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出去拉了一天的货，我都不在家我怎么知道？”
恰逢这时杨川海进门，插着兜，带着鸭舌帽，腰背略低：“爸妈，我回来了。”
女人低喃：“我今天又见到那个姑娘了。”
杨川海定在原地，杨功也盯着她的头顶。
“攀峰进去是不是因为她？”
没等两人回话，她便仰头看着他们：“那天晚上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不用再背着我了。”
杨功皱眉：“这种事你就别管了！”
她手握成拳放在膝上，情绪有些失控：“我为什么不管？当初我们说的好好的，川海出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把以前的那些事都忘了，晴晴已经没了，该付出代价的人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行吗？”
“什么叫该付出代价的人？”杨川海转过头去，一双眼炯炯有神：“你看看我们，守着这破旧的房子，我们一家每天都要吃药生活，爸累死累活的工作，你也没日没夜的干活，可他们呢？还是过得风生水起，凭什么？”
女人眸光闪动，胸口不断起伏：“可那个姑娘是无辜的…攀峰太冲动了，晴晴的离开对我们打击很大，如果那个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的家人会不会像我们一样？整天沉浸在悲痛当中。”
杨川海松开手：“她是无辜的。”
女人眼瞳含着泪向上攒住他的手，祈求道：“川海，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想那些事了。”
“攀峰这辈子算是完了，你不要再冲动了，可以吗？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嗯。”他瞳孔漆黑如渐渐低沉的夜，“妈，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女人缓缓松开手，垂着头：“我们用那笔钱吧。”
杨功刚要开口，杨川海轻碰了下他的胳膊，轻摇了摇头。
他舌尖在齿间摩擦，咬牙道：“行！用，这是我们应得的！早就该花他个干净！”
“以前你不是想买辆自己的货车吗？你们抽空去看看，川海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支持。”
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晕成浅滩，小声哽咽道：“我们带着晴晴的那份，好好过日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的目标是沈遇礼
外面绿树蓬勃，鸟雀腾飞，已然迎来冰镇西瓜和酷热躁动的夏季。
傍晚的风最是适宜，拂过发梢有种独特的夏日温柔。
温溪把阳台的衣服收了，叠好放柜子里，坐到床上继续搜索“送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两天前落茗那边的店出了点问题，好像是和当地人闹了矛盾，不好处理，沈遇礼亲自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说是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但现在都三四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到家。
外面天色渐晚，温溪不太放心，给他拨了通电话过去。
沈遇礼很快接起，主动交代道：“宝宝，我很快就回去了，现在在买城南那家的烤鸭，马上排到我了，你稍微等会儿。”
“哦…”温溪抠抠手指：“你买烤鸭做什么？”
他忍俊不禁：“给你吃啊，你之前不是夸过这家的烤鸭做的好吃吗？”
她心里一暖：“天快黑了，你买完快点回来。”
“是不是想我了？”
是很想，可她违心道：“才两三天没见而已。”
“嗯嗯，马上到家。”他温柔地笑道：“先挂了。”
和沈遇礼通完电话，她放心了许多，找梁竹取经：全驰生日的时候你都送他什么？
梁竹每次回复信息都很快：领带，衬衫，鞋子，腰带，反正差不多都是实用的东西
梁竹：不过有次我给他送了一个遥控飞机，他玩的很上头
温溪：……童心未泯？
梁竹哈哈笑道：男人至死是少年
梁竹：沈遇礼快生日了？
温溪：对，好愁，不知道送什么
梁竹：愁什么啊，你送他什么他都开心，你想想他最想要什么呗
这就是发愁的点了，温溪发现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喜欢花喜欢书喜欢小动物，可这些东西他都有啊。
她不大好意思地回：他最想要的好像是我……
梁竹：哈哈哈哈哈
梁竹：那你就把自己送给他
温溪自言自语地咕哝：“他都已经得到我了，我还能做什么？”
一个念头兀地升起，她犹豫着敲字：你说，我和他求婚行不行？
