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晚昭叹了口气,用了些力气揪揪她肉呼呼的小脸蛋,故意道:“可怜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小姐!”绿瑶惊呼,连忙打断她余下的话。
绿舒撩开珠帘,便瞧见绿瑶一脸委屈哭得原地跳脚,而聂晚昭则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倒。
她好奇问:“怎么了?”
绿瑶扁着嘴,第一反应就要去告状,但是余光接收到自家小姐警告的眼神,她立马听话地住了嘴。
聂晚昭看她吃瘪的样子,乐呵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夸了句:“真乖。”
说着她从旁边拿起来一个签盒,据四哥聂知烨说,这是他专门跑到感恩寺从高僧手中求来的,灵验的很,一开始她很宝贝,因为她每次掷出来的都是上上签。
旁人都哄着她说定是上天保佑她,她的病一定马上就会好,她也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签盒,才发现里面所有的签条都是上上签。
她哭笑不得,这哪里是上天灵验啊,分明就是家人满满的爱。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绿茗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慌乱的神色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聂晚昭并未将她口中的大事不好放在心上,毕竟侯府就没出过什么大事。
绿茗喘着粗气,犹豫再三,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不说,紧跟在她身后进屋的人却是开了口:“恭喜六妹妹了。”
众人闻声朝绿茗身后看去,来人是二房的嫡三姑娘聂云蓉。
聂晚昭并未错过绿茗刹那间难看的神色,心头顿时涌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沉吟道:“三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见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聂云蓉故作惊讶,过了几秒才说:“哦,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陛下为你和沈家公子赐了婚。”
似乎是怕她不知道是哪个沈家公子,又补充了一句:“就,就是那个大奸臣,沈黎安。”
“啪嗒”一声,签盒撒落一地。
聂晚昭脸上的笑蓦然僵住,愣怔地看着空落落的手。
她,嫁给沈黎安?
聂晚昭第一反应是荒谬,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给他们两个赐婚?明明就是外人眼里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
她捏紧了袖子,问:“为什么?”
聂云蓉也不太清楚缘由,可这并不能阻碍她落井下石,一字一顿只差笑出声来:“自然是沈大人爱惨了妹妹,这才会求娶啊。”
*
永宁侯府秀雅别致,春意正浓。
“小姐,你跑慢些!”
一道白色身影在水榭游廊里向前跑着,乌泱泱的婢女跟在其身后,怎么劝都劝不住。
聂晚昭呼吸急促,脸颊绯红,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幸好被一直跟着的绿舒扶住手臂。
“昨日陛下生辰宴上,沈公子主动向陛下求来的。”
“陛下金口玉言,已是板上钉钉了的事。”
“妹妹好福气啊,你跟未来妹夫两个人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呢。”
脑海里一直飘荡着聂云蓉阴阳怪气的话,聂晚昭身形晃悠了一下,只觉得是自己病糊涂了,不然怎么可能呢?
沈黎安主动提的要娶她?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
她深吸几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提着袄裙的下摆快步穿过一处庭院。
刚刚到了花厅,隔着不远的距离传来一道温润压抑的男声:“沈黎安那个臭小子点名要娶昭昭,无非就是听从萧钰之命,想借我来打压朝中清流。”
紧接着是另一道清朗的男声:“父亲,昭昭绝不能嫁给他。”
是爹爹和大哥。
听到他们的对话,聂晚昭方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也不想自己嫁过去,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厅中两人静默了半响,聂闲云沉声道:“我再进宫一趟。”与沈家攀上亲事,这福气他们聂家消受不起。
开年后,萧钰在朝中的动作极大,明里暗里对付了不少之前反对他的清流世家,而沈黎安作为他手中的一把刀,简直是指哪儿杀到哪儿,更是因为接连“立功”,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现如今提到奸臣二字,不少人第一时间不再想到萧钰,而是他沈黎安。
这样的人,昭昭怎么可以嫁给他!
昨日陛下生辰设宴,喝醉酒后硬是要给沈黎安说亲赐婚,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应。
就在气氛尴尬无法收场之际,他本人开了口:“永宁侯之女聂晚昭,微臣甚悦。”
正在同旁人谈笑风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聂闲云:“???”
回过神来后,聂闲云立马以聂晚昭身子病弱为由推脱,可陛下似乎铁了心要给沈黎安做媒。无论他怎么说辞,陛下的态度都十分坚定,甚至以可以为其寻遍天下名医来堵他的嘴。
宴席自然是不欢而散,除了自以为做了媒的陛下和贼心达成的沈黎安。
出宫路上他的那些同僚,有来宽慰他的,有来落井下石的,有来阴阳怪气道喜的。
可他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意,可让他佯装欢喜,他更是笑不出来。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祸从天降,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作孽!
