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微抿的弧度透出几分羞愤:“是我误解沈大人了。”
沈黎安不答,凌厉的目光越过她扫向不远处的假山石堆。
“怎么了?”江月卿被他的眼神吓住,心中一凛,顺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没什么,你走吧。”沈黎安懒得同她周旋,睨向她身后疾步而来的婢女,示意她该走了。
江月卿抿了抿唇,自然知道自己身为东道主不宜消失太久,抬步正准备离开,遂又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朝他靠近了两步,温声劝道:“沈郎,切莫在我身上耗费太久时光,还是早早找个知心人吧。”
沈黎安眉心微蹙,错愕地看着她。
后者只当他是听进去了,叹了口气,摇着头跟着婢女离开了。
*
聂晚昭捂住唇,懊恼自己一时没忍住咳了两声。
她踮起脚尖扒着石缝偷摸摸看过去,亭中空荡无人,显然已经走了。
“咳咳。”
耳后传来近在咫尺的轻咳声,心中一慌,她猛然转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个硬邦邦的胸膛。
她胳膊被人扶住,抬眼一看,不禁恍了神。
那人俊美无俦,清风舒朗,狭长的眼眸含着浅浅笑意。
“墙角,好听吗?”
聂晚昭恍神片刻,随即感到鼻尖涌上一股酸意,眼眶也热起来,她疼得揉了揉鼻尖,也不知这人的胸膛是什么做的,竟这般硬。
眼前的情形也让她顾不得疼不疼了,她挣脱他的手,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眸子泪汪汪地替自己辩解:“我没听墙角,就是恰巧听到了……不对,我什么都没听到。”
沈黎安一眼瞧出她的不对劲,忽视她话里的心虚,拧着眉问:“你的脚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聂晚昭委屈的劲儿上来了,蓄在眼眶的泪珠决堤似的往下掉。
“问你话……”沈黎安一顿,不可思议道:“怎么又哭?”
偷听别人的隐晦被抓个正着,聂晚昭自知理亏,干脆破罐子破摔,撒泼耍赖把锅往他身上推:“你撞疼了我,还不准我哭?”
“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吓我,这明明就是你的过错……再说了,这儿连墙都没有,我听的哪门子墙角?”
聂晚昭的小脑袋瓜转得飞快,一通说辞下来不知道沈黎安有没有被说服,她自己反倒是信了七八分,越说越委屈,越说越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不,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初还拿刀子威胁她来着。
她小嘴抿着,眼泪落得如雨一般,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滴落在颈边的毛领里。
见她眼泪止不住,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扫过她的脸,指腹瞬间染上一片温热的湿润。
聂晚昭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激地心脏猛跳一下,看着他忍不住本能地往后一缩,后者顿了一下,默默收回了手。
沈黎安无奈,知道跟她讲不通道理,总归是他欠了她一份人情,他服软就是了。
他叹了口气,稍弯腰,脸上挂着松散笑意逗人:“好,就当是我的错,是我撞疼了你,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聂晚昭没想到他那么好忽悠,虽然语气是哄小孩惯用的,但是他不追责就不错了,她哪里还考虑得了那么多。
她小心觑他,试图得寸进尺:“唔,那个,我迷路了。”
言下之意是,你既要赔罪,就带我走回去吧。
沈黎安轻笑了下,将她整个人望入眼底,伸出手放在她面前,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说:“能走吗?不能就扶着我。”
他的手清瘦修长,青筋密布突出,泛着一丝失去血色的惨白,好看的不像话。
就这么一瞬间的蛊惑,鬼迷心窍般,她将手搭了上去。
他的掌心刹那间收紧,不同于想象中的冰冷,他的手很暖和,把她的小手包裹的严严实实,暖意席卷她的里里外外,将一切寒冷隔绝在外,好似要烫进她的心里。
她诧异,抬眸朝他看去,却见他薄唇微微勾起,几分放荡几分肆意,她甚至不得不转开视线,以防掉进他醉人的温柔陷阱。
“走吧。”他迈动长腿,带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原是走错了路。
聂晚昭糊里糊涂地想着。
冷风徐徐刮着,尽管她脚伤走的慢,他也没露出半分不耐,手牵着她,配合着她的速度引导她往前走,神情冷隽犹如闲庭漫步。
“你也没那么坏嘛。”她小声嘀咕。
他顿步,从胸腔里漫出几声笑:“在你心中,我很坏吗?”
聂晚昭亦停步,耐人寻味地盯着他。
对视片刻,他像是想起了自己在荆州时的罪行,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对我印象这么差?”
聂晚昭挑眉:“不该对你印象差吗?”
