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了顾君言,一拍脑门,酒醒回来,忙忙和云奚赔礼道歉,“对不住。喝醉了酒,这才惊扰了姑娘。”
云奚不欲与他多纠缠,微微点头,转身便走。
顾君言拍了拍那醉鬼的肩,示意他先过去,自己则跟上了云奚,没话找话,“云奚姑娘巧啊!你也来这儿看戏?”
云奚顿住脚,回身朝他敛衽行礼,“顾公子好。我家姑娘就在前面戏园子里,您要是找她可以先行过去。奴婢还有事,就不陪着顾公子了。”
第179章 要哥哥的命呢?
她提裙上台阶,冷冰冰的背,半点不留情。转个头,待顾君言离开,又折身返了回来。
正好白芷取了衣裳送过来,云奚顺手接过,吩咐她,“这衣裳给我就行。方才你家夫人说想吃研露阁的桂花糖糕了,让你去替她买来。”
白芷自是听吩咐,等那热腾腾的桂花糖糕买来,自家夫人已换好了衣裳,和云奚携手笑吟吟从后院厢房出来。
戏台上的戏也唱罢两番了。
谢霜撅着嘴,满脸不高兴,“说好了你们邀我来看戏,结果就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
白芷手里的桂花糖糕正好派上用场。
“呐……”云奚拿了一块递给她,揶揄笑,“刚刚买来的,正好来堵你这小馋猫的嘴。”
待那桂花糖糕吃完,这一日的戏也看完了,几人从戏园子里结伴出来,正巧遇见也准备离开的顾君言一等人。
因为他与谢霜亲事已定,也算自家人,皆一一见礼。
那方才调戏云奚的人也在其中,极是难为情,不敢抬眸看她。
待她们与顾君言说完话,上车离去,才拍拍胸脯,后怕道:“好在没闹出什么事。早知她与君言你有亲,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她呀。”
“可不止有亲。”顾君言笑了笑,一扬下巴,“她呀!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那人旋即反应过来,“你之前在边境遇刺,说是被人所救。就是她救了你?”
顾君言勾住他的肩膀,点点头。
再看向方才云奚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微微弯着的笑眼里有几分奇异的光。
过些日子,又是云奚陪赵卿卿出府来,要去山上的观音庙里祈福去。
前一日夜里,谢珩从净房沐浴出来,瞧见云奚在桌上摆弄这段日子主院送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些胭脂水粉,绫罗珠钗,都是些姑娘家的玩意儿。
她一一清点好,唤了绿绮来,将它们俱收到隔间耳房里去。
谢珩走过来,问她,“妹妹不喜欢么?”
“喜欢啊!”
“喜欢怎么还收起来?”他过来,自身后搂着她的腰。
这是个极亲密的姿势,女萝攀附高墙,藤蔓缠绕大树,生生世世,死生不离。
云奚在他怀里笑,“喜欢不就是得藏起来吗?”
她意有所指,“就像世人喜欢天上的飞鸟,就得找个笼子把它关起来。喜欢水里的游鱼,就得做个池子把它圈养起来。”
又挑明,“就像哥哥喜欢我,所以也学着汉武帝金屋藏娇,用这个棠落园把我彻底囚起来。”
他搂着她纤腰的手臂缓缓收紧,云奚即使没回头,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脸一定是极冷的。
她等着他生气。
关在这里的日子实在太无趣,她总想着做些什么,要叫他也不畅快如意。
哪知等了半晌,那腰间的力气又逐渐松懈了下去,他抚着她仍旧平坦的腹,长长喟叹一声,“妹妹无需刻意激怒我,无论妹妹做什么,我都不会生妹妹的气。”
云奚回过身来,抬眸看着他,“无论我做什么?”
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要哥哥的命呢?”
他搂她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好,妹妹尽可拿去。”
第180章 观音庙,观音
翌日到了观音庙,照旧云奚独自一人在佛堂焚香祷告,烟雾缭绕。
旁边陪着诵经的小沙弥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的心不诚。”
云奚跪在蒲垫上,睁开一只眼瞧他,“我如何心不诚?”
小沙弥看着她,“女施主嘴里有观音,心里却无观音,是以心不诚。”
“这你可就说错了。”云奚自蒲垫上起身,微微一笑,“我是心最诚的。不信小师父日后去江州看一看,那里的人可都是唤我观音呢!”
小沙弥年纪虽小,心却明亮,“阿弥陀佛,女施主空有观音相,却无观音慈悲心。”
“那也行。”云奚分外豁达,半点不会在意,坦坦荡荡笑着回他,“小师父这话,我就只当小师父是夸我生得美了。”
有人拾阶而上,也进这宝殿里来,远远听见,笑吟吟接过话去,“几日不见,云奚姑娘如何又成观音了?”
初次见面,她是姜湾村的钟家娘子。
再见面,她就成了谢府里的丫鬟。
她的身份神秘,顾君言越发好奇,笑着看她,“不知再过些日子,云奚姑娘又会是谁?”
