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万福——南朝寺【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6 14:41:50

  秦慎小小松了口气,他看了她一眼。
  “我对你的心思,恐怕早到你全然不能想到。可能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是自你替月影穿起嫁衣叫我夫君开始,或是更早......”
  那时,她还不是什么肃正军中的公主。
  秦恬心下一顿。
  所以那时,他对她就一时冷一时热,令她琢磨不透。
  小姑娘转头瞧了他一眼,秦慎就无奈地回看了过去。
  “我不该起那样的心思,但幸运的是,你也不再是秦家的孩子,你成了军中的公主。”
  两人解了这兄妹的名分,让一切都变得可能起来。
  秦恬眨了眨眼睛,也正是在那之后,她对他的依赖转为依恋,生出了属于她的情愫。
  她默然,倒也晓得原来那一切并不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那后来为何又......
  她向他看过去,他读懂她的心思,告诉了她答案。
  “我低估了赵寅对于遗孤必杀之心,但彼时也有所察觉。那会只觉得,肃正军早日攻下京城,你坐上这皇位,才能确保完全。而魏云策,则是能将你迅速奉上皇位的最紧要的人。如果万千读书人呼唤皇夫,那么不是我,而是他。”
  秦恬一下明白了过来。
  她目光落在青年如渊的深邃眼瞳上。
  他忽的一笑,摇了摇头。
  “不过眼下都不一样了,我如今是这个殿下了,不再需要什么至关紧要的皇夫,而你......”
  秦慎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小姑娘的羽睫上,随着她羽睫的扇动,而如柔风亲吻她的面庞。
  他如今是这个殿下了,是在她替他挡下了无数风刀霜剑后,回到的原位。
  他低头看住了小姑娘的眼睛,室内药香弥散,在床帷内外悄然游走。
  秦慎手下攥紧了小姑娘的手。
  “我以后再不会推开你了,恬恬,能否不要离开......”他微顿。
  “不要离开我?”
  药香与他湿热而急促的呼吸一道,缠在了秦恬的鼻尖,又自上而下地漫到了她的心头。
  他看着她,也等着她,再等一个走过漫长岁月的答复。
  可小姑娘却没能立刻回应。
  反倒是外间有了匆促的脚步声,傅温急急向里传了一声。
  “秦大人来了。”
  是秦贯忠。
  秦慎没能等到小姑娘的答复,也没有舍得催促她,只见她神色怔忪,低声为她解释了一句。
  “父亲和母亲,都是你的生身父母。我占了他们许多年,如今......”
  他该尽数还给她了。
  说话间,秦慎见小姑娘未有抗拒,就将秦贯忠请了进来。
  秦贯忠方才听闻秦恬醒了,就慌不择路地跑了过来,眼下看见女儿果真坐了起来,瘦削的脸颊血色缺缺,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昨。
  秦贯忠揪着的一颗心倏然放了大半,眼泪也冲上了眼眶。
  “恬恬......”他只叫了她,就在她隐有迷茫的神色下,不知又该同她说些什么。
  他甚至不敢跟她说话,只低声问了秦慎一句,秦慎回了他,道她刚醒过来,不确定能醒来多久,但大夫的意思是,并无大碍了。
  七天了,同秦慎一样,秦贯忠也几乎七天未怎么合过眼,他只要稍稍闭起眼睛,就会想起那日在大名府,他赶去时,看到秦慎把浑身是血和黑灰的小姑娘,从火场里抱出来的情形,她彼时完全昏迷过去,手臂垂落下来,整个人一动不动。
  秦贯忠心跳都停了下来。
  从他把刚出生的女儿换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配为人父亲了。
  但他将她偷偷养在小院里,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还是肖想也许他还有安然将女儿认回来的可能,但随着肃正军揭竿而起,她作为“遗孤”现身军中之后,秦贯忠几乎夜夜都睡不安稳。
  可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和叶执臣、陆晚樱一样,一旦选择,绝不能退后的路。
  但他也知道这条路要牺牲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无辜的女儿。
  不配为人父,也不敢肖想女儿原谅他。
  秦贯忠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恬,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只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她。
  可小姑娘忽的开了口,叫了他一声。
  “爹爹,女儿......没事。”
  她说完,眼睛微微一眯,轻轻地同他笑了起来,就好像那个在隐秘小院里对他日日翘首以盼的小姑娘,又跑着跳着奔到了他面前,叫他爹爹一样!
