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瞪得极大,眼神热烈似火,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疯魔之色,“我们离开京都,私奔好不好?或者我去找陛下,让他撤回旨意。”
“你疯了不成?”聂晚昭越听越心惊,扬声骂醒他:“且不说抗旨私奔是多大的罪名,就凭你,又有多大的脸面能让陛下收回旨意?”
“就算退一万步,我也根本就不可能抛下一切跟你走,我……”
她停顿,闭了闭眼,说出那句残忍的话:“你知道的,我不爱你。”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灭了他满腔的爱意,一时间,他的脸色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霜,压抑着痛苦做着最后的挣扎:“昭昭,可是……我爱你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跟我走好不好?”
“她不可能跟你走。”一道带着刺骨凉意的嗓音自两人身后突兀响起。
沈黎安大步而来,面色阴森诡谲的可怕,他毫不留情地动手将陆秉文的手腕从聂晚昭的肩膀上拧开,他用了十足的狠劲,所碰之处,肌肤肉眼可见的变得红紫。
聂晚昭脸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心渐生汗意,她张了张嘴想让沈黎安别那么粗暴,可想到对方的所言所行,又不可避免地想让其吃点苦头好好冷静冷静。
陆秉文吃痛松手,一见到他,眼底疯狂之色又起,怒骂出声:“你这卑鄙小人!若不是你故意把我调离京都,我能生生与昭昭错过吗?”
聂晚昭猛然抬头,惊愕地看向身侧之人。
面对他的讥讽指责,沈黎安显得异常的淡定,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慌张,若不是他额间暴起的青筋,都不知道他到底压抑了多大的怒气。
他薄淡的唇掀起一抹冷笑:“就算我不使手段,你也娶不到昭昭。”
陆秉文被气笑,惊叹于他的厚颜无耻:“你说什么?”
沈黎安眼底泛起一层愠色,半分不留情面地讥讽:“你何不回去问问你的母亲,在昭昭病重的时候做了什么?”
“关我母亲什么事?”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对方一眼,察觉到不对劲,“我母亲做了什么?”
“呵,等你迎娶新妇进门的时候,自然就知晓她做了什么。”
言尽于此,沈黎安不想再同他过多废话,伸手揽过身侧人的腰转身就走,放任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新妇?什么新妇?
陆秉文整个人仿佛遭受到了五雷轰顶,双足死死地钉在原地,似有千斤之重,难以动弹分毫。
*
回城的马车上静寂的可怕。
聂晚昭坐在来时长公主的位置,双手交缠在一处,掀眼小心睨向身侧之人。
他的侧颜冷峻料峭,那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幽沉如夜色的湖水,平静无波却又暗藏漩涡。
她憋着一肚子的话想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须臾,他抬眸,淡淡道:“想问什么?”
他的语气太过稀松平常,仿佛只是要与她话家常。
聂晚昭被他一眼识破,所幸也不再顾及,压着嗓子问:“三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看了半响,忽而沉沉笑了:“字面意思。”
“你!”
果然,他就没想回答她。
“沈黎安,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她温柔的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无奈和烦闷,但更多的是在面对他时,那无所适从的疏离和淡漠。
陆秉文于她而言,说话做事再怎么过分,再怎么冒犯,也是她熟悉的邻居哥哥,她可以骂他凶他,再不济还能打他。
可他沈黎安,又算得上她什么人?
他收敛了笑意,不高兴的情绪外露,看得她心乱如麻。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她的,他骨节颀长,能看见淡青色的脉络,指腹带着薄茧,触碰到皮肤时有粗粝的磨砂感。
他的力道极大,不顾她的反抗硬是将她拖拽过来,掌心相扣放在唇边,湿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温软的唇瓣不经意蹭过,轻得仿佛浅尝辄止,掀起一阵粘腻。
“沈黎安,你做什么?”聂晚昭尚且生着气,被他突然的登徒子行为激得更是火冒三丈,用力想挣开他的禁锢,却纹丝未动。
她恼羞成怒:“你给我松开!”
他委屈地苦笑道:“你唤他三郎,唤我便是沈黎安?”
他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一双湿漉漉漾着无辜而又受伤的眸子望着她,喉结在细长的脖颈上下起落,那颗微小的红痣也随之起伏。
“……”她简直无话可说。
无论是对突然撒娇的冷面男人,还是对对此疯狂心动的自己。
她咬着唇,闪烁着避开他滚烫的视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透露了一丝烦躁:“你们一个两个的,偏偏要挑今天发疯是不是?”
