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绵承认得很坦荡:“对, 反正已经有人帮我澄清了, 我再把证据补足,不信他们还能出什么后手。”
陆思进看了她几秒, 忽然笑了一声。
他好整以暇地问:“你知道是谁帮你澄清的?”
林卓绵说了那个博主的名字。
陆思进姿势不变, 眉毛一挑:“真以为自己面子那么大啊?”
林卓绵听得懂他的意思,试探着问:“是别人找的他?”
陆思进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老宋刚给我来的信儿, 说这事儿不用担心了, 还问我什么时候跟星北的陈总有这么深的交情。”
林卓绵一愣。
陈野望。
居然是他。
“给你澄清那前评论员不是普通人请得动的,上回老宋那边想找他给写个宣传稿,都不用他亲自写, 署个名就行,人都不干。”陆思进意有所指道。
林卓绵站在原地, 想到的却是那条详细梳理她以往经历的时间线, 里面有些照片, 是不曾出现在公开的新闻报道里的。
分开的这些年里, 他一直在关注着她。
陆思进朝她抬了抬下巴:“哎, 你跟陈总真的就是普通师兄妹?之前在学校里从来没见过面儿的那种?”
还有句话他没说, 老宋让他调回P城的时候点了林卓绵的名字,他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或许也跟陈野望有关。
林卓绵一时说不出话来,而陆思进若有所悟般看她一眼,倒也没逼她交代,只是挥挥手道:“行了,事儿也解决了,到时候你别忘了谢谢陈总。”
她从陆思进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思绪纷繁万千。
陆思进给她放了天假,让她回去休整休整心情。
林卓绵正好这几天在看房子,挑到一套比较适合的,便跟中介约了第二天过去。
打车过去的时候她经过了S大附近的那处产业园,看完房子也才半上午,她从单元楼走出来,决定去星北找陈野望,当面谢谢他。
只是要怎么开口,她还没有想好。
总不能说谢谢他对前女友的特别关心。
上次来星北,是陈野望带她乘电梯,去了最顶层的办公室。
但现在她刚走进星北的主体大楼,就被前台的小姑娘拦住了。
对方礼貌地问她来意,听她说是找陈总之后,又问她是否有预约。
林卓绵说没有,又说自己可以等一会儿,等到他有空。
小姑娘有些为难道:“陈总的日程排得很满的。”
她打量一番林卓绵,忽然认出了她:“你是不是那个救援队的林卓绵啊?我昨天还在热搜上看过你。”
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林卓绵略微尴尬地点了点头。
“那你稍微等一下哦,”小姑娘给她想了办法,“我问问陈总秘书。”
室外的阳光透过大门投下一片光影,从一层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人造草坪,草坪上有星北热销的户外帐篷,旁边散落着白色的飞盘。
林卓绵仿佛看得见当年那个考完试被陈野望带过来的自己。
那时她看见的,还是空无一人的大楼。
但当初她就知道,陈野望想做到的事情,都可以做到的。
小姑娘给秘书打了电话,等待对方回复的间隙里,她好奇地问林卓绵:“绵绵姐,你跟我们陈总是什么关系啊?”
林卓绵不太自然地说是朋友。
小姑娘随即露出八卦的神色,对她说:“陈总的女性朋友可不多。”
大概是整天待在前台也没有跟人聊天的机会,她滔滔不绝地告诉林卓绵:“前几年有一位舞团的李曼小姐经常过来找陈总,还给陈总做吃的带过来,我听说李小姐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之前跟陈总爸爸还有联系,但也没用,陈总应该是不喜欢她而且跟她说清楚了,那之后她再也没来过,好像去年结婚了。”
顿了顿,她又感慨道:“陈总的眼光好高,李小姐长得还挺漂亮的,家里条件好,又会做饭。”
林卓绵认真地跟她讨论:“是好高。”
“对吧对吧,其实我挺佩服这种一个人在家把饭做好,摆得特别精致,然后自己吃或者送别人的。”小姑娘说。
林卓绵赞同道:“要是我一个人在家,一般就只能点外卖或者饿死。”
小姑娘总结了一下:“好羡慕陈总。”
林卓绵“嗯”了声:“要是李小姐能看上我,我跟她一起过也行。”
忽然一道清冷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想跟谁过?”
