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意外她会“胡言乱语”，但“惊喜”一词到底还是让场面一度沉默。
流晖剑无声地颤了颤，像是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裴轩燃也顺势松了手。
阮苏苏倒是淡定得很，泰然自若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流晖剑，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土：“乖，下次冷静点，别再乱来了。”
不然每次都要想办法捞你，别的不说，这要再来几次，她脚下都能抠出一个万里长城了。
“你现在编的理由越来越敷衍了。”裴轩燃话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给人一种冷然疏离之感。
若是刚相遇的那段时间看到这样的裴轩燃，阮苏苏定然小心翼翼地怂成一团，生怕一个不慎就成了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大魔头的手下冤魂。
然而有了那么多在作死边缘反复试探的经验和这段时日对他的了解，阮苏苏此刻一点都没有被裴轩燃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眉眼一弯，笑容里带着三分讨好和七分恃宠而骄：“因为知道你没有生气啊。”
旁人都说裴轩燃是个暴戾无常的大魔头，可阮苏苏却觉得他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漠不关心。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况且，如果他真的动了怒，哪里会等这么久？恐怕在被袭击的一瞬间，便会轻描淡写地让胆敢忤逆之人灰飞烟灭。
“当然，如果你对刚刚的理由实在不满意的话，我再思考思考也不是不可以。”阮苏苏“勉为其难”地补充道。
裴轩燃：“……不必。”
得到赦令的阮苏苏一笑，飨赣暝谒的发梢凝结了一片细密的水珠，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朦胧柔和起来，她却不甚在意地自顾自续上了未完的剑招。
明明是刚学的剑招，姿态却自成韵律，没有半分凝滞。裴轩燃目光微动，不知道透过这片朦胧的雨雾看见了什么。
“怎么样？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对吧？”阮苏苏跳过了面前的小水坑，凑到他近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眼里纯粹的期待让人不忍打破，何况他也的确差点被惊艳得失了神，裴轩燃微微点头：“你触碰过剑意的屏障，领略过剑的真谛，学起来自然比常人顺利。”
“可我总觉得施展不出威力，只有在真正危急时刻才能全神贯注，就像之前几次那样。”阮苏苏叹息着挥剑，神色有些落寞。
“有依仗的时候会懈怠也是人之常情。”不知是不是这细雨氛围的渲染，裴轩燃眼里竟难得有了点温柔的宠溺意味。
阮苏苏闻言动作一顿，神色微妙地转头看向裴轩燃。
察觉到阮苏苏眼中小小的疑惑，裴轩燃抬眸：“怎么？”
“没什么，就是你突然这么平淡、和气、温柔地跟我说话，有点不习惯。”阮苏苏眨了眨眼。
裴轩燃：“……”
“但是这样很好，保持住！我已经习惯了，千万不要再变回去！”阮苏苏抢在裴轩燃说话前补充道。
“……”
呵，他就不该心软关心这个精力过剩的小妖。
――
雨声渐弱，庭院外杂乱的脚步声显得更为清晰。
阮苏苏他们所在的庭院极为偏僻，如果只是单纯路过，那除非目的地是想去断壁跳崖。但是在如今这个形势下，又有什么人会大张旗鼓过来找他们呢？
“就是这里了，长老。”一群人不请自来地迈进了大门，来到庭院里。
阮苏苏一瞧，领路的还是个熟人，正是最开始在小村落里见过的，偷袭未果被阮苏苏当作完成“奄奄一息”任务的炮灰，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么快就恢复了。
“哦？听说后山的剑阵和琼晖秘境都是他们破坏的？还是你亲自带回来的人？”被他称为长老的人白发须眉，一副淡然的姿态。
“是，弟子学艺不精，在山下被他们袭击重伤昏迷，师弟受他们胁迫，将这一人一妖放进了山门。却没想到他们在仙山如此造次，酿成大祸。”
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过失抹去，只背了个学艺不精被偷袭的锅，剩下的都推给了师弟，最后还不忘踩他们一下。这人说话的艺术可比他的剑术好上太多了，可惜没能生在宫斗剧里。
阮苏苏无情地打断了他们的表演：“你们可不可以稍微动一下脑子？”
“那剑阵和秘境是一般人能够毁得掉的吗？”
“所以，你们确定是上门找茬而不是送人头吗？”
“……”
当年似乎也有过这么一段，裴轩燃在绝境中唤醒了血脉之力，利用空间之力得以脱身。可那时他只是脱身，并没有能力探寻傀儡的秘辛、毁掉庞大的秘境。因此旁人都只当是他运气好，那些仇视他的，或是想趁机浑水摸鱼捞点好处的，都趁人之危大张旗鼓地找上门来。
裴轩燃记不大清当时的场面，只记得自己强硬地逼退了所有人，用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从此被所有人视为疯魔，敬而远之。
可如今他们把仙山搅得天翻地覆，这一段竟然还要强行重现吗？
上门找茬的几人被阮苏苏这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连长老都一时间没能撑得住淡定的架势，神色有那么片刻的裂开。
