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雀——山等月归【完结】
时间:2023-05-06 14:41:03

  云奚顺着她的话问,“大公子待姑娘不好么?”
  “不是不好。”赵卿卿再摇头,“他待我太好了,处处妥帖,处处周到。可是……”
第165章 告知过往
  她犹疑了半晌,终是下定决心,俯去云奚耳边面红耳赤的悄声道:“我跟你说你可别笑我。你家公子他……他还从来没有牵过我的手呢!”
  哪家姑娘不思春,那话本子和戏里的才子佳人,哪个不是情到深处便无法自拔。
  偏生他不是。
  他看着你,温润的眉眼分明弯着,可眼底却并无笑意。两人相处,也是周到妥帖,点到即止,并无半点越距。
  她又是个姑娘家,纵是起疑,也羞于与旁人说。
  还是临近洞房花烛,才忍不住羞怯怯对云奚道:“明日……我有些害怕。”
  云奚温声安抚她,“不怕。会有嬷嬷来教姑娘的,到时你只听她们的就是。”
  赵卿卿点点头,手里的帕子因紧张兴奋都拧成了结。
  云奚只垂眸瞧着,目光幽静。
  上榻就寝时,赵卿卿也没让她退下,隔了帘帐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话,大都是问谢珩的日常习惯,饮食偏好。
  云奚均一一答了。
  帘帐内又传出幽幽叹息声,“你千万莫嫌我烦,我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得一夜都睡不着。只有与你多说说话,才觉得好些。”
  “无妨。”云奚的声音在帐外,“姑娘想问什么,奴婢只要知晓,都会告知姑娘。”
  “那……”帘帐轻轻撩起一角,赵卿卿抿着唇问她,“你可知,他有无通房?”
  世家的公子,到了年纪,便是没有娶亲,家里也会安排丫鬟陪寝,此事并不稀奇。
  云奚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她被养在桐花巷里,连通房也算不上。
  赵卿卿落下心来,重新躺去枕上。
  “阿宁。”她还是唤她从前的名,“我真庆幸,日后去了谢府还有你在。你知道吗?我自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很是亲切,好似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一样。”
  “其实是见过的。”
  “什么?”
  赵卿卿面有不解,撩帘来问,“何时见过,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云奚抬眸看着她,静静道:“去年七月,谢府马车……”
  赵卿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看她,“马车里的是你……”
  “还有……”云奚想了想,接着道:“那日姑娘来府里看我,被他挡了回去。我一时恼,往他衣袖上蹭了些胭脂,想必姑娘当时也瞧见了。”
  “原来都是你。”赵卿卿终于反应过来,却一时没理清其中的头绪,蹙眉看她,“你……你不是谢府的丫鬟?你是他表妹?不……”
  她又摇头,喃喃低语,“他与我说了,他那个妹妹已经嫁去江州了,如何……如何会……”
  “如何会变成了个丫鬟在谢府里吗?”云奚眼里瞧不出情绪,浅浅笑,“我本来,是当嫁去江州的。我和陈家公子情投意合,外祖母也允了我和他的亲事。只是大婚前夕,他回了阳夏,将我强掳到了上京。也是那一日,我在马车里,远远瞧见了姑娘。”
  她看赵卿卿,“姑娘不是也瞧见了我么?不然如何一件相似的裙便叫姑娘邀我上了马车。”
  赵卿卿骤听她这一番话,如雷轰顶,脸色霎时褪得煞白。
第166章 洞房花烛
  “你……你说什么?什么强掳进京?何人掳你?”
  她尤不敢信,那般清风明月,温润如玉的郎君,如何是云奚口中那霸道强势之徒。
  云奚给她回答,一字一句慢慢道:“便是你未来的好郎婿。谢珩,谢行知。”
  她在赵卿卿惊慌无措的眼中,将她与谢珩的这些年的纠葛恩怨娓娓道来。
  从崖边初见,到谢老夫人寿宴费尽心机诱她入局,再到三番四次毁了她的亲,最后是强掳她来上京,安置在桐花巷里。
  说者平平静静,倒是听者心内犹如翻江倒海,恍恍惚惚,不敢信。
  最后,云奚看她呆怔凝滞的脸,“我知姑娘不敢相信。但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事到如今,我已将所有都告知了姑娘,信与不信,皆在你一念之间。如何抉择,也凭姑娘。”
  她欲起身离去,被赵卿卿叫住。
  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揪紧了身下锦衾,撑起身子来问她,“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应当是我坏罢。”
  见不得他高堂红烛,娇妻美妾。见不得他步步紧逼,一再得意。
  如果她非要跌进泥沼里,为何不拽他一起去?
