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薄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说薄诗跑出去了?”
“是。”季霖的声音有点懊恼,“好像是我吓到她了,我不该这样的……”
“嗯嗯嗯,你知道错了就好。”薄砚语气敷衍。
“那现在怎么办?”季霖抓了抓头发,还是有些烦躁,“我得把她找回来……”
一步,两步,三步。
薄诗听见他们在阳台门口停下脚步。
她忍不住唰地睁开眼睛,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轻轻伸手推了推程宿屿,耳尖烫得不行,指着外面用嘴型对他说:“有人。”
“……”
屋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遮住两人宛如共犯的秘密。
被放开的时候,薄诗手松开他的脖颈,忍不住腿软了一下,好在程宿屿适时扶了她一把,才没让人跌下去。
“小心。”
薄诗脸颊泛起热,抿了抿唇,怕声音被外面的人听到,没敢说话。
程宿屿于是垂眸,目光落在薄诗的嘴唇上,表情有片刻出神――上面原本的口红已经花了。
刚才她就是像这样安静着,任自己随心所欲。
“薄诗。”
程宿屿静默良久后,叫了她一声,他浅色的唇抿成条直线,额前碎发微微被汗浸湿,居高临下看着她时,有种冷淡的情.涩感,带了几分欲。
伴随着淅沥的雨声落下,以及门外传来的“会不会在阳台”的对话,薄诗听见程宿屿说――
“不然的话,我们试试?”
“……”
世界终于在这一刻寂静下来。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薄诗呆呆地看着他,开始胡思乱想:自己该不是出现幻听了吧?
“没力气了?”见她许久不说话,程宿屿不禁蹙了蹙眉,小声问道:“是不舒服吗?”
其实被亲的晕晕乎乎,全身发麻,丝毫没有不舒服的薄诗:“……”
好像不是幻听。
瞥了眼对方那件被自己抓皱的衬衫,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深吸口气后,触电似的挪开眼。
好半天,薄诗扭捏着,破罐子破摔式地红着脸点了点头。
程宿屿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
“你在这儿呆着,我出去一下。”
薄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想把人拦下,反应过来又赶紧松开,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只能小声问:“……你去干嘛?”
程宿屿淡道:“把人赶走。”
-
给薄砚发了条短信,解释自己提前回家了之后,薄诗坐上程宿屿的车,才小声开口问他:“那个,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把人赶走的吗?”
程宿屿:“直接说。”
“啊?”薄诗一愣,“直接让人走吗?”
以季霖那家伙的性格,他能同意?
其实不止有这些。
刚才虽然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但从薄砚看到自己从阳台出来,第一反应是意外,接着便是玩味地朝他打量了几眼时,程宿屿就知道他大概看出什么了。
但薄砚这人识趣,不管是往什么方面猜了,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帮着把季霖劝走了。
“行了,这我朋友,薄诗肯定不在这儿,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吧。”
“这你朋友……?”
季霖只听过程宿屿的名字,却还是第一次在社交场合见到他,所以面对面也没认出来。
目光从他微皱的衬衫领口略过,季霖挑了挑眉,唔了一声,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来看,他显然觉得程宿屿是和薄砚一路货色,指不定在阳台上藏了什么人。
“行,再回去看看吧。”季霖转头对薄砚说。
……
思绪回忆到这儿,程宿屿扯了扯嘴角,也没对薄诗多解释,只说:“嗯,他们没问什么。”
“哦……这样啊。”薄诗松了口气,“那就好。”
“对了,”危机接触后,她喉咙紧了紧,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又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程宿屿:“什么?”
“就是……试试的那句。”薄诗声音小的不行。
雨还在继续往下落。
沉下来的夜幕中,只有玻璃窗上的雨刮器在唰唰工作着,发出轻微声响。
车里空调温度被调得很低,薄诗却觉得自己哪哪都烫。
脸是,心跳也是。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遇上红灯,程宿屿踩下刹车。
车稳稳停下来后,他转头,叫了她一声:“薄诗。”
“……嗯?”她紧张地应声。
程宿屿平静看着她,掀了掀眼皮,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他说:“我不会随便亲人。”
“……所以,”薄诗艰难咽了咽口水,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舌头像是打结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完整,“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可以试、试试……”
“交往。”程宿屿说。
第30章
◎不喜欢一个人的话,会亲她吗?◎
从那天的难以置信, 到如今的心如止水,薄诗只用了一周。
程宿屿说试试,就真的只是试试。
没有公开,没有官宣, 身边没有人知道他们交往, 除了那天在阳台上的吻, 他什么都没给薄诗。
一切仿佛一个梦。
一枕槐安。
坐在沙发上, 看着收件箱里空荡荡的短信, 薄诗忍了忍, 还是忍不住开口。
“问你个问题……如果男生不喜欢一个人,会在冬天给她温牛奶, 出门的时候披外套,陪她吃饭逛街, 还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跑大老远去买她想吃的东西吗?”