“与你何干?”云奚收起笑意,冷冰冰看他,眼神中多有防备。
并非她多疑,此座观音庙有送子美名,来往香客女眷居多,他一个未曾娶亲的风流公子,来这里做甚。
顾君言倒是已经习惯她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微微一笑,问她,“顾某真是好生奇怪,如何姑娘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顾某好像……”
他想了想,“并未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
他的确未曾得罪过云奚,甚至两人严格算起来,互有恩情。
一个救其性命,一个赠银二百两。
只是离了那姜湾村,云奚便不再是那钟家娘子。既然过去种种皆要抛下,她自然也不愿再见从前的故人。
偏生这顾君言甚是难缠,她越躲开他便越凑上来,浑像个狗皮膏药。
云奚不甚其扰,也担忧赵卿卿的事叫他无意得知了去,这便要寻个借口离开,“顾公子多虑了,我并未对公子有恶意。如果顾公子有什么误会的,我向公子致歉。只是现下奴婢还有要事要办,就不打扰公子了。”
她微微屈膝,做足了卑躬屈膝的丫鬟模样。
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顾君言慢悠悠开口,“云奚姑娘是独自一人过来的吗?那怎得外头还有两个丫鬟呢?”
云奚陪着赵卿卿进来求子,把白芷和绿绮都放在了外头。
“不是,我陪我家夫人一同过来的。”云奚转过身来,顾着旁边还有小沙弥,只得强撑着面上微笑,“顾公子还有何事?”
“倒是也无事。”顾君言朝她走过来,笑得略有几分吊儿郎当,“问问姑娘罢了,姑娘别紧张。”
话已至此,云奚如何不知他已然看破。
脸色骤然冷下来,咬着牙,低声提醒他,“我于顾公子,可是有救命之恩。”
“欸……”顾君言装模作样摇头叹,“云奚姑娘这不是挟恩图报吗?再说了,我可给了姑娘两百两银票,再大的恩情也该抵消了吧?”
第181章 求你
“顾公子金尊玉贵,岂值两百两?”
又是这句话,顾君言忍不住皱眉“呲”一声,“这还没完了是吧?”
“没完。”云奚索性直言,“我不知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我,究竟意欲何为?只是想公子在做所有事情前,先想一想我从前于公子的恩情。我不图公子有所报答,但公子也不能忘恩负义,公子说是吗?”
她抬眸看他,目光灼灼。
前面这样针锋相对,刀来剑往,后院的一间供客暂住的僻静厢房却是温柔情怯,两厢缠绵。
赵卿卿面色潮红,拢好衣襟起身下榻,却叫身后的郎君缠缠绵绵搂了上来。
“你与谢珩和离吧。”他埋在她脖颈处,呼吸深重,“我们总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你既然现下对他已无情意,不如舍了他嫁给我。”
他是太傅府的公子,一直欢喜长宁侯府的姑娘。幼时懵懂心动,后来情意深种,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他眼睁睁看她嫁入归宿,又眼睁睁看着她来寻他。
“我需要一个孩子。”那日她娉娉站在他面前,眉眼含笑,说出的话却格外惊世骇俗,“你不是喜欢我吗?那就给我一个孩子。”
“好。”他想也未想,立刻答应。
莫说一个孩子,便是她要他的命他也毫无怨言。只是到底贪心,初时只想着偶尔缠绵便好,到后面却巴不得要更多。
只是赵卿卿听了他这话,毫不留情甩开他的手,“我们说好的,各取所需。你若是反悔,我大可以找别人来。”
世上的男人那么多,原也不差他一个,只不过他对自己的痴情她看在眼里,她也需要这样的痴情来保障自己的秘密不会被泄露出去。
果然,薛执一听她这话便恼了,一把将她捞过来,死死按在怀里。
“你找谁?”他看她无情的脸,眼都是红的,一字一句,“不许找其他男人,听见没有!”