  同堕地狱。
  云奚在房外候了一夜,赵卿卿在房里僵坐了一夜。
  翌日天微亮,喜娘丫鬟们进屋。许久,才簇拥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出来。
  云奚也跟着丫鬟上前扶她,染着丹蔻的手微微颤抖,死咬着牙攥紧了她。
  “我不信。”赵卿卿在盖头下说,“我要亲自去问他。”
  上红轿,接红绸,礼官唱喝,庆贺恭喜,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拜天地。
  新房里,姑娘垂眸静坐在榻边,绝色动人的容貌掩在盖头下,安安静静等她的如意郎君。
  郎君来了。
  盖头撩开,还是那样一副温润隽秀的眉眼,看过来的眸光云淡风轻,润泽如玉。
  他身上穿着喜服,浓烈鲜艳的红,与她身上的嫁衣相得映彰。
  “卿卿。”他温声唤她,拿来合卺酒与她对饮。
  赵卿卿却不接,抬眸直直地看着他,问,“云奚是谁?”
  她看他仍旧沉静,毫无波澜的眼,连声问,“江沅是谁?去年七月,在你马车里的又是谁?”
  谢珩搁下手里的酒盏,撩袍坐去桌前,平平淡淡,“你知道了,她告诉你的?”
  “果然是真的。”
  赵卿卿眼里透露着绝望,颤抖着唇凄然淌下泪来,“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你在桐花巷里,和她情深意切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
  相较于她的歇斯底里,郎君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
  “我想卿卿是喝醉了。”他拂袖起身,“既然如此,你便先歇息罢,我就不打搅你了。”
  他冠冕堂皇说完话,推门出去。
  她并没喝酒,那盏他们本该同饮的合卺酒还好端端搁在桌上。
  他也算不上打搅,今夜是他们洞房花烛,本该同枕共眠鸳鸯被。
  可他仍旧毫不留情离开,徒留新妇一人独守空闺,颤抖着肩,掩面啜泣。
  大红喜烛,盈盈燃着,像个笑话。
第167章 循循善诱,哄她
  谢珩先去外院宴宾客,喝了几盏酒,不慌不忙,含笑欣然送离了所有人,才来了云奚这里。
  还是之前她选的院子,早已收拾妥当,只待赵卿卿过了门来,就寻个由头将她也抬进府。
  里头一应摆饰用具都是用最时兴最好的,全是按照她从前在阳夏府里喜好置办,也取名为“棠落园”。
  他除了不能给她正妻名分,旁的所有,只要她要,只要他有,倾尽所有。
  云奚早知他会来。
  十月秋凉,炉上沸了水,她挽袖提壶,亲自给他煮茶喝。
  “哥哥今日洞房花烛,却来了我这里,没关系么?”
  她是极善解人意的,白生生一截皓腕露在外头,纤柔滑润,轻轻将茶盏送至谢珩面前。
  他端起,指间捏着茶盏,轻轻摩挲,“有什么关系。妹妹都将事情告诉她了,现在才来担心这个,不觉得晚了吗?”
  云奚也在他面前坐下,盈盈一笑,“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没想到这上头来呢!”
  “烦扰到了哥哥么?”她好心问他,又忍不住轻笑,“我还以为,像哥哥这般运筹帷幄,什么事也瞒不过哥哥去呢!”
  谢珩搁盏,那双稳重内敛的眼抬起看她。
  他惯来冷静自持,通晓人心,却独独在她这里屡屡碰壁,一时也轻叹,“妹妹为何非要如此?一定要闹得两败俱伤才肯罢休么?”
  他语气轻缓,“我自认待妹妹无有不是。自从当年从崖上将妹妹救下,带妹妹回家。这么些年,也算兄妹情深。但凡妹妹想要的,纵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能想法子给妹妹摘下来。”
  “是啊……”云奚接话,“当年哥哥待我的确很好,为着这个,霜姐姐没少和我争风吃醋。我从前,也是真心实意极欢喜哥哥的。”
  谢珩捏着杯壁,问她,“那为何不能一直欢喜下去?”
  “那为何哥哥不能一直当哥哥?如果哥哥一直是从前的那个哥哥,我也可以一直当从前的妹妹,温顺乖巧,听话体贴。”
  云奚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递至唇边,慢条斯理抿了几口。
  是他爱喝的六安瓜片,她又往里添了些旁的什么,好在她搁的茶叶多,茶味苦涩,实是半点喝不出来。
  自己喝完了,也催谢珩喝,“哥哥快些喝罢,一会儿茶凉了就不好了。”
  他深幽幽看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顺着她意抬手饮下。
  极涩极苦,和当年二人撕破脸皮时云奚泡的那一壶茶别无二致。
  她微笑,撑着桌上托颌,歪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哥哥生得真是好看,难怪赵姑娘即便知道了哥哥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要不顾一切的嫁给哥哥。”
  “那妹妹为何不喜欢?”
  泣泪银釭下,姑娘水眸盈盈,郎君的眸也不由软了几分,循循善诱的哄她,“妹妹也可以喜欢我,我会待妹妹很好。纵使不是正室夫人,妹妹在这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子。妹妹只需和从前一样便好,我会一直护着妹妹,不叫妹妹沾染半点风雨。”
第168章 腹中孩子,赎罪
  多诱人的条件啊!
