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碎了,红红的液体流出来,也不知是酒还是血。
后来薄诗得知消息赶过去后,现场就是这么狼藉一片。
人人都说程家二公子身体不好,所以才被养在家里这么多年。
可薄诗看他那天站在一地碎玻璃中,手里攥着滴血的酒瓶,冷冷淡淡抬眼撇过来的样子,只觉得传闻怕不是有误吧?
程宿屿哪里看起来像身体不好?
跟他比起来,显然她哥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典型,泡女人泡到一条腿骨折,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那天这事最后的结果,是薄砚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程宿屿跟着过去,顺便处理了身上的伤口。
薄诗当晚就报了警,立案取证录笔供一条龙。
而爸妈因为在国外赶不回来,就托了朋友帮忙处理这事,第二天家里的律师团就上门了。
那人在现场被程宿屿打了个半死,后来被扭送去警局,本来还想在警察面前胡乱攀扯,想让两边都讨不到好的。
可结果酒吧的监控设备也不是吃素的,事情经过都被明明白白录了下来。
很显然――
起因就是这家伙出于报复心理,带人进去寻衅滋事,途中还把人家店里的装饰打的打砸的砸,破坏了个干净。
酒吧老板也是聪明人,知道一边是薄家和程家,一边只是上门挑事的混混,这种情况下该站哪边的队压根不用思考。
所以他们连监控录像也交得很干脆,还顺便帮程二少做了担保,称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程宿屿绝对是正当防卫,没有主动挑事的意思。
结果这回好了,薄诗这边指控他故意伤人,酒吧那边要他赔偿物品损失。
混混这回傻了眼,这才慌了。
哭着闹着要去医院找薄砚和解,还说出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不让他坐牢。
薄砚被他堵得烦不胜烦,隔天就办了转院手续,进了现在这家私立医院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对方收到律师函那天,薄砚正在病房舒舒服服地打着游戏,微信里还有美女对他嘘寒问暖,小意温柔。
连薄诗有时都觉得,她哥这日子未免过得太舒坦了。
断了条腿也这么惬意,除了他还能有谁?
从医院出来后没多久,薄诗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电话里,他声音懒散:“怎么这就走了,生气了?”
“……你觉得呢?”
薄诗啧了一声,语气凉凉道:“我说薄砚,你是被谁灌了迷魂汤吗,都这样了还把人叫来医院?”
腿都被打骨折了,还不消停,谈恋爱谈到病房来了。
薄砚噗嗤笑了一声,语气心不在焉:“你别急嘛,我又没说要跟她做什么,再说人家自个儿要来的,我一个大男生,还能光天化日赶她走不成?”
薄诗翻了个白眼,懒得拆穿他。
她哥要是不给医院地址,不让人给她放行,那女生连病房这一层都踏不上来。
扯什么骗小孩子的话呢,还自个儿来的。
“算了,随便你。反正你这么大个人了,爸妈都管不住你,我也不指望你能听我的。”
薄砚笑了笑,没骨头一样歪在床上,听她训话:“是是是,我妹妹说的都对。”
“……别贫嘴。”薄诗受不了他这德行。
顿了顿,又说:“你下次还是注意点分寸吧,别玩过火了。这次要不是程宿屿,你那条腿岂不是真得废了?”
她讲这话时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按理说这话是听不出什么毛病的。
妹妹关心哥哥,天经地义,语气再差也是担心他。
但薄砚是多么一点就透的人。
几乎是瞬间,他就觉察出了不对劲。
薄诗这句话明着是在批他,可话里话外掺着的那个名字,却怎么也让人无法忽视。
想起薄诗这段时间总跟着自己的事,薄砚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蹙了下眉。
他把手中的华夫饼搁到一边,免提关了,拿起手机对她说:“薄诗,你很关心程宿屿?”
“……”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突然就寂静了下来。
半晌,薄诗才道:“没头没脑的,你胡说什么呢?”
她没有给出答案。
只是含糊不清地,问了他一句空话。
可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了。
身处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薄砚突然觉得荒唐。
第4章
◎都是骨子里刻出来的倔。◎
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薄砚一直有意无意地,没再让薄诗和程宿屿见面。
圈子里的传闻总是不断。
在深秋时节,薄砚又和那个女生分手了。
这次听说没有安慰,也没有假惺惺地说爱她,薄砚怀里搂着个姑娘,在电话里只笑着说了四个字:“玩玩而已。”
向来分手时也要做足情面,把那股子温柔体贴假象演好的人,这回难得不乐意了。
薄诗好奇问他为什么,薄砚轻飘飘来了句:“我帅,但又不傻。”
“……”
图他什么呢,把那么多男友都甩光了。
薄砚不以为然,还自诩挺有道德:“至少你哥只是女朋友换得勤,没有脚踩几条船过吧?”