“你这小妖倒是伶牙俐齿。”长老目光冷然，凝在阮苏苏身上。
“谢谢，不过你现在夸我也没用，我很有原则的，不会因为这个手下留情，”阮苏苏闻言一笑，继而转头看向裴轩燃，“我替你揍他们一顿，不用谢。”
握紧长剑的一瞬间，阮苏苏气势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从秘境出来之后，她似乎又有所进益，加上对灵力和剑道有了点系统性的梳理和学习，已然今非昔比。
阮苏苏知道自己正统练习剑招的时间短得可怜，全靠流晖剑带动才能施展出半分。因此此刻面对来敌，干脆收了那些技巧性的招数，只凭借流晖剑的强劲和自己对剑意的理解，一力降十会，直截了当地挥剑相迎。
“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长老见状，神色轻蔑，轻巧地一抬手杖，与流晖剑一触即分，而后侧身卸力，将凌厉的剑气化解了大半。
阮苏苏神色未变，顺势横斩，这回的剑气竟比之前挥剑迎上时还要烈，势不可挡地冲撞而去。
这番愈战愈勇的气场一下让直面剑气的长老变了脸色，他方才化解那一剑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凌厉的剑气虽然化解了大半，但终究还是有些许波及到他自身，他体内早已气血翻涌，却没想到，这不是终点，而只是开始。
剑来得太快太急，长老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迎上，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手杖与流晖剑猛地相撞，几乎裂开一道口子。
然而，这一剑也不是极限。
阮苏苏强硬地逼上，体内的灵力几乎透支，源源不断地涌入剑身，而后全身的力量带动手腕一拧，“咔嚓”一声，手杖断成两截，刺骨的剑气从长老的眉间划过，留下一道狭长的血痕。
三招制敌，场面瞬息万变，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阮苏苏收了剑，挑眉一笑。
“你……”胜负分得太快，甚至连长老本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血顺着眉骨从脸侧滑落，而他却顾不上擦，握着两截断开了的手杖，愣在了原地。
“还要继续吗？”阮苏苏高深莫测地笑着。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最后这一剑又是孤注一掷，爽是爽了，但现在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片沉默，阮苏苏目光扫过的方向，人群都慌忙地往后退去。阮苏苏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以她现在的战斗力，做到这种地步还是有点勉强，这次是因为身后还有个无敌的依仗，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就太冒险了。
阮苏苏转身去看裴轩燃，然而她刚松懈了下来，一道冷箭从刁钻的角度袭来，直指她后心。
天空忽然阴沉了下来，细雨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狂风骤起，整片山林簌簌作响。
袭向阮苏苏的冷箭停在了半空，分毫都前进不得，也始终不见坠落，像是被剥离出了这个世界，卡在了虚空的缝隙中，而后众目睽睽之下，整支箭化为齑粉，连同放出冷箭的那人一起，灰飞烟灭之前甚至连声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阮苏苏心下一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不自量力的小炮灰竟然还敢在裴轩燃面前放冷箭，真就一点都不吸取教训的吗？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阮苏苏暗道不妙，这回大魔头好像真的生气了。
这可怎么办？他不会一怒之下把溯洄整个给毁了吧？系统是不是又要让我想办法阻止？
阮苏苏刚想到这个，果然，下一刻，系统的字迹浮现在了眼前：
【警告，若溯洄提前中止，主线任务“探索裴轩燃的过去”（完成进度60%）将宣告失败。】
伴随着划破长空的闪电，远处适时地传来一道雷声。阮苏苏不必回头看都能想象得出裴轩燃阴沉的神色。
阮苏苏：“……”
阻止不了的，累了，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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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溯洄（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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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若溯洄提前中止，主线任务将宣告失败，届时会对整体剧情线产生不可逆影响。】
“……”
阮苏苏望了望乌云翻滚的天空，无动于衷。
【触发特殊支线任务：“阻止溯洄中途毁灭”。】
【提示：特殊支线任务奖励丰厚，万勿错过。】
“……”
威逼不成改利诱了吗？阮苏苏若有所思，依旧事不关己地袖手旁观。
【……】