“嗯……”他微微俯身,冷冽的气息扑鼻而来。
彼此呼吸可闻,近到她能清晰地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处有一颗浅淡的红痣。
她深吸了口气,梗着脖子抬头,倏然撞进了对方玩味的黑眸:“怎样才能博得聂小姐的好感呢?”
他的话没道理的很,博得她的好感要如何?想到了这里,她的脸颊烫得像火烧,一路烫到耳朵以后去,“胡……胡说什么呢?还,还有你别靠那么近。”
半响他眉峰一挑,懒散地眯着眼,嘴角显出了那标志性的,略带戏谑、挑逗和恶意的弧度。
“近?近吗?”他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
聂晚昭顿觉两只手相握的地方都变得粘腻起来,睫毛轻颤了下,恼羞成怒地用力挣了挣,可他就是纹丝不动,还使坏地抠了抠她的掌心。
痒痒的,挑衅意味十足。
“你……”她气极,脾气上来了,抬脚就揣了过去。
可她忘了,有只脚受了伤,动作幅度太大容易站不住。
光天化日,冰天雪地里,她就这么投怀送抱地摔进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的冷香更甚,萦绕鼻尖,细细密密地熏得她意乱神迷,竟从中品出了一丝熟悉感,这味道……她好像在哪儿闻过。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他反手捂住了唇,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堵了回去。
他垂下的发丝耷拉下来扫着她的额头,在冷风中撩拨她,耳边传来他的低语:“嘘,有人来。”
她被他的话唬住,乖乖停下了挣扎,若是以这副模样被旁人撞见,她的清白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破她的小心思,沈黎安低嗤一声,单手揽过她的细腰,推开旁边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躲了进去。
只是那路过的两人好像跟他们想到一块去了,慢他们一步,重新打开了那扇门。
聂晚昭呼吸顿住,震惊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第16章 困于角落
◎沈大人熏得什么香?怪好闻的◎
狭小的木制衣柜,两人面面相觑,他们的距离很近,几乎是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只要稍微再近一些便会嘴唇相贴,但是无人敢跨越那短短的距离。
聂晚昭咬着唇,后悔极了,怎么就头脑一热拉着他躲进来了呢?
“殿下。”软糯的女声打破两人的僵持。
聂晚昭偏开头,刻意忽视喷洒在脖颈边的温热气息,透过镂空的雕花朝外面看去。
红漆圆桌上,背对着光坐着位纤腰蜜臀的红衣美人,她伸出手虚虚搭在身前人的肩膀上,宽袖徐徐滑落,露出半截白的晃人眼的细臂。
如玉指尖顺着胸膛向下,勾着男子腰间的红黑鞓带,轻轻一拉,后者低沉一笑,顺从地俯身压了上去。
男子埋在她的脖颈间,深深吸了口馨香,问:“怎么来的这般迟?”
“有个尾巴跟着我呢,好不容易甩开就往殿下这儿来了。”女子攀住他的脖子,配合着他解衣的动作仰起头,任由他在自己的脖颈处作乱。
“不要惹出麻烦来。”男子视线一凛。
“哼,殿下次次只顾自己快活,哪里管得了韵儿的不易?”女子娇俏地撒娇,边说边勾住他的下巴,猫儿似的在他喉结处舔了舔。
见她生气,男子软着声音哄了句:“乖,早晚都会补偿你。”
女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媚眼如丝,伴随着娇柔轻笑,她主动撩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大片皎洁如雪的肌肤,两团掩映在浅薄的布料里很是惹人遐想。
男子眸光顿时晦暗,饿狼扑食般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聂晚昭就算尚未经人事,但据她看过那么多年的话本经验,也猜出这两人即将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光线阴暗的室内,很长一段时间都响彻着“嗯啊~”“嗯呐~”等难以描述的声音。
良久,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和凌乱的脚步声过后,室内终于恢复了寂静,徒留一股浓重的事后味儿。
沈黎安动了动脖子,修长的手拿开遮在眼前的手,软软的带着股香味。
怀里的女子早就红透了脸,扯着他胸前的衣服捂住眼睛,身体僵硬宛若一尊石像,保持这个姿势愣是一动都不动。
察觉到他的动作,她颤着声音问道:“走……走了吗?”
沈黎安以拳抵唇,勾唇笑了笑:“嗯,走了。”
听到这个回答,聂晚昭如释重负般松了手,解脱似的长吁口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他们没被发现,还是该为自己看到的事情震惊。
荒唐,太荒唐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人居然苟合在了一起。
“不出去吗?我的腿……麻了。”沈黎安直勾勾盯着她,俊脸上适时闪过一丝痛苦。
聂晚昭后知后觉“啊”了一声,双手撑在他的两侧,慌乱地扭动身体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伴随着一阵阵珠钗相撞的叮当声,她终于推开柜门钻了出去。
动作间,她隐约听到了一声压抑的闷哼,诧异扭头,她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啊,压疼你了吗?”
