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便有姑娘出阁,为了笼络住未来夫婿的心,连着妾室通房一起带去的先例。
谢霜心思单纯,不疑有他。
待谢霜走后,赵卿卿也起身回房,关上门来,方还强撑的脸色即刻灰败下来,黯淡无光。
不恨吗?不怨吗?
怎么可能,一日日的独守空房,一日日的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郎君低声下气去哄别的姑娘。
她到底不是圣人。
心里的怨恨疯了一般的滋长,没有人比她更可悲。
但回了长宁侯府,家中问起,她却低头,腼腆羞涩的笑,“夫君待我很好,温柔体贴,比从前更甚。”
家里人皆落下心来,反倒转过头来告诫她,要体贴丈夫,万不可娇纵任性。
她盈盈笑,点头应下。
回府自有谢珩来接。
在人前,两人夫妻和睦,恩爱绵长。上了马车,却生疏有别,各坐两旁。
赵卿卿强撑着,挤出一个温婉的笑来,温柔软语问他,“夫君,今夜能不能……”
还未经人事的姑娘,到底说不出那般露骨的话来。
谢珩自是明白,想也未想,直接拒绝,“我近日有些忙,你不必等我。”
他连敷衍她的话都这般浅显虚假。
赵卿到底没忍住,再装不下去,生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唇轻声质问他,“你可有半点当我是你的妻?”
谢珩抬眸,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再不必问,她颓然失了全身的力气,连下马车也恍恍惚惚。
白芷扶着她回房,刚到榻上便倒下,大病一场。
十一月明茶褐。这日落着微雨,谢珩领着云奚来望悲寺。
那道牌位就摆在偏殿的佛堂里,受香火供奉。
谢珩看着牌位,对她道:“头七那日,我已让僧人做了道场超度。”
只她那日病重在床,未让她来。
云奚看着那牌位,点点头,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从望悲寺出来,上了马车,又回谢府。
云奚不肯做妾,谢珩也由她去,暂且就这么在棠落园里住着,主不主,仆不仆的。
好在谢府规矩深,倒是也没有人敢置喙。
谢珩本打算再支两个丫鬟过来伺候她,谁知云奚一听就冷着脸回绝,“跟着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还是别造孽了。你不怕因果报应,我还怕。”
谢珩早习惯她这么阴阳怪气的跟他说话,没生气,也没强求,搁了手里的茶盏,搂着她腰凑上去亲一口便欣然上值去。
他倒是惬意了,可怜姑娘拿着帕子气汹汹往脸上死命擦。
绿绮看见忙来拦她,心疼提醒,“姑娘别擦了,都红了。”
云奚丢开了帕子,拿铜镜来照,果然颊边一大片红印子,打眼得紧。
第175章 干架,热络
正巧白芷看着自家夫人生了病,实在气不过来寻茬子,远远就从大开的窗子看见了,忍不住冷哼一声,“毁了容就好了!从前轻纱覆着面还能瞧出个人样来,现下褪了那张皮,倒是个活脱脱的狐狸精!”
绿绮哪能忍,当即从里间出来,“你说谁是狐狸精?”
“还能说谁?”白芷撑手叉腰,半点不怕她,“说得就是她!我家夫人好心救她,她就是这么报答的?简直不要脸。”
绿绮脸都气红了,撩起袖子就要冲过去跟她干架,被云奚拦下,“行了。由她说去罢。”
“姑娘……”绿绮不依,直跺脚。
云奚顿时冷下脸来,“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吧?那好,明日我便找管事的来,将你撵出府去。我既管不到你,你也不必在我身边待着了。”
绿绮这才悻悻放下袖子,到底瞪了白芷一眼,回屋用力阖上门来,徒留她气急败坏在外面叫骂。
一个是正室夫人带过来的贴身丫鬟,一个是无名无份在这府里混日子的,任是谁听见,也不敢来拦。
最后传到前院的栖迟耳里。
他骇然变了脸色,一口茶水差点没呛死自己,也来不及咳,从椅上霍地站起身来,踹了当头来禀的小厮一脚,又急又怒,“还不快找了人去拦。棠落园里的那位出了茬子,你有几个脑袋够顶的?”