“我没有发疯。”他反驳。
聂晚昭两条黛眉微微一蹙,不露声色地静静看着他装。
沈黎安眼神微暗,身子前倾靠她更近,贪婪地闻着她身上软软的香气,压低声音唤她的名字:“昭昭,我只是没那个勇气。”
我没那个勇气赌,赌你不会选他,不会选别人。
所以我用了些卑鄙手段,让你没得选。
“什么?”聂晚昭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紧抿着唇,没有应答,像个掰不开的蚌壳,让她也没了兴致去追问。
两只手,牵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永宁侯府前。
聂晚昭表情麻木,连头都没偏,“还不松手吗?”
他终于卸了力道,由着她将手抽回去,
聂晚昭弯着腰,迫不及待地就往车外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慢走。”
听到这两个字,她鬼使神差地停了动作,回头看向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沈黎安。
他缄默地坐在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冷清的眼神微变,眼睛弯成两轮好看的月牙,让人忍不住亲近。
聂晚昭扯动嘴角,总觉得这人今日不太正常。
笑啊笑的,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
她伸手,猛地捏住他滑嫩的脸颊,扯了扯,如料想般没什么肉,手感远不如家里的几个小家伙,却让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沈大人,慢走不送。”
说完,她松手,揭开车帘,光亮溢进来,就着外头等候的绿舒的手,下了马车。
她走后许久,安静的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道低低的轻笑。
*
五月初六,宜嫁娶。
彼时天尚未亮,窗外忽闻几声鸟鸣。
昭云苑清新雅致,喜庆的红绸布满,檐下成排的竹帘错落卷起,只余红须穗子悬挂着,随风摇曳。
今日大婚,自是要早早起来准备的。
聂晚昭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众人摆布,可是当她透过镜子,看到偷偷抹眼泪的大嫂周洛音时,再也憋不住离别的泪意。
绿舒慌不择路地为她拭泪,手帕浸湿了一条又一条,持续的哭泣方才变成了低声的啜泣。
“昭昭,你可别哭,哭花了妆面可就不美了。”周洛音难掩怜惜的话语紧随其来。
她满面梨花带雨,气喘微微,扁着嘴呜咽:“昭昭不想嫁人,昭昭舍不得爹爹娘亲,兄长嫂嫂......”她这小丫头像是要将聂家的每一个活物都给细数一遍。
聂知行发妻周洛音语噎在喉,柔声安慰道:“昭昭莫哭了,大婚之日终归是不吉利。”
聂晚昭啜泣声一顿,不吉利?那她还是不哭了,毕竟是她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
周洛音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请安声,是候在门口的二等丫鬟桐心。
“何事?”周洛音的手被聂晚昭拉着不放,抽不开身,稍微扬声问道。
“魏国公府的二夫人已至前厅,来给小姐开脸绞面。”
女子出嫁前,会请一位多子多福的老妇来给其修额,用细丝线绞除面部绒毛,寓意新妇做姑娘的时期结束,即将风光出嫁,嫁做人妇。
聂家虽太不满意这门亲事,但自家娇娇女出嫁,还是费尽心思请了京都城里有名的有福之人,封了诰命育有四子一女的魏国公府二夫人来为聂晚昭开脸绞面。
再耗下去恐耽搁了吉时,周洛音连忙给聂晚昭擦了擦脸,吩咐绿舒去叫候着的丫鬟们来给她重新盥洗梳妆。
“迎亲的队伍到哪儿了?”周洛音问。
“说是刚刚到长安街。”
闻言,她心里有些慌了,沐夫人在前厅招待客人,便将这头交由她做主,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急忙道:“快,都给我麻利些。”
一番流程折腾下来,聂晚昭被长兄聂知行一路背着,迷迷糊糊地坐上了喜轿。
轿外锣鼓喧天,仿佛要冲破天际,十里红妆,喜庆的氛围笼罩里里外外,她竟有些紧张起来,坐得越久,却觉得似是一场虚幻的梦,不真实得很。
阵仗之大吸引了不少爱凑热闹的京都百姓,一颗颗脑袋,伸长了脖子往中央瞧,都想一睹新郎官的风采。
传闻里,他在官场上狠辣阴毒,百姓左右也见不着,一眼看过去,第一印象就是他那张好看的皮囊。
白色骏马上,一身朱红色的婚服衬得新郎官气宇轩昂,清隽儒雅,只一眼,那风姿卓越的身影便叫人难以忘却。
迎亲的队伍到达了目的地,头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莲步轻移,在媒婆的搀扶指引下走出花轿,一步步朝前走,跨火盆,再由新郎射红箭等一系列繁琐的流程。
聂晚昭的视线被遮住,眼前全是一片红晕,余光下只剩一双与她身上的服饰同色的锦鞋。
*
入夜后,喜房内燃着一对龙凤花烛,烛火通明,偌大的空间内暖香充盈。
聂晚昭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头顶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痛,刚想空出只手揉揉,绿舒提醒的咳嗽声立马传进耳朵。
忽听屋外传来婢女们齐声唤:“郎君万福,恭贺郎君新婚之喜。”
是沈黎安宴完客回来了。
哪怕有些羞于见到沈黎安,聂晚昭也长吁一口气,总算能解放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觉出沈黎安已走至她身前。
眼前那遮住她视线的红盖头被男人用玉如意挑开,聂晚昭方看清了身前的男人。
沈黎安身着繁杂的大红喜袍,长身玉立,眉如墨画,整个人风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聂晚昭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听到心跳声密密麻麻响起,声声清晰,如擂鼓般扰乱她的思考。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眼前的男人瞧着格外顺眼。
四目相对,红衣乌发,在烛火的映衬下,仿佛渡了层暧昧惑人的光辉,诱人沉沦。
他瞧着心情似乎不错,嘴角扬起的弧度就没下来过,耐着性子配合做完所有的礼数。
礼成后,男人则命婢女帮她解下沉重的凤冠和服饰。
半响,他挥手屏退,婢女们依次退下,内室中,只剩下她和沈黎安两个人。
懊恼于被男色所惑的聂晚昭,压根不敢抬眼看他,脑子里不知为何闪过昨日沐夫人给她看的那本书里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到底未经人事,脸上两道红晕直红到耳朵后面去,两只白皙的纤手也紧紧地交握在一处,不安地搅动着。
男人冷淡的眉眼微垂,透着漫不经心:“累吗?”
