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雀——山等月归【完结】
时间:2023-05-06 14:41:03

  她虚弱得笑了笑,自个儿便定了主意,“我只守着您,哪儿也不去。”
  谢定方无法,只得让谢珩独自领着人送灵柩去上京。
第5章 是哥哥的心意,怎能随意舍弃
  临走前,谢珩来棠落园看云奚。
  “妹妹现下可好些了?”
  她斜斜倚在榻上坐着,因隔着扇屏风,朦朦胧胧的瞧不清眉眼,只觉得那身影较之前几日是又单薄了些。
  “好些了。”云奚捂唇轻咳两声,道:“本来这次该我与哥哥同去的,现下劳烦哥哥一个人了。”
  “无妨,都是一家人,我替妹妹去是一样的。”
  他说话最是妥帖周到,“妹妹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好。”她乖巧应下,又道:“哥哥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谢珩颌首,转身欲走,目光却又落在了窗前的案桌上。
  “妹妹还留着它?”他有些诧异。
  案桌上搁着的正是那件月白的狐狸毛斗篷。
  那日云奚穿着它躲避山匪,沿途被枯枝勾破了不少地方,系带也不知何时系死了。
  最后还是谢珩用剑将其割断才取了下来。
  回府后,他再未见过这件斗篷,还以为已经被她扔了。
  没想到现下浆洗得干干净净搁在这里,连上面破损之处也用针线细细缝补好了。
  珍视之心,可见一般。
  “都破成这样了,还留着做甚么?妹妹若是实在喜欢,赶明得了空我再去猎只银狐给妹妹另做一件。”
  “得留着的。”
  姑娘难得执拗,屏风后的声音又轻又软,和着窗外飘下的雪絮一同落进谢珩耳里。
  “是哥哥的心意呢!怎能随意舍弃。”
  青梧进屋送药时正碰上谢珩从里间出来。
  托盘的白玉碗里晃荡得都是乌黑的汤药,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喉颊生苦。
  谢珩停住脚,看着托盘上孤零零的药碗问青梧,“这么苦的药,怎么也不给姑娘配上蜜饯?”
  “回公子。”青梧低下头,恭敬回话,“本是备了蜜饯的,姑娘说太过甜腻,她不爱吃,便吩咐我们不必再备了。”
  他听了颌首,没有多言,只让青梧进屋,接着服侍姑娘用药。
  闺阁的门仍旧开着。
  谢珩负手立在门前,慢慢转过身来。
  屏风微影朦胧,隐约可见姑娘素手接过碗,递至唇边,微微抬颌。
  不过顷刻,一碗汤药便已喝净了。
  他看着,眸色深沉。
  去岁,青州来信,说起家中琐事时曾捎带揶揄了江家妹妹一句。
  嗔她平素最是爱食蜜饯果子,酸甜不忌。
  *
  谢珩这一行辗转两地,足足去了一整月。
  归家时,正赶上年节。
  府里的小厮们早早得了吩咐在门口守着,遥遥见一行人自街头打马而来。
  为首者眉眼疏朗,气度清雅,正是谢珩。
  “大公子可算回来了。”
  勒马收鞭,栖迟笑着迎上去,脸上一团喜气,“老夫人方才还念叨着呢!”
  “祖母呢?”谢珩问。
  栖迟回,“老夫人在静性斋,说是和三姑娘还有江姑娘剪贴在窗子上的剪纸玩儿。大公子现在可是要过去?”
  “不了。”
  谢珩已下了马,抬脚往里走,“你去静性斋说一声,就说我已回了,等会见了父亲就去见祖母。”
  栖迟忙忙应声去了。
  谢定方在书房,等谢珩说完话出来,游廊里的灯笼都点上了。
  远远看去,一片火色连天。
  两个小姑娘便立在那片火色下,谢霜明媚,云奚娇俏,都是尚未及笄的年纪,花骨朵儿一样的新鲜。
第6章 欢喜哥哥的好妹妹
  “哥哥骗人。”谢霜气汹汹得拉着云奚走过来,嘴里直埋怨,“说了一会儿就来静性斋的,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让我们好等。”
  “是我的错。”谢珩笑,一贯的好脾气,“我从上京带了好多新鲜玩意儿来,都让栖迟送到院里去了。到时让妹妹们先挑,权算是我赔罪了。”
  一句话,谢霜霎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大哥哥对我们最好了。”
  谢珩无奈摇头,又看向一旁的云奚,“许久未见,沅妹妹现下可大好了?”
