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驻桌前,抬手扶直那支白玫瑰, 试图让它依靠着两旁的玫瑰维持站立,可惜花枝已断,让它在这捧花里显得格格不入, 注定了结局。
路人看花, 而她在照镜子。
她抽出了那支白玫瑰, 去掉了那截断枝, 置之死地而后生。
像极了她当下的境遇。
缓步行至房间门前,她从手包里翻出门卡, 嘀声响起,还未进门,身后响起沉沉一声。
“安语。”
她的房间对面正好是酒店的花园露台,此时门开着,晚风轻柔,送来一丝夜来香清浅怡人。
她回头,方修然斜倚在门边,身后那丛炽烈的红玫瑰在夜色里探头,宽松的白衬衫沾染夜露,悄悄洇开一小块浅墨。
夜色里,猩红的光点明灭,缭绕烟雾自他右手指尖缓慢攀升。
好久没有见过他抽烟,也好久没有见过他的眼眸如此黯淡。
“在等我么?”
她走上前,十分自然从他手里拿过烟摁灭。
楼家没有人抽烟,她也闻不惯烟味儿。
他垂眸,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忽地浅笑。
“对不起。”他道。
声音些许沙哑,是烟酒浸泡的结果。
秋月白,花香浓,远处锦鲤池水声叮咚,眼前人褪去往日恣意随性,直白的脆弱暴露,让人难以适应。
他说:“我答应过你的,对你温柔。今天我没有做到,所以,对不起。”
他看着她,眼神如今晚的月,蒙上薄薄的雾,迷离渐深。
心上的结好像突然解开了,她终于可以轻松地笑着说:“没关系的,我们不是经常吵架的吗?我不怪你,你也别往心里去。”
他微微颔首,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不曾移开。
有些不适应,她问:“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沉默片刻,他又开口问:“你今天是因为我发了合照才不高兴的吗?”
是吗?好像也不是。
她认识方修然这么多年,是珍贵的朋友,发合照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她的计较显得刻意。
所以她摇头否认。
眼前人却突然轻笑,说:“你不必说谎骗我,你其实很介意和我的cp关系,对吗?”
在她的感情得到回应之前,她的介意确实没有现在明显,又或者说,她习惯了和方修然不着调的相处模式,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个介意一直存在,只是被记者问起的时候,她恍然醒悟,这样的不介意实质是在欺骗。
骗自己,骗他,骗大众。
“我只是不想再欺骗大众。”她说。
闻言,他笑得释然,好一会儿没有接话。
眼前人像是陷入回忆里,突然问:“知道为什么我会发合照吗?”
她摇摇头,但见他没有看着自己,她又补了一句:“不知道。”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自顾自说起来以前的事情。
他说:“和你刚认识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已经半年了,算热恋期。”
他指的是Aurora。
“其实那是我最难熬的日子。”
他的眼神看过来,带着一点浅愁,薄雾一样。
她默不作声,他也继续说。
“以为公开是对她好,是对这份感情负责,是有担当,是勇敢。”
“但却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伤害她,也伤害感情。当那些恶意言论充斥着她的社交账号,我竟然......”
他一时停顿,嘴角却带着讥讽的笑。
看得出来是让他痛苦的回忆,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却又听他继续说:“那种感觉我很难去描述,很无力,很憋闷,好像之前的勇敢只是一时冲动,我根本没有做好应对这一切的准备。”
“看她因为这些事情生病,不开心,做噩梦,因为我难过,彻夜以泪洗面,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关心,我的抚慰,我想要挽回局面的尝试一点用都没有,也想过要分手让她不再受到困扰,又好讨厌事事被人主宰,没有自由。”
“就算到了感情后期舆论风向转弯,但造成的那些伤害无法消除,我和她的感情也在无数尖锐的声音里一点点消磨。”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当初什么都不说,对她对我都好?”
声音淹没在一声短暂的叹息里,她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看见方修然的脆弱。
他和Aurora的事情她了解一些,也见过他们甜蜜的模样。但在她看来,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而已。
她想了想,宽慰道:“你也不必过分自责,相信Aurora也没有怪过你。再说,人有七情六欲,你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
他却兀自摇头,像是沉浸在回忆里无法抽离。
他看向夜色里,声音微涩:“你并不知道我有多么卑劣。”
她不解:“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露台上月色收敛,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遮蔽银辉,当下夜色更重,晚风更冷。
方修然回神望着她,薄薄的夜来香在两人之间流转沉浮,对视良久,他轻笑着说:“回到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我会发合照。”
长长的深呼吸让他清醒,也终于可以正视自己,正视眼前这一切。
他缓缓道:“从我发现我喜欢上一个人以后......”