林卓绵回过头,看清陈野望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侧。
他只穿了深灰色的条纹毛衣配衬衫,没披外套,不知道是不觉得冷还是下来的时候在想别的,忘记带了。
毕竟是在背后八卦他,林卓绵有些心虚,没控制住,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师兄。”
陈野望的眼神刹那间变了变。
过了须臾,他说:“去我办公室。
前台的小姑娘睁圆了眼睛,绵绵姐跟陈总的关系果然不一般,陈总都没问是什么事儿,就直接带她回办公室。
而且甚至没有让秘书下来请人,是自己亲自过来领的。
啧。
现在没有其他人在等电梯,电梯间里很安静,平滑泛冷的大理石墙面倒映着林卓绵和陈野望的影子,有一点轻微的反光。
陈野望按了电梯,侧眸看着林卓绵:“你上次来还是上学的时候,五年前。”
林卓绵说,都过去这么久了。
陈野望又道:“后来你去读研,国庆节的时候说有空回来找我,结果是敷衍我,那几天我一直在公司加班,每天都在等你。”
林卓绵抿了抿唇。
电梯来了,她在走进闸门的那一刻,轻声说:“其实我去了。”
陈野望怔了怔。
“那天下雨,当时你们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店味道一般,不如现在这间连锁的。”林卓绵又说。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缓缓上升,林卓绵的余光里是陈野望针织毛衣上不明显的暗纹。
他没有接话,但林卓绵觉得自己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在陈野望开口之前转移了话题:“我今天来是为了谢谢你。”
电梯大门缓缓打开,陈野望用手挡住门,林卓绵先走出去。
再一次闻到了他现在用的香水。
带侵略性的草木气味。
她还记得他办公室在哪里,不用他带路也可以找得到。
陈野望跟她并肩走着,忽然问:“谢什么。”
林卓绵迟疑片刻:“……谢谢你维护救援队的声誉。”
“林卓绵,”陈野望叫她名字,开口时看起来没太有耐心,“我对你们救援队的声誉没什么兴趣。”
林卓绵的脚步有一秒钟的迟滞,不过她很快地说:“陈总不希望公司被自己资助过的救援队牵连到丑闻里,我理解。”
陈野望被气笑了,停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前:“五年多了,绵绵,你怎么还是这样。”
他放慢语气,一字一顿道:“就知道躲。”
五年前遇到困难的时候逃避他,现在假装听不懂他说话。
林卓绵被他戳中心事,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收缩了一下。
然而她还是故作镇定道:“陈总不开门吗。”
陈野望深深地看她一眼,抬手紧紧地攥住门把手往下一压。
林卓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着腰推了进去,后背抵在了坚硬的门板上,硌得她肩胛骨生疼。
她听见他用脚推上门的声音。
陈野望把头埋在她颈窝里,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林卓绵的皮肤一阵颤栗,她拉住他的衣角,呼吸变得不稳。
男人压抑的声音从她颈间传来:“绵绵,你知不知道躲没有用。”
他狠狠咬在她锁骨上,林卓绵拉他衣角的指关节泛了白,却没有吭声。
“那天亲你的时候不躲,现在咬你也不躲,”陈野望宽大的手托着她的腰把她抬向自己,“对我还有感觉?”
两个人贴得太近,第无数次在重逢后超越了普通的社交距离,林卓绵咬着嘴唇垂眸道:“……师兄,你别这样。”
“我哪样?”陈野望从容不迫地接话。
他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往昔淡沉的声线如今被欲求浸透,危险而勾人地陈述着一个他觉得显而易见的事实——
“绵绵,你想要我。”
第52章 欠着
你想要我。
四个字仿佛触动了林卓绵的神经, 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接着林卓绵便用略微干涩的嗓音提醒陈野望他言行举止的不合时宜:“……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的下巴被陈野望攥得生疼,连说话的嗓音都带上了几分干涩。
他看上去并不在意,但下一秒门后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
“陈总, 陈总?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林卓绵无声地看着他, 脖子上还带着淡淡的红色吮痕。
陈野望掐她下巴的手紧了紧, 须臾,他朗声对门外道:“我知道了。”
然后松开了林卓绵。
他开门的时候林卓绵还在整理自己被他弄得凌乱的衣领,进门的下属看也不敢看她, 把文件交给陈野望之后就赶紧离开了。
陈野望靠在宽大的办公桌边,随手翻开装订好的文件, 林卓绵以为他没在看自己, 放下手的时候却听见他说:“再往右拉一拉。”
她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下,领子的确有些偏向左侧, 露出了一半锁骨的形状。
林卓绵正好衣领, 看陈野望还在看文件,便转过身想去开门。
“要去哪儿?”陈野望头也没抬地问。
停了一下, 又漫不经心道:“不是来谢谢我么, 刚才就算谢完了?”