梁竹：！！！
温溪：没人规定求婚必须男方来吧？
梁竹：【大拇指.jpg】
梁竹嗟叹：我怕他会高兴疯
梁竹：所以你是打算在他生日那天和他求婚？
温溪：嗯，目前是这个想法
温溪又说：我想在他之前行动，我怕他先开口，前段时间他跟我说要准备求婚来着
梁竹：……
梁竹：原来这事他还提前跟你说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你俩真是不走寻常路
梁竹：好吧，其实他也打算生日那天跟你求婚的，全驰他们最近一直在嘟囔这事，不过具体怎么安排的我不清楚，反正结果都一样，你就等着吧，他估计都弄好了
梁竹：我说，你俩直接原地结婚算了，俩人都筹谋着求婚，还搞这个过场做什么
温溪其实有猜到他会在那天有动作，最近的日子里也只有那天特殊。
她手指点着下巴：那我就装作不知道，等他求完，我再来一次
梁竹喜笑颜开：会玩，已经期待那天会发生什么了
温溪眯眼笑，明天抽个时间去店里看看男士戒指。
不知道她高中的校服还在不在…
这一会儿，她想了很多，构画好场景，要说的台词，以及沈遇礼可能会出现的反应。
她给李逢君打了通电话，让她去柜子里找找自己的高中校服，难得对方没有好奇心作祟问东问西，只是意味深长地落了句：“一天到晚的，还挺会玩。”
温溪：“……”
她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温溪在手机上搜索着戒指的样式，突然发现这都二十分钟了，怎么沈遇礼还没回来啊。
她坐不住了，刚起身就接到姚曼青的电话。
“喂？”
“小溪！遇礼跟你在一起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焦急和迫切，温溪心脏猛地一跳：“没有，怎么了？”
下一秒，姚曼青便失声痛哭：“我刚刚收到一条消息，问我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当初那样对他们一家，我拨电话回去没人接听，刚刚给遇礼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他，怎么办啊！遇礼是不是出事了？！”
温溪大脑如被重锤击中，耳鸣声随之响起，脸色唰然苍白，毫无血色。
她手脚发凉，声音压抑：“伯母，你先别急，我给他打个电话。”
没等那边回复，她便急匆匆挂断，手指震颤着点沈遇礼的手机号，无人接听。
怎么会无人接听呢。
温溪眼泪如决堤般流了满脸，手忙脚乱地给全驰打电话，尽量呼吸平稳道：“沈遇礼可能出事了，伯母收到了一条估计是杨川海发的短信，问她有没有后悔过当初那样对他们，我联系不上他了…”
说到最后她几近失声，脑海里所有的内容都化为齑粉，嗡嗡地充斥在大脑胡乱冲撞。
全驰沉声：“我马上让人去找他，你最后一次联系他是什么时候？”
“二十五分钟前，他在城南十里香那里买烤鸭，说买完就回来。”
“好，我知道了。”
“等等！”温溪擦了把泪，“他是不是告诉过你那件事？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们那场车祸是杨川海做的，那他想要伤害的人不是我，而是沈遇礼，那是他的车！他们想要的是伯父伯母的忏悔，是承受和他们当初一样的痛苦！”
姚曼青收到的那条信息才让她把一切都串起来，杨川海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她。
全驰也理顺了逻辑，声音是难以遏制的暴躁：“操他妈的！老沈要是出事我把他头给卸了！”
温溪一字一顿道：“全驰，麻烦你，一定要找到他。”
“放心。”
全驰很快和宋弛曜说明情况。
宋弛曜招手喊了一波人上车，耸眉回全驰：“我们注意着杨川海呢，也不能无时无刻地盯梢，这都一两个月了他都没干什么，哪能一直看着他，警察也不能没有证据滥用职权。”
“…你他妈能不能别那么急躁！你兄弟上辈子救过你的命吗？”
他深吸一口气，侧头问：“沈遇礼位置找到了吗？”
女警低头：“还在查。”
宋弛曜干脆道：“定位到杨川海的位置。”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到此为止
红蓝灯光闪烁在康庄大道上，前方一辆黑色SUV里，宋弛曜抓起对讲机：“把你们的警报器关了，离我们远点儿，记得不要轻举妄动。”
他放下手，问道：“还有多远？”
“我们现在已经是最快速度追赶了，距离十公里。”
他心里发沉，脑子如上了马达的齿轮疾速运转：“查杨功的位置。”
全驰的电话接踵而至，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对面便焦急喊道：“老沈在哪找到了吗？”
声音冲破听筒传到女警耳朵里，她转动电脑，适时接话：“找到了，和杨川海相差不过十米。”
宋弛曜不想再听全驰的咆哮，直接掐断电话，将位置同步分享给了全驰。
十米之距，稍有不慎便是车祸现场。
杨川海布了那么大盘棋让自己从沈遇周的车祸中干净抽身，却要在此葬送吗？