“我不敢说,不敢做,甚至不敢表露心意让她因为我困扰。我害怕我特殊的身份伤害到她,也害怕是自己的感情不够坚定,怕自己和她连普通的关系都无法维持。”
...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她。”
“有她陪着我的日子,是我过去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我越是喜欢,越是不敢靠得太近,想要和她建立长久且稳定的关系,所以我一点点在试探。”
“试探歌迷朋友的反应,试探舆论,也试探她。当我发现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我欣喜若狂,原来这几年的小心翼翼不是没有用。”
他身后的那丛红玫瑰在夜色里凝结水汽,像他垂眸时长睫上沾染的湿润。那双深邃的眼睛一贯藏不住起伏的情绪,今晚他却意外克制得很好。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女孩儿出神,好一会儿才说:“那张合照,是我所有尝试里的,最后一步。”
句句不提她,又句句都是她。
也许说出这句重千斤的话让他释然,他唇角的笑意也稍稍恢复往日的模样。
是想说点什么,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的眼睛曾经只看着楼泽玉,全然不知眼前人是从何时开始转变,也许回国前,也许更早。
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她无法回应的感情。
明明和他站得很近,却又清楚看见和他之间的距离。
月夜漫长,连花丛里的夜虫也止了叫嚣,这个世界静谧得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沉默,已经是回答。
他没法再看着安语,只好将视线投向夜色里漫着微光的水池。
良久,他听她说:“我写了一首新歌。”
“叫《铅笔》,也许歌词里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同是写歌的人,他们都清楚,有些话不必说的如此直白。
高敏感,是她不喜欢却与生俱来的属性,她明白,眼前人也一样。
“我懂了。”他说。
手里还握着那朵断了花枝的白玫瑰,柔润花瓣上还残留她的体温,她递到方修然眼前,说:“送你。”
“我对你的感情,一直存在,一直不会变。”
这个感情是什么感情,他很清楚。
他伸手接过白玫瑰,笑着问:“你还记得你当初因为搬家爽约的时候承诺过我一件事吗?”
她回答:“记得。”
他收好那朵白玫瑰,说:“演唱会,我会一直等你,希望你不要缺席。”
“我也会给你一个答案。”
他不再倚着门边,轻微的动作惊扰身后红玫瑰滴落露水,又是一片浅墨在他身上洇开,他却毫无知觉安静转身,在寂静悠长的酒店走廊里留下一个还潇洒的背影。
这会是和他之间最好的结局吗?
她没有答案。
山里又起风了,连带着夜来香的味道也跟着变冷,她收回视线,重新低头在手包里找房卡。
黑色的卡片有些滑,卡在手包底部,费了不少劲才抓住,门卡还没接近这扇深灰色的大门,锁芯却先发出转动的声音。
门被拉开,煽动的微风带着雷暴的香气侵袭而来,一身黑西装的楼泽玉站在门口,双眸深沉带着薄怒,下颌线紧绷着,呼吸声不似往常沉静。
突然被他这么一吓,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抬手稍稍捂着跳动的心口缓了缓神,平复之后才问:“泽玉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上传来生猛的力量,她被楼泽玉一把拽进室内,身上的亮片裙和墙体摩擦发出沙沙声响,手腕被捏得生疼,她轻呼一声,“你弄疼我了。”
男人的脸突然逼近,气息温热又沉重,她偏头,楼泽玉压抑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不来,怎么能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一直存在,一直不会变?”
第48章
他知道, 波士顿那四年,一定会郁结成心里的结,需要他用另一个四年去疏解。
他无法直面门外那深情的告白场景, 他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害怕他奢望的眸子里划过对另一个人炽烈的爱意。
以兄长的身份爱她护她十六年,却抵不过和他短短四年。
他们的默契那么深,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可以会意,而他的嫉妒也那么深, 这双吻过自己的唇怎么可以轻易和别人谈感情?
想要解释的话语吞没在一个急躁的吻里, 她被困在狭小的空间被迫给他回应。
腰上缠过来一双坚实手臂,她被楼泽玉托着双脚离地。强烈的不安让她紧抱着楼泽玉脖颈, 偏偏这样的姿势更加利于身前人攻城掠地。
他的吻里带着一股狠劲儿, 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 牙齿磕碰柔软的唇,薄皮樱桃被咬破, 血腥味开始在唇间流窜。
猛地想起来明天有拍摄,她的理智跟随痛感回归。
想逃,楼泽玉却不给她机会, 霸道的气息占领她所有呼吸,腰上的一双铁臂让她和他丝毫不得分离。
唇被堵住,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哧声表达着她的不满, 拳头砸在他肩膀, 他却像是毫无知觉, 持续用唇舌搅乱她的思绪。
房间里没有开灯, 窗户半掩着,一点微风吹动白色窗纱摇摆, 些许晃动树影投向地板,像她不坚定的理智,太容易被风左右。
身体突然腾空,是楼泽玉抱着她移动。
世界天旋地转,身体陷进柔软的床,楼泽玉全身重量压上来,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趁他喘/息间隙,她用尽全力将身上的人推开,偏头,斥责声带着哭腔。
“楼泽玉,你要干什么?”
隐忍的人又压上来,下巴被紧紧捏住,微凉的指尖擦过她唇上鲜红血珠,他凑近,低哑声音响在耳畔。
“干什么?我想干你。”
下巴被捏得生疼,在他的唇再次贴近的瞬间,她偏头躲开,不满道:“楼泽玉,你在发什么疯!”
失去理智的人完全不管她的控诉,他埋头咬在她肩膀,疼痛激发情绪爆发,她挣扎着推开。
“楼泽玉,你清醒一点,你是我哥哥!”
明确的身份提醒狠狠打在楼泽玉心上,肩膀的疼痛随之消失,他炽热的鼻息扑在肩颈。
“怎么昨晚是老公,今晚就是哥哥了?”
唇上被咬破的地方还在持续发痛,呼吸的起伏似乎来到了同一个频率,安静房间里,沉默的对峙尤为折磨。
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她不明白为什么楼泽玉突然这样,明明她已经拒绝了方修然。
“说话!”
他用力掐住细腰,安语失声痛呼,“你弄疼我了!”
“你要让我说什么啊!”
安静房间里的喘/息声格外明显,她能感觉到楼泽玉克制的怒气,他微微撑起上半身,在窗户漫进来的薄薄微光里低声质问:“说,我是你的谁?”
“你......!”
想要推开他,手腕又被束缚。
她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回答:“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却突然发笑,那一声短促的笑声里带着嘲讽:“当初向我索吻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我们不能在一起?”
“是我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