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门把手因为受到下压的力发出了吱呀声。
情急之下，林卓绵终于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句师兄。
仿佛从五年前传来的回声。
陆思进进门的时候，会议室里的场景同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陈野望正低头喝水，而林卓绵表情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坐回去的时候一瞥她：“脸怎么这么红，暖气太热了？”
林卓绵没说话，而陈野望抬眸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
他在基地没有待太久，被陆思进带着参观了一圈之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要了救援队的银行账号，林卓绵觉得那时候陆思进忍笑一定费了很多功夫。
陆思进送陈野望出去的时候，她没跟过去，远远站在后面，看见他从容地坐进车里。
身后有两个志愿者小姑娘在说悄悄话。
“……真的长得好帅。”
“那你怎么不上去要个微信？”
“你没听陆队说他是星北户外的陈总吗？而且他看着冷冰冰的，我可不敢。”小姑娘说。
林卓绵不觉有些恍神。
无论什么时间，无论在哪里，陈野望永远都让人觉得遥不可及，无情无欲。
但方才在会议室里，他却主动亲了她。
她站在原地发愣，两个志愿者小姑娘走了一个，剩下的是方才让她帮忙找茶叶的那个。
对方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卓绵姐。”
林卓绵回过神来，小志愿者笑嘻嘻地说：“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不等林卓绵答话，她又说：“是不是想男朋友？”
林卓绵摇摇头。
小志愿者开她玩笑：“那就是前男友？”
林卓绵愣了一下。
过了片刻，她说：“……假如你以前的男朋友说了不喜欢你，但是马上又表现得像对你有兴趣一样，那这是什么意思？”
小志愿者夸张地“啊”了一声：“那这不是渣男吗。”
“渣男。”林卓绵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卓绵姐，”小志愿者担心地看着她，“不会是你遇见渣男了吧。”
林卓绵停了一下，说不是她。
对方这才放心，嘀咕道：“卓绵姐你长得漂亮，人又好，一定要找一个配得上你的男朋友。”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跟今天过来的陈总一样。”
林卓绵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小志愿者没注意到，跟她打声招呼就回去了。
从建好视频平台账号之后，陆思进就多了个举着手机到处拍的乐趣，把基地里里外外都拍了个遍，还会记录队里每一天的情况，走到哪儿就随便逮一个人入镜，美其名曰寻找流量密码。
这天林卓绵去档案室借了一本救援资料回来看，抱着牛皮纸盒慢慢走过基地的长廊，冬季的阳光从窗户中落进来，与窗棱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忽然她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陆思进收回手机，笑嘻嘻地说：“刚才看你走过来的时候挺有意境的，录了一段。”
林卓绵随口问：“最近的视频浏览量高吗？”
“不怎么样，”陆思进调转手机给她看，“最多的就几百。”
这跟他最早的期待相差太多，林卓绵便安慰道：“说不定下一条就爆火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天之后，真的变成了现实。
那天她正给一群志愿者讲解基础的急救知识，突然有一个人看着手机说：“卓绵姐，你上热搜了！”
林卓绵愣了一下，对方把手机递给她。
热搜第一的词条是#山地救援林卓绵#。
她点进去，看见营销号转载了一条视频，点赞已经有二十万。
视频里她穿着前几天的那套衣服，白毛衣配牛仔裤，缓缓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有人叫她一声，她便抬起了头。
博主配的文字是“这不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小说女主脸吗，居然是山地救援工作者，我火速去关注救援队官方账号。”
林卓绵还没反应过来，陆思进已经给她拨了电话：“看见你那视频没，我问过上面的领导了，今天晚上你用救援队的账号开个直播，给大家介绍介绍咱们的救援工作。”
“对了，”他又想起了什么，“陈总也关注着咱们账号呢，你好好表现。”
作者有话说：
昨天改选题没有写，不好意思。
第50章 我没想撩你
林卓绵还没想好该作何反应, 陆思进便挂了电话，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她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被一群小志愿者团团围住，所有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她走红的事情, 还有人说要跟她合影, 拿去跟别人显摆。
