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雀
作者:山等月归
简介:
谢珩从来便知他那个从崖边救下的小表妹是个假的。
她温顺,乖巧,处处皆顺他心意。
于是他也乐意陪她做戏,看她长袖善舞地与人周旋,最终得偿所愿,欢欢喜喜地去嫁她的如意郎君。
寿宴当日,走投无路的姑娘求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救我。”
溶溶月色下,姑娘哭得泪眼婆娑,当真可怜。
他挑起她的下颌,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循循善诱,“妹妹可想清楚了?”
她闭眼,沉默点头。
数月后,他又入闺房。
偶有情动,他将滚烫的话送进她耳里,“妹妹既骗了我,为何不细心遮掩,索性便骗我一世呢?”
云奚初见谢珩,他是将自己从山匪手中救下的翩翩少年郎,儒雅谦逊,温润有礼。
后来才知,那温润是伪装,儒雅也是假象。
“如果那日我没赶到,妹妹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被山匪凌辱,还是从崖上跳下?不管是哪一个,妹妹最后都难逃一死吧?”
他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冷漠地抬眼看她,“妹妹的命是我救的。既然如此,妹妹的命自然也应当属于我,妹妹说是吗?”
道貌岸然大灰狼vs心机深重小白兔
标签:HE 腹黑
第1章 初见
云奚初见谢珩,是昭华二十三年的隆冬。
积雪覆山,她被山匪逼至悬崖绝境。
上好的狐狸毛斗篷拢在身上,也抵不过凛冽的寒风带来的冷意。
而面前的山匪还在不断靠近,刀尖的血滴在雪地里,似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她咬了咬牙,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又往后退了几步。
有碎石从脚底滚落,坠于深谷。
云奚停了脚。再往后一步,便是无尽深渊,万劫不复。
可是,她抬起眸,看着面前渐渐逼近的山匪。
若是落入他们之手,又焉知不是另一个深渊炼狱?
她的绝望落进山匪眼里,不由嗤笑,“再接着跑啊!后面就是悬崖,这坠下去,别说尸首了,骨头渣子都找不见。“
他又劝她,“小娘子,我劝你还是乖乖从了我们吧。你生的这般貌美,我们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几人相视一笑,眼底有着不怀好意的精光。
谁不知,清清白白的姑娘,落入这群草莽山匪手里,会落得什么下场。
云奚也知,心底的绝望越发深重。
她闭了闭眼,紧抿着的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谢珩便是在此时赶了过来,公子纵马扬蹄,皎如清风明月。
不过俯身一捞,姑娘便被拦腰抱起。
落入他怀里的同时,云奚睁开眼。
寒风肆虐,他清俊的眉眼似浸在风雪里,凝结着一层寒霜。
“一个不留。“
他声音极冷,吩咐紧跟而来的随从,而后垂眸看向云奚。
“江家妹妹吗?“他问。
对上她惶然看过来的眼,又安抚一笑,冷冽的寒光倏然消散,“妹妹莫怕,我是谢珩,奉祖母之命过来接妹妹的。“
谢珩…………
云奚眼睫轻轻颤了颤。
她知道这个名字。
陈郡谢氏,阳夏数一数二的显贵门第,亦是江家主母谢氏的母家。
当年江家求娶,原本就是高攀了。
听说谢老夫人头一个不同意,奈何姑娘自个儿欢喜,又是个素有主意的,这才勉强结了亲。
后来江家因淮王之乱牵连获罪,举家自上京迁去了青州。
这山远水远的不得见,谢老夫人更是悔不当初。
这不,江家此番获释返京任职,谢老夫人就来了信,定要他们途中往阳夏一趟,好歹让她这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婆子见见自己的嫡亲外孙女。
老夫人话说得凄凉,江老爷自个儿心里也合计。
自己膝下只得这一女,姑娘翻过年就该及笄了,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
这谢府门楣重,若是承在老夫人膝下,将来进了京也算是高门深院里养出来的小姐了。
于是不惜跋山涉水绕来了阳夏,不曾想,半途竟遇上了山匪。
云奚是亲眼看着江氏夫妇死在匪徒刀下的,她一撩帘,扯着江家姑娘从马车后翻了下去。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跑了没两步便摔倒在地,她泪眼朦胧,扯着云奚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云奚,你救救我。若是让我落进他们手里,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生死关头,耽搁不得。
云奚左右看了看,将姑娘推入一个隐蔽山洞中。
她交代,“你在这好生躲着,不要出声。”
“那你呢?”姑娘仍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放。
第2章 妹妹莫怕,我带你回家
“我去寻路。”云奚说,“躲在这里,迟早是一个死。”
她转身欲走,又被出声唤住。
姑娘脸色很白,托着狐狸毛斗篷的指尖更白。她颤着声音说,“外面冷,阿奚穿我的斗篷去吧。”
那是一件月白色的狐狸毛斗篷,脖颈处绕着一圈的银狐毛。
数月前,它随着阳夏的书信一同到的江府。
说是谢家的哥哥亲自猎的银狐,只做了这么一件斗篷,送来给素未谋面的小妹妹当生辰贺礼。
“谢家有两个哥哥,这是哪个哥哥?”
