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礼淡声：“我没那么好心想替他讨回公道，我只想知道杨川海在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和他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威胁到其他人的性命。”
宋弛曜讥笑：“看得出来你跟沈遇周关系差的要命了。”
这是事实。
沈遇礼也从不掩饰这一点。
“那个人应该是杨川海。”沈遇礼笃定道：“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人。”
宋弛曜抖出一根烟咬嘴里：“没有证据就下定论可不太好。”
“而且他爹为了他去精神病院扫地，他有什么理由跑出来？”
沈遇礼反问：“是啊，他有什么理由跑出来？”
宋弛曜一顿，随后轻笑：“这是反向推断，你说的都是已经认定那个人是他的前提下，然而现在还没有确定是他。”
全驰抬手：“等等，我想问问，现在查沈遇周车祸的目的是什么？看看杨川海有没有危险？”
见两人都不说话，他发表意见：“其实我们基本已经认定了他有问题对吧？那我们为什么还揪着过去不放呢？按我说，我们现在死盯着他，有问题的人迟早会露出马脚。”
宋弛曜掀眸：“是，但如果一直没发现有问题，我们是不会花费很长时间去盯他的，只能确定他有前科，会威胁他人性命，才会把他当做嫌疑人来看待。”
“基本认定是你们两个的事，我只关注证据。”
沈遇礼点头：“得查，最好查出什么事也没有，省的整天提心吊胆。”
“好吧，你们说的对。”全驰看了眼手机，起身：“我有事要忙了，你们存个联系方式，别老找我做桥梁。”
宋弛曜眉毛一挑，点开手机，沈遇礼配合的念联系方式。
全驰再次欣慰地点了点头。
-
调查过去的意外事故并不简单，很多东西都已寻不到痕迹，只能从各方位怀疑的点去切入。
现在杨川海已从医院出来，动静太大恐怕会引起他的注意，为了不打草惊蛇，还需隐蔽调查，这导致进度又慢了好多。
而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温溪在医院见了杨川海母子三次，都是匆匆路过，杨川海也没再正眼看过她，仿佛那天的对峙只是错觉。
第四次遇见，温溪从咨询室出来，碰见坐在门口的妇人，对方冲她笑了笑。
温溪没忍住出声：“请问您认识我吗？”
她局促地揪着衣摆：“我们之前见过，在中心医院。”
温溪面露困惑。
“我的药袋子破了，你帮我捡的。”
温溪这才恍然，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当时没看清您的脸。”
“没事。”她瞧着她墨染的瞳孔：“你的眼睛和我女儿的很像，所以我才记得你。”
她抿唇，怀念道：“你们的眼睛一样漂亮。”
温溪瞳孔一凝，心脏似被猛烈撞击。
当初翟攀峰就是因为这双眼才欲图对她动手，所以那些沈遇礼没和她说出口的事，原来是因为…她和杨雯晴的眼睛很像？
她忽从胸口溢出一阵恶心，飞速跑向卫生间，冲进去干呕了起来。
韩薇吓得跟过去，拍着她的背关心道：“你怎么了？”
温溪脸色苍白如纸，捧着水朝脸上浇灌，望着镜子里那双含情带睇的眼，针扎似的闭上。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随口道：“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温溪微怔，继而挤出笑：“不是。”
两人从卫生间出来，温溪的脚步又定在原地。
沈遇礼正和女人面面相觑，温溪看不到女人的表情，视线下滑，是她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手指。
与此同时杨川海从楼梯口出来，只一瞬便冲过来，揽着妇人的肩膀一步步朝门边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温溪呼吸都屏住，从女人微侧的脸中，可以看到她通红的双眼，满怀恨意瞪着沈遇礼，被杨川海强硬地拉出门外。
温溪遽然弯下腰背，沈遇礼长腿迈出，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韩薇小声道：“刚刚她在卫生间吐了会儿，可能身体不舒服。”
“谢谢。”沈遇礼轻抚过她苍白的脸，半托着她的腰转身：“我们回家。”
掠过的树影一帧帧擦过温溪的眼底，她恍惚地望着窗外，不发一言。
车再次提速，一路疾骋到家门口，沈遇礼下车将温溪抱出来，进了家门。
温溪搂着他的脖子，“沈遇礼，我和杨雯晴的眼睛长得很像吗？”
他瞳孔变得幽深，没立刻答复。
“我说翟攀峰怎么会特意提出我的眼睛呢，又为什么要挖了我的眼睛。”
“原来，是我们两个眼睛长得像。”
“那沈遇周当初是真的喜欢杨雯晴接受的她，还是…其他的原因？”
“别猜了。”沈遇礼打断她：“别猜了宝宝，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想把沈遇周的尸体挖出来鞭尸。”