陆思进上午去市里开会, 下午才回基地，刚到就问晚上的直播预告发了没有。
小志愿者跟他说发了，刚发了没十分钟点赞就破了万, 好多流量明星都没这待遇。
晚上陆思进陪林卓绵守在救援队基地里开直播，林卓绵按照白天拟的提纲, 介绍了救援队的历史, 又分享了一下自己辗转各地的救援经历，讲完之后, 看见直播间里有粉丝问她眼妆是怎么画的, 感觉好自然。
林卓绵顿了顿，然后如实告诉对方：“昨天晚上没睡好, 这是黑眼圈。”
还有粉丝问她：“绵绵老婆, 山地救援是不是很危险啊？会不会遇到野狼什么的？”
林卓绵读完评论，回复道：“遇到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我比较有本事。”
“什么本事？徒手搏斗？”粉丝好奇地问。
“不是, ”林卓绵摇头，“我跑得快。”
坐在镜头外的陆思进往旁边偏了脸, 忍笑。
林卓绵按了静音, 问他笑什么。
结果陆思进一本正经地说：“我没笑, 就是牙花子有点儿热, 晾出来晒晒。”
他瞥了一眼屏幕, 对林卓绵说：“别忘了募捐的事儿, 之前咱们账号发预告了，队里所有的直播收入都会用作执行任务的经费，到时候会公示所有的收支明细，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
不少粉丝在公屏上问她的感情状况，林卓绵看到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前几天志愿者小姑娘说陈野望是渣男的事情。
“几年前谈过一次，现在分手了。”她说。
屏幕上立刻有人替她惋惜，不理解世界上怎么有人舍得跟她分手。
还有人认为一定是她前男友辜负了她，给她出主意，说她现在火了，完全可以先假装撩拨渣男，等他上钩之后再把对方踹了。
林卓绵知道粉丝是开玩笑，顺势跟着说：“那大家刷刷礼物点点赞，给你们直播撩完就跑反杀渣男。”
许多人给她买礼物，右上角的打赏排名不断更新，几秒钟之后，屏幕上出现了无数火箭一同炸开的特效。
是同一个人给的。
火箭是平台打赏体系里价值最高的礼物，打赏排名的第一位也因此固定下来。
那个ID是真名，林卓绵看到之后，重重地一顿。
陈野望。
陆思进也看见了，小声对她道：“我就跟你说陈总也看吧。”
林卓绵：“……”
她用来直播的是队里的一部备用手机，自己的还放在手边，她仿佛有什么预感般地扫了一眼。
下一秒手机铃声真的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
那串号码虽然删掉好多年了，但林卓绵依旧背得出。
陈野望的。
她有些慌张，按掉了。
他又打过来。
林卓绵只好跟屏幕上的粉丝说自己要接电话，暂停了直播。
她按下接听，陈野望的声音似笑非笑地从听筒那端传来：“怎么撩？”
林卓绵没说话，陆思进非常着急地问她这时候接什么电话，让她赶紧给挂了。
她没理他，对陈野望说：“我不知道你在看。”
陈野望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我在看。”
不用他重复，林卓绵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无赖。
为了防止他误会，她马上澄清道：“我没想撩你。”
陈野望停了停，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她：“只反驳这点，意思是觉得我确实是渣男？”
林卓绵想着他的所作所为，说不是的时候，显得有点违心。
陈野望从鼻子里笑了声，但不含多少笑意。
他问：“绵绵，你委屈什么？”
陈野望一直以为林卓绵当年甩了自己之后，她多少该有些愧疚，没想到她持有的竟然是相反的看法。
林卓绵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她不知道陈野望问的仅仅是她当下这一刻的感受，还是问五年前那场不够好看的分手。
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没有办法做一个得体的前女友，不能做出合适的反应，说不出合他心意的话，也无法用漂亮的脸色从从容容地跟他打招呼。
窗外P城的夜色已经非常深，天空蓝沉，像静谧的深海。
空气也仿佛深海的水压，挤迫着她的感官。
陈野望问得轻描淡写，并不是在指责她，但回忆跟他有关的往事，对她来说从来不是轻松的事情。
所以最终她只是说：“我没有委屈。”
然后挂断了电话。
会议室里很安静，陆思进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道：“打完了？”
林卓绵说打完了。
陆思进点了下头，又随口问：“前男友啊。”
林卓绵“嗯”了声，不准备细说，把手机放下，重新打开了直播。
刚才有关感情状况的话题已经过去，粉丝开始了新一轮的花式表白。
林卓绵跟粉丝互动的间隙，看到陆思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被她发现之后，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放下二郎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继续直播。