聂闲云越想越不得劲,只得拍拍聂知行的肩膀:“这件事暂且不要同昭昭说起,免得她多想难受。”
以昭昭的性子,知道此事后,看不得父兄为难,估计会顾全大局,勉强应了这门亲事。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聂知行点点头,随即暗自握拳,面色凝重道:“我去找沈黎安,让他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聂晚昭趴在红木柱子后隐藏自己,听到这儿脸色更加难看,后知后觉抗旨退婚哪有那么容易,到时惹了陛下不悦,于侯府来说,没有好处。
“父亲。”
娇俏的女声惊扰了二人的谈话,转首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女郎。
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聂闲云冷眼扫向她的身后:“你们怎么伺候的?”
“侯爷恕罪,奴婢该死。”婢女们当即跪了一地。
聂晚昭忙解围:“父亲,是我自己想出来逛逛,你凶她们做什么?”
“都听见了?”
见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聂闲云无奈叹了口气,替她将身上的披风系得更紧,知道赐婚之事已瞒不住她,刚想宽慰几句,就被她拉住了衣袖。
少女满怀期许的目光盈盈如水,语气恳切道:“拒婚一事,还望父亲三思。”
聂闲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当即沉了脸:“你不用勉强……”
“昭昭不勉强。”
第19章 一见钟情
◎真是个男妖精,勾了她的魂◎
聂晚昭鲜花般娇媚的脸颊上,荡漾着动人的笑意,没一会儿,只见她腼腆地低下头,放软了语气:“昭昭心悦沈公子许久,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父亲和哥哥就不必为此操心了。”
“胡说八道,你明明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聂知行皱眉,毫不客气地拆穿她。
聂晚昭也不慌,正面迎上聂知行看过来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替自己辩白:“荆州就已见过两次,沈公子那玉树临风的身姿早就映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对他可谓是一见钟情,不信你们可以问绿瑶。”
突然被点名的绿瑶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两个盯着她的男主子。
本来她也是不信小姐的说辞的,可是一提起荆州,她就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小姐对沈黎安做出的那些反常的举动,对着他又是搂又是抱的,后面还专门跑去打听他的消息……
所以方才在昭云苑小姐的那个反应,不是惊吓而是惊喜?如此着急忙慌跑过来也不是为了退婚,而是为了促成婚事?
她思来想去,颤抖着声音,不确定地说:“大约……是的吧。”
聂闲云此时也想起了在荆州时,自家闺女直勾勾盯着沈黎安瞧的场景,难不成那时候昭昭就被对方勾了魂?
真是个男妖精!
靠着一张小白脸就能诱惑了他家姑娘。
见他们表情有所松动,聂晚昭趁机添了把柴:“他这个人不是出了名的鬼见愁吗?兴许与他成婚还能冲喜呢,把我这晦气的病刷一下就治好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聂闲云被她不靠谱的说辞给弄得哭笑不得,同时莫名有些心动于她口中的“冲喜”。
昭昭的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他甚至暗地里请过道长,神秘兮兮施了好一通法,最后说是昭昭被梦里的鬼魂缠上才得了急病,若是嫁给沈黎安以恶制恶,说不定还真能……
聂晚昭扯了扯父亲的衣袖,拉回他的思绪,试图讲道理:“若是女儿一定要嫁人,那嫁给谁不是嫁?”
“与其嫁给一个我不熟识的人,那我宁愿嫁给我喜欢的人。”
聂闲云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聂知行嗤笑一声,似乎对沈黎安很有成见,闻言极为不屑:“他那种人,也配你喜欢?也配你嫁?”
“沈黎安一个天天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父亲,这门婚事绝不能成。”
他的话太过分,聂晚昭不赞同地打断他:“大哥!”
开口太急,聂晚昭忍不住轻咳几声,眼尾泛起薄薄的红,接着反驳他的话:“刀口舔血?下场?昭昭虽不懂朝堂的事,却也知道这种肮脏的事总得有人来做……大哥怎么能因为不想要昭昭嫁过去,就说出这种诅咒他人的话?”