彼时江家姑娘拿着斗篷问爹爹,云奚正端着茶盏从廊前过。
“自然是你的大哥哥,谢家长子,谢行知。”
谢珩,字行知。
云奚回过神,她垂下眸,看着姑娘托着的斗篷。
这不是寻常的斗篷。
此时此刻,它是象征姑娘身份的斗篷。
山匪为何搜山?银钱财物分明已经劫掠干净。
他们惦记的,是这个从青州来的,温香软玉娇养大的姑娘。
云奚顿了一顿,没接。
姑娘也顿了一顿,却伸过手,径直为她披上。
“阿奚救我,我记着。”
素白的手指在系带上绕了几圈,她系了个死结,“此番若是过了,我一定报答阿奚。”
如何报答?云奚没问。
也不必问。
从崖上下来,一路都是横躺着的尸首。
有江家仆从的,也有山匪的。
路过山洞时,云奚靠在谢珩怀里偷偷瞥了一眼。
山洞里的姑娘已不见了踪迹。
雪地里一连串凌乱的脚印通向不远处的断崖,想是仓促逃亡时坠了下去。
竟还是死了么?
云奚黯淡垂眸。
下一刻,她苍白着脸,扯了扯谢珩的衣袖。
“行知哥哥。”她声音怯怯。
谢珩低眸看过来,怀里的姑娘惊恐未定,眸中还蓄着盈盈水光。
眼睫轻轻一眨,泪珠便滚了下来,看着分外娇弱可怜。
“行知哥哥,我好怕。”
这时,她已是江沅。
青州来的江家姑娘,江沅。
既然已是错了,不如便将错就错吧。
“妹妹莫怕。”
谢珩松开抓着缰绳的手,轻轻抚去她颊上的泪,又将她小心拥进怀里,如暖阳温柔和煦,分外妥帖。
“我带你回家。”
*
江家满门惨遭屠戮的消息传回阳夏,谢老夫人闻讯大哭了一场。
过几日,云奚随着谢珩回府。
马车里下来个身形极消瘦的小姑娘,白生生的小脸拢在狐狸毛斗篷里,看着众人的神情也是怯怯的。
她私下里扯谢珩衣袖,不安唤他,“行知哥哥。”
“妹妹莫怕。”谢珩牵起她的手,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又领着她走上前去,低声提醒她,“这是祖母,亦是妹妹的外祖母。”
云奚顺着他目光抬眸,看着面前鬓发如银的老人家,眼眶红了又红,终是低低唤出声来,“外祖母。”
一句话,叫本就摧心剖肝的谢老夫人揉碎了心肠,一把将其搂进怀里,哭道:“我的心肝儿啊……怎得就这样可怜……”
云奚垂眸掩帕,亦是泪落不止。
真真是好一对情真意切的嫡亲祖孙。
第3章 行知哥哥是极好极好的人呢
待入了正堂,云奚眼尾还泛着红,衬着那张欺霜赛雪的小脸,袅袅娉娉的,娇弱得可人儿疼。
谢老夫人领着她认人,“你舅舅远行未归,今日,只先见见你几个哥哥姐姐吧。”
云奚点头应下。
谢家虽是高门大户,钟鸣鼎食之家,子嗣却不算兴盛。
除去嫡长子谢珩,就只余一个公子,一个姑娘。
姑娘名唤谢霜,与谢珩一母同胞,是已逝主母沈氏所生。
公子稍大一些,名唤谢珝,乃是妾室方姨娘所生。
云奚走上前去,一一行敛衽礼。
两人也俱回礼,唤一声“沅妹妹”。
最后到了谢珩跟前。
“行知哥哥好。”她声音柔柔,乖巧听话极了。
“沅妹妹好。”他颌首,笑得温和又善意。
“好孩子。”谢老夫人招手,又将云奚唤到身边搂着,语中未免伤感,“如今哥哥姐姐你也见了,以后且在这儿安心住下。你母亲虽没了,还有外祖母和舅舅在,日后有什么事自有外祖母给你撑着。你只当这是自己家一样。”
云奚没说话,只管点头应下,盈盈水眸中顷刻间噙满了泪花。
“妹妹莫要再哭了。”谢珩见她又要落下泪来,连忙上前温声宽慰,“妹妹伤心了一路了,也要顾着些自己,若是哭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是啊!妹妹可别再伤心了,以后我们陪着妹妹。”谢珝谢霜两个也跟着上来劝。
兄弟姊妹们聚在一处,虽是初见,却是难得的融洽和谐。
谢老夫人心中顿时宽慰不少,“好了好了,都别聚在一处了。你们沅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得好生歇息才是。”
说着,便招了几个管事的嬷嬷丫鬟来,要领着云奚去棠落园里住下。
*
棠落园原是江沅母亲出阁前住的院子。
偌大的庭院里种满了海棠。
若是春夏,可见满树花簇锦攒。
只可惜现下是冬日,从廊檐看过去,只见皑皑白雪压枝头。
云奚立在檐下,顺着枝头深处往外看,天尽头一面高高的围墙挡着,墙头隐约可见竹梢青翠,白茫茫中很是打眼。
“那是哪儿?”云奚问。
“那是大公子的院子。”谢老夫人指了两个丫头给她,其中一个唤作青梧的回道。
“行知哥哥……”
云奚垂下眸去,眼睫轻轻颤了颤。
许久,她轻声开口,似喃喃自语,“行知哥哥是怎样的人呢?”