小厮这才知道轻重,忙领了人着急忙慌过去。白芷还没反应过来,就叫几个丫鬟簇拥着送出了棠落园。
闹得这么大,主院里的赵卿卿自然也知晓了。
等白芷怒气冲冲的回来,她便亲自领着她来棠落园赔罪。
白芷初时听了不肯去,“奴婢没有做错,为何要去给那狐狸精赔罪?本就是她的错,夫人前些日子也是叫她气出病的。我只骂她几句算是便宜她了。”
赵卿卿也不勉强,因病才好面色也有些憔悴,“好,你不赔罪。那就等着一会儿大人回来押了你去前院处私刑吧。到时别说我这个主子不护着你。”
白芷到底还是怕谢珩,她家大人虽然外头看着清明如月,可回了府里,收敛起神色来,却是骇人得紧。
于是不情不愿跟着赵卿卿来给云奚跪下磕头。
“何至于此。”云奚亲自过去,扶她起来,“我从前和白芷也是姐妹,不过两句顽笑话,我并未放在心上。”
“原是我的不是。”赵卿卿上前道:“她是我的丫鬟,是我管教无方,妹妹千万别恼。”
这一声妹妹她轻飘飘就说了出来,云奚却避开目光,垂下眸去,“夫人这声妹妹我实是当不起,还是唤我云奚罢。”
“云奚妹妹。”赵卿卿仍是热络,牵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含笑道:“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我也不便来打搅你。现在你身子既然好了,我们还是要跟从前一样,多多亲近才行。”
又让后头跟着的丫鬟将准备好的绫罗绸缎呈上来,“我见你往日穿得素净,这是霞文阁里新上的料子,我挑了两匹颜色鲜亮些的送过来。你看看可喜欢?”
第176章 互相扶持
云奚自来便是阴谋诡计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如何不懂她的意思。
屏退了众丫鬟,她直截了当问赵卿卿,“现下无人,夫人有什么事,便直说罢。”
“我能有什么事?”赵卿卿意味深长的笑,“只是这偌大的府里只有我们两个姊妹,应当互相扶持才是,对吗?”
她需要云奚的帮忙。
夜里谢珩也知道白芷来棠落园闹事,要叫人拿了她来发落。
云奚歪靠在矮榻上看那两匹绸缎料子,懒洋洋出声拦,“我已收了她们的歉礼,说好了不与她们计较。你现下叫人拿了她过来,不是明晃晃得打我的脸吗?”
她难得主动与谢珩说话,他摆摆手,让小厮出去,撩袍坐去云奚旁边,温声问,“妹妹不恼吗?”
“有什么可恼的。”
云奚斜着眸,轻飘飘睇他一眼,“她原也说得没错,在外人眼里,我可不就是狐狸精。你好好的正室夫人不管不顾,一日到晚的在我这里算什么?她不过是说出来了,没说出来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编排我呢!我难不成个个都恼都生气?”
她开了尊口要饶人,谢珩自是哄着她,顺她心意。
只是翌日出门来,特地交代下去。底下人再有敢编排碎嘴的,绝不留情。
经此一事,府里的奴仆下人算是彻底明白了,那棠落园里才是真真正正不能惹又不能怠慢的主儿。
只是他们却看不明白,主院那儿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怎么眼瞧着这夫人和棠落园那位越走越近了呢?
是越走越近了。
自两人病好后,往来愈发频繁,闲来无事便在一处梳妆说话,对弈赏花。兴致起了,也会披了狐裘,拢着手炉一块儿去园子里采雪烹茶。自得其乐,很是惬意。
两个人都生得美,雪地里晃晃一照,俱都是仙人一般的人物。
任是谢珩看着,也不由驻足。
夜里洗漱上榻,谢珩忍不住问云奚,“你现下怎么和她如此亲近?”
“我们一直亲近啊!”
云奚刚刚沐浴完,发上还滴着水。好在屋子里有地龙,倒是不冷。
谢珩起身,从绿绮手里接过帕子,撩了云奚一把湿漉漉的发,替她擦拭,动作极其自然。
她也顺从,歪着脖颈让他擦,“从前在长宁侯府,我们俩就是如此,后来到了霜姐姐那儿,也是一样。”
就着这个姿势,云奚蹙眉问他,“我和她,何时生疏过吗?”
倒是没有。但是任谁也想不到,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感情会如此融洽。
谢珩更是多疑,表面对着她摇摇头,不甚在意的温声解释,“没有,我也只是顺嘴一说罢了。”
暗地里却吩咐栖迟,两人在一块儿时多让人注意些,他担心赵卿卿会对她不利。
话吩咐下去,底下人齐刷刷都盯着云奚。
有时两人也会相携出府去买胭脂水粉,铺子里的掌柜看人下菜碟,这等尊贵的客人定是去楼上包厢慢慢挑选。
赵卿卿看了几个,都不满意,要自己下楼去看看。
第177章 后堂,厢房
云奚却不愿意去了,只说累得慌,自己便在这儿等着她,又故意没带绿绮来,非要白芷留在包厢与她说说话解解闷。
白芷本不肯留,奈何自家夫人一句话,不留也得留,于是气呼呼守在一边。
云奚看着她这副模样,抿唇笑,“还生气呢?上次骂了那么久,还没有消气吗?”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同从前在长宁侯府里一样的绵软和气。