温溪心口的郁结散了几分，摸着他的脸将额头抵了过去，他身上的花香味笼罩着她，她心情才没那么糟糕。
沈遇礼眉宇染着煞气，声音冷厉：“杨雯晴自己追的沈遇周，沈遇周同意的，杨雯晴的抑郁症是她自己的事，没处理好感情劈腿的人是沈遇周，是翟攀峰自己犯贱去帮她追沈遇周，他们所有人都不正常，全他妈有病，跟你有什么关系？”
“从始至终，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腮帮紧收，拢着她腰的手愈发用力：“宝宝，你才是无辜的受害者，你什么也没做错。”
“我知道。”
她都知道，只是还架不住的恶心，挡不住的难受。
“没事，什么都不要想。”
沈遇礼退开些，微张嘴：“宝宝，我牙根有点疼，你亲亲我好不好？”
温溪愣了两秒，凑上去含住他的唇瓣。
…没过多久，沈遇礼接到宋弛曜的电话，他呼吸不稳地接起：“喂？”
那边似乎顿了一下，言简意赅：“如果可以的话，你问清楚沈遇周和杨雯晴一家的具体情况，然后来找我，我有事跟你讲。”
沈遇礼干脆答应。
第一百五十章 揭开过往
周末，沈录夫妻都在家，对于沈遇礼和温溪的到来都很惊喜。
姚曼青大概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勉强接受两人在一起的事实，也默契的对于沈遇周避而不谈。
然而今天他们过来的目的就是沈遇周。
温溪落座后一直惴惴不安，每次对上姚曼青的眼神总是没有底气。
沈录笑呵呵地活跃气氛：“今中午在家吃饭吧？或者我们出去定个饭店？很久没有这么聚过了，就当吃个团圆饭。”
“不用了。”沈遇礼抬眼，直接道：“我今天有事过来。”
“什么？”见到沈遇礼严肃的表情，沈录也逐渐敛了笑，正襟危坐。
在沈遇礼开口的刹那，温溪截断他：“那个，我来说吧。”
“怎么了？”沈录猜测：“是要说你们结婚的事？”
姚曼青眸光微动，意味不明地望着温溪。
温溪同她对视一眼，看清她眼里的复杂，默默叹气，这恐怕还不如提结婚。
她在心里酝酿了很久，决定还是用迂回的方式提及，“我前几天，在医院碰到了杨雯晴的哥哥和母亲。”
话语落地，便如一块巨石狠狠砸向两人，无数记忆潮水般涌向大脑，措手不及地将他们淹没。
姚曼青嘴唇抖动：“他们找你了？”
她摇头，“没有，但是杨川海似乎认识我。”
“他怎么会认识你？”
她下意识问出这句话，紧接着便猛地惊醒：“你都知道了？”
“我……是，知道了大概。”
姚曼青转向沈遇礼，目光炯迫：“你和小溪说的？”
沈遇礼坦率道：“是我说的。”
“你——”她手握成拳，埋怨道：“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沈录喊道：“曼青！”
姚曼青瞪向他，眼眶通红。
果然，每次触及沈遇周，姚曼青的情绪都会失控。
温溪哑然道：“伯母，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我认为现在这种情况我有权知道这些事。”
“杨川海有危险，可能会对我或者你们不利。”
沈录瞳孔紧缩，瞪道：“他伤害你了？”
“目前还没有。”
姚曼青冷静了少许：“你说清楚。”
“杨川海刚从精神病院出来，警察现在正在调查他，但还没有明确进展，我们今天过来，也是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了？”
温溪稍停，声音有些低：“这样或许能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动机在哪。”
沈录面露惊色，转而又不解：“他为什么要伤害你？”
一直沉默的沈遇礼出声，带着讥讽：“你们难道没发现她们的眼睛很像？”
闻言，夫妻二人同时转向温溪，沈录越看越惊讶，姚曼青反应更大，厉声道：“不可能！那时候小溪才多大？”
沈遇礼忽而笑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只看了杨雯晴的照片，也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见过她本人，却看不出她们的相似之处吗？”
他慢吞吞的，一字一句道：“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打心里不愿深想？”
这句问话使两人俱是一震，姚曼青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
沈录嗓子干涩至极，颤抖着手放下茶杯，“当初那些事……”
他刚说出几个字，便被姚曼青失声打断：“你们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还来问我们做什么？”
沈遇礼久久压制的火气终于被点燃，从喉间挤出低沉的声音，像一团闷火，顷刻爆发：“因为他，小溪被绑架差点失去了一双眼睛！你们却死死守着那些所谓的秘密！他已经离开了，难道还要有更多的人因为他受牵连？”
他手指紧握，双眼充斥着怒火：“你的世界里只有你的大儿子沈遇周是吗？”
