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他诉说了他的感情,他说他早就见过她,谁知道从珠州回到京城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进了宫,成为了陈瑄的贵嫔。
在梦中她没有说话,她看着卢雪,又看到张贵人穿金戴银地从殿外进来。
再一转头,卢雪已经消失不见,她气得一把就把张贵人推开,然后在殿中找卢雪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找也找不到,又气又急,她正打算和张贵人理论一番的时候,梦醒了。
这荒谬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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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枕头上回想了一会儿,又翻身看了看时辰,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娘娘,张贵人娘娘在外面等着您呢!”听见了里间的声响,女官玉茉从外面带着宫女进来了,她伶俐地捧着衣裳上前来,“娘娘换这一身衣服吗?”
就这玉茉的手看了一眼,谢岑儿点了头,一边站起来换衣服一边问起了张贵人是什么时候过来。
“来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玉茉回答道,“原是说了娘娘您在休息,张贵人说无妨等一等便是了,所以是请了张贵人在偏殿中休息等候。”
谢岑儿张开手臂让旁边的宫人把那快有半人长的大袖子给理清楚,然后又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发髻——若说穿越重生以来有什么是让她最初新鲜最后厌烦,莫过于魏朝女子装束和打扮了。
想起来是有几分好笑的,最开始她觉得这终于圆了她穿古装的梦,终于可以宽衣博带美美发髻天天搞起,然后真的让她这么天天打扮的时候,就真切地开始想念现代的牛仔裤和T恤还有随手一抓的马尾辫什么的。
拂袖而去挥袂生风什么的都成为了具象的行动——这巨大的袖子,真的是走路生风,拉风潇洒是假的,麻烦又多余才是真的。
还有女人脑袋上的大发髻,不仅仅只是大,有时候为了拗造型不但要用假头发还要用软木之类的来支撑一下,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令人头大,而且还很沉。
她现在有点迫切地希望入宫第一天赶紧过去,因为入宫再久一些,她就可以随着性子把发髻拆散不要天天这么隆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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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殿出来去到偏殿,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里面百无聊赖喝茶的张贵人。
不管用多挑剔的目光去看待,张贵人都是实实在在的美人,而且是妖孽的那一款。
性感永远比清纯的冲击力更强烈,成熟也永远比稚嫩更让人流连,红烧肉就是比清炒小白菜更香。
谢岑儿只从画像中看过梁皇后的样子,就算画像就是本人丝毫未差,以容貌算,梁皇后那就是比不过张贵人,何况张贵人还懂得讨好会放低姿态?
她有时候在想,倘若她是男人她是皇帝,她也想有这么一个张贵人,全心全意都是她,总是把她放在心坎里,总是优先第一位,那她也一定和陈瑄一样,会把张贵人从一个良人捧起来一直捧到贵人的位置上——说不定更夸张,会直接让张贵人变成张贵嫔。
从这一点来看,其实陈瑄也算克制了。
三夫人当中贵人是位次最后的那一个,但凡他再任性一些,张贵人都不仅仅只是张贵人。
只是当年身在其中的梁皇后当局者迷——又或者是利益太过于相关,她忍受不了有这么一个地位低下的女人只凭着脸爬上高位,也无法忍受这么一个人将来有一天甚至会生下皇子,而她的皇子还会威胁到陈麟的太子之位,所以她就是要把张贵人给压下去。
可惜的是梁皇后最终没能如愿,还悲催地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大概上天也还是怜惜她,张贵人得宠了十年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太子陈麟到目前为止还是地位稳固——当然了,或者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说不定是什么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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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走到张贵人面前客气地笑了一声,见她抬头看向了她,于是伸手按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不必起身,原也是我让你多等了这么久,是我失礼在前。”
张贵人目光流转,最后是坐定了没起身来,口中笑道:“陛下的旨意我都听说了,你现在虽然是贵嫔,可一切规制都比照皇后来,论理我可是真的要给你行礼的。”
“那论理,我还得喊你一声姐姐。”谢岑儿命人重新上茶点,然后看向了张贵人,“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与太子殿下闹了些不痛快,所以陛下才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
承香殿中的事情张贵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听着这话,她掩嘴轻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道:“我原以为你进宫来,是要给太子殿下当后盾的,毕竟算起来都是自家亲戚,哪里能不相帮呢?谁能想到……”说着她目光在殿内的女官身上扫了一圈,又微微挑了眉头,“你果真是把跟着你进宫的那丫鬟给太子了?”
“既然太子怜惜,当然是要给太子的,我要是带回了甘露宫,只怕是把她当菩萨供起来才能得太子的一句好话了。”谢岑儿摆了摆手,“还是让太子去做这仁德之事,我做不来这样好事。”
“说得是。”张贵人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种好事好名声,还是让太子殿下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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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谢岑儿看着女官们捧着新的茶点摆在矮几上,然后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我才刚进宫,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呢!”