沈黎安咬牙闭了闭眼睛,佯装随意地支起一条腿,遮住自己难以言喻的异样。
听到她的话,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一转头却瞧见她趴在地上摆出的让人欲.血喷张的姿势,一只修长玉腿还搭在他的小腹上没来得及收回去。
掐腰的衣裙紧贴勾勒出窈窕身段,腰肢芊芊,凹凸必现,让她的臀部显得饱满浑圆,离他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你,你,你……”他难得失态地口吃了。
她无辜地看着他,眉头皱的更深,毫无察觉:“我怎么了?”
沈黎安扯动嘴角,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强装镇定道:“没,没什么,我腿还是麻的,等我先缓缓。”
“要不……你先出去看看他们走远了没?”
“哦哦,好,我这就去。”聂晚昭没有怀疑,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手脚麻利的借助圆凳爬了起来。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她进来时都没闻到的味道,她不禁捏着鼻子扇了扇风,小脸嫌弃得皱成一团:“唔,什么味儿?”
沈黎安静默,并不打算解答她的疑惑,余光瞥到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往屋外头走去,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只是某些紧绷的地方一时半会却松懈不了。
他微微睁开眼,思绪努力放空却依旧不受控的口干舌燥,一团团躁动的火苗将他浑身都要点燃,他只能贪婪地大口呼吸,周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软糯的清香。
聂晚昭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猫着身子伸出半个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空旷的走廊上除了寒风刮来的几片枯叶,什么也没有。
呼,看来走远了。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去叫沈黎安,一回头便瞧见他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冷漠的表情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聂晚昭蹙眉,一时间思绪百转,难不成她在家躺着这俩月又重了?把人压得狠了?再细细一琢磨,他方才走过来的那几步都有些不对劲。
“走吧。”沈黎安声音低哑,率先开门走出去。
他还没走出去,聂晚昭从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凑近他耳边,尽管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没能掩盖住那股担忧,“你的腿很不舒服吗?”
沈黎安怔住。
见他不说话,聂晚昭神色纠结,继续道:“我看你走路奇奇怪怪的,要不你再歇息会儿?你给我指路我自己能回去……”
沈黎安额角突突两下,哭笑不得地按住她的眉心,将她往后推了推,“无事,我很好。”
小丫头懂得不多,观察力倒是不错。
聂晚昭又拉住了他:“你不必勉强。”
“我不勉强。”他忍气,咬牙切齿。
她狐疑看他几眼,做出让步:“那好吧,你送我一截路就回去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沈黎安脸色难看,被人看见又如何?他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吗?
小没良心的。
一路上,兴许是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太好,聂晚昭没话找话:“沈大人平日里熏的什么香?”
耳边安静了一阵,聂晚昭正忐忑,便见沈黎安没什么表情地回应:“我不熏香。”
“哦?”聂晚昭拉着他的衣袖,加快两步凑过去用力嗅了嗅,冷香淡淡的,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却莫名对她的胃口。
她心想:“还怪好闻的。”
*
告别沈黎安,她瘸着脚缓步走到先前和谢淑慎坐着聊天的那个亭子,却见谢淑慎正一脸焦急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一见到她,立马飞奔过来拉着她打量。
见她无事,谢淑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却忍不住抱怨:“你跑去哪儿了?可急死我了,再等不到你人,我可就要去喊二皇子妃帮忙找了。”
“你还说我呢……”
她的话还只来得及说一半,不远处就有人插嘴道:“消失这么长时间,不会是去见情郎了吧?”
这话属实恶毒,随口便毁坏姑娘家的名声。
聂晚昭拧眉,目光带着阴恻恻的寒意,看向不远处捂着肚子笑作一团的静纯郡主。
后者被她看得心虚,随即感受到周围人投过来的眼神,意识到自己随口扣的这帽子好像是有些过分,她收敛了些笑意,佯装不甚在意:“玩笑话罢了,昭昭妹妹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吧?”
聂晚昭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清淡的回了句:“确实不至于,我何苦去理会一个只会满嘴喷粪的小人。”
谢淑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怕当即拿手遮唇,那笑声依旧挡不住地传到园子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聂晚昭!”
满嘴喷粪?
静纯郡主何时被人如此粗俗的骂过,气得冲昏头脑,尖叫着就要上前和她干一架。
“静纯郡主,我没记错,你才刚刚被解除禁足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威慑力却十足,成功拦住静纯郡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