温溪的眼睛突然没来由的发烫，握着他的手，就像握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她低头看去，他的手指因为用力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就像捏在了她的心脏之上。
沈遇礼瞳孔里映出两人错愕的神情，姚曼青哆嗦道：“小溪被绑架了？”
温溪手指在他的指尖轻轻抠着，让他松开，沈遇礼跟着卸力，她摸过去，触到一丝湿濡，一抹血色落入眼底。
温溪眨了眨眼，努力将眼泪逼回去，在僵持的氛围中出声：“是…我被绑架了，翟攀峰绑架了我。”
她抬眼，眼尾泛红：“有酒精吗？”
姚曼青一愣，视线下移，落到沈遇礼溢血的手心上，心口发麻，恍惚道：“有，我去拿。”
她的背影匆乱，像跌入大雾中的迷路者。
温溪低着头，为桌子上渐凉的茶杯难受。
为这一刻的所有都感到难受。
沈录在一旁沉默的抽烟，温溪接过姚曼青拿来的消毒水，一边给沈遇礼涂手，一边出声，将所有事情都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姚曼青心口尖锐地疼，泪眼婆娑，“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们？”
“当时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毕竟我没怎么受伤。”她说：“这些事我爸妈不知道，你们不要告诉他们。”
沈录将燃尽的烟头摁灭，抬手搓了把头发。
“把那些事都说了，说清楚。”他不容置喙的，连带着语气都变得生硬，“不能再让其他人受伤了，小溪是无辜的，不管是遇周的错还是我们的错，我们都认。”
姚曼青如鲠在喉，抹了把眼角，几近麻木地撕开那些掩埋在底的过往。
“他们从大学就开始谈了，我是偶然一次发现的，而我发现的时候，遇周和我说，他们已经打算分手了，我就没有多问。”
“但是过了很长时间，我发现他们还在一起，便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提了分手，但是杨雯晴有抑郁症，经常拿自杀威胁他，他没办法只能先拖着，但遇周说会很快处理好。”
姚曼青深吸了口气，用手支着额头，挡住了眼里的情绪：“后来杨雯晴跑到家里，说自己怀孕了，让遇周娶她，我没想到她会直接找到家里来，遇周说孩子是她用了心机才有的。”
“…别说遇周不愿意，我也不愿意让这样的女人进家门，更何况抑郁症是一辈子的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们想要什么
之后发生的事完全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杨雯晴带着孩子自杀，一尸两命。
那时候沈遇周正在读博面临毕业，要留校，不能留下坏名声，杨家人闹过来，他们的第一想法就是要把这件事掩盖下去。
杨雯晴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哭，让沈遇周给她女儿偿命，还试图闹到学校，因为无权无势都被压下去了。
而且沈遇周没犯法，他又怎么偿命。
姚曼青声音沙哑：“我不让遇周露面，但我一直在给他们家道歉，我们给了他们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百万，可他们不止不休，非要遇周付出代价，我们实在没办法了，便用其他方法威胁他们。”
温溪问道：“威胁什么？”
“那时候杨雯晴的哥哥，也就是杨川海，在万氏工作，我们和他家有来往，想给他放个污名开除很容易，以后相关行业对这种有前科的人也会不录用。”
温溪震惊的脑子都囫囵。
姚曼青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只是这样威胁，并没有打算真的这样做！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他们一家人太疯了，整天的闹，找媒体，找律师，我那段时间总是失眠做噩梦，梦见杨雯晴哭着来找我。”
可是对方找了那么多渠道，却依旧一丝消息也没放出来，这对一家人来说是穷途末路的悲哀。
越是这样越容易激发他们的恨意。
杨雯晴是有错，可沈遇周也不该毫不表态。
看着那个让自己女儿折损的男人仍然光辉，他们当然恨入骨髓。
温溪闭了闭眼：“后来呢？”
“后来杨川海辞职了，不过和我们没关系，听说是得了精神病，自此一家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终于松了口气。”
沈录接话：“我一直派人关注他们家，钱给过去了，他们不愿意用，我们也想尽办法去补偿他们家了，只是每次和他们的会面都以吵架结束。”
他们当然不愿意用，或许对他们来说，这笔钱就像是富人对穷人的羞辱，他们费尽心思地讨回公道，最终全部石沉大海，犹如螳臂当车。
温溪心悸地捏着沈遇礼的手，指节渐渐发凉。
她的共情能力很强，所以在听见这些如血般的过往时，心里陡然生出闷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