“能不累吗,寅时就起来折腾……”聂晚昭一不留神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黎安低嗤一声,她坐他站,此种视角颇有种居高临下打量她的意味。
他温热的指腹摁住她下巴,微微用力,她就被迫仰起了头。
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淡扫娥眉眼含春,唇瓣微抿间恍如红樱初绽,娇嫩欲滴,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媚态横生,温柔绰约。
因着赧然,聂晚昭不自觉地别开了头,她便错过了男人眼中那道带着侵略的凌厉目光。
“不敢看我,也是因为累着了?”
他低沉带笑的声音落在聂晚昭耳里就变了味,她扬声反驳:“我没不敢。”
她不想在他面前太落下风,可没想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会如此的颤抖,在此氛围下,甚而有些娇嗔。
气势不足,她梗着脖子,继而补充道:“你是我夫君,我岂会不敢?”
为了彰显她“敢”,她忽而抬起眼眸,鼓起勇气看向他,对上他炙热暗沉的目光,她心一阵猛跳,意识到会有什么事会发生......
“唔......”
男人骨骼强劲的手突然压着她的肩膀向后倒去,他倾覆身体,贴近她,薄唇毫无征兆地贴上了她的。
她嗅见他身上沉木香混着烈酒的气息,亦被他滚烫的体温萦绕周身。
聂晚昭缓缓地颤了颤睫羽,后知后觉举起拳头去推搡他,男人有所察觉,准确无误地伸手将还未贴上他胸膛的小手摁住,并将它渐渐桎梏于粗粝掌心。
他的吻热烈而又激烈,直亲得怀中美人似脱了骨一般软在他的怀里,手上力道松了刹那,却又在她下意识害怕想要挣脱时,扼制住她细小的手腕。
“夫人,夜深了……”话说到一半,他微微顿住。
拉开些距离去看身下美人,她眼尾噙着泪,红唇肿胀,水波涟漪的眼眸娇娇软软地瞪着他,好似无声控诉着他的暴行。
她声若蚊蝇,沈黎安却依旧清晰地听到从她嘴里溢出来的谩骂:混蛋,狗东西,登徒子。
反反复复,不绝于耳。
于她而言,已是极限的话。
对他来说,却无关痛痒的话。
旖旎的心思一旦起了,就如同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高大的身躯再次将她笼罩,聂晚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男人再次开口时,透着淡淡的隐忍和毫不掩饰的欲.色。
“该歇息了。”
夜晚的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动屋内摆设的烛火,两人的影子被烛光映在床幔上,摇曳生姿。
直至月色高高挂起,屋外备受煎熬候着的人才觉得屋内的动静终于停了。
“备水。”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喜房内响起,透着餍足后的满足。
命令刚下,婢女们推门鱼贯而入。
室内飘荡着似麝似甜的旖旎之味,尚且青涩的绿瑶悄悄红了脸。
可她忧心着自家小姐,小心翼翼地抬眼往床榻上看去。
除却刚开始室内时不时传来自家小姐的低泣和骂声,后面竟是慢慢没了声响,也不知她家身娇体软的小姐能不能经得住如此的折腾。
不看不要紧,一看绿瑶心疼得心肝肝都在疼,不由得学着她家小姐暗骂一声“畜生”。
沈黎安披了件素白的里衣,端坐在床沿,面容冷峻,骨节分明的大手扣着怀中小娘子纤细的腰肢。
小娘子娇软的身子被被褥包裹住,虚软地仰面窝在男人的怀中,小脸埋进男人半露的胸膛,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