又过去蹭她的面,恳切哀求,“也别叫谢珩碰你,求你……”
“我倒是想。”赵卿卿听得此话,冷冷发笑,“只怕是他不会同意。”
他们都是这世间深陷爱恨情仇里的俗人,既悲哀又可怜。
从观音庙出来,上了马车,云奚从荷包里取了胭脂给赵卿卿,提醒她,“补一下吧。”
她唇上的口脂,叫那厢房里的郎君吃尽了。好在一直带着帷帽,未叫他人看见。
赵卿卿道声谢,接过来,垂着眸,不声不响抹胭脂。
除了外人面前两人关系热络,其实私下里,尤其是眼下这情形,生疏得紧。
云奚也习惯。
她自小感情便淡薄,看透了世态炎凉,也知世人多为己为利,所以也养成了这么个薄情自私的性子,从来冷眼看旁人。
只她素日伪装得实在是好,所有人无不被她蒙骗了去。
赵卿卿也是现下才知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有几分诧异,也有几分明了。
若不是生得这种性子,早在一开始,就能叫擅弄心计的谢珩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何谈如今和自己好生生的同坐在一辆马车里。
第182章 一开始,是她先欢喜他的
很快便到年节。阖府皆忙,赵卿卿如今身为谢家主母,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主院来来往往,丫鬟奴仆频繁。
倒是棠落园里,一派冷冷清清。
云奚不肯要丫鬟,整个院里就她和绿绮两主仆。
因着年节,绿绮也一改前些日子的沉闷,雀跃得很,去库房里取了好些红宣纸来,和云奚一同剪窗花贴。
云奚的手巧,花鸟鱼虫,皆剪得栩栩如生。兴致起了,也教绿绮剪。
虽只有主仆两人,却也自得其乐。
“好啊!妹妹剪窗花都不叫我。”谢霜撩帘进来,外头下了老大的雪,她拍拍身上的落雪,笑盈盈地挤了过来,“你们剪了什么?给我瞧瞧。”
绿绮将那些窗花一一摆在桌上,喜鹊登梅、瑞鹤展丹、龙凤呈祥、梅花怒放,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
“怎么没有青竹?”谢霜问,她记着往年年节云奚总要剪一副青竹图案,送给谢珩。
“怎么?”她揶揄笑,用肩推了推云奚,“你们现下在一处了,反倒是不剪了是什么意思?”
她只当云奚难为情,不好意思。
云奚也的确是装得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把手里的剪子一搁,过去挠她。
两人闹了一场,又相携出门去看雪。
廊檐底下的台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下去便是一串足印,树上的枯枝也叫积雪压弯了。
谢霜抓一把枯枝的雪,朝云奚招手,“妹妹快来。”
云奚摇头,一脸嫌弃,“不要,怪脏的。”
“有什么可脏的。”谢霜不以为然,“就你瞎讲究。我们都是脚踩凡尘的地上泥,就你是不染纤尘的天上仙。”
她嘟囔完,将手里的雪团了团,突然朝云奚砸过来。
满身满头的雪,云奚自是不能肯,也去枝头抓了一把砸她。
笑着躲着,一个转身,就撞进了谢珩的怀里。
雪絮纷飞,郎君自身后抱着她,垂眸看过来的眼里却如暖阳温柔和煦,分外妥帖。
云奚眼睑颤了颤,恍如回到那年隆冬,风雪肆虐。
其实一开始。
云奚也是欢喜他的。
他从悬崖峭壁上将她救下,生得温润俊朗,性子又极是和煦体贴,这等青山玉骨,是她高不可攀的悬崖之顶。
她仰望着他,小心翼翼藏起自己那点卑劣的心。
英雄救美,自古没有哪个姑娘会不动心,更何况面前的郎君如此优异。
一开始,也是云奚先主动的。
在回阳夏的途中,她时常感念亲人,伤心落泪,有时哭到不能自己,哽咽着扑进郎君怀里。
而后回过神来,才羞怯怯的以帕拭泪,娇娇软软的跟他致歉,“行知哥哥,实在对不住,弄污了你的衣裳。”
他垂眸,看衣襟上斑斑点点的泪痕,温声宽慰她,“无妨,一件衣裳罢了。妹妹可好些了?”
她轻轻点头,乖巧又绵软。
只是后来,得知了他不能推却的亲事,这才收了心,将目光投向他人身上。
她向来审时度势,一段不能见光的感情,留之无用,弃之如敝履。
“妹妹看着我走神了这么久,在想什么?”
第183章 费尽心机也要得到
郎君温润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抽离,云奚敛下眸,将那些过往和思绪都藏进眼里。
“没什么。”她从谢珩怀里出来,肩头还有些雪,是方才叫谢霜砸的。
他轻轻替她拂去,话里似有感慨,“妹妹许久没有像方才那样看着我了。”
眸里明润有光,盈盈动人。
往前数一数,上次这般如此看着他,还是那年祖母寿宴,她回头明媚娇俏的笑,要他收起她搁在竹园案桌上的扇坠子。
一晃经年。
再往后,两人便全然不一样了,一个虚情假意,一个费尽心机。
“大哥哥。”
谢霜见他过来,也雀跃跑来,正好云奚悄然走开,避去他窥视明亮的眼。
“大哥哥现下怎么过来了?我还当要到夜里守岁才能见到哥哥呢!”
谢珩看她,笑意温和,“翰林院里无事,索性早些回来。”
又见她腰间系了个红珊瑚珠串,是往日里没有的,摇头叹,“果真是姑娘大了留不住,哥哥还没见上,倒先见上未来夫婿了。”
那红珊瑚珠串是顾君言送给谢霜的年节礼,现下叫人看破,她一时面上羞得通红,恼着嗔他,“大哥哥最坏了!我不要和大哥哥说话了,我去找嫂嫂去,告诉她大哥哥欺负我,让她评评理。”
谢霜提着裙就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