见威逼利诱都撼动不了阮苏苏磐石不移的坚定态度，系统沉默了两秒，而后破釜沉舟，用心碎的字体，打出了堪称无敌的四个字――
【求求你了。】
“…………？”
阮苏苏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求求你了QAQ】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系统甚至还加上了颜表情。
阮苏苏：“……………………”
不是，还能这样的吗？这算是闹哪出？
“这溯洄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阮苏苏忍不住在心里默问。
【主线任务是系统经过模拟后，得出的剧情最优解。】
【环节缜密，缺一不可。】
【求求你了QwQ】
阮苏苏：“……”
绝了。
不得不说，这辣鸡系统还真的有点心机。阮苏苏都怀疑它是不是抓准了自己吃软不吃硬，故意这么卑微祈求的。
“先说好，就这么一次，以后你再玩这一套可不管用了啊。”阮苏苏无奈道。
其实阮苏苏倒也不是有意作壁上观，而是实在没什么把握。
眼下的情形与刚进溯洄时那次相比大有不同，那一次裴轩燃只是被触怒后产生了毁灭的戾气，差点放大招把整个场景毁掉。
而这一次呢？看这架势，恐怕不仅是这段场景，甚至连同整个溯洄的世界都要一起被毁灭。戾气值完全都不在一个等级上！
这种失控的情况下不躲远点，还上赶着往前凑，岂不是明知有坑，偏要去跳？
――
云层翻涌，地面震颤，裴轩燃冷冷地抬眸，眼神深邃而又阴翳。
方才暗箭袭来的前一刻，阮苏苏正得意地回头朝他笑，她持着剑，眼里藏着光，明艳而又张扬，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让他一时间心生恍惚。
而后心口隐约传来一阵灼痛，不等他细究，便看见那道暗箭刺穿空气袭来，刁钻地趁着阮苏苏回头时毫无防备的那一瞬间。
其实，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大的实力差距，就算给他们再多的机会，也无人能够在裴轩燃眼皮底下偷袭成功。
但裴轩燃从来都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仁慈之人。他恶名在外，百无禁忌，不会懦弱无能地用遮掩的方式守护自己在意的人或事，而是昭告天下，用强横的实力作为威慑，让人不敢动一点心思。
所以当初在那人第一次出手偷袭时，裴轩燃便动了斩草除根、以儆效尤的意思。只不过在动手前恰好被阮苏苏打断了，而且这毕竟只是溯洄中虚构的场景，算不上真实，便依了她的意思作罢。
然而……
裴轩燃望着濒临破碎，岌岌可危的虚空，冷冷一笑。
溯洄的场景重现本就困不住他，如果他想，早在最初就可以强行破坏阵心。只不过是看阮苏苏兴致满满的样子，便想着容她多玩闹一会儿，何况他也不讨厌以她的这种捣乱方式来重现过去。
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容忍溯洄一而再再而三地触他逆鳞。他的戾气不是对眼前可有可无的这些人、这段事，而是对整个溯洄世界，甚至对“溯洄”背后的人。
所以，这一次他毫无收敛地释放出了周身魔气，天地间异象顿生，以至于仅仅是一瞬间，“溯洄”便承受不住地露出了破碎之相。
苍穹裂开了一道缝隙，隐约露出了溯洄之外真正的景象，地面上的碎石浮空而起，固有的规则不堪承受地被破坏，整个空间已然失去了平衡。
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办法还没想出来，溯洄就先撑不住了。阮苏苏暗道不妙，在系统无声的催促下，头脑一热，直接无视了眼前肆意萦绕的魔气，伸手扯住了裴轩燃的袖角。
阮苏苏的动作很轻，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浮空的碎石停滞在了半空，苍穹的缝隙也停止了扩散。裴轩燃缓缓垂眸看向她。
他的眼里依旧是漫无边际的漠然，夹杂着偏执的戾气，只一眼便让人心生胆寒。
阮苏苏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动作轻柔而自然地将他袖角上凝结的碎霜抚去，裴轩燃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寒意让她手指有点僵住，但她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静。
“他们不值得。”
“别对自己这么狠。”阮苏苏目光明澈，眼里倒映着天地倾覆的景象，却又沉静得不起波澜，天塌地陷亦岿然不动。
旁人都只看到他动辄倾覆的破坏力，阮苏苏却留意到了那肆意翻涌的庞大魔气对他丝丝缕缕的侵蚀反噬。
裴轩燃神色微动，心里似乎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波澜。
他遇到过用各种方式来对抗他、劝阻他的人，却从未有人会径直穿过充满毁灭气息的魔气，前来扯住他的袖角，对他说，没有必要因为不值得的人对自己这么不爱惜。
铺天盖地的魔气渐渐收敛，萦绕在周身的寒气也慢慢消散。天倾地覆到云销雨霁也不过是一念之间，阮苏苏被寒气冻得有点僵的手指逐渐回暖，她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特殊支线任务：“阻止溯洄中途毁灭”完成。】
【奖励：好感度模块解锁。】
【好感度模块使用说明：当你与对方对视时长超过三秒，即可查询对方对你的实时好感度^o^。】
阮苏苏：“……”
这就是你说的丰厚奖励？？？
【……】
系统思索了片刻，又一行字缓缓地浮现在阮苏苏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