“来找你说说话,行不行?”张贵人妩媚地对着她笑了一笑,“晚上陛下不得到你的甘露宫来?我心里不舒服,多看看你,心里平衡一些,行不行?”
“行行行。”谢岑儿顺着她的话笑了,拿着茶盏靠在凭几上看她,“陛下心里都是娘娘,娘娘有什么好不舒服的?要嫉妒也是我嫉妒,我年纪轻轻比不上娘娘,才应该嫉妒到面目全非。”
张贵人被这话逗笑了,她伸手去拉了谢岑儿的手,又从头上拔了一支差不多有一尺长的金牡丹花钗下来,声音放软了一些:“喏喏,算是我的赔礼行不行?刚才我说错话。我看着你和我仿佛是同路人,才过来看你呢!否则我哪里敢来?”
这金牡丹栩栩如生,比人巴掌还大,每一片花瓣都是金光闪闪,中间的花蕊缀着珍珠,整只钗沉甸甸的,拿在手里每一片花瓣花蕊却会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张贵人口中说着话,她便倾身上前,直接把这沉重又华美的花钗给插到了谢岑儿的发髻当中。
她又让旁边宫女搬了镜子过来,笑着向谢岑儿道:“你看,这牡丹花在你头上好看,你今天的发髻也正好搭配。”
谢岑儿往镜子里面看了一眼,这花钗在头上的确是光彩夺目,但再往张贵人头上看了一眼,她略沉思了一秒,回身吩咐玉茉道:“你去把我带进宫来的那只凤钗拿来。”
玉茉应声而去。
“礼尚往来,我送娘娘一支凤钗。”谢岑儿扶着这沉重的花钗笑着看向了张贵人,“娘娘可不能拒了。”
“先看看再说了。”张贵人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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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儿,玉茉捧着一个匣子回来了。
谢岑儿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只一掌长的金凤钗,凤口衔的珠子圆润且大小一致,是确定是她要代姐进宫之后,她的两个叔叔通过谢岫送到她手上的。
张贵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漂亮的凤钗?”
谢岑儿也倾身上前来,把这凤钗直接插入了张贵人的云鬓当中,然后亲自拿着镜子让她对照,口中笑道:“娘娘把心爱的牡丹花钗送给我了,那我当然要回娘娘一份更好的,总不能叫娘娘吃了亏。”
张贵人难掩欢喜,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最后恋恋不舍地看向了谢岑儿,道:“拿人手软,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情?”谢岑儿抬眼看向了张贵人。
张贵人挥手让殿内宫人都退出去,然后才看向了谢岑儿,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道:“告诉你为什么太子讨厌你。”
谢岑儿意外了——她也是真的好奇,她看着张贵人,一脸真诚:“愿闻其详。”
张贵人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他们梁家原本是打算送皇后的妹妹进宫,但陛下直接回绝了,点了谢家女进宫,你若是太子殿下,是希望进宫的是梁家的小姨,还是你这个隔了好几层甚至都没见过面的表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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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得谢岑儿恍然大悟。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去触发过太子对她的厌恶态度剧情,这个隐藏的线索她之前是真的不知道。
梁家要送女孩儿进宫的事情,她没有听自己的生母梁氏说过,谢岫和谢岳也不曾讲过,之前进宫之后也没有听人讨论,可见这事情当时梁家是隐秘进行,在陈瑄回绝之后也没有对外宣扬,张贵人虽然知道,但却并没有义务说给她听,而陈瑄——他应该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但转念一想,这事情就算她不知道,也不影响她前面的十几次重生——可见是有多么不重要。
姑且就当做是剧情补充来看吧!
谢岑儿很快就放平了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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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皇后也没有亲妹妹啊?”谢岑儿正打算把这事情丢到一边去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我也没听说丞相还有别的女儿。”
“堂妹也算。”张贵人一边对着镜子看头发上的金凤凰一边随口说道,“据说丞相本身也不同意的,是从安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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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人口中的从安侯是丞相梁熙的弟弟梁然,身上有爵位但没有实职,也是谢岑儿的小舅舅。
话说到这里,谢岑儿倒是一下子把这些事情都串起来了。
和梁熙完全不同,梁然对她和她亲娘对她一样,有客气疏离的所谓喜欢,但是喜欢并不多,她既然是在梁然想送女儿进宫被拒之后进宫,梁然对她就没什么好话了。
说不定梁然对她姐姐谢峦私奔还很高兴,原本又有理由送自己女儿进宫,谁知道她谢岑儿就顶上了呢?