这话说得不正经,林卓绵的脸颊洇开淡淡的红,说:“不是那种谢法。”
陈野望有一刻没说话, 眼神略微游移,仿佛在回味被她否认的谢法。
“是也可以。”他说。
林卓绵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不该来的。
她垂眸看着深色的木地板:“我请你吃饭吧。”
陈野望抬了下眉, 将文件放到身后的桌子上, 抱着胳膊道:“一顿饭就打发我。”
林卓绵不得不问:“那你想要什么?”
陈野望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几秒钟之后他说:“先欠着吧, 没想好。”
这天林卓绵回家的时候, 身上多了一份租房合同、一处吮痕, 还有欠着陈野望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还的一笔债。
范范听说她找好房子之后对她表示了强烈的谴责,说她这么着急搬走,可见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多年好友根本不占多少分量。
直到林卓绵跟她说自己下个月才住进去,那之前还有很久要在她家借住,并答应周末请她吃顿好的,她才罢休。
原本跟范范的这顿饭定在周六,但那天早上林卓绵刚一起床,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从前因为荀年,她每次收到这样的电话都会很警惕,但自从本科毕业之后,她好像就再也没见过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知道林洛去世,明白自己手里没有可以牵制她的砝码,所以才自觉自愿地消失了。
范范还在睡觉,林卓绵便带着手机去阳台上接。
天气不算好,雾沉沉的,像是马上就会下雪。
来电的是个年轻女性,说话的口吻温和而程序化,像是每天会打几十通类似的电话:“您好,我是市一院精神科附属疗养院的负责人詹盛美。”
林卓绵觉得是诈骗,正要挂断,对方却接着问:“请问是林卓绵林小姐吗?”
她停下来,将信将疑地“嗯”了声。
詹盛美彬彬有礼地说:“是这样的林小姐,很抱歉地通知您,荀年荀先生于昨晚九点三十六分在本院逝世,您是他确认过的临终联系人,如果您方便的话,请尽快来领取他的遗物。”
“你说什么?”林卓绵以为自己听错了,“荀年他怎么了?”
詹盛美非常得体地重复了一遍:“我理解您悲痛的心情,但荀先生的确已经在昨晚去世了,请您节哀顺变。”
林卓绵怔怔地站在阳台上,P城已经进入了寒冷干燥的冬季,风刮得很大,把她披在肩上的漆黑长发卷起来,像一张乌色的幡。
过了很久,她说:“我知道了,我今天就过去。”
去疗养院的路很远,前面四分之三的路程林卓绵搭了地铁,最后一段路不好走,没有可以直达的交通工具,她打了辆出租。
汽车疾驰在马路上,前挡风玻璃上忽然落下了白色的雪粒。
司机问她:“姑娘,你看人去啊?”
林卓绵说算是吧。
司机“唔”了声:“那地方的疗养费忒贵,听说是按天计费的,跟五星级大酒店差不多。”
林卓绵愣了下:“这么贵?”
出租车停在疗养院门口,纯白色的建筑矗立在落雪中,看上去沉静而安详。
林卓绵走进去,在放了一束浅粉色鲜花的前台,找到了一位护士,报了荀年的名字,问她知不知道遗物该去什么地方领。
护士敲了几下键盘,看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表格,跟她说了一个房间号,又问她想不想去见荀年最后一面。
林卓绵摇摇头,说不必了。
她按照护士给的号码找到对应的房间,房门是敞开的,白色的床上铺着淡蓝的床单,很平整,像是才整理过。
桌上零零星星放了几样东西,应当就是荀年的遗物。
林卓绵走近前去,拿起一册厚厚的笔记本,翻开来看,密密麻麻都是字,每隔几页,左上角都会标记日期。
是日记。
最开始那一页的日期林卓绵看着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是自己本科毕业离校的那天。
她意识到这意味着荀年那时候就开始在这里住了。
荀年的日记像是只写给他自己看的,笔迹歪歪扭扭,还掺杂着不少的错别字,林卓绵辨认得很困难,觉得有个字像“陈”,但又不能确定。
门外有人影经过,大概是注意到了房间里有人,又后退几步折了进来。
是一个年轻女人。
“你就是林小姐吧?”对方问她。
林卓绵听出了她的声音:“詹负责人。”
詹盛美笑笑,指着桌面上的几样物件道:“他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大概有意义的也就是你手里那本日记了。”
林卓绵环视了一遍房间,窗外是缝隙极窄的铁栅栏,墙壁做了软包,荀年记日记的笔是特制的,无法用于自杀。
她忍不住问:“他是怎么死的?”
詹盛美露出了一个很公式化的遗憾表情:“脑血管瘤,发现得比较晚了,而且他对于治疗表现得不太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