青梧笑,从里间拿了个手炉递给她,“姑娘才来不知道,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温润有礼。就算是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极是和善。府里上下,无不都是说他好的。日后姑娘住在府里,和公子相处久了,自会知晓。”
“欸?”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姑娘此番来阳夏,不正是大公子亲自去接的么?”
“是啊!”云奚接过手炉,抿唇笑了笑。
又抬眸,看向远天墙头那一抹青翠,低声呢喃。
她声音极轻,似是怕惊扰了枝上的落雪,“行知哥哥真的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呢!”
第4章 谢府住下
云奚自此便在谢府住下。
江家丧葬的一应事宜也提上了日程,定在了七日后。
只是江家本家在上京,需得送灵柩至祖坟安葬。
这期间,谢家老爷谢定方也远行归家了。
见了云奚,自是又哭一番不必说。
又问她在此处可住得惯。
云奚点头,“住得惯,哥哥姐姐们都对我极好。”
尤其是谢霜,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妹妹,每日得了空就往棠落园去寻她说话。
“那就好。”谢定方眼中犹有伤痛,“我就你母亲这么一个妹妹。你现下来了我家,就同我自家姑娘是一样的。往后若是缺了短了什么,只管说。今后,这儿便是你的家。”
云奚应下,颊边又悄然滚下两行泪。
不声不响,却最是叫人怜惜。
谢定方与她道:“去上京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阳夏虽说离上京不远,但路上还得远去青州一趟。你父亲的案子有些蹊跷,现在由青州的府衙接了手,要上报到上京去,需要你父亲的公文凭证。不过你别怕,一路都有你行知哥哥陪着你,有什么事你只管与他讲。”
谁家闺房里的姑娘管这些,奈何江家只剩了她一个,也只能与她商量。
云奚听完,捏紧手里的绢帕,默默垂下眸去,“沅儿记住了,都听舅舅的。”
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只是第二日,云奚就病了。
夜里发了一场高热,待高热好不容易退了,又卧在榻上咳嗽不止。
大夫来看诊,说是前段时日雪地里受寒冻着了,又加之伤心过度,这才积郁成疾。
于是开了几副汤药喝下去,只是也不见好。
这般病了不过两日,整个人已然消瘦了一大圈,本就消瘦的身子看着愈发孱弱。
谢老夫人见了心疼不已,再不肯她千里迢迢去青州。
“我已经没了女儿,沅儿再不能出事了。她要是路上有个好歹,我日后去了底下如何向她母亲交代?”
谢老夫人不管不顾,在云奚房中就说开了。
谢定方在一旁耐着性子劝,“母亲,只是寻常风寒罢了。一路都带着大夫,绝不让……”
“我说不许就不许!”
谢老夫人厉声打断他的话,又绕过屏风坐去榻边,一把将云奚搂进怀里,“我不管!要去你们去,这事原就该你们爷们管,何苦来累我的沅儿。”
“母亲!”
谢定方只觉头疼,又顾着姑娘家闺房不好进,仍在外间劝,“沅儿是江家仅存的骨血,你不让她去,这这这……不像话啊!”
“我不管什么像不像话。”谢老夫人声音哽咽,“我只要我的沅儿平安无事。”
“我苦命的沅儿啊……”
谢老夫人再不管他,抱着云奚,痛哭出声。
“外祖母莫要哭了。”
云奚自她怀里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病怏怏的,没有一点儿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