宋弛曜忽然想到姚曼青收到的那条短信，眉心一凝，她这时候会在哪？
红橙色的夕阳即将沉海，残存的余晖仿佛是在发出奄奄一息地求救。
光线刺进沈遇礼的眼底，他脑海里突兀放出重生回来的那天，温溪坐在他副驾的场景。
他手掌紧抓方向盘，透过后视镜落在后面紧追不舍的红色货车上。
如果某些记忆太混乱，那么在平时回忆时总是模糊，可若类似的场景重现，就会有灵光一闪的感觉。
——这就是上一世，那辆呼啸而来的车。
车速愈发的快，落在脚底的手机一直在坚持不懈地震动，可他不敢俯身去拿。
沈遇礼观察着路况，一个转弯驶向了另一条狭窄的路。
大货车勉强塞进去，窄道并没有让他减速，但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仿佛是死亡之手，近在咫尺地冲你招手，却又故意不向前。
杨川海勾着戏谑的唇角，手机响起时，他不紧不慢地接起。
里面传来女人惊恐的声音：“川海！我和你说了不要冲动，你现在在做什么？！”
杨川海笑意陡然凝固，安静无声。
“别犯傻了，快收手吧…”
那边传来隐约的哭泣声，伴着一声声的道歉，他听出是怎么回事，复又勾起了唇：“是他们来了吗？来求你们了吗？”
“川海……”
“她有没有跪在你面前恳求放过她的儿子？她现在卑微的和你当初一样吗？”
女人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却心如刀绞，“够了，够了，沈遇周死了，已经够了。”
“不够！”杨川海怒声道：“道歉有什么用？他们得和我们一样难受才算道歉！”
“沈遇周，沈遇周！”他眉心猛地一皱，突如其来的耳鸣声如高速电流飞旋在耳蜗，他头疼欲裂，猝不及防的眩晕感骤降。
“川海，你有听我说话吗？川海——”
“哥，我好难受。”
“哥，为什么他不要我啊…”
“哥——”
“晴晴…”他双目赤红，眼前纷纷扬扬如迷离梦境。
“晴晴。”
“哥。”
“川海！”
世界颠倒，支离破碎，杨川海陡然发出一声怒吼。
砰——！
噼里啪啦的玻璃破碎声随之响起，他身体遽然前倾，狠狠撞在了方向盘上，耳畔嘈杂汇聚成一束穿透耳膜的激鸣……
沈遇礼捂着额头，缓缓睁开双眼，触及一片红色。
“草…”
脑子嗡嗡作响，逐渐平息后，他摸索着把震动的手机拿起来，有气无力地出声：“喂…”
“沈遇礼！”温溪带着哭腔，声音震颤：“沈遇礼，你没事吧？你在哪啊？”
“我没事，别担心。”他抹了把眼上的血，柔声道：“没事啊，别哭了宝宝。”
“呜呜沈遇礼…伯父伯母去杨川海家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啊？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师傅，麻烦去——”
“别来！”他尽量保持平稳，“我马上回家，在家乖乖等我。”
“乖啊。”
说完他不作停顿地挂断电话，深喘了几口气，回头看了眼车后，隐约可见上面的人栽着头似乎陷入了昏迷。
沈遇礼拨通120，报完地址便启动车子，忍着头痛飞速驶离原地。
宋弛曜等人赶到时，只剩一辆破碎的车和人事不省的杨川海。
探出杨川海还有鼻息，他留下几个人排查现场，刚要上车，一辆白色轿车停在跟前，沈录从后门出来。
“遇礼呢？”
“您是——”
“我是他爸，他人呢？”
宋弛曜上下打量他一番，没有过问为什么他会找到这里，直接道：“去杨川海家了，我正要过去。”
天色在昏暗的尽头拉扯，卡宴一个甩尾停在路边，悬而未掉的后车灯终于不堪重负，掉落地面。
沈遇礼没心情管它，一下车便听见姚曼青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头顶流出的血迹干涸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诡异的红痕，脸沉如修罗，迎着坠落的天色迈进敞开的大门。
“我们知道错了，放了遇礼吧，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推搡她：“你走吧，你儿子不在这！”
杨功在旁边对着手机发出连绵的怒骂。
姚曼青似乎坠入了什么深层幻象，只是一遍遍地道歉：“是我们不该那样对你们，是我们的错，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求求你们——”
沈遇礼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在他眼里，她强势过，脆弱过，霸道过也潦倒过，可她从不会卑微怯弱。
姚曼青如走投无路般，祈求着两人，膝盖几乎要软在地上。
他咬着牙，过去一把拉起姚曼青，她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见到沈遇礼，豁地瞪大了双眼。
“遇礼！你怎么会在这…”
天已擦黑，因为哭了太久的双眼看不清沈遇礼此刻的模样，他没回答她的话，把姚曼青推到身后，一步步走向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