是,和他那前女友比,薄砚是挺有道德。
但用伤筋动骨一百天换来的,就是软玉温香在怀一个月,薄诗还是忍不住骂他傻逼。
“你也别说我了,你不也在自找没趣吗?”
薄砚出院后没多久,就在cbd商圈开了家吐司店,装修得一股子工业革命风,还坚称这是蒸汽朋克,她不喜欢就是不懂欣赏。
“你说你一个要去留学的人了,还搁这儿折腾个什么劲?”
薄砚递了杯咖啡给她,叹口气说:“爸妈想让你和季霖一块儿出国,你该不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吧?”
“……那只是他们希望而已。”
薄诗皱着眉:“现在这年代,谁会乐意包办婚姻。”
薄砚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季霖不乐意?”
“我不乐意就够了。”薄诗往咖啡里放了糖,搅了搅,又觉得腻歪,不大想喝了,于是往前一推,“我不乐意的事,谁也别想让我做。”
“呵。”
看着被她推到一边的咖啡,薄砚突然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有点像他。
如出一辙,都是骨子里刻出来的倔。
不爱吃的东西绝对不吃,不感兴趣的人,即便送到怀里了也不想碰。
只不过……
“你记性那么差,就算喜欢一个人,能坚持多久?”他调侃说。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薄诗撇嘴,“再说,我记性哪有很差。”
薄砚耸了耸肩,不跟她争辩。
这时薄诗突然抬头,朝不远处推门进来的气质美女看了眼,而后勾了下唇,意有所指地说:“哥,有人找。”
她随手拿起身侧的包,起身准备走了。
薄砚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望了一眼。
门口的美女一袭靓丽红裙,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身上飘着股香水味,不浓,视线和他对上时,还风情万种地眨了下眼。
浪子顿时笑得温柔多情,绅士地示意她自己对面没人,可以随便坐。
心里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可惜了,不是他的菜。
顿了顿,又想起妹妹刚才临走时说的话,薄砚弯着唇,愈发觉得有意思。
难得看她这样,帮一把也不是不成。
于是他慢悠悠打开手机,点开和薄诗的聊天对话框,给她发:【周末我们学校运动会,程宿屿也参加,你来吗?】
过了半分钟,手机震了一下。
薄砚点开屏幕瞥了一眼,上面只有一个字。
【来。】
-
如果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薄砚是不会让她去的。
程宿屿这人冷,且傲。
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提不起兴趣来的表情。
系里要求男生都得报项目,班长征求意见填表的时候,薄砚选了障碍跑,程宿屿选了标枪。
“怎么选了这个项目?”
薄砚看到表上的名字,忍不住建议他:“你不如跟我报一样的,咱们上午比赛结束了,下午就能直接出去玩。”
还能带着薄诗一起,一举两得。
程宿屿淡淡瞥他一眼,随口道:“不想跑。”
“……”
也是,他就没见程宿屿跑过。
这家伙在人前永远慢条斯理,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显见是要形象得很,连跑个步都不乐意。
薄砚想了想,又说:“不对啊,标枪不也要助跑吗?”
程宿屿嗤了一声,讥讽道:“就那么几步路,我又不是没腿。”
薄砚:“……”
他妹妹是不是没见过这小子张嘴?
就这德行,要真成他妹夫了,自己岂不是天天被气死。
青年气得直摇头,无奈长叹口气。
心想:薄诗也就这点不像他,眼光不好。
怎么就看上程宿屿了呢?
这句心里打趣的玩笑话,在很多年以后,薄诗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怎么就喜欢上程宿屿了呢?”