“我的话, 不会。”薄砚答得很快, 懒洋洋道。
“……那男生不喜欢一个人的话, 会亲她吗?”
“这个要分情况。”
正好薄砚手机响了,他低头回复消息, 心不在焉打字的同时,顺便抽空答她:“漂亮的话,会。”
连一秒都没考虑, 够残忍。
薄诗深吸口气,扯了扯嘴角, 想说点什么, 又沉默下去。
“所以……”过了一分钟, 薄砚回完消息, 终于舍得抬头看她,挑了挑眉问,“有谁亲你了?”
“没有。”薄诗抿唇,迅速道:“我帮朋友问的。”
薄砚翘着二郎腿,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歪了下头,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她开玩笑说:“要不是知道程宿屿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我还以为是他亲了你呢。”
……这话说的。
薄诗悄无声息将手机息了屏。
面对哥哥的调笑,她静静垂下眸,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道:“是啊,说得也是。”
薄砚耸了耸肩,以为她是认同自己的话,不置可否。
……怎么说呢。
其实倒不是不认同。
只不过细节上稍有出入的是――
在这句话里,薄砚强调的是前者,而薄诗那晚经历的,是后者。
是接吻。
-
程宿屿在学校时住校,放假的这段时间,就住回了家里。
饭桌上,程向垒放下筷子,曲指敲了敲桌面,突然开口:“最近公司的效益不错,分公司的业绩在上涨,近几次项目都完成得漂亮,宿屿干得不错。”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宿屿抬头。
“等之后毕业了,进了总公司,你可以跟着弈阳多学学。”
程向垒说着,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笑着道:“以后有你弟弟帮你分忧,你身上的担子也能松下来些,不会像现在这么忙。”
程弈阳温和道:“爸说得对,阿屿要是能来帮衬我,替我分担点工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说得熨帖,程向垒欣慰点了点头。
“你们兄弟和睦,我看着也高兴。”
他想起什么来,又说:“但是像上次那样的事,我还是希望别再发生第二次了。”
“一点小矛盾吵吵架就算了,居然还演变到了动手,这事传到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那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吗?”
话是对两个人说的,眼睛却是看向程宿屿。
虽说心疼这个病弱的二儿子,平日里也总是处处看顾他,从不对这孩子说半句重话,但程宿屿先前揍了亲哥却是不争的事实,程向垒觉得自己还是要提点两句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兄弟阋墙万不能有,这点宿屿你要记住――下次再出现什么小争执,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冲动了。”
程向垒说着叹了口气。
“你哥脾气好,凡事让着你,你也得懂事。弈阳从小最爱养花,为了你花粉过敏的毛病,一说要回家家里的花房就都隔起来了,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你得知道他的好。”
程宿屿听完,还是平静如常,一句话也没说。
于是程弈阳摇了摇头,无奈道:“爸,你说这些做什么。”
“就是啊,你说这些做什么。”
俞霏替丈夫盛了碗汤,笑吟吟打断:“他们是亲兄弟,小打小闹而已,总有分寸的。而且弈阳脾气好,又是哥哥,一点小伤不碍事。”
“你啊……”程向垒揉了揉眉心,“就知道替宿屿说话,忒偏心。”
程宿屿表情不变,只是夹菜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俞霏给程向垒盛完汤,又给两个儿子也盛了一碗。
“你们两个孩子也别光顾着吃菜,海鲜汤有营养,补补身子。”
“你啊,记性又变差了。”程向垒看了眼,及时制止,“宿屿要养胃,不能喝这个。”
俞霏一愣,“瞧我,最近事太多,都忘了。”
程弈阳忍不住笑了,“妈真是,年岁越长越忘事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俞霏嗔怪看了他一眼,言语中却并无责怪意思。
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程宿屿坐在其中安静吃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吃过饭后,程宿屿起身正要回房,程向垒却把他叫住,温声对他说:“宿屿,跟我来趟书房。”
“哦,知道了。”他淡道。
余光里,程弈阳的表情好似僵了一僵。
进入书房,父子俩在里面整整谈了一小时。
程向垒经过一番考虑后,决定把公司的新项目交给程宿屿,让他好好做。
“爸信任你,也相信你能做好,如果有哪里不清楚的,随时找姜秘书,这段时间我先把他借给你用。”
程宿屿语气平平:“谢谢爸。”
这声爸显然极大取悦了程向垒,男人脸上不由自主浮现笑容。
“你这性子啊,就是内敛了些,下次有什么话直说,犯不着动手,你哥哥我从小看着长大,可不是不讲理的人。”
程宿屿眼也不抬,并不搭腔。
“行了,我知道了。”男人看他这样,叹了口气,“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爸知道你那段时间受了苦,心里有怨,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弈阳心里难道就好受吗?”