  秦贯忠忍不住,逐渐衰老的眼睛里,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
第124章 不可饶恕
  秦贯忠撩开帐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来。
  小姑娘脑袋受了重伤,刚刚转醒精神不济,说了些话就有些发晃。
  大夫来看,倒是必须静养,秦贯忠不敢再打扰她,此刻站在帐外,还不住向里瞧去。
  秦慎跟了出来。
  秦贯忠看了他一眼,试探地问了一句。
  “恬恬既然已经醒了,不若将她转去旁的帐子。”
  只住在秦慎的帐中,算是怎么回事?
  秦贯忠这般说,秦慎默然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才低声开了口。
  “我的心意,您还不明白吗?”
  这话说得极慢,虽是问话,可听在秦贯忠耳中却如同直截了当的回答。
  “可是,这恐怕不合规......”
  “您又要替她做决定吗?”秦慎出言截断了秦贯忠的话。
  秦贯忠倏忽无言。
  是啊,从女儿出生,他就替她做了太多决定,如今还要再替她决定吗?
  秦贯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秦慎摇头叹了口气,“您回去吧,恬恬不必您操心,倒是您自己的事情,该好生想想怎么办。”
  秦慎转身离开,秦贯忠才恍惚回了神。
  从真遗孤亮出身份,到大名府公主被围,眼下秦慎救下秦恬,因着她的伤势,暂时驻扎在大名府城外。
  但消息却顺着风吹响天南地北,就算远在青州,秦夫人也全都知道了。
  她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
  秦贯忠这几日都守在女儿帐外,眼下女儿终于醒了,妻子却要到了。
  女儿虽闯出了鬼门关,但他欺瞒妻子多年,还不知要如何。
  秦贯忠回了自己的营帐,不想刚到营帐中,就听见传话,道是秦夫人来了。
  秦贯忠一个激灵,急忙前去接人。
  远远地,就见丫鬟扶着妻子快步而来。
  “净娘......”
  秦贯忠刚一靠近,秦夫人就看见了他。
  因为心焦赶路而凹陷下来的脸颊之上,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秦贯忠,那双眼中遍布血丝,又在瞬间聚起浓厚的水雾。
  秦夫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丈夫,但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猛地转了身,见到老管事秦周,急急将人叫了过来。
  “恬恬、恬恬他怎么样?!”
  “醒了!醒了!”老管事给秦夫人行礼,“姑娘方才醒了,大夫们都到无事了,从鬼门关回来了。只不过这会精神不济,又睡过去了。”
  话音落地,秦夫人眼泪哗哗落了下来。
  她活了半辈子,无路如何都想不到,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外室的女儿才是自己的亲女。
  而她的好丈夫,只一味地将女儿置于危险之地。
  他是忠臣,在先太子死后为保全先太子血脉拼尽全力,是良将,将这年年岁岁有海寇倭贼侵袭的青州沿海守如铁桶,但他是个满嘴谎话的丈夫,更是一个不配被儿女敬爱的父亲!
  秦贯忠追着她的脚步赶过来。
  “你滚远点!”秦夫人忍不住低吼出声。
  转脸又问了老管事。
  “那她在哪?我去看看她。”
  老管事回道,“回夫人,姑娘在大公子,不,在那位殿下营帐中养伤。”
  “司谨......”
  秦夫人心绪翻腾,那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但恰在此时,傅温快步而来,上前行礼。
  “夫人来了,殿下请您过去。”
  ......
  小姑娘安静地睡在帐子里,脸色苍白如被白霜所覆,呼吸甚是轻微,若非是早间她醒来过,秦夫人还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她看着自己亲生的女儿,眼泪又如决定般无法停止。
  可笑她最开始,还以为这是秦贯忠外室的女儿,接连的怒气吓得小姑娘连朝云轩的门都不敢出;后来她又信了秦贯忠的谎话,当她是陆晚樱和叶执臣的遗孤,彼时她还想,为何这孩子同丈夫年少时有几分相像;再后来,秦贯忠又告诉她这是先太子的女儿,她虽然疑惑,但到底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心疼这么个小姑娘,居然背负了天下百姓的希冀......
  但小姑娘根本就是那些身份,这是她自己的女儿,所有的一切不该承受的,她都承受了,而她该拥有的一切,都没能拥有。
  秦夫人趴在床前颤抖着哭泣。
  有人递了帕子过来,秦夫人转头看去,看到了自己养大的“儿子”。
  但他已恢复了原本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先太子的遗孤。
  秦夫人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了,看着自己养大的男孩,眸光颤动。
  但青年却俯身近到了她身侧,熟悉的眉眼里是熟悉的神色。
  秦夫人听见他缓声开口。
  “母亲,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
  秦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帐中点起了昏黄小灯,天光褪了下去,俨然已经入夜了。
  隔着屏风又有人在低声说话。
  这次秦恬没有当成幻觉,而那人则很快吩咐完了事情,转回到了屏风里面。
  他袖间灌满了夜中的烟火气,但秦恬不知怎么,连忙闭起了眼睛。
  他进到她身侧,在她床前停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秦恬紧张的完全不敢睁开眼睛,而他也没有发现什么,约莫探到她额间温度如常,指腹离开了去。
  他的指尖稍稍离去,秦恬小小松了口气。
  但下一息,那指腹分明的大掌,却托在了她腮边。
  大大的手掌将她的半边脸庞全都托在了手中。
  小姑娘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偏偏她还在假睡,此时此刻更不能睁开眼睛。
  她紧张得不行,却听见他喃喃一声。
  “怎么脸有点热?”