白芷一时怅惘一时又恼,最后受不住,别过脸去不看她,嘴里的话仍是硬邦邦,“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现在你和我家夫人关系好了,我们就会忘了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我家夫人不追究是因为她好说话,叫你骗了去,可我不会,我永远记得。”
她是真的恼。当初一片真心待云奚,却叫她这样糟蹋,任是谁也不能轻易原谅了去。
“好好好,你永远记得。”云奚不甚在意,从桌上取了一块茶果子递给她,“站了这么久,累不累?不如坐下来陪我吃些东西。”
白芷本来想说不吃,但奈何那茶果子做得实在可爱,圆圆巧巧的,面上还撒了干桂花碎,叫人看了都眼馋。
好歹是接过来,递到嘴边咬上一口。
云奚瞧见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惊艳,又提壶给她倒了一盏茶,邀她坐下,“这茶果子吃了口干,喝些茶润一润。”
赵卿卿去得久了,这一盏茶一碟茶果子都吃尽了,才慢悠悠提裙上楼来。
“这次新来的货看着都不大喜欢,倒是这一盒胭脂还略瞧得上眼。”她笑着,把手里的胭脂给云奚两个瞧。
云奚点点头,附和她的话,“这个颜色是不错,倒比桌上的这些都强些。”
整整一个时辰逛下来,最后只得了这一盒胭脂。
过半月,两人又邀谢霜一同去戏园子里看戏。
正是年关里,戏园子里满是人,几人去了楼上雅座坐,边喝酒吃茶边看戏。
谢霜自是乐见她们关系熟络,只是心下不免叹,这大哥哥有怜香伴,坐拥齐人之福。可怜二哥哥,受此磋磨,每日闷在府里,日益憔悴。
只是说到底,大哥哥才是她的嫡亲哥哥。若是云奚真要寻个归处,显然还是大哥哥更好些。
这般一想,她又开怀了不少。
云奚倒是不知道这一会儿谢霜想了这许多。看戏的时辰长了,台上花里胡哨的,她也觉得疲了,想要起来走动走动。
无意袖子带到了桌上的杯盏,哗啦啦都倒了下去,尽数撒在了赵卿卿的衣裙上。
“哎呀。”她惊呼,又歉疚蹙着眉,“这可如何是好?”
“无事。”赵卿卿道:“这里有供人短暂歇息的厢房,我让白芷回府取衣裳,去后面换一件便是。”
现下也只能如此,云奚万分歉疚,定要亲自陪赵卿卿去厢房。
谢霜原也要去,被云奚拦下,“你便坐这里看戏罢。白芷来回一趟得好些时辰,你在后面无所事事哪里待得住,到时候乱跑起来又寻不着人了。”
说得正是,谢霜半点不辩驳,嘻嘻一笑,立刻坐了回去。
云奚陪着赵卿卿到后堂来。
第178章 孩子,傍身
到了厢房门口,自己却不进去,只有赵卿卿提着裙,素手推门而入。
里头暖意醺醺,早有个年轻郎君等着。一见她,立马拥了上来揽她的腰,搂着抱着滚去榻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约是那日马车被拒,她浑浑噩噩倒在榻上的时候就存了这个心思了。
她得有个孩子傍身,不论这孩子是不是谢家的子嗣。
当然,他本来也可以是谢家的子嗣。
“我可以帮你。”云奚那日看着她送来的锦缎对她道:“你若是真有意,今夜你便过来,我想法子灌他酒。”
郎君喝醉了,本就神智不清,再添些助兴的药,安能知道怀里抱着的是哪位姑娘。
她有的是法子。
赵卿卿却摇头,“不!他骗了我这么久,也该轮到我骗骗他了。”
她看着云奚,眼里笑着,神情却似在哭,“我被他骗得好苦啊!你不是也一样吗?我们两个,都是叫他给害的。”
她曾经那样喜欢他啊,满心满眼都是他,每日都巴不得让他快快娶回家去。
当时有多欣喜,现下就有多痛苦,多难堪。
赵卿卿握紧云奚的手,眼里都是翻涌的恨意,“我恨他!我不想生一个像他的孩子,那样我会时时想起他对我的绝情,我会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
“阿宁。”她又唤云奚曾经的名,“你不是也恨他吗?我们两个,都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啊!你应该帮我的!”
或许是面前的女子实在太过可怜,也或许云奚的心本来就在动摇。
迟疑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厢房里翻云覆雨,厢房外鼓乐阗咽,人语喧哗。
有喝醉了酒的郎君也往后院厢房来,远远自廊檐底下瞧见个姑娘,明媚娇俏,清丽动人的脸。
不由心动,忍不住过来调戏一二,“呦!这是哪家的姑娘?前头那么热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可是寂寞了?要不要哥哥留下来陪陪你?”
一边说,一边欺身靠过来,不安分的手也要来摸姑娘的脸。
云奚蹙着眉旋身躲开,奈何那人又跟上来,“别走啊!你是哪个姑娘?还没告诉我呢!”
眼看着那手就要搭上姑娘的肩,有人及时过来截下。
顾君言搂着他的肩,笑得恣意,“欸……我说你跑哪儿去了,原来是来这里躲酒来了。这可不行,快快随我回去自罚三杯,我们可都在等着你呢。”
能出入这里的非富即贵,那人也是个世家子弟,不过一时喝醉,误以为自己是在青楼妓馆里,这才胆敢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