而宫里面的太子陈麟,身边的伴读就有梁家的男孩儿,有些话添油加醋地传到他的耳朵里面,他会对她有个好态度才是比较稀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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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谢岑儿忍不住笑了一声,往旁边靠在了凭几上。
“你们两家沾亲带故的,这些话要是平白无故和你说,你都未必会信呢!”张贵人从镜子里面抽空看了谢岑儿一眼,“我可不是故意挑拨,事情就是这样的,陛下和我说的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添油加醋。”
“我又没说什么。”谢岑儿笑着摆了摆手,“这话娘娘与我说,就是把我当自己人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信还怪娘娘多余说这些呢?”
“那就好。”张贵人高兴地把镜子放下来,又撑着下巴看向了谢岑儿,“不过你比梁皇后好看,也比我好看——你比我年轻。”
“娘娘比我有风韵。”谢岑儿诚恳地说,“这是我比不上的。”
“不和你比,我能拿什么和你比呢?”张贵人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我也不算什么——这话我原也不该说,但就是忍不住了。你父亲当年对陛下有那样的大恩呢,就算你什么都不做,陛下也会把你放在心里的,何况现在陛下还让你享用皇后的规制呢!”
谢岑儿看了张贵人一眼,安静地等着她把后面的话都说完。
张贵人捧颊轻叹,又道:“你容得下我,我自然也不会做什么事情来膈应你,毕竟咱们俩说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这辈子只能靠着陛下了。”
“娘娘的话我是信的。”谢岑儿说。
“看在你的金凤凰面子上。”张贵人抬眼看向她,风情万种,“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先互不干涉,如何?”
“全听娘娘的。”谢岑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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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人在甘露宫中与谢岑儿闲话时候,宫中许多事情已经悄无声息地传到了宫外来。
谢岫和梁氏一起听着下人说了谢岑儿入宫这半天的事情,微微拧了拧眉头。
“太子为什么会对二妹这样态度?说起来不应当。”谢岫挥退了下人,看向了梁氏,“阿娘,你昨日在舅舅家里,舅舅是怎么说的?”
梁氏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她却没有回答谢岫的问题,反而问道:“云霓现在是贵嫔,但用了皇后的规制,这会不会被人告逾制?到时候……到时候……”
“云霓进宫做皇后都可以,现在只做了贵嫔,不过用一用皇后的规制,又有什么不行!”谢岫眉头皱得几乎凝成一个结,“若是云霁进宫去,阿娘还这么说么!阿娘你清醒一些,想一想云霁私自跑走之后惹出多少事情!我现在倒是庆幸进宫的是云霓了!”
这话听得梁氏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道:“云霁之事我已经想得明白,既然断了和她的关系,我也听你们兄弟的,不必再提了。方才你说的那话,就算是云霁进宫,我也一样担心,那就是担心云霁在宫里会惹祸,会被张贵人欺负了。”
谢岫冷冷哼了一声,道:“云霓进宫前还在担心云霁和阿娘你,现在也不过得这么一句话,得亏她是已经进宫听不到了,否则得有多寒心?”
梁氏再次沉默了下去。
她倒是也承认自己偏心——人哪里有不偏心的呢?
她嫁给谢应之后,先生了两个男孩儿,也就是谢岳和谢岫,当时谢应在外带兵,她是跟随在一起的,这两个男孩儿是婆母养大,与她不怎么亲近。
后来生了谢峦——她的第一个女孩儿,那时候谢应已经回京城来,她便亲手养大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哪里能不多爱护几分?
生谢岑儿时候,谢峦那会儿还小不懂事,哭着喊着说不喜欢妹妹、讨厌妹妹,于是她只好先哄着谢峦,索性家里奶娘丫鬟也多,谢岑儿便是由奶娘带大的。
如此这样,感情上便就是真的差了那么一些。
现在去想当然能想得清楚明白,可想得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去行事,又是另一回事。
“或者我去与你舅舅说一声,总不能让云霓在宫里面和太子闹了矛盾,这……这到时候真的是难以收场。”梁氏思索了好久,才这样建议,“我去了你大哥那边,你也要常常与你舅舅家往来,无论如何,前皇后是你表姐,太子又已经这么大了,将来的事情……”
“不,还是暂时不要去。”谢岫摇了摇头,他看向了梁氏,“阿娘,这些事情牵扯过多,舅舅或者也还不知道宫里面的事情呢,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你不用操心了。”
“我还是想着云霓在宫里面平安,想着你们兄弟姐妹都平平安安,想着谢家今后能绵延顺遂。”梁氏说道,“我虽然偏心,但如今云霁人都走了,还能怎么偏呢?不过也还是想着为了你们好。”
谢岫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能说什么。
忽然外面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便是电闪雷鸣狂风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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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梁熙府上,梁熙也正对着人皱眉。
“太子为何有这样行事?这不管怎么论亲戚都是很亲的关系,太子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他皱着眉头问自己的长子梁雷,“你常常跟着太子进出,你在太子那边见过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