陆太医这句话就意味着给薛御女下药的并非宁姝言,反而还替她找到了谋害她的人。
萧煜脸上犹如乌云密布,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可有大碍?”
陆太医躬身道:“想来是昭小主并未每日佩戴,加上麝香含量不多,倒是没有伤到身子,对孕育子嗣暂时没有影响。”
萧煜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心也抚平了几分。
宁姝言久久未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难怪,我之前怀孕之时就觉得小腹十分不适,恶心的厉害,是否也有戴了这个的原因?”
陆太医垂头:“按照麝香的量,小主若是有孕也会小产。”
宁姝言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痛苦,眼眶渐红,凄然道:“所以,哪怕是当初我没有摔那一跤,孩子也会保不住。”
陆太医点头:“是,并且小主若是一直佩戴,也无法怀孕。”
萧煜看着她瘫软在地上,泪水濡湿了眼眶。他心骤然揪成了一团,连忙走到宁姝言身旁,欲将她扶起。
谁知宁姝言却突然冲着皇后方向俯身在地,哽咽道:“此事定是有人害臣妾,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她没有对着走下来的萧煜说,反而求上座的皇后替她做主,萧煜的手就那样伸在半空中,脸色僵硬,缓缓收回。
此事大家都明白,本以为宁姝言是谋害薛御女的凶手,而现在却反转成她是受害者。看着皇上那模样,恐怕心里对昭婕妤怜惜至极。
皇后道:“你先起来,此事本宫定会为你做主。”
宁姝言跪久了,此时只觉得膝盖疼,子楹扶着她起身,萧煜看着宁姝言艰难的站了起来,抬手微微扶了她一把。
萧煜上座后,皇后问:“你这只手镯来源自何处?”
宁姝言道:“臣妾入宫时宫中嫔妃送来的,臣妾当时都让宫人收了起来,有一日一时兴趣,挑了一些首饰出来,看着这只镯子还较精致,所以便经常都会戴一戴,却不曾想……”
说到这里她一时哽塞,紧紧的咬着唇角,眼底泪水盈然。
“那这个手镯是哪个宫送的?”
宁姝言摇着头:“臣妾不知,当时特别多贺礼在桌上,臣妾分不清是谁送的,更何况当时才入宫,臣妾也不认识宫中的嫔妃。”
此事近一年了,当时宫中每位嫔妃都送了贺礼给新入宫的嫔妃,这件事要想查根本不易查出。那送镯子的人也定不会承认。
皇后正欲说话,就听萧煜怒喝道:“查!朕倒想看看是谁在后宫兴风作浪!”
他显然是怒到了极点,面色铁青,剑眉倒竖。
皇后心里亦是着急,紧紧皱着眉心,好似头部神经都扯着疼,事情一波接一波,薛御女这件事还没有结果,如今又出来了一桩事。
萧煜冷声道:“皇后,此事朕交给你查,务必水落石出。后宫频频生事,风波不断,作为皇后你也有责任。”
皇后心头一跳,紧紧攥着手绢,颔首道:“是,臣妾遵旨。”
萧煜拂袖而起,走到宁姝言身边握着她的手道:“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
宁姝言面无表情将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淡淡道:“臣妾不敢。”
萧煜并不生气,反而心底更加愧疚。程音连忙上前拉着宁姝言道:“你也累了,我陪你回宫。”
说罢两人微微福一福身就走了出去,皇上皇后都未走,她俩倒是冷着脸先离开了,心里不免有些不快,可又能如何呢?
第117章 心碎
萧煜眸光停留在宁姝言背影上,久久未能离开。
众人都能猜到,恐怕往后这昭婕妤的宠爱更甚了,如今受了委屈,皇上定是要好好弥补一番的。
薛御女手扶着小腹,也不知是腹中孩子的感应还是因为内心情绪波动,竟微微动了一下。
皇上分明是在乎腹中孩子的,也要彻查此事,可是太医自说了宁姝言麝香入体之后,皇上眼里都是她,几乎忘了真正受委屈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且还怀着他的孩子。
她连忙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紧紧捂住小腹,皇后站起了身子:“薛御女怎么了?”