  若是她心里没有旁人,若是他们没有经历这些,或许她就真的上了心。
  “可是来不及了。”她抿着唇,甜甜笑,唇色却苍白。
  谢珩立即察觉不对,要起身过去看她,甫一起身,便觉天旋地转,踉跄跌回凳上。
  紧蹙着眉,他勉强抬眼看她,“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云奚也喝了几口,此刻药性发作,她疼得背上直冒冷汗,却仍微笑看他,“是落回。”
  一味药材,放在荷包里挂在帐上有安眠之效,可若是服之便能使人神志不清,严重者浑身无力可致昏迷。
  “还有一味茴香。”
  她疼到无力,轻轻道:“茴香素来用作熏衣,清香淡雅。却少有人知它亦是味滑胎药。”
  有鲜红的血渐渐从她裙中蔓延出来,她今日穿的是件碧水的裙,底色是雪灰,都是清淡至极的颜色。
  愈发显得触目惊心,几要染红他往日清湛的眸。
  “我本来是想带哥哥一起走的,可是我到底没舍下心。若是哥哥死了,黄泉底下,外祖母一定恨死我了罢。”
  云奚勉力撑出一个笑来,苍白无力,“更何况,到底当初是哥哥救了我的命。这一次,就当是还给哥哥罢。只是我到底还是恨哥哥,那就让哥哥亲眼瞧着我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死去……”
  没有人比她更心狠。
  他伤了她,她便要千倍百倍的换回来,要他痛不欲生。
  谢珩也的确是痛不欲生,以往的冷静自持不复存在,他死死咬牙,目眦欲裂,喉间的艰涩郁痛几乎要漫出来。
  药性太重,他甚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失了血的脸色愈发白,那裙底下的血似流不尽,淋漓不止。
  “流了这么多的血,我应当也是会死的罢。”
  她低头,看着被血染污的裙,语气如释重负,“真好,哥哥再也不必拿绿绮的性命来要挟我了。”
  “等我死后,哥哥就放了绿绮罢,就当是替我还有腹中的孩子赎罪了。”
  她终于支撑不住,沿着桌边缓缓倒了下去,碧水的裙颓然摊在地上,浸在蜿蜒的血里。
  闭阖着眼,生死不明。
  谢珩眼红如血,咬着牙,用尽浑身力气撞倒了桌上的茶壶。瓷器碎裂在地,猝然声响终于惊来了外头守着的丫鬟。
  推门而入,是满地鲜血,触目惊心。
  这一晚,谢府忙碌了整整一夜。
  先是敲锣打鼓的迎了未来主母入府,而后那本该在新房的新郎却不知何故出现在棠落园里,和一个丫鬟倒在了血泊里。
  突生变故,只得去禀赵卿卿。
  她顾不得伤心,跟着小厮丫鬟急匆匆赶过来。
  云奚已被抬去了榻上,大夫正在施针诊治。一旁的谢珩歪靠在圈椅里,发冠倾斜,满身狼狈。
  他刚服了解毒的药,一双眼死死盯着榻上的云奚。
  赵卿卿远远看着,却隐约从他眸中瞧出了孤注一掷的恨意。
  他不后悔,他只是恨。
  恨她费尽心机瞒他,如此狠心决绝打掉腹中的孩子。
  恨她绝情至此,宁肯玉石俱焚也不愿待在他的身边。
第136章 谁更坏
  恨意沸反盈天,再寂寂然沉下去,就化为满心的绝望和悲戚。
  赵卿卿头一遭觉得,面前的男人是如此的可怜,像一只被囚于绝地的孤狼,无法挣脱,也无法与自己和解,只能撞得头破血流。
  大夫施完了针,过来回话,“姑娘的血已止住了,好在救得及时,命算是勉强保住了。只是腹中的胎儿……”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谢珩的神色,胆战心惊道:“那茴香药性实在太烈,纵是华佗再世也是束手无策。”
  孩子已经没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珩闭上眼,再缓缓睁开,面色幽深平静。
  丫鬟们从他面前接连垂首走过,静悄悄,只有手里端着的铜盆,里头的血水在轻轻晃荡。
  红的血,白的帕,一点一点刺他的眼。
  他想起她晕倒前苍白着脸说的话,“只是我到底还是恨哥哥,那就让哥哥亲眼瞧着我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死去……”
  她说到做到。
  每一盆自他面前过的血水都在问他:你……可后悔吗?
  后悔没有放开她,后悔在一开始就没有揭穿她的伪装,后悔自己和她“哥哥”“妹妹”亲亲密密唤了这么多年,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到底是谁的错?
  到底是谁更坏?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喉咙里的艰涩郁痛也几乎满得要溢出来,他终于承受不住,蓦然起身,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大人!”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他闭眼,重重倒了下去。
  这是非因果,没有人逃得过。
  再睁开眼,是在主院的榻上,弦月极亮,赵卿卿亲自撩袖,温水拧帕伺候他。
  喉咙里的腥甜仍在,提醒着他一个生命已然悄然逝去,他闭上那双沉痛的眼,重新睁开,平静幽暗,只是嗓子喑哑得不像话,“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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