  秦恬:“......”
  她也想不热来着。
  可他再这样贴下去,她就不是热,而是烫了?
  好在他没有再继续贴她的脸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试了试她的手。
  除了脸蛋,其余温度皆是正常。
  小姑娘闭着眼睛未动,也不知他得出怎样的结论,而他好似走开了。
  秦恬略略疑惑,心里暗想他不会将大夫叫来了吧?
  大夫多半就会发现她醒来了。
  她正好琢磨着要不要醒来算了,只听他脚步又回到了她身前。
  接着一缕缕清风吹拂在了她脸颊上。
  “看来帐中还是太热了。”
  他竟然以为她是热到了,在给她打扇。
  秦恬莫名有些想笑。
  只是被丝丝缕缕的清风吹着,方才那窘迫的脸蛋发热,此刻都消减了下来。
  他轻摇着扇子,不疾不徐,也不慌不忙。
  他不说话,只这么一直摇着扇子,不知不觉,竟过了半个时辰。
  秦恬都要再次睡过去了。
  他这才摸了摸她恢复正常的脸蛋,放下了扇子。
  脚步声远去。
  小姑娘终于松了口气。
  外间更鼓响起,仔细去听,竟然三更了。
  秦恬悄悄从眼角瞧了一眼,一眼看去,不想恰看到他解了腰带,长袍松垮落在肩头,他手臂微动就除了下去。
  宽阔的肩背瞬间露在了夜晚的昏黄光线之中,由上到下,起起伏伏,逐渐窄瘦。
  小姑娘大吃一惊,慌忙闭起了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是,他这么多日,真的跟她住在同一帐中。
  他睡在哪?
  不会睡在她这张床上吧?!
  好在没有,他只又走到她床前瞧了瞧她,就转身去了另一边。
  帐中还有另一张床,他睡在那处。
  小姑娘脸蛋又热了起来。
  自己刚才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啊......好不知羞!
  帐中的小灯被他盏盏熄灭了,只留下了她床脚的一盏,昏昏暗暗的帐里好似回到了夜空之下,安宁祥和。
  但小姑娘却悄然咬了咬唇。
  在他隐约可察的近距离的呼吸声中,心头微微快跳。
  他说给她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
  “不要离开我,好吗?”
  *
  翌日秦恬再次醒来,见到了秦夫人。
  这一次再见,两人已是母女。
  秦夫人眼睛肿肿的,不知昨日哭了多久,秦恬也红了眼眶。
  她试着第一次叫了她另外的称呼。
  “......母亲?”
  秦夫人潸然泪下,从出生就被丈夫藏起来的女儿,终于又回到了她身边。
  母女皆落泪,半晌才堪堪止住了眼泪。
  秦夫人擦干眼泪,第一句话便是。
  “恬恬缘何原谅你父亲?我是不会原谅他,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同他和离!”
  秦夫人说得坚决。
  “他只顾着自己当个忠臣,他要当忠臣没有错,可怎么能欺负我们母女至此?!”
  秦夫人不肯原谅秦贯忠,仿佛只有和离才能令她出口恶气。
  秦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在秦夫人的坚决下,幽幽叹了口气。
  小姑娘说一会话就显露疲态,秦夫人自己亦身子不好,最是怕女儿耽误了休养,不时就离开了帐中。
  只是她走之前,看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女儿,是被人抱回到床上去的。
  秦夫人看着女儿和曾经的嫡子,心里冒出些奇怪的感觉。
  待见了秦贯忠,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司谨和恬恬......?”
  “孩子们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净娘你觉得呢?”
  秦贯忠这般回应,只不过见妻子终于肯同他说话了,喜出望外。
  不想这喜意只如同野地里的小火苗,蹿了一下就遇上了暴雨,倏然被浇灭殆尽。
  秦夫人回了神,冷哼地瞥了他一眼,只留了一句话就转头离开。
  “和离书我写好了,你我夫妻做到了尽头,早日一拍两散,再也不见了!”
  秦贯忠惊愕,心下彻底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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