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雀——山等月归【完结】
时间:2023-05-06 14:41:03

  赵卿卿知道他问的是云奚,平静回他,“还没醒。昨儿到现在,喂了两碗药下去,瞧着脸色好些了。大夫说她本就气血不足,又添了这下红之症,得好生服药调养才是,怕是得有些日子下不得榻。”
  她真是世上最最贤惠的娘子,不妒不恼,温和的述说着与自己夫君亲密有关的另一个女子。
  若她的郎婿是旁人,得此贤妻,真当不知要欢喜得如何是好。
  可她的郎婿偏偏是谢珩。
  他丝毫未觉不妥,不过轻轻“嗯”一声,便撑着身子,掀被要起来。
  “夫君。”赵卿卿搁了手里的帕子,过来劝他,“夫君要去哪儿?大夫说你气血攻心,不能下床,得安心静养才是。”
  谢珩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自顾自下榻披了外衫,满脸疲倦也挡不住他离去的脚步,任由她担忧的眼紧随在后,随着他消失的身影逐渐黯淡。
  这是第一回,很快便有第二回,第三回。
  她每日看着他守在云奚的榻前,面色沉沉得看着她,深幽的眼里尽是晦涩难明。
  也看他亲自喂药,而后拧帕,轻轻擦拭她唇边的药渍。万分体贴,万分珍重,如她千万次在脑海里臆想的一般温存。
  只是那榻上躺着的,不是她。
第170章 保不住
  白芷看她脸色生白,神色恍惚的回主院,心疼得不行,“夫人,您别这样,您要是太伤心您就哭出来,千万不要憋坏了自己的身子。”
  白芷并不知其中原委,云奚落胎之事遮掩得严实,当日知晓内情的丫鬟都叫谢珩发卖了出去。
  她只当云奚是惦记上了妾室的位置,装得病重模样,将谢珩狐媚勾在那棠落园里。
  她只当赵卿卿过去,瞧见他们恩爱,这才伤心。
  赵卿卿摇了摇头,她不是伤心,只是看透。
  原来,他真的对自己没有半点情谊,过往种种,皆是自己一厢情愿。
  谢珩这样消沉的日子并没太久,翰林院婚休一过,他整襟戴冠,气质疏然,待人温和有礼,仍旧风华隽秀,公子无双。
  无人看见他深沉的眼,亦无人窥视到他千疮百孔的心。
  云奚醒来,已是七日后。
  她于榻上睁开眼,首先瞧见的便是绿绮。
  她被谢珩从桐花巷里带了出来,满心还以为脱出困境,没想到进了谢府,却看见云奚面色苍白,生死不知的躺在榻上。
  谢珩当时面色也冷,也憔悴,寒声吩咐她,“她落了胎,身体虚弱,你在这儿好生照顾她。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绿绮本就怵他,连忙应下。
  只是这么些日子,榻上的人也未睁开眼。
  她害怕极了,趁着谢珩不在,拉着云奚的手哭哭啼啼,“姑娘,姑娘你可千万别有事。你要是有事,我也就不活了。”
  “吵死了。”云奚缓缓睁开眼,瞧见她脸上泪痕斑驳,忍不住蹙眉,虚弱道:“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绿绮禁不住她逗,破涕为笑,“姑娘醒了就好,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云奚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去谢珩耳里,他听着,沉沉身影隐在廊檐下。
  栖迟原以为他会即刻过去棠落园,耐心在旁候着,没成想等了半晌,郎君折身回了屋里。
  檐下的珠帘撩起又落下,细碎嘈杂的响。
  谢珩并不打算过去看她。
  倒是主院里的赵卿卿听了消息,过来看她。
  “你何苦呢?”屏退了绿绮,赵卿卿问她,“当真就恨他恨到这种地步,连腹中的骨肉都不顾了?”
  “这个孩子留不下来。”云奚半靠在榻上,面上仍是苍白虚弱,毫不避讳她,“我在来上京的船上,喝了那么多的避子药,后来虽被他换了,可我自己又另寻了药来吃,身子早已坏了。”
  她轻轻摸已空荡荡的腹,神情萧索,“我偷偷问过大夫,这孩子与我无缘,我保不住他。”
  “与你无缘你便要如此糟践自己?”赵卿卿分外不解,“你知不知道,大夫说,你往后很难再有子嗣了。”
  在这世道,没有子嗣的女人算什么,连最低劣的娼妓都不如。
  云奚不甚在意笑,“无事。反正我这样的人,就算生下来,也是命苦。”
  就像她,娼妓之女的身份搁在那里,永生永世翻不得身。何苦再来一个,白在这世上受罪。
第171章 疼吗?
  赵卿卿事到如今也是后悔,“早知如此,这落回和茴香我就不该给你。”
  当初云奚只说自己夜里辗转,不得安眠,见她屋子里香料药材甚多,特讨了一些,说是做成香袋,挂在帐上熏屋子用。
  任是谁也没能想到,她能想出这阴毒法子来害自己。
  云奚听了这话,抬眸看她,“你不恨我么?”