  云奚乖顺点头,“早已好了,劳哥哥挂心。”
  “那就好。”谢珩抬眸,看了眼天色,温声道:“外面风大,妹妹们去屋里玩吧。等会吃过宴席,我带妹妹们去园子里放天灯。”
  天灯便是祈天灯了,传说可寄心愿于天上神明。
  谢霜自是欣喜不必说,连云奚亦是低眸弯起了唇角。
  都是欢喜哥哥的好妹妹。
  *
  谢家本就是高峻门第,起家于魏晋,祖上出了好些人物。
  四世三公,真可谓是煊赫一时。
  只是现下已日渐式微,但到底门第在那儿,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显贵。
  更何况如今又来了个青州来的表姑娘,府上皆喜,便愈发尽心尽力。
  珍馐美馔,极尽骄奢。
  云奚不饮酒,架不住谢霜时时催促,只好假意浅酌了两口。
  谁知等去园子里时,酒气上头,见谁都冒着重影,昏昏沉沉得紧。
  一时也顾不上放天灯了,只靠在廊檐下歪坐着。
  谢霜见了不免打趣,“妹妹这才喝了多少,就醉成这个样子。”
  “姐姐还说。”云奚故作恼恨,只是人软绵绵的,说出的话也没了气势,“若不是姐姐非要我喝,怎会如此。现下竟是连天灯也放不成了。”
  “好好好,原都是我的错。我让人送你回棠落园歇会儿可好?”
  谢霜四下环顾,因着年节,府中奴仆都得了假,不知躲哪儿犄角旮旯处喝酒赌钱,就连青梧两个也叫云奚遣出门玩去了。
  “我送妹妹回去吧。”
  谢珩走过来,又交代谢珝,“你们也别玩得太晚,等会儿放完了天灯就去祖母那儿。”
  谢老夫人规矩多,这一日必得小辈陪着守岁。
  谢珝自然应下。
  *
  园子在外院,离棠落园甚远,一路弯弯绕绕,要穿不少游廊。
  好在姑娘素来乖巧,醉了也是安安静静的,趴在背上不声不响。
  “行知哥哥。”
  临近棠落园,云奚却突然出声,“我没去送爹爹,他会不会生我的气呀?”
  她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混着似有若无的酒香,“我不是有意的,爹爹和娘亲走了,外祖母本就伤心。她身体一向不好,我不想再惹她担忧了。”
  “怎么会呢。”他声音也软,“妹妹一片孝心,我们都知道的。”
  前头便是可供歇脚的长廊。
  谢珩缓步走上去,将姑娘轻轻放下,又转过身,自袖中取了一样东西放进她的手中。
  云奚摊开手,掌心里躺着的是一片柏树叶子。
  许是摘下的时日有些久了,虽仍绿着,却已枯了。
第7章 是妹妹的心意,喜欢还来不及
  谢珩温声解释,“这是墓前种的松柏,我替妹妹带了回来。都说睹物思人,总要寻个慰藉才好。只希望妹妹见到它能开怀些。”
  云奚愣了愣。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眼里又落下泪来,“谢谢哥哥。”
  “莫要哭了,今日年节,应当开心才是。”
  他温柔拭去她颊边的泪,又笑着哄她,“妹妹若是把眼哭肿了,待会儿祖母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妹妹,可饶不了我。”
  云奚破涕为笑,取下腰间系着的荷包将柏叶妥善收好,又抬头,对着他柔柔一笑,“我也有一样东西送给哥哥。”
  “什么东西?”
  她拉过他的手,将一枚小小的剪纸放进他手心。
  剪纸用的是剪窗花的宣纸,难得的是上面的花样,并不是寻常的牡丹一类的吉祥图案,而是几许青竹。
  她手巧,剪得别致又好看。
  “外祖母说,哥哥不爱在院子里贴这些东西,嫌牡丹太过花哨了。可今日是年节,都该热热闹闹的才好。我见哥哥院里那一片青竹长得好,想着哥哥定是爱竹的,便将它剪下来送给哥哥,哥哥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他将剪纸小心收起,微微一笑,“是妹妹的心意,喜欢还来不及。”
  “哥哥喜欢就好。”
  两人说了这么会子话,心头的那些醉意也渐渐被风吹散了。
  云奚手捻着帕子抬头望,幽凉夜色中两盏天灯晃晃悠悠地往远天飞去,明亮恍若星子。
  “霜姐姐的天灯飞起来了。”她说。
  又看着那天灯,许久,才喃喃道:“今日年节,希望爹爹和娘亲在那边也要团圆呀。”
  *
  那枚剪纸谢珩一直收在袖中,直到夜里就寝才取出搁在案桌上。
  “欸?公子收到的是青竹吗?”
  栖迟瞧见,借着烛灯又凑近看了两眼,“姑娘的手可真巧,剪的真是好看。”
  谢珩挽袖的手顿住,抬眸看他一眼,“你知道是谁剪的?”