聂知行听了这话怒气在胸腔翻腾,隐隐就要发火,可当他触及她咳得泛红的眼尾,硬是压制住了脾气,无奈扶额:“昭昭,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学着胳膊肘往外拐了。
聂闲云也是没想到自家闺女竟是这么看待沈黎安那小子的,居然还帮着外人说话来呛自己大哥。
他算是体会到何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坏事做尽的“奸臣”也能美化成为国鞠躬尽瘁的“好人”。
“总之,若是这亲事实在退不了,昭昭就嫁过去好了。”聂晚昭打定主意,嫁就嫁吧,沈黎安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会吃了自己?
聂闲云语塞,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允诺她,敷衍地摆摆手:“我再和你母亲商量商量,你先回去休息。”
说罢,他给了绿舒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从地上爬起来扶住聂晚昭的手,带着她往昭云苑的方向走:“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聂晚昭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绿舒强硬地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碰巧”撞见了给她报信的聂云蓉,她一脸春风得意,擦肩而过之时,还好意地安慰道:“妹妹也别太伤心了,赐婚可是天大的荣誉,姐姐我求都求不来呢。”
聂晚昭瞥她一眼,漫不经心回:“姐姐的好婚事,妹妹也求不来呢。”
前段时间聂云蓉的亲事也定下来了,结亲对象是之前在寒客居跟她搭讪的李元真,伯府嫡次子,性格温顺出身也不错,可惜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喝花酒,除了混日子什么也不会。
尽管伯府极力为其遮掩,可这件事在世家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众人心知肚明不点破罢了。
与之相比,沈黎安出身名门望族,能力出众,还是京都第一美男子,除了名声臭得可以,其他方方面面简直吊打。
这么想着,聂晚昭背脊挺得更直,学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姐姐不必太为妹妹担忧,妹妹对这桩婚事满意得很,谁叫我未来夫君长的格外好看,还不爱喝花酒呢?”
起初聂云蓉还没听懂她的话,真以为她是羡慕自己的婚事,直到听到她后头说的话,才明白她的意思。
聂云蓉的脸色顿时一变,嘴唇和下巴气得直颤抖,忽地想起了什么,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嘴硬什么?还满意?呵,方才不知道是谁吓得连东西都洒落了一地。”
聂晚昭像是根本没被她的话刺激到,只见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得俏皮又撩人:“一开始是有点被吓到了,不过后来想想,我家夫君名气越臭就说明他越有本事,更何况两家门当户对的,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了,你也就这张嘴能说会道了些……我可听说,沈黎安之所以多年未娶,是因为心有所属,妹妹嫁过去可得受些委屈了,唉,说起来这跟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说着,聂云蓉还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聂晚昭抿唇,好似苦恼了会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聂云蓉的手,疑惑地望着她:“姐姐说的有理有据的,难不成……他心悦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聂云蓉无语片刻,抗拒地挣脱开自己的手,扯动嘴角道:“你疯了不成?怎么可能是我?那个人明明是二……”皇子妃。
她后面的话蓦然止住,惊异地看向目光晦暗盯着她的聂晚昭,“你给我下套呢?”
在背后编排皇室,若是传出去,这罪名可就大了。
聂晚昭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脸上笑意不变,往前走的同时故意撞向聂云蓉的肩背,冷声道:“我的好姐姐,祸从口出,你可得记住饭可以乱吃,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哦。”
聂云蓉吃痛捂肩,还没来得及回怼,便见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我身子还没好全,就不跟姐姐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你给我站住,站住。”
聂云蓉喊了几声,聂晚昭只当没听见。
绿瑶回头看了眼聂云蓉站在原地气得发抖的样子,心中解气得很,凑到绿舒耳边撇嘴道:“三小姐真是没安好心,到小姐面前说这些话,简直是成心给小姐添堵。”
“好了,别说了。”绿舒自是知道聂云蓉是刻意为之,气归气,也轮不到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在背后嚼主子们的舌根,正如小姐所说,祸从口出,若是被聂云蓉听去,肯定少不了一通责罚。
“嗯嗯。”多年来的默契让她一下就领会到她的意思,立马就住了嘴。
就算装的再怎么从容淡定,聂晚昭也不得不承认,听完聂云蓉的话,她这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堵得慌。
不就是白月光吗?不就是青梅竹马吗?不就是前未婚妻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的夜,聂晚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
实在是想不通,怎么就变成这种局面了呢?
她可从未想过会跟沈黎安会有那么深的交集。
“为什么要选我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聂晚昭腾一下坐起来,心中是既烦闷又抑郁,对着枕头就是一顿揍。
突然,朱窗边响起一道极轻的响动,吓得她一个激灵,当即停了动作,脖子缓慢转动看过去。
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屋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一颗心悬在半空,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这几个月来一直给她送花灯的那个人,犹豫片刻后,她出声唤道:“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