  同一个男人的妻妾通房,该是仇恨敌对才是。
  “我恨你做甚么?”赵卿卿看着手里的茶盏,敛下那双幽怨的眸,轻轻叹,“没有你,也会有别人。他总是要纳妾收通房的,难不成,我还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
  她是自幼在闺房里读《女戒》《内训》长大的姑娘,学的也是不妒不怨,端庄大方的主母风范。
  她从及笄那日便知道,自己往后过得是怎样的一生。
  若是所嫁夫君待己体贴,婚姻和美,那便吟诗作画,过上赌书茶香的日子,相夫教子直至寿寝。
  若是不好,无非落得个花钿委地无人收,新人哪闻旧人哭的下场。
  可她到底还是会妒还是会怨。
  在满心欢喜,满眼是他的时候,便是马车里的一截裙角,衣袖上小小的一点胭脂都能让她惦念许久。
  有时也会暗暗庆幸,自己将嫁的郎君是如此风流无双,令她倾心。
  可这一切,终在那日她得知真相,独守空房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她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姑娘,自是尊贵端方,做不出那市井里耍赖哭诉,撒泼打滚的行径来。
  所有的苦,所有的怨,暗自吞下。
  从此,她便是这谢府里的当家主母。
  而后,才是谢珩的妻。
  “我过几日做主,将你纳进府里来吧,总这么没名没分的,也不成样子。”她看着对云奚道。
  她听了却摇头,“我不进府。”
  她宁愿身份低微,叫人看轻,也不肯进府做他的妾,成为他的附属。
  “你这是何苦?”赵卿卿忍不住劝她,“我都想开了,你何不也想开些?日子怎样不是过?你非得和他斗,最后遍体鳞伤的只能是自己。”
  云奚是最玲珑通透的人,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可她只垂着眸,悄然不语。
  赵卿卿也知劝不动她,搁下茶盏,起身离去,只是最后临出门时顿住脚,留下一句,“我其实真的很羡慕你。”
  她满心满眼欢喜的郎君,也有他满心满眼欢喜的人。
  只是可惜,那个人不是自己。
  入夜,谢珩到底还是来了。
  床榻边沉沉坐着个人,目光冷冷得看着云奚。如紧盯着猎物的鹰隼,阴鸷又骇人。
  她见多了他这副模样,仍觉得如芒在背,忍不住出声讥讽,“怎么,我没死成,不如你的意了?不如现下索性掐死我去,一了百了。”
  他是真的恨不能掐死她。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心狠,这么凉薄的人,为了叫他后悔,为了叫他痛苦,无所不用其极,连这样损人伤己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只是到底狠不下心。
  这几日,他也实是叫她折磨够了。
  她说的对,再没有比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慢慢死去更痛的惩罚。
  那双翻滚云涌的眼眸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无法言语的悲戚孤寂,他看着她,轻轻问,“疼吗?”
第172章 狠咬
  他问的是那日。
  云奚眨了眨眼,将突然而起的泪意生生逼回去,翻了个身没看他,淡淡回,“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流了那样多的血,剜骨坠心的痛,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也在渐渐消亡。
  谢珩没说话,径直脱了靴上榻去搂她,温热的手掌轻轻搁在她小腹处。
  许久,才轻声道:“我在望悲寺给他立了排位,等过些日子你好些了,我们一起去看他。”
  云奚紧咬着唇,没吭声,眼里悄然淌下泪来。
  “我们别再闹了好不好?”
  他埋首,在她脖颈处深深叹气,“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强逼你,恨我毁了你的亲事。我又何尝不恨你,恨你不听话,恨你非要忤逆我,离开我的身边。”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自私,也是一样的执拗性子,固执起来,都恨不得拉对方下地狱。
  “我是真的恨你。”
  谢珩闭着眼,眉宇间满是沉痛,“那个孩子……我都不知道那日他在你腹中痛不痛。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说下不了手杀我,怕祖母知道了怨恨你。那你怎么狠心杀他?”
  云奚在他怀里轻颤双肩,忍不住微微啜泣。
  她何尝不想留那个孩子。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她喝了那么多的避子药,每一碗都在生生催他的命。
  她留不下他。
  现在想想,或许是因果报应,从她顶了江沅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活在地狱里。
  所以她算好了时机,在他面前服下药,要他也痛苦不堪,同堕地狱。
  坏吗?