程向垒摇摇头,继续说,“这些年来,你母亲也总是时刻挂念着你,你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和弈阳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打断筋连着骨的,何必为了点小事闹成这样。”
“你不回家,弈阳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他心里是万般难过的……”
程宿屿听到这里,突然讥讽地勾了下唇,打断他说:“时候不早了,薄砚还约了晚上的局,我先走了。”
“……薄砚?”
程向垒皱了皱眉,似乎不待见这个名字似的。
“那个薄家的纨绔,你母亲之前也跟我提过,听说他总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成日里没个正经,依我看,你还是少和他一块儿玩。”
程宿屿头也不回,边朝书房外走去,边语气淡道:“您说笑了。”
“薄砚为人就是再不正经,也是薄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说到一半他笑了笑,敛眸,“在没回家之前,我在您眼中,怕是已经死了吧?”
“宿屿,你……!”
程向垒坐在椅子上,没曾想会得到这样一番回答,他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小儿子的背影,胸口猛烈颤抖了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开门的刹那,迎面碰上的是正准备敲门的程弈阳,看到他出来,对方脸上浮现出尴尬。
没等他开口,程宿屿便朝他点了点头,平静开口:“你进去吧,我出门了。”
程弈阳闻言愣了下,一句“现在?”在喉咙里滚了滚,到底没说出口。
他换了副好大哥的面孔,上下朝程宿屿打量了下,然后笑着说:“夜里风大,出去玩记得添衣服。”
盛夏时节的风,热得能闷死人。
程宿屿没理他,转身径直走了。
程弈阳被丢在后面,无奈摇了摇头,接着又低头笑笑,迈步走进了书房。
“爸,我来找你说件事。”
-
程宿屿刚才说谎了。
薄砚的初恋前些日子回国,听说消息他后连夜飞去了LA,一副生怕和对方撞上的样子,避之不及。
所以自然的――程宿屿说今晚有他的局是谎话。
但即便话是假的,他今天也没有睡在家里的打算了。
逼仄狭小的阁楼和宽敞温暖的房间。
二者之间,他其实更习惯前者。
黑漆漆的夜幕中,月亮残缺得只剩小小一轮,程宿屿站在原地,盯着空中看了许久,直到星星都快散去,室内灯光映出他孤零零的身影,有些可怜。
在玻璃窗前站定了好久,程宿屿才终于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后,他从茶几柜上找到手机,解锁后点开,没有翻找别的东西,而是直接在通话列表里往下翻。
不是置顶也并非最近,好半天在最底下找出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后,程宿屿敛了眸,了然于心地按下拨出。
很快,电话接通。
那头对方像是刚睡下,声音带点困意,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关心问他怎么了。
“……”
听到这个声音,青年难得有些失神。
在他小的时候,也曾有一个人用这样的语气问过他,天真纯善道:“怎么了,你今天是不开心吗?”
安静片刻后,他开口:“抱歉,这个点打扰你了。”
“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直说。”他顿了顿,“我是想问……我现在能见你吗?”
“……咦?”
像这样传来了一个音节。
下一秒,电话蓦地被挂断,猝不及防。
程宿屿怔了怔,微蹙了下眉,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