这场直播再次登上了热搜，粉丝纷纷追到救援队的账号底下，强烈要求尽快确定下一场直播的时间。
林卓绵没有什么爆红的实感，只是走在路上经常会被人认出来，有人给她拍照，会让她觉得有点烦恼。
范范倒是很乐见其成：“咱们念书那会儿我就觉着你长得比那些女明星还漂亮了，绵绵你要不考虑一下，转行进娱乐圈得了，我给你当经纪人。”
“我要是转行，网友要骂我有心机用救援队做跳板了。”林卓绵说。
范范“哟”了声：“你还挺清醒，不错不错，没有在流量中迷失自我。”
林卓绵本来以为这股意外的热度再过一段时间就会退去，她也能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没想到几天之后，她就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
那天上午基地接到了一通求救电话，有游客在远郊的山上迷路了，不算是很严重的事故。
林卓绵正收拾急救包，要出门的时候，却被陆思进拦住了。
“你先别去了。”他说。
林卓绵问为什么，陆思进没有回答，招招手让其他队员带着志愿者先走。
她注意到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也有几分躲躲闪闪。
林卓绵问陆思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
陆思进思考了片刻，像在考虑怎么开口。
过了须臾，他说：“这事儿要是从根儿上说，还是怪我。”
这时候林卓绵的手机上连着来了好几条消息。
范范：“绵绵你看这个营销号。”
范范：“我朋友圈里好多人转，你赶紧上网澄清一下。”
范范：“#官方账号也作秀？当颜值成为流量密码#”
最后是一条微信推送，光看题目，林卓绵大概就能想到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她低头打开，陆思进也瞥见了：“有朋友跟你说了？”
林卓绵快速浏览了一遍，推送的内容跟她猜的差不多，是指责队里为了流量不择手段，找了一个美女假扮队员，精心策划炒作攫取流量。
P城救援队虽然也接受体制内的统一管辖，但严格来说只是民间组织，靠队里发工资的专业队员并不多，其他大部分都是志愿者，推送的撰写者知道这一点，含沙射影地指责相关行政系统里有人跟救援队勾结，靠这场炒作活动牟利。
虽然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但谣言总是比真相跑得快，推送的浏览量已经破了10万+。
“能不能让我用救援队的账号澄清一下？”林卓绵问。
陆思进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上面的意思是先让子弹飞一会儿，人家一说我们立刻就回应，怕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接着又悄声说：“直接分管咱们的老宋怕这事儿是针对他，有人拿你当枪使。”
他看林卓绵表情，连忙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得沉得住气，而且你放心，队里绝对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这件事最后一定能解决的。”
林卓绵知道陆思进夹在上面和自己之间难做人，没为难他，说了句行。
她没再关注网上的舆论，但是到了下午，范范又转给她一条微博。
那条微博里详细地做了她从大四时加入救援队以来参加重大救援活动的时间线，并在每一个节点里附上了有她出镜的救援照片，横跨七年时间，有很多事件林卓绵自己都淡忘了。
不知道是谁，替她记得这么完整。
范范：“你看热搜，给你澄清的词条在慢慢往上升。”
范范：“发这条微博的博主很有名的，他以前是评论员，退下来之后开账号当大V了，经常做一些深度调查，不过他一般不掺和这种有点网红性质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给你面子。”
林卓绵看着范范告诉她的话，想了想，又在评论区里发了自己打码序列号的医学学位证书和毕业证书，配了四个字——
“不是作秀。”
第51章 还有感觉
给林卓绵澄清的微博很快爬升到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跟时间线清晰的微博图文和她晒出的证书相比, 那条充满揣测的推送变得毫无说服力，评论区几乎呈现出向她一边倒的态势。
“绵绵老婆是学霸我爱了。”
“怎么会有人连这种随便抓拍的新闻照片都这么好看啊。”
“美女姐姐居然还参加过援助非洲的救援活动，好漂亮好优秀！”
林卓绵带着手机去陆思进办公室找他, 敲门进去的时候看见他正在打电话, 便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
陆思进看见她之后没说太多, 大概三两分钟就结束了。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两条胳膊撑在办公桌上，吊儿郎当地抬头望向门口的林卓绵：“还是沉不住气, 自己跑去拿毕业证给人看了，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