  她真是这世上顶顶坏的人了。
  云奚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来,将头埋进他怀里痛哭出声,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哽咽不能自己。
  哭累了,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泪。
  这夜里,两人同枕共眠,都是因失去了亲身骨肉伤心欲绝的年轻父母。
  云奚的身子养了一月。
  谢珩夜夜过来陪她,用膳喝水,洗面净身,事无巨细,皆他亲自伺候,亲手操持。
  在外清流矜贵的探花郎,照顾起人来,也是格外纡尊降贵,得心应手。
  只云奚总不肯他碰,赶他走,“你新婚燕尔,总来我这里做甚么?快些回去陪你夫人。”
  她不知,自他大婚过后,每一日他都是如此。
  谢珩只当没听见,照旧接了绿绮递过来的湿帕替她擦手。
  “你做再多也没用,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夜里,他搂着她入睡,她又冷着张脸提醒他。
  “妹妹不必原谅我。”谢珩感受着怀里久违的温暖,“我想明白了,既然我们都恨彼此,那就这么过下去罢。”
  他不怕日子冗长,他只怕身边无她。
  云奚气极,抓起他揽在腰际的手臂,狠狠咬上一口。
  她用足了力气,血腥味瞬间蔓延在嘴里,锋利的牙尖也深深陷进肉里,要他痛,要他疼,要他知道放手。
  谢珩眉眼不动,任由她咬。
  她最后也咬酸了,一嘴血淋淋的放开他,口中都是腥锈气,令人作呕。
  谢珩掀被下榻,也没管自己手臂上的伤,先去桌上倒了杯茶水给她漱口。
第173章 狐媚子
  云奚毫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含一口茶水在嘴里,正要找东西来吐,面前谢珩已递来铜盆。
  她吐完,又含一口茶,这般好生漱了几回,嘴里的血腥气才略好些。于是躺下去,径直翻身朝里睡。
  谢珩却披了外衫,往外去。
  等再回来,身上一阵清苦的药香,手臂上的伤已经叫人上药包扎好了。
  他掀被上榻,照常自身后搂着她,一夜无话。
  翌日绿绮进来伺候,谢珩早已离去。
  昨夜那样激烈,那被上枕上或多或少沾了些血,绿绮将它们抱了下去,又另换了一床干净的上来。
  满心疑虑,也不敢置喙。
  有时候云奚兴致好,也会和谢珩说上几句话,不过也大多都是讥讽他,十句话里便有九句生了刺。
  他真是难得的好脾气,从来不辩驳接话,只有时她说得实在过分,才掀起眼帘轻飘飘看她一眼。
  云奚半点不怵,只旁边的绿绮吓得不行,私下里暗暗扯她的衣袖,“姑娘少说些罢,别惹大人生气了。”
  谢府里,自该尊称大人。
  只云奚不这样喊他,“哥哥”也不喊,每日“你你你”颐指气使的指唤他。
  这谢府里,她成了最大的主子。
  这些事传去主院里去,把贴身伺候赵卿卿的白芷气得不行。
  “夫人便就任由她猖狂?”她当真是咬牙切齿,“当初就不该救她上来,应该让马车撞死了她去。原还当她是个好的,她回家寻亲,夫人还好心送了她盘缠银子,结果她就是这么报答夫人的!简直狼心狗肺!”
  又忿忿不平,“大人也真是的,新婚燕尔,不陪着夫人,倒日日和那狐媚子厮混在一处,全然不顾夫人的心意。”
  赵卿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淡淡道:“我有什么心意。”
  她的心意,早在独守空房的那一日就消失殆尽,化为尘烟了。
  “夫人就不打算惩治她么?”白芷不甘心问她。
  “有什么好惩治的。”赵卿卿声音极轻。
  被困在那棠落园里,她何曾不是和自己一般,生不如死。
  气急败坏的除了白芷,还有谢珝。
  说好的给他的良妾,转个头,就被谢珩豢养进了棠落园里。
  他气汹汹来找谢珩质问,要带云奚回去,被谢珩轻飘飘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抢人?”他说这话时眼神极轻蔑,带着鄙夷。
  谢珝顿时羞愤不已,半句话也说不出。
  是啊!他不过一个庶子,没有功名,也没有声名地位,凭什么和翰林院的探花郎抢人。
  谢珝灰溜溜回去,自此闭门不出,只等着过些日子将那柳家的四姑娘娶进门,出府去住。
  谢霜也来找过一回,她倒是对云奚进了谢府毫不在意,只是想来与她说说话。
  “她受了风寒,身子不适,你先回去罢。”谢珩随意找了个由头,就把她打发了回去。
  谢霜却转个身,又去找赵卿卿。
  谢府里的事情她在外头并不知晓,却也知道这刚刚大婚,就纳人进府是坏了规矩。好在此事除了家里人,并无外人知晓,算是保全了谢家夫人的脸面。
第174章 怨恨滋长
  “嫂嫂你别伤心。”谢霜安慰赵卿卿,“哥哥他只是一时糊涂,做出这混账事来。等爹爹回来了,我让爹爹替你骂他。”
  谢定方自谢珩大婚过后便因任离京,尚未归家。
  “无妨。”赵卿卿不在意,淡淡笑,“之前她在我府里伺候时,我便有心让她跟我一起进府,日后抬了她做身边人。眼下,倒是合上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