  “知道。”栖迟点头,“就是青州来的表姑娘啊!她下午剪了好些呢!老夫人的是只松鹤,三姑娘的是两只喜鹊。唯有给公子剪的我没瞧见,原来是剪了青竹。”
  屋里只燃着一盏烛火,正正照在那一剪青竹上,晃得疏影横斜,月色清浅。
  “原是这样。”
  谢珩垂眸,良久,唇边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倒是个有心的。”
  自然是有心的。
  云奚入府不过月余,府里上下便无不都是夸她好的。
  都说这青州来的表姑娘生得好看,性子又和软,就连说话也是极妥帖周全的。
  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姑娘,原是该在双亲膝下承欢的,现下却孤零零一人。
  这话传进谢老夫人耳里,看着云奚自然是愈发心疼怜爱,比往常亲昵就更不必说。
  栖迟跟府里的小厮躲在庭院墙角插科打诨嚼舌根的时候,谢珩就立在竹林前的廊檐下听着,面色沉静如水。
  冬天里的日头浅,他手里捏着那枚青竹剪纸。日光从如玉指尖掠过,生出薄薄一层清透的光。
  又转瞬落在地上,浮光掠影的好看。
第8章 小辈的亲事
  过几日,是上元节。
  这一日是上元天官赐福之辰,外头喧闹自是不必说。
  一早谢霜就来棠落园里寻云奚,说是外头有庙会,定要拉着她一同出去瞧瞧。
  谁知这一出,便至日暮方回。
  谢珩与谢珝也自书院归家了。
  暮色沉沉,郎君一身淡月白,负手立在翘檐下,抬眸看来的眉眼里有温和的笑意。
  “大哥哥。”谢霜自知心虚,悻悻唤他。
  谢珩恍若未闻。
  “行知哥哥。”云奚亦是垂眸,不敢看他。
  “嗯。”
  他颌首应下,目光落在姑娘轻轻颤着的长睫上,恍如蛱蝶振翅。
  温声道:“进去吧,祖母在里面等着呢。”
  不止谢老夫人,谢定方今日也在家,再加上西院的方姨娘和谢珝,倒是难得的齐聚一堂。
  宴席过半,几人相谈起来,不免说起几个小辈的亲事。
  原来这谢珩和谢霜早已定了亲。
  当时的谢家因着谢老太爷还在世,正得圣宠。
  这亲事,便是天子亲自下旨赐的婚。
  谢珩定的是长宁侯家的姑娘,谢霜定的是尚书家的公子,都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只是那长宁侯家的姑娘身子自小便弱,堪堪长到了十五岁,也还是个一阵风都能刮倒了的羸弱模样。
  长宁侯只得这一嫡女,哪舍得这样的姑娘嫁去旁人家。
  于是前日里来了信,说是姑娘身子孱弱,需得在家再将养两年,这婚期也得往后延延。
  说到这里,谢老夫人话里话外尽是埋怨,“原是当初众人盼着的好姻缘,没想现在弄成这般模样。面上说是姑娘身子弱,别是欺我们谢家现下不同往日显贵,不想将他家姑娘嫁过来罢。”
  “母亲。”谢定方搁盏来劝,“您多虑了,那赵家的姑娘的确是身子不好,这些年全靠那流水似的补药将养着,这是上京城内都皆知的事。再说了,这门亲事是天子所赐,乃是板上钉钉了,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话虽如此,可说好的亲事平白横生了变故,谢老夫人心里到底是不爽快。
  没多时,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房歇息去了。
  老太太既已走了,底下的小辈们便也跟着散了。
  谢霜拉着云奚回了自个儿房里,遣开了丫鬟,又偷偷得从床榻底下摸出一副卷轴。
  云奚看她鬼鬼祟祟的模样抿唇笑,“姐姐要给我瞧什么宝贝?藏得这样严实。”
  “你再笑我便不给你瞧了。”
  谢霜说着就恼了,反过手就将卷轴往回塞。
  云奚忙道:“好姐姐,原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便饶了我这一回罢。”
  谢霜这才作罢,取了卷轴搁在案桌上,徐徐展开。
  画上画着的是位公子。
  临江而立,白衣玉冠,翩翩如玉的好模样。
  “这是谁?”云奚问。
  “大哥哥从上京带来的。”谢霜俯去云奚耳边,悄声道:“是顾公子的画像呢!”
  顾公子,便是那个与谢霜有婚约的尚书家的公子。
  她问云奚,“妹妹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云奚点点头,又看了眼画中之人,“只是……”
  她顿了顿,“到底比不上行知哥哥。”
第9章 应当的,是妹妹不是吗?
  “他们怎么能比?”谢霜闻言皱眉,“哥哥是哥哥,可他是夫君呀。”
  “夫君……”
  “是啊。”
  谢霜好生收好卷轴,抬眼就见她一副怔忪模样,又笑着凑过来揶揄她,“妹妹莫急,待你除了孝,祖母一定也给你寻一位如意郎君,保管比我这个还俊俏。”
  “姐姐胡说什么。”云奚偏身避开,手里的绢帕拧成了结,皎白的面上也羞得泛起了红。
  “这有什么。”谢霜不以为意,“男婚女嫁,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只是可惜了,大哥哥已经有了婚约,不然妹妹嫁来我家多好,便不怕旁人比不上妹妹的行知哥哥了……”
  说到最后,越发没了正形。
  “姐姐还胡说!”
  云奚恼极,丢了手里的帕子去挠她,直挠得谢霜连连讨饶,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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