薛御女皱着眉头道:“臣妾小腹有些不太舒服。”
萧煜心中却毫无波澜,仿佛在想着什么事。
太医为薛御女诊治后,只说是动了些胎动,并无大碍。
萧煜打量了薛御女一眼,不冷不淡道:“你好生歇着,孩子重要。”
说罢,他转身离去。
薛御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孩子重要?那为什么皇上也不留下来?恐怕在他心中重要的另有其人吧。
她喉咙涌起一阵涩意,慢慢弥漫在嘴中。
萧煜出了绛雪轩,喜公公便上前来禀报大臣在昭宸殿求见,他望了一眼揽月阁那个方向,咬咬牙又掉头回了昭宸殿。
宁姝言回到揽月阁中,秋乐连忙给宁姝言倒了一杯茶:“小主吓坏了吧,喝杯茶压压惊。”
宁姝言慢条斯理捏着茶盏抿茶,目光凝聚看在绿油油的茶水中,好一会才开口:“吩咐李章,将揽月阁大门关上,任何人来了也不许开,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便见客。”
“皇上也是一样!”
她最后重重的加了一句。
秋乐微微一愣:“若是皇上来了,小主却不见,万一惹怒了皇上如何是好?”
宁姝言勾了勾嘴角:“男人对你最愧疚的时候,也是最好利用的时候。”
皇上也和普通男子一样,不能惯着,若是你受了委屈,轻而易举的原谅他,次数多了他反而觉得你的善解人意是理所当然的。
有时候女人该柔弱的时候得柔弱,可是该强势的时候必须强势。
她今日故意问萧煜信不信任自己,他知道萧煜对自己的感情还没达到深信不疑的地步,就算他信任自己,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说信任自己,袒护自己。
何况她知道,帝王的信任是最难得的东西,哪怕他爱那个人,都不可能全心全意去信任一个人。更何况是才认识一年的自己?
宁姝言泡了一个澡,穿衣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些动静,都是在她意料之中。
萧煜看着紧闭的大门,斥声道:“打开!”
李章在里头都吓得瑟瑟发抖,把皇上关在门外,他自己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可是小主吩咐过,他也只有说:“启禀皇上,小主……小主说她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
杨安狠狠瞪了一眼,拍着门道:“皇上是外人吗?你是活腻了吗?敢拦皇上。”
放眼后宫谁敢拦皇上在门外?
平日里看着这昭小主温柔体贴,没想到性子也是刚烈的,受了委屈竟敢和皇上呕气。
若是旁的妃子,早就等着皇上前来抱着好生诉一番苦了。
萧煜脸色生硬,好似带了层寒霜一般,他抬起脚往门上一踢,门就咔的一声打开了。
李章吓坏了,连忙哆嗦着跪下,萧煜也没管他,径直往前走去。
杨安指了指李章,低声道:“真是胆大包天!”
萧煜走到大殿外,看着依旧紧闭的门却没有踢开,他怔怔的看着大门上女子剪的福字贴纸,好一会才敲了敲门。
“言儿,开门。”
宁姝言就站在门后,她低声道:“臣妾今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圣。”
萧煜透过皮纸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心中微微一紧,紧紧的攥着敲门的那只手。
“还在怪朕吗?”
“臣妾不敢。”
萧煜知道,女子声音一贯温柔娇软,从未有过今日一般冷淡如霜。
说不敢,那就是怪了。
他负手望着里面的身影,和声道:“那就让朕进来见见你。”
里头传来了女子依旧清冷的声音:“皇上就不要为难臣妾了。”
他已经低下头了,可里头的人却依旧三到四次的拒绝,萧煜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那好,朕走了。”
实际萧煜却没有走,无声的退至一旁,怔怔的看着里面的人影。月色清凉照在门上,让她身影更添了几分清寒萧条。
片刻,里面传开了宫女的声音:“小主,你又是何苦呢。”
“小主,您别再哭了。”
萧煜眉头紧锁,别再哭了?难道她回宫后就总是哭吗?他移上前一步,透过门的缝隙望着里头的她。
宁姝言咬着唇角,极力的隐忍着眸中的泪水,然而却越掉越厉害,一颗颗泪珠如断线一般滑落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