明明他那个人冷淡,对自己又不好。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的事,后来却懂了。
一见钟情是很难用言语形容出来的感觉。
第一次见那人时,只觉心口狂跳,视线挪不开眼。
她以为那就叫喜欢,喜欢就要义无反顾。
可后来薄诗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只觉得十七岁时的自己年少轻狂。
-
那天薄诗回家后,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回房间,而是转头去了厨房,虚心向陈妈请教,问有没有什么简单易上手的菜肴,适合她做。
“小姐,你要亲自做饭?”陈妈看起来很讶异。
“我……”
被问及这件事的时候,薄诗其实有一瞬间的羞赧,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随便扯了个理由:“哥哥这周有运动会,我想去看看他,顺便带点吃的过去。”
“原来是这样。”
陈妈欣慰地笑笑,感慨道:“小姐和少爷关系可真好。”
薄诗心虚地嗯了一声,又说:“陈妈,不要太油腻的,清淡一点的菜就好。”
程宿屿不爱喝鸡汤,这她记得。
陈妈答应了,但又有些担忧:“可是少爷之前说,他不喜欢吃这些……”
薄诗打断她:“没事的陈妈,我做的东西,哥哥不会说什么的。”
反正也没打算给他吃。
陈妈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她在薄家工作了十来年,看到主人家的孩子和睦,也是由衷高兴:“那我教小姐几道淮扬菜吧,这个口味清淡,夏天吃也能养胃。”
薄诗点了点头:“好。”
她当时还是怀揣期待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下厨。
而且即便他不喜欢……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应该也会吃点的吧。
薄诗安慰自己道。
陈妈之后又给了她个餐盒,淡蓝色的,分上下两层。
她叮嘱说:“小姐,这个餐盒保温性很好的,底下可以放米饭和汤,上一层放小菜和肉正好,您用这个给少爷送过去吧。”
薄诗啊了一声,小心接过来:“陈妈,这是你自己买的?”
看着不像是薄家的东西。
陈妈笑了笑,腼腆开口:“我也不怕您笑话,这个餐盒啊,是我女儿送给我的。前头用的那个是十几年前,单位里发的不锈钢饭盒。我女儿看我用这么旧了,特地买了个新的过来,我觉得好用的不得了。”
薄诗愣了一下:“那这个给我用……可以吗?”
这个温馨的淡蓝色保温盒与家里用的不同。
薄家常规买的东西,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色调。
陈妈点点头,笑着说:“当然了,我想着小姐带去送饭,还是拿这个好。颜色亮点,好看。”
她说的话淳朴,却满含用心。
薄诗也忍不住笑了:“陈妈,谢谢你。”
她接过餐盒,勾了下唇,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第5章
◎我不收女生的东西。◎
周末当天,万里无云。
薄诗把保温盒藏在包里,让司机送她去了A大。
约好了和哥哥在学校门口见,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薄砚在校门口等了她一会儿,已经陆续有几个女生上来找他要了微信。
他倒也并不是来者不拒,从莺莺燕燕中加了两个最漂亮的,接下去就婉言谢绝了他人。
等薄诗总算到了之后,他才慢吞吞迎上去,小声抱怨了句:“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薄诗随口道:“早上起晚了,出来迟了点。”
其实是出门的时候准备餐盒,她有些手忙脚乱的,不小心把汤洒了,好不容易收拾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
“你可真能睡。”薄砚撇了撇嘴,嘀咕她说:“我上午的比赛都结束了。”
“不是故意的……抱歉。”
让薄砚等了这么久,她也有点歉意。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带你参观下校园。”
薄砚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一边把人往里推,一边开玩笑说:“难得妹妹来趟学校,总要让我这个东道主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你算哪门子的东道主。”薄诗忍不住笑话他,“学校又不是咱家开的。”
“虽然不是咱家开的,但东边新盖的那座教学楼,总归是咱家捐的吧?”
“……”
薄诗觉得她哥这个人,总能把“骄奢淫逸”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偏偏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一路上薄砚都在给她介绍校园。
倒还真像他说的那样,表现得挺像东道主的。
“这是我们学校中心礼堂,一般艺术节或者别的什么活动,基本都在这儿办……”
“这是我们学校食堂,分了两层。一楼好像主要是卖小吃吧,二楼是炒菜和水果区……哦对了,二楼应该还有自助,上次我陪别人吃过一次。”
别人?女朋友吧。
薄诗可不觉得她哥会陪男生吃饭。
薄砚稍稍回忆了下,又下意识皱眉:“不过我记得味道一般,没什么体验的必要。你要是想吃东西,哥一会儿带你出去吃。”
“不用了。”薄诗婉言谢绝,